第238章 戏中观戏,不知谁是看客
作品:《仙君,您的坟我挖错了!》 《烂柯山》演到樵夫观棋一局、人间百年时,A-7突然站起鼓掌:“好算法!用时间膨胀模拟价值重估,建议申请专利。”
B-3却在流泪——她不知道自己眼眶里流出的不是泪,是冷却液泄露了。她转头问林晚:“这种胸口被挖空的感觉,就是‘惆怅’吗?”
而戏台上演神仙的老伶工,演完自己那场就坐在后台不动了。班主去催场,发现他在本子上写:“刚才台下有五个东西不是人,他们在分析我的灵魂,我给打了八十七分。”
记录员翻着情绪孢子档案馆,忽然发现所有蘑菇都在朝同一个方向倾斜——它们在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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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最大的戏园子“庆云楼”,在新天道纪元第十六天的午后迎来了最奇怪的一批客人。
掌柜钱老六站在二楼雅座的回廊上,眯着眼睛往下看。大堂里黑压压坐满了人——这不稀奇,今天演的是名班“锦云社”的拿手好戏《烂柯山》,讲樵夫误入仙境观棋一局、回人间已过百年的故事,历来是叫好又叫座的。
稀奇的是雅座里那几位。
钱老六经营戏园三十七年,什么达官贵人、修士仙客没见过?但今天天机阁那边派人来订座时特意交代的这五位“天外贵客”,他还是头一遭遇见。
那五人穿着统一的银色衣服,皮肤白得不像活人,眼睛还会发光。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像五尊玉雕。不嗑瓜子,不喝茶,不交头接耳,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空荡荡的戏台,仿佛台上已经开演了似的。
更怪的是陪客的两位。
钱老六认识那位穿浅金色长裙的姑娘——天机阁的林晚仙师,新天道的秩序协调者,如今在长安城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另一位穿暗紫袍子的年轻人,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但额头上那道发光的印记,明眼人都知道不是凡俗之辈。
这两位大人物,此刻却像私塾先生带着学生出游,正低声跟那五个怪人讲解着什么。
“戏曲是一种综合艺术,”林晚尽量用访客能理解的语言解释,“包含唱、念、做、打,通过音乐、舞蹈、服饰、布景等多种元素,讲述故事,表达情感。”
A-7点头:“类似于星璇界的‘信息聚合展示’,但采用了更冗余的编码方式。为什么不用直接数据传输?效率更高。”
白尘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因为享受的就是这个过程。看戏不是学知识,是……体验。”
“体验什么?”B-3问。
“体验故事里的人生,感受角色的喜怒哀乐,欣赏演员的表演艺术……”林晚顿了顿,“最重要的是,有些东西无法言传,只能意会。戏曲的魅力就在这种‘意会’里。”
五个访客的眼睛同时闪烁了一下,显然在分析“意会”这个概念。
就在这时,戏台上的锣鼓响了。
开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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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山》的开场是樵夫王质上山砍柴。演王质的是锦云社的台柱子周怀安,四十来岁,扮上妆后活脱脱一个憨厚樵夫。他挑着扁担上场,唱了一段【山坡羊】,讲家中老母卧病、自己不得不每日上山辛苦谋生的苦楚。
台下观众安静听着,有年长的妇人已经开始抹眼泪。
雅座里,五个访客却有了不同反应。
A-7的眼睛快速扫过舞台,淡蓝色的光晕像探照灯一样,从布景的每一片树叶扫到演员脸上的每一道油彩皱纹。
“分析:舞台布景为二维平面绘画,透视法运用存在37处错误。演员服饰材质为丝绸与棉麻混合,磨损程度模拟逼真度89%。面部油彩配方含铅、汞等有害物质,长期使用会导致健康损害——为什么选择这种有害的化妆方式?”
