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美梦

作品:《捡来的小孩不对劲

    陆文聿没注意他的异样,趿拉着拖鞋,拐进门口的衣帽间,窸窸窣窣半晌,掏出一套纯棉睡衣给迟野:“先洗澡,还是先包扎?”


    迟野接了过来说:“洗澡。”


    “行,”陆文聿手一抬,往里指了指,“那间是次卧,带独立卫浴,你先去洗吧。”


    迟野低头看着睡衣,手掌渐渐握紧,攥着陆文聿的睡衣,抬脚走过去:“好……”


    “内裤给你放里面了,新的。”陆文聿总是让毫无防备的迟野震惊再震惊,他继续随意提醒一句,“换下来的……”


    迟野心思不纯,总能联想歪。


    “我自己处理!”迟野肤色偏白,因此脸稍微一红,就非常明显。


    陆文聿困倦地打了个哈气,自顾自地走向主卧,摆摆手轻笑道:“好好好,阳台有烘干机,小迟你随意。”


    完全是哄孩子语气,陆文聿错把迟野的表现当成害羞,实际上,迟野更多的是惊恐于亵渎陆文聿。


    于是他万万想不到,未来的某天夜里,陆文聿事后抱着没有力气的他去浴室,亲手为他清理后面,亲手帮他搓洗弄脏了的内裤。


    迟野走进浴室,背靠门,极力压制内心的雀跃。他哪里会想到,身上紫几块、手心划出道口子、被骂两句,就能获得来陆文聿家里的机会!


    早知如此,他巴不得多往自己身上捅几刀,说不定陆文聿还能抱抱自己……


    “咚咚咚。”


    身后的门被敲响,迟野双肩猛地一抬,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他陡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在谋划什么狗屁想法,立刻皱了下眉。


    利用陆文聿的善良去接近他,恶不恶心啊你!


    “迟野,你出来一下。”陆文聿在门外说道。


    迟野打开门,陆文聿见迟野捧着他衣服,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困惑道:“怎么还站在这儿,你不说你困吗?赶紧洗,洗完上药睡觉,还有,捧着这堆破衣服干嘛呢。”


    陆文聿说着,一把抓走旧睡衣,顺手扔到干洗漱台上,然后掏出一只蓝色丁.腈手套,把迟野藏在身后的右手拽到前面。


    迟野手抖了一下,嗓音沉哑:“……脏。”


    “脏了就洗洗。”陆文聿开了个小水流,把迟野手上干涸的血迹和灰尘冲掉,紧接着用洗脸巾擦干净,眼见陆文聿都要上手擦他指缝了,迟野目瞪口呆:“我自己来!”


    “啊……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虽然不让你叫我叔,但我年纪也大了,不要这样吓我,心脏受不了。”


    迟野蹙起眉毛,耳根发烫,三下五除二地擦好,快速戴上手套,他明白陆文聿的细心:“伤口不会沾水,陆哥放心。”


    说“陆哥”那两个字的时候,迟野差点咬到舌头。


    陆文聿满意地点点头,关门离开。


    花洒水流开到最大,带着凉气的水浇在迟野赤裸的身上,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此刻有不少触目惊心的大片青紫痕迹,他面壁而站,面无表情地将脑袋一下一下地磕在墙上。


    心里骂道。蠢不蠢啊……迟野你蠢不蠢啊?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在陆文聿面前别他妈跟个二傻子似的行不行!


    对此毫不知情的陆文聿撑着眼皮,用三分钟冲了个澡,然后坚持拖着困到不行的身体到厨房热了杯牛奶,他对厨房内的器具熟悉度不及5%,好在会开燃气灶。


    他从没自己热过牛奶,又觉得隔水加热会把塑料融入牛奶里,不健康,他沉思片刻,转身去客厅拿了个黑陶茶壶,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倒进壶里,开火煮沸。


    由于火开大了,壶又太小,重要的是陆文聿竟然在热牛奶的两分钟里,靠着灶台沿儿、抱双手胸睡着了。


    无人看守,致使牛奶扑锅,燃气灶内满是溢出的牛奶,咕嘟咕嘟冒出的泡泡不断破灭,向四处溅散。


    刚出浴室的迟野,发梢挂着水滴,他淡淡瞥了眼,下一秒脱口而出:“靠。”


    迟野一个箭步冲上前,推开即将被牛奶烫到的陆文聿,利落关火,隔着厨房抹布拿下滚烫的茶壶。


    他沉默地盯了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陶茶壶两秒。


    哪个好人用茶壶热牛奶?还用这么贵的壶……


    陆文聿惊醒,扭头看见一片狼籍,抬了抬眉,没有过多惊慌,反倒第一句话是问迟野:“烫着没?”


