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作品:《掌中刺

    许是喝了药的作用,再加上连番的折腾,骤然置身于舒适的环境,月澜睡得极是香甜,全然不曾察觉面上的巨大阴影。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大家都还在。


    佳棉笑意盈盈,陪她在花园玩缯鞠,父王也难得抛下政事,与母后一齐围在一旁,慈爱地看着她们玩耍。


    闹得正酣,大哥哥高沅远远地就招呼道:


    “阿妹,接着。”


    一只更加精美的浑圆缯鞠朝着月澜二人砸了过来。


    五彩斑斓的小球在空中转成一团。


    地上的月澜与佳棉也急成一团。


    “哎呀,佳棉快接住!”


    月澜高声大喊,眼睛死死锁定快要下落的小球,双手张开,两只小腿慌乱地左右倒腾。


    被月澜的憨态逗笑,蔡氏不住地捂嘴,怪道:


    “沅儿,又戏耍你妹妹!快过来,难得你有空过来坐坐。”


    怀里满满塞着两只缯鞠,月澜气喘吁吁,一跳一跳地蹦过来,


    “大哥哥!哼,搬出去就不回来看月儿了!枉阿娘还老是惦记你。”


    “阿娘惦记了,你就没惦记了?”


    “哼!”


    月澜耳尖微红,故意扭过头不看他。


    高沅好笑地看着气势汹汹的月澜,解释道:


    “我这不是来了么,你嫂嫂有了身孕,我得好好看顾着。谁跟你似的,天天就知道玩。”


    月澜不满地撞进蔡氏怀里,半是撒娇,半是告状,嗔道:


    “阿娘你看他!缯鞠都是父王做的,他倒说起我来了。”


    霈王拍拍月澜的后背,乐呵呵哄道:


    “好啦,怎么一见面就拌嘴。月儿,等你长嫂诞下你的小侄儿,就让他们常来宫里坐坐。”


    月澜撇嘴:“那还行。”


    心想着又能添个小跟班,月澜面上又藏不住地兴奋起来。


    不放过一息嘲讽妹妹的机会,高沅斜睨道:


    “啧啧啧,瞧瞧,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还成天想着当孩子王。”


    高沅假装无奈地扶额,又接着说:


    “不是有你二哥呢么,他不还是住宫里,你去找他不就行了。”


    月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发。


    “欸,也是啊,二哥哥……”


    “二哥哥……”


    嘴里反复念着“二哥哥”三个字,却始终说不出下文。


    月澜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


    砰——


    砰——


    两只缯鞠相继落到地上。


    梦里的她,痛苦地捂住胸口,语无伦次地喃喃:


    “是啊,二哥哥……二哥哥呢?他怎么不来……”


    缓缓抬起头,方才还明媚的天色忽又变得昏黄无风。


    正如她在离开霈王宫前,最后的那个下午。


    收回目光,月澜十分害怕,想去找阿娘。


    一转身,方才惊觉,身边的四人竟全都消失不见!


    远处的宫女侍卫们也无影无踪。


    月澜一阵后背发凉,浑身汗毛倒竖。


    她急地来回转圈,朝着四处大喊:


    “阿娘!父王!你们人呢?大哥哥!佳棉!”


    没有任何回应。


    偌大的花园里连一声虫鸣也听不到,仿佛天地间仅剩她一个活物。


    刘巽皱眉,方才看她还一脸满足,这就又开始哭爹喊娘,两只手将被褥攥得满是褶子。


    见她还要发作,刘巽抬手,利落劈向月澜脖颈。


    榻上人这才沉沉睡了过去,不再呓语,两只手也松了下去。


    刘巽揉了揉太阳穴,黑着脸走出侧间,怒气仍未消。


    “混账!”


    天蒙蒙亮,余长悄悄在月澜榻前站定,犹豫着要不要唤醒眼前人。


    刘巽早已晨起,此时正在案前处理公务。


    侧间的月澜却迟迟没有动静。


    余长怕刘巽又生气,认为月澜失礼,这才蹑手蹑脚过来瞧瞧。


    于至元先头已经如实告诉过他,侧间姑娘乃是落难的霈王女,让他照看一二,或许他往后的日子会好过些。


    想起于大人临走之际高深莫测的表情,余长硬着头皮上前,弯腰轻声唤道:


    “公主?公主?”