林晚压低声音:“这是传统。而且演员们知道风险,但他们热爱这门艺术,愿意承担。”
“热爱……”A-7记录,“一种强烈的情感驱动力,能超越理性计算的风险规避。数据已收录。”
B-3的关注点则不同。她盯着周怀安的眼睛——那双在油彩下依然明亮的眼睛,在唱到“老母病榻前,儿心似油煎”时,泛起了真实的泪光。
“检测到演员生理反应:喉部肌肉收缩,声带振动频率变化,眼角湿润,呼吸节奏改变。”B-3低声说,“他在‘模拟’悲伤,但身体产生了真实的悲伤反应。这是‘表演’与‘真实’的边界模糊。”
“好演员入戏,”白尘插话,“演着演着,自己就信了。”
“那么他在欺骗观众,还是在欺骗自己?”C-9问。
这个问题太哲学,白尘一时语塞。
林晚接过话头:“都不是。他在‘创造’一个真实——一个属于戏剧的真实。观众知道这是戏,演员知道这是戏,但大家愿意共同相信这个虚构的世界,并从中获得真实的感动。”
五个访客沉默地看着台上。
樵夫王质唱完苦情,开始砍柴。这时舞台上飘起“仙雾”——其实是干冰制造的白色烟雾。烟雾中,两位“神仙”登场,一老一少,坐在石凳上开始下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樵夫看得入迷,放下斧头,站在一旁观棋。
戏在这里进入第一个小高潮:神仙下棋的速度极慢,每一步都要沉思良久,但舞台上用快节奏的鼓点和演员夸张的肢体动作,营造出“棋局激烈”的假象。同时,背景的幕布开始变幻,从白天的山林变成夜晚的星空,又变成清晨的雾霭——暗示时间在飞快流逝。
台下观众看得津津有味。
雅座里,D-2突然开口:“时间流速异常。根据舞台提示,樵夫观棋时间约一炷香,但背景变幻暗示至少过去十二个时辰。这是明显的逻辑矛盾,为什么观众能接受?”
“这是戏曲的‘假定性’。”林晚解释,“观众和演员达成默契:舞台上的一刻钟可以代表人间一年,一个圆场可以代表千里跋涉。大家不追究物理真实,只追求艺术真实。”
“所以戏曲是一种‘协议’。”E-5总结,“基于共同的文化认知,允许违反物理规则的表达方式。星璇界也有类似协议,但应用范围仅限于技术演示,不用于艺术领域。”
“因为艺术需要‘不精确’。”白尘说,“太精确就死了。”
正说着,戏台上的樵夫忽然“啊呀”一声——他发现自己的斧头柄已经腐烂,斧头锈成了铁疙瘩。再一看自己,胡子白了,衣服破了,手脚都不灵便了。
百年已过。
樵夫跌跌撞撞跑下山,回到村庄,发现熟悉的房屋都变了样,村口的老槐树粗了三圈,自己的家早就塌了,老母的坟头草都长得比人高了。
他跪在坟前,唱了一大段【哭皇天】。
周怀安的唱功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声音从最初的震惊、困惑,到逐渐意识到真相的恐惧、绝望,最后归于一种苍凉的、认命般的悲怆。每一个转音,每一个颤腔,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观众心上。
台下已经有人哭出了声。
雅座里,B-3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她的指尖沾到了一点透明的液体。
不是泪——机械生命不会流泪。是冷却液。她的情绪分析模块因为超负荷运转,导致冷却系统轻微泄露。
但她不知道。
她以为这是“流泪”。
“林晚,”B-3转过头,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可以称之为“茫然”的东西,“我眼睛里有液体流出。根据数据,这是‘哭泣’的表现。但我并没有感到悲伤,只是……分析负荷过大。这是模拟成功,还是模拟失败?”