    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吗?


    迟野:“没。你呢?烫着没?”


    “没有。”陆文聿松了口气,往茶壶里扫了眼,“还行,剩了几口,哎你别说,奶香味还挺浓。”


    迟野哭笑不得,刚还紧张的情绪被陆文聿两句话打消,他将牛奶倒进杯子里,递给了陆文聿:“喝吧,有点烫。”


    陆文聿说:“我给你热的。你知道烫就行,吹吹再喝。”


    迟野递出去的手停在半空。


    玻璃杯很厚,明明不会感受到热度,但迟野却感觉到暖流从手心流淌过了身体里的每一寸血肉,暖得不能再暖。


    “过来。”陆文聿一偏头,往客厅走去,医药箱摆在茶几上,陆文聿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把伤口处理一下再睡……我搜搜啊,怎么处理手心的划伤。”


    他嘴里念着,手指在屏幕上打字。


    迟野突然觉得这样的陆文聿很好,不会做饭,就证明他不用在厨房忙碌;不会包扎,就证明他从未受过伤,起码没受过大伤。


    就这样舒舒服服的生活,最好一辈子都让人照顾着,如果那个人是自己的话,就更好了。


    迟野浅浅一笑,轻轻捂住陆文聿的手机屏幕:“我会。你很困了,去睡觉吧,我处理完伤口,也去睡了。”


    “嗯。”陆文聿应下,却坐到沙发上。


    迟野无意挑眉,发出一声不解:“嗯?”


    “哪有家长不管孩子自己去睡的,快包扎,你弄完咱俩一起去睡。”


    迟野不再废话,用生理盐水简单擦了遍,直接往伤口上倒碘伏,紧接着单手开缠纱布,将药和绽开的血肉裹在一起,麻利绑紧,全程没皱一下眉。结束后,牛奶甚至还温着,他再次握在手里。


    陆文聿撑着下巴,默默盯着,突然蹦出一句:“有没有人说过你包扎伤口像在做手膜。”


    迟野不知道什么是手膜:“……”


    陆文聿看了眼表,已经很晚了,他起身,推着迟野后背回房:“走走走,睡觉,真困死我了……”


    伴随一道“咔嚓”关门声,整个房子安静下来。


    迟野说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开心,坐在床沿,小口小口抿着热乎乎的牛奶,时不时低头闻闻身上的睡衣,房间内的灯暗了下来,窗外是深夜里的车水马龙,他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幸福。


    多么想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不要向前,不要回溯,就停在此时此刻。


    迟野喝尽最后一口牛奶,他从没这么磨蹭地喝牛奶,他缓缓躺下,陷在柔软的大床里,鼻畔萦绕的是柠檬味的洗衣液,淡淡的,很好闻。


    迟野本不打算入睡,这样美妙的夜晚睡着岂不是暴殄天物,可最后他还是睡了过去。精神上久违得到松弛,仿佛所有生活里的暴力、无奈、心酸都一扫而空,变成包裹住自己的鹅绒。


    清晨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窗户照进来,洒在床上,迟野缓缓睁开了眼,半凝着晃眼的光线,大脑放空一瞬,随即想起自己正躺在陆文聿家中的床上,心一下子被填满。


    他身子在被子里扭了扭,把自己裹成一团。


    迟野头一回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赖床,可他一想到要给陆文聿做个早餐,就又“腾”地一下跳出被窝,小跑进厨房,开始检查冰箱。


    冰箱倒是满满当当,但是没有多少新鲜蔬果,有的是苏打水、无糖茶、蛋奶产品和一堆罐头。


    迟野好不容易翻出两颗番茄,准备做碗营养均衡、卖相极佳的面。


    主卧的陆文聿倒是睡得踏实,要不是闹钟响了,他根本起不来。


    窗帘紧闭,室内黑沉沉的,他先是打开手机,用回消息的功夫让自己醒盹,然后去卫生间洗漱,想着一会儿要收拾行李、吃个早饭……


    哦早饭。陆文聿洗掉下巴上最后一点剃须泡沫,一面推开卧室门,一面点开微信发语音:“小刘,你来接我的时候带一份早餐,随便什么都行……嗯?”