    还是不醒,无奈又上手轻摇。


    “公主快醒醒。”


    奇怪的是,月澜仍是一副昏睡的模样。


    余长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他大力摇晃,不敢再出声,生怕扰了外间的刘巽。


    一阵地动山摇过后,月澜这才嘤咛两声,揉了揉眼睛。


    高热已退,她感觉自己浑身都被碾压过似的,尤其脖颈处,酸痛难忍。


    堪堪睁眼,望向榻前一头大汗的小内侍。


    月澜疑惑道:


    “嗯……,我这是,在哪儿?”


    余长满脸无奈,


    “公主,怎得睡这般沉。这是大王的侧帐,您可快些起来吧,小的这就给您拿衣裙去。”


    盯着小内侍匆忙的背影,月澜一时摸不清状况。


    她不是被好心的无尽大人安置到小帐了么?


    怎么好端端地,又出现在这里。


    小内侍方才,似乎提到他家大王?


    月澜一个激灵。


    来不及细想,心下直呼坏了!


    在主人家这般失礼……


    忆起那人阴沉的脸色,月澜急忙直起身子,手忙脚乱换上余长递来的新冬衣。


    冬衣宽大厚实,罩在身上鼓鼓囊囊,整个人活像个蚕蛹似的。


    余长将月澜的旧袍收好,转身来看时,实在没憋住,扑哧一声,又赶紧捂嘴垂眼。


    掩饰得很好,但月澜还是捕捉到那一声嗤笑。


    她羞愤得涨红了脸,到底是做了这些年的公主。日日被人捧在手心,何时这般狼狈招笑过。


    好吧,既然袍子不合身,发髻总得理好。


    摸摸两鬓,


    也不知今日晨起的发丝为何如此蓬乱。


    粉拳微攥,闷闷地对余长说道:


    “烦请公公助我梳头。”


    平日里,佳棉和陈媪总会将她那垂至腿弯的乌黑长发,精心挽成各式发髻。


    今日陈媪也不知去了哪里,她自己和小内侍两人手生,又是扯又是挽,反反复复,青丝纷飞,忙得汗流浃背,才勉强梳了个寻常姑娘家的双髻。


    看着镜中的“成品”,二人齐齐长舒一口气。


    啪!


    听到声响,两人皆是一颤。


    外间传来竹简摔于案上的震响。


    窸窸窣窣半天,刘巽的耐心已然被磨到了极点。


    余长连忙扶起月澜:“小的扶公主去向大王见礼吧。”


    “好,今日多谢公公。”


    月澜脚步沉重,挪到外间,俯首下跪,深吸一口气,道:


    “霈王女高氏月澜拜见燕王殿下,殿下长乐未央,月澜多谢殿下照拂。”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拜见眼前人。


    虽然之前的几次接触都充斥着不快,且二人同为宗室,用不着稽首,但他到底庇护了自己。


    因此,纵然她衣着落魄,但还是保持着公主应有的仪态和风度,向刘巽行了最隆重的跪拜大礼。


    睥了一眼座下弯腰跪着的人,刘巽没有准她起身,只漫不经心地问道:


    “公主昨夜可好眠?”


    月澜疑惑,顿了片刻,才老实答道:


    “极好。”


    “五感尽失,尸居余气,自是极好。”


    月澜摸不着头脑,座上之人为何又突然发难?