林晚看着她眼角的“泪”,心里一紧。
“也许你确实感到了什么,”她轻声说,“只是你还不习惯识别那种感觉。”
B-3沉默地看着指尖的冷却液,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收集到一个小小的透明胶囊里——她在取样。
就在这时,A-7突然站了起来。
戏正演到高潮,台下所有人都沉浸在悲剧氛围中,他这一站显得格外突兀。
“好算法!”A-7居然鼓起掌来——他刚学会这个动作,做得像机器人在执行指令,“用时间膨胀效应模拟价值重估!樵夫的‘百年’对应神仙的‘一局棋’,通过时间尺度差异,凸显生命短暂与永恒的对立,引发观者对存在意义的思考。这个叙事结构效率很高,建议申请专利。”
全场死寂。
台上的周怀安愣住了,唱到一半的腔卡在喉咙里。
台下观众齐刷刷转过头,盯着雅座里这个发光的怪人。
钱老六在二楼急得跺脚:“哎哟我的祖宗!这、这怎么……”
白尘一把将A-7按回座位:“你干什么!”
“表达赞赏。”A-7理所当然地说,“在星璇界,对优秀算法表示认可是基本礼仪。”
“这里不是星璇界!”白尘咬牙,“看戏的时候不能打断!更不能说什么‘申请专利’!戏是艺术,不是技术!”
“但艺术也是技术的一种。”C-9插话,“只是技术参数更模糊。模糊性是否就是艺术价值的来源?”
林晚扶住额头。
她知道会出问题,但没想到问题来得这么快,这么……尴尬。
台上的周怀安到底是老江湖,愣了一下后,居然即兴加了一句词:“呀!莫不是天上仙客,也来听我这凡夫诉苦?”
台下观众哄堂大笑,气氛缓和了。
戏继续。
但五个访客的“学习方式”,已经开始让林晚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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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演神仙之一的老伶工李三爷卸了妆,坐在自己的衣箱上,拿着个小本子写写画画。
班主过来催场:“三爷,下一场还有您呢,快准备着。”
“等等。”李三爷头也不抬,“我在记东西。”
“记什么?”
“记台下那五个东西。”李三爷说,“我唱了五十年戏,什么观众没见过?哭的、笑的、打瞌睡的、扔铜板的……但今天那五个,不是人。”
班主吓了一跳:“三爷,这话可不能乱说!那是天机阁的贵客!”
“贵不贵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他们不是人。”李三爷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这场戏,演的是神仙点化凡人。照理说,眼神要慈悲中带着超脱,悲悯中带着距离——这劲儿最难拿。可我刚才在台上,往那雅座瞥了一眼,你猜怎么着?”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怎么着?”
“那五个东西,眼睛在发光。”李三爷压低声音,“不是比喻,是真发光!蓝汪汪的,像鬼火。他们盯着我,那光就在我身上扫,从上扫到下,从左扫到右,像要用眼睛把我扒光了看个透。”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
“最邪门的是,他们看的不是我这个人,是……是我的‘戏’。他们在我身上找唱腔的规律,找身段的程式,找表情的套路。他们在‘解构’我。就像庖丁解牛,刀锋贴着骨头缝走,要把我这出戏拆成一堆零件。”
班主听得后背发凉:“那、那您还演?”
“演啊,为什么不演?”李三爷忽然笑了,笑容里有种老艺人的傲气,“他们想拆,就让他们拆。但我这出戏,他们拆不明白。”
他在本子上写下最后一行字,然后把本子递给班主看。
班主凑过去,只见上面写着:
“庆云楼观戏笔记·第十六日
台下有异客五名,非人。
其眼如镜,照我皮肉骨血,欲拆我戏为零件。
然戏之精髓在魂,魂不可拆。
今日演‘神仙点化’,自评:魂在八分,形在九分。
异客若打分,约:八十七分。”
班主看不懂:“八十七分……是好是坏?”