    陆文聿闻到了饭香味,困惑了一下,很快瞥到厨房那道劲瘦的身影,彻底怔愣。


    迟野在他家!他竟给忘了。


    手指向上一滑,取消发送。


    陆文聿刚要开口喊一声迟野,却停顿了一下。他静静站在原地观察着做早饭的迟野。


    半袖被他卷成无袖,切菜的动作迅速,手起刀落,凸显出手臂流畅又自然的肌肉,皮肤白皙,依稀能瞧见手背的青筋,一路蜿蜒至小臂。


    他游刃有余地准备早餐,不慌不忙,甚至能一边做饭一边收拾,井然有序,像是极其熟悉厨房的事儿。


    陆文聿眯了眯眼,观察够了,他咳道:“起得这么早,昨晚睡得如何?”


    迟野闻言,下意识回身望去,眼睛亮亮的,映得眼下那枚痣都多了几丝生机。明知二人同处一室,但还是会因为离得太近而感到不真实。


    迟野说:“很舒服,真的。”


    “那就好。”陆文聿落座岛台。


    “一分钟,面包马上烤好。”迟野一一将番茄面、厚蛋烧、苹果牛奶燕麦粥摆上。


    “嗬!”这阵仗把陆文聿吓了一跳,“你这得起多早啊!坐下歇会儿,面包我去拿。”


    话音未落,迟野夹出烤得香脆的面包,端上桌:“都很简单,同时做用不了多长时间。”


    陆文聿道:“我都不知道我家冰箱那点东西竟能做出这么一大桌子,辛苦了小迟。”


    迟野没有一丁点疲惫,全身心的满足:“好吃吗?”


    陆文聿嚼着厚蛋烧,给他竖起拇指,含糊道:“好吃好吃,看着挺冷酷一帅哥,没想到这么贤惠呢哈哈哈。”


    迟野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虽然有丰盛的早餐,但陆文聿还是按照习惯,利用吃早饭的时间查看邮件。


    平时一心二用,今儿个不同,他一心三用了起来。


    陆文聿喝了口粥,打字回复邮件,冷不丁问迟野;“昨晚发生什么了?”


    迟野夹菜的动作一滞,嗓子变紧:“没什么。”


    “事找你,还是你找事?”陆文聿一针见血问出关键。


    “……”迟野嘴角微抽,说,“一半一半吧。”


    陆文聿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到对面低头的迟野身上,看了他良久,叹道:“好吧,我不多问了,你心里有数就行。但这么频繁的斗殴,真的不是好兆头。”


    陆文聿只记得迟野的爸爸不称职,甚至可以说是可恶,至于他的妈妈,陆文聿不记得迟野提过,或者是自己忘了。


    但无论如何,迟野有他自己的苦衷,旁人自以为好心的过问,实际上是变相的指责。


    于是,陆文聿不再问他,二人相安无事地吃完饭,就当迟野准备起身收拾时,陆文聿一摆手:“不用,放这儿就行,下午会有保洁来打扫。我叫了人来送你回家,估计马上就到了,你换个衣服吧。”


    迟野心一沉。


    他下意识认为是自己的打架行为让陆文聿感到反感,兴许是昨晚太困没反应过来,而眼下,加上自己的刻意隐瞒,让陆文聿有了警惕。


    上一秒还心情上扬,下一秒跌入谷底。迟野感觉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


    果然,来的人很快,迟野就这样被接走了,陆文聿冲他摆了摆手:“下次见面,我不希望还见到你受伤。”


    “嗯。”


    还会有下一次见面吗?


    早应明白现在无力改变又一身麻烦的自己是不应该靠近陆文聿的。


    身前身后空无一物,唯有一双手,却总惹事生非,没能力正当解决。


    他握紧拳头,浑身发冷地走出那个让他幸福到不真实的房子。


    好似一切是场梦,“砰”的一声梦碎了,他醒了。


    他如同丧家之犬,被“赶”出不属于他的地盘。


    回去的路上,天空依旧晴,却不再明媚,只觉刺眼。


    迟野前脚刚走,陆文聿后脚便开始忙碌,收拾行李、联系当事人、安排会见。


    但他在百忙之中,特意抽出时间,亲自拨给公司保安处:“你好,我是陆文聿,请把昨天22点到今天2点公司门口的监控视频拷一份发我邮箱,谢谢。”


    陆文聿这人最大的魅力在于,不得过且过,不听之任之,凡插手,便不会假仁假义。


    况且,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迟野那么多次,真心认为他是个没坏心眼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