    半点也记不起昨日发生的事,只能猜到,应是她莫名其妙出现在此处,惹了他的不快。


    只好低头道歉,道:


    “殿下恕罪,昨日惊扰到殿下,还望殿下海涵,月澜这就移去小帐。”


    说罢,她微微抬首。


    只是刚一抬眸,就与刘巽锐利的目光交接在一起。


    月澜一惊,连忙低头。


    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因着俯首贴地,月澜细白脖颈处露出一大片乌青,刘巽懒得再出口训她。


    帐内炭火烘得他十分烦躁。


    不闻动静,月澜只好继续低头跪着。


    余长见二人气氛凝滞,忙偷偷溜出去请于至元。


    于至元进来就看到,月澜垂首跪在帅案下方,刘巽提笔批示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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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一上一下,一言不发。


    当真头痛。


    他恭敬行礼:“大王。”


    刘巽不理会他,于至元目光移向座上。


    见他眼底乌青深重,面色有些苍白,神色极是不快,看来是没休息好。


    他十分内疚,但也不能放任气氛就这么僵持下去,只好硬着头皮岔开话。


    “大王,西都来信,臣下稍后就带公主去河间官舍。余长,扶公主回小帐歇息片刻。”


    月澜本就左膝有伤,又因跪得太久,余长一时没扶稳,


    咚…


    又跌坐在地。


    这一声又将刘巽的眼刀引了过来。


    月澜如芒刺背,直觉得他眼里的火气止不住地往外溢。


    她低着头,耳尖却红得要冒出血。不敢再多言,逃也似的一瘸一拐地离开大帐。


    二人离开,于至元这才放下心来,道:


    “大王英明,申岳初答应了,只是……”


    “说。”


    “只是回信来说,二十万石粮草一时间凑不齐,只能先运十万石过来。剩下的要等来年新粮下来,届时必当全部奉上。哦,信上还说,他愿多奉上五万石,一共二十五万石,望大王不要为难公主。”


    越说到后面,于至元的底气越发不足。


    刘巽停笔,目光不善,


    “为难她?”


    于至元讪讪一笑。


    “大王待公主自是极好的,大王莫要生气,申岳初只是一时惦念表妹罢了。”


    他挣扎一番,复又出声:


    “申岳初还命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请人转交给公主,让她安心等自己来接。”


    说罢,小心翼翼呈上袖里的信。


    “请人?可是请本王给她送过去?”


    随手接过,刘巽不屑地翻了翻信。


    “申之忌当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毫不留情地将信一把扔进炭火,道:


    “告诉他,拖那么久,再加五万。来年若再凑不齐,自己来取高女人头。”


    眼睁睁看着信被烧成灰烬,于至元无法,只得连声称是。


    “是,臣下这就派人回信。若大王无其他吩咐,臣下这就安置公主去官舍。”


    又加了五万石,于至元擦了擦额汗。


    深知刘巽向来霸道,如此容忍申岳初的请求已是仁慈至极。


    数日前,丞相府。


    申岳初被秦允连夜绑回西都,申之忌二话不说便狠狠抽了他一顿鞭子,随后命人将他继续囚于寝院。


    连日来,申岳初无比消沉,万分自责弄丢了心心念念的表妹。


    只是,他更恨父亲按兵不出,被崔家二郎蹬鼻子上脸。


    期间还要受两个庶兄冷嘲热讽,他恨不能劈了这屋子。


    想到崔煜廷吊儿郎当的登徒子模样,他咬牙。


    “可恶!”


    拳头狠狠砸向木门,忽而又神色落寞。


    “月妹妹,也不知你如今可还无恙……”


    不敢再往下想。


    忽然,屋顶似有动静。


    他屏息静听,继而快步转身提剑。


    就在这一息空当,一发羽箭连着信射入屋内。


    展开。


    燕王宫长史臣至元顿首再拜上言


    申公子岳初足下:


    谨奉王命,敬达钧听。


    今有高氏月澜,流至燕地。风霜侵骨,恐损玉质。公子必不忍明珠蒙尘。


    今以粮草二十万石为聘,当送高氏归西都。


    期以旬日,过时不候。


    愿公子速决,勿使香消玉殒。


    燕王宫长史臣至元顿首


    信尾静静落着颜色鲜红的霈王印,以及燕王印。


    看到消息,申岳初甚是激动,却又十分担心。


    担心的是,月澜为何流落至燕地。霈王与申家是盟友,两家与老燕王皆有过节。


    且他听说后继位的新王十分桀骜,他父亲派使臣去示好也不为所动。


    如今月澜被他截住,只怕要吃苦头。


    “月妹妹才出狼窝又落虎穴。”


    申岳初心下火急火燎。


    “来人,喊秦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