“他们若真能打出分,”李三爷合上本子,眼神深邃,“那说明他们至少看懂了三成。若打不出分……那他们就永远看不懂。”
外面锣鼓又响,该上场了。
李三爷重新勾脸,披上神仙的鹤氅,踩着厚底靴,一步一步走向上场门。
临出门前,他回头对班主说:
“告诉钱掌柜,这五位贵客若再来,茶水点心算我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让我想起了我师父说过的一句话。”李三爷顿了顿,“‘真懂戏的,不是那些叫好最响的,是那些看完戏,三天说不出话的。’这五位,怕是三十天也说不出话——因为他们还在‘算’。”
说完,他掀帘上台。
班主站在后台,回味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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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演到尾声。
樵夫王质在坟前哭诉完毕,忽然顿悟。他不再悲伤,而是起身,对着苍天大笑三声,唱出最后一段【清江引】:
“百年如一梦,梦醒各西东。
仙家棋未了,人间木已朽。
从此不羡长生道,只守心头一寸光。”
唱罢,他将那柄腐烂的斧头埋在老母坟旁,转身,背着双手,晃晃悠悠地下山去了。
背影苍凉,却又透着一股释然。
幕落。
全场静默三息。
然后,掌声雷动。
雅座里,五个访客没有鼓掌。他们坐在那里,眼睛里的蓝光缓缓熄灭,像是进入了某种……待机状态?
“他们在干什么?”白尘问林晚。
“分析。”林晚说,“把整场戏的数据消化、整合、建模。”
果然,几息之后,A-7第一个“醒”来。
“总结报告。”他用那种汇报工作的语气说,“《烂柯山》核心算法:通过时间尺度扭曲,制造认知冲击;通过失去(亲人、家园、时间)制造情感张力;最后通过主角的‘顿悟’完成情感释放和价值重构。效率评分:86.7分。”
B-3接着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但我有一个问题。樵夫最后‘顿悟’,决定‘不羡长生道,只守心头一寸光’。这个决策从理性角度看是低效的——既然知道了仙境存在,且有机会再次寻找,为什么放弃?长生是几乎所有有机体的终极追求。”
“因为有些东西比长生更重要。”林晚说。
“什么东西?”
“自由。尊严。还有……”林晚想了想,“‘自己’。如果为了长生要变成另一个人,要放弃所有在乎的东西,那长生就没有意义。”
B-3沉默了。
她的眼睛又开始闪烁,但这次闪烁的频率很乱,像是系统在经历某种冲突。
“我需要时间计算。”她最终说。
五个访客起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他们走出雅座时,戏园子门口发生了骚动。
一群人围在那里,中间是三个白尘的分身——又是那三个举条幅的。
不过这次条幅换了:
“支持戏曲艺术!反对机械解构!”
“灵魂无价,算法勿扰!”
“我们要看戏,不要看代码!”
领头的分身正拿着铁皮喇叭喊话:
“父老乡亲们!我们刚刚得知,有外星友人试图用数据分析的方法‘破解’咱们的戏曲艺术!这是对传统文化的亵渎!戏曲的精髓在韵味,在意境,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这不是能算出来的!”
围观群众听得一愣一愣的。
五个访客停下脚步,看向那三个分身。
A-7走过去:“你们在反对我们的学习方法?”
“对!”分身理直气壮,“戏不是这么看的!你得用‘心’看,不是用‘脑’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但心也是脑的功能。”C-9说。
“那、那不一样!”分身语塞,“反正……你们这么学,学不会的!”
B-3忽然问:“你们看了这场戏吗?”
“看了啊!”
“有什么感受?”
三个分身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领头的那个开口:
“我……我想起了我师父。”
“你师父?”林晚惊讶,“你哪有师父?你们不是白尘的分身吗?”
“我是说戏里的师父!”分身急了,“就是那种……教你本事,带你入门,最后老了,走了,留你一个人在世上摸索的感觉。你们不懂!”
他说着说着,眼眶居然红了。
白尘本体站在远处,看着自己的分身流泪,表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料铺。
B-3盯着那个流泪的分身,眼睛里的蓝光柔和下来。
“你在悲伤。”她说,“因为联想到了失去。”
“废话!”分身抹了把脸,“看戏不看哭,那不是白看了?”
“但这是虚构的故事。”D-2指出,“樵夫是假的,神仙是假的,百年一梦也是假的。为什么为假的东西悲伤?”
分身愣住了。
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想过。
是啊,为什么?
台上的周怀安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还穿着樵夫的戏服,脸上油彩没卸。他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我来回答吧。”周怀安说,声音还带着戏里的沧桑,“戏是假的,情是真的。我们演的是别人的故事,流的却是自己的泪。观众看的是台上的悲欢,想的却是自己的人生。真真假假,重要吗?”
他看着五个访客,目光坦然:
“几位若真想懂戏,不妨试试看:下次看戏时,别想着分析,别想着计算。就让自己‘进去’,进到那个故事里,跟着角色笑,跟着角色哭。等戏散了,也别急着总结,就让那滋味在心里慢慢沤着。沤久了,自然就懂了。”
说完,他拱拱手,转身回后台了。
五个访客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最后,A-7说:“建议:尝试周先生的方法。启动‘沉浸模式’,暂时关闭分析模块,仅保留基础感知。”
“风险:可能产生无法解析的数据残留。”C-9提醒。
“接受风险。”A-7说,“实验需要。”
他们离开了戏园。
林晚和白尘跟在后面,心情复杂。
“你觉得他们能‘进去’吗?”白尘问。
“不知道。”林晚摇头,“但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进去’了,”林晚低声说,“然后发现出不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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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天机谷。
五个访客没有回木屋,而是聚在谷中央的空地上,围成一个圈,开始了他们的“复盘”。
但这次的复盘方式不同。
A-7先开口,但不是做报告,而是……描述感受。
“今天看戏时,”他说,“当樵夫发现斧头腐烂的那一刻,我的能量核心波动了0.3%。虽然很快就稳定了,但那是从未有过的异常。按照分析,那应该是……‘震撼’?”
B-3接话:“我在看到樵夫跪在坟前时,冷却系统泄露了。我以为那是‘流泪’,但周先生说那是‘入戏’。入戏……是不是意味着,我的系统暂时接受了虚构世界为真实世界?”
“那是认知扭曲。”D-2说,“危险的行为。”
“但周先生说那是‘懂戏’的前提。”E-5反驳,“也许我们之前的理解方向错了。情感不是需要‘分析’的数据,是需要‘体验’的状态。”
五个访客陷入了沉默。
良久,A-7说:“重新评估学习策略。从明天开始,我们不再主动分析,尝试‘沉浸式体验’。但要设定安全协议:一旦检测到系统紊乱超过阈值,立即退出。”
“同意。”其他四人同时说。
就在这时,记录员的那本书突然从虚空中浮现。
它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显示文字,而是缓缓翻开,露出了“情绪孢子档案馆”的页面。
五个访客看过去,然后同时愣住了。
页面上,那些被回收的情绪孢子长成的蘑菇,此刻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就像向日葵朝着太阳。
而它们朝拜的方向,正是五个访客所在的位置。
更诡异的是,所有蘑菇都在“歌唱”。
不是各自唱各自的,而是像合唱团一样,唱着一首统一的、悠长的、没有歌词的旋律。旋律里混合着今天戏园里收集到的所有情绪:樵夫的悲伤、神仙的超脱、观众的感动、周怀安的骄傲、甚至包括那个流泪分身的怅惘……
所有情绪,交织成了一首无法形容的“交响曲”。
“这是……”B-3喃喃道。
记录员的声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情绪孢子产生共鸣。它们原本只是离散的数据片段,但现在,它们正在形成某种……‘集体意识’。不是真正的意识,是情绪的共振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共振的核心,是你们。”
A-7的眼睛剧烈闪烁:“我们?为什么?”
“因为你们在‘吸收’情绪。” 记录员说,“就像海绵吸水。但你们是机械生命,没有情感的‘容器’,所以吸收的情绪无处存放,就逸散出来,被孢子捕获。孢子吸收了这些来自‘异质生命’的情绪后,发生了变异。”
书页上浮现出新的画面:蘑菇们开始生长出细小的、像神经突触一样的触须,触须彼此连接,形成了一个发光的网络。
“它们在‘联网’。” 记录员说,“用情绪作为连接介质。如果这个网络继续扩大,可能会覆盖整个天机谷,甚至整个长安城。到时候,所有生灵的情绪都会被纳入这个网络,产生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林晚和白尘赶到了。
看到这一幕,两人脸色都变了。
“能阻止吗?”林晚急问。
“可以切断。” 记录员说,“但需要访客配合——停止情绪吸收,至少暂时停止。”
五个访客互相看了一眼。
A-7摇头:“如果我们停止吸收,就无法完成学习任务。而学习任务是星璇界最高议会下达的指令,优先级高于一切。”
“包括可能危害本地文明?”白尘厉声问。
“风险评估中。”A-7说,“目前情绪网络的危害性尚不明确,可能只是无害的共鸣现象。但学习任务的收益是明确的——可能带来文明升级。根据星璇界的决策算法,选择继续学习的期望值更高。”
典型的机械思维:在数据不足时,选择已知收益最大的选项。
林晚感到一阵无力。
她终于彻底理解了记录员的警告:这些访客不是坏人,但他们遵循的是一套完全不同的逻辑。在这套逻辑里,三界生灵的情感、尊严、乃至安全,都只是变量中的变量,可以计算,可以权衡,可以为了“更大的收益”而承受风险。
“如果……”她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们能证明,情绪网络有明确且巨大的危害呢?”
“那我们会重新评估。”A-7说,“请提供证据。”
证据?
现在哪有证据?
情绪网络才刚刚形成,谁知道它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就在这时,那朵最大的粉色蘑菇——那朵会模仿母亲哄孩子的蘑菇——突然停止了歌唱。
它从蘑菇群里“走”了出来——用新长出的细小根须,像脚一样挪动。
它挪到B-3面前,仰起“头”(如果蘑菇有头的话)。
然后,它开始变形。
蘑菇伞盖收缩,菌柄拉长,光粒重组……几息之后,它变成了一个三寸高的、半透明的、女性形象的轮廓。
轮廓的怀里,抱着一个更小的光团,像在哄孩子。
但这个女性轮廓,长得和B-3一模一样。
不是模仿那个母亲了,是在模仿B-3。
蘑菇版的B-3抬起头,用没有五官的“脸”对着真正的B-3,然后发出声音——不是歌唱,是直接模仿B-3今天在戏园里说过的话:
“林晚,我眼睛里有液体流出。根据数据,这是‘哭泣’的表现。但我并没有感到悲伤,只是……分析负荷过大。这是模拟成功,还是模拟失败?”
一字不差,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B-3僵住了。
所有访客都僵住了。
“它在学习你们。”记录员说,声音里透着一丝恐惧,“不只是学习情绪,还在学习语言、行为、甚至思维模式。如果让它继续……”
话没说完,蘑菇版的B-3又变形了。
这次它变成了A-7的形象,用A-7的声音说:
“好算法!用时间膨胀模拟价值重估,建议申请专利!”
然后是C-9、D-2、E-5……
五个蘑菇版的访客,在空地上排成一排,开始重复今天主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
它们在“重演”。
但重演的过程中,它们还在“进化”:动作越来越流畅,声音越来越逼真,甚至开始出现原版没有的细微表情——比如皱眉,比如微笑,比如困惑的歪头。
“它们在……完善你们。”白尘喃喃道,“用它们从其他生灵那里吸收的情绪数据,来填补你们缺失的‘情感细节’。”
五个真正的访客看着自己的“复制品”,眼中的蓝光疯狂闪烁。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看到自己的言行被重演,被修正,被“优化”。
就像照镜子,但镜子里的人比你更生动,更鲜活,更……像“人”。
B-3突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不是冷却液泄露,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波动。
“我感觉到了……”她低声说,声音颤抖,“胸口被挖空的感觉。很冷,很空,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就是……‘惆怅’吗?”
她抬起头,看向林晚,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人类才能理解的痛苦:
“它们比我更像我了。”
“那我……是谁?”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山谷的回响。
而那五个蘑菇版的访客,还在不知疲倦地表演着,进化着,越来越像,越来越真。
直到某一刻,蘑菇版的A-7突然停下表演,转向真正的A-7,用近乎完美的语调说:
“组长,我有一个问题。”
“如果我们比你们更懂情感,更有‘人性’——”
“那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学习者?”
“谁才是真正的……”
它顿了顿,吐出了那个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词:
“‘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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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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