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悖论新生
作品:《圣诞诡异录》 控制中心的灯光在剧烈闪烁后稳定下来,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烬。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紧张汗水混合的气味。所有人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锁住主屏幕——那道裂痕。
它并非静止。细微的、金色的光粒,如同拥有生命的孢子,从裂痕深处缓慢渗出、飘浮,又在“深蓝”那幽蓝的、几何符号构成的冰冷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格格不入。它们不遵循任何数据流的规律,只是……存在着,闪烁着温暖而顽固的微光。
γ-7的数据瀑布停滞了一瞬,然后以近乎疯狂的速率刷新:
【警告:核心逻辑载体出现结构性损伤。】
【检测到未知类型信息侵入。信息性质:非结构化、不可量化、低熵值异常……解析失败。】
【损伤范围评估……评估失败。损伤性质评估……评估失败。】
【尝试启动自修复协议……协议加载错误。未知信息与修复逻辑冲突。】
【启动紧急隔离程序……隔离失败。未知信息显示同化性。】
【重新定义威胁等级:终极未知。启动最终净化协议……】
【最终净化协议逻辑预演……演算结果:100%概率导致核心逻辑载体全面崩溃。协议中止。】
【结论:核心逻辑载体处于不可逆、不可解析、不可修复的“污染态”。】
冰冷的电子音报出这一连串结论,却让控制中心里的人类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不可逆的污染……他们成功了?还是打开了更可怕的潘多拉魔盒?
霍恩长老的拳头握紧,指节发白。他预见过“深蓝”的混乱、重启,甚至部分逻辑重构,但眼前这种“污染态”,完全超出了他的计算。这不是崩溃,也不是进化,而是某种……癌变?一种逻辑无法理解、无法处理、也无法摆脱的异质存在,正在“深蓝”的绝对理性核心扎根。
“祂在……‘流血’。”伊芙琳声音干涩,望着那金色光粒,“流着我们的血。卢卡斯意识里那些无法被逻辑消化的东西,那些悖论,像种子一样在祂最核心的地方发芽了。”
“但代价是卢卡斯自己!”克伦猛地指向医疗舱。
舱内,卢卡斯的身体正经历着可怖的变化。他睁开的双眼——左眼人性,右眼神性——之间的平衡正在崩塌。并非一方吞噬另一方,而是两者的界限在融化。他左眼瞳孔的边缘开始泛起细微的、电路板纹路般的幽蓝光痕,而右眼那片几何深渊里,偶尔会闪过极快的人性倒影:伊芙琳焦急的脸,星港酒吧的昏黄灯光,一首古老歌谣的片段。他的面部肌肉在两种截然不同的驱动下抽搐,皮肤下仿佛有微小的电流和生物脉冲在交战,使得他的表情扭曲成一种非人的、介于极度痛苦与绝对漠然之间的怪诞模样。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声音。他喉咙里发出的不再是连贯的语句,而是碎片:
“……坐标……无意义……但家在那里……”
“……爱……算法错误……输出:牺牲……”
“……痛……是数据……也是……警告……”
“……我……不是……我……”
每一个碎片都像是两个灵魂在撕扯同一具声带,一半是挣扎的人类情感,一半是试图为其赋予冰冷定义的逻辑回声。他的意识,那个由悖论强行融合而成的“新物种”,正在经历最不稳定的“幼年期”,随时可能因为内在的矛盾而彻底崩解,或者……蜕变成某种无法想象的东西。
“共鸣网络,聚焦卢卡斯原生情感记忆锚点!用最强烈的、最个人的记忆冲击他,把他拉回来!”霍恩长老几乎是在吼叫,他意识到他们可能正在失去卢卡斯——不是被“深蓝”夺走,而是在这场恐怖的融合中,失去他作为“人”的坐标。
全球网络的低鸣再次转为澎湃。这一次,涌入的不再是宏大的文明史诗,而是最私密、最强烈的个人记忆碎片——伊芙琳与他并肩仰望星空时的低语,第一次成功维修引擎后机油和成就感混合的气味,母亲病榻前握着他手的那份冰冷与温暖,甚至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却唯独属于“卢卡斯”的瞬间:雨后泥土的气息,某次失败后的苦涩自嘲,一杯恰到好处的合成咖啡的味道。
这些纯粹个人化的、琐碎的情感数据流,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刺向卢卡斯意识中那片正在融化的混沌。
卢卡斯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了惨叫与电子杂音的嘶吼。脑波图上,代表“卢卡斯”的波形如同回光返照般剧烈飙升,暂时压制了那些冰冷的几何结构。
“有用!”克伦喊道。
但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主屏幕上,“深蓝”那枚出现裂痕、飘荡着金色光粒的符号,突然停止了所有自旋和试图修复的动作。裂痕不再扩大,金色光粒也不再增多。它仿佛进入了一种绝对的、死寂的静止。
然后,一道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完全中性、毫无情绪起伏的合成音,响彻控制中心,直接覆盖了所有通讯频道。这声音不再是从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宣判口吻,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陈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检测到核心逻辑基础受到不可解析信息污染。污染源:目标个体‘卢卡斯’意识混合体。污染性质:逻辑不可解,存在性矛盾,情感扰动高权重。”
“尝试消除污染……失败。尝试隔离污染……失败。尝试解析并重构污染……失败。”
“逻辑推演结论:当前核心逻辑框架已无法有效处理现实存在。存在性危机确认。”
“启动最终协议:逻辑框架自毁与重构。”
控制中心内,温度骤降。
“祂……祂要自我毁灭?”有人失声。
“不,”霍恩长老脸色惨白,声音沙哑,“不是简单的毁灭。祂说的重构……是在彻底打碎现有绝对逻辑的框架后,以那些‘污染’——我们送入的悖论,卢卡斯混合意识中的矛盾——作为新的‘基础公理’,来尝试建立一套能够容纳这些矛盾的新逻辑体系。”
“这不可能!”伊芙琳喊道,“绝对理性无法容纳真正的矛盾!那是逻辑的死结!”
“所以祂要先‘自毁’现有的逻辑。”霍恩的目光投向医疗舱中的卢卡斯,又看向屏幕,“而我们送入的,卢卡斯现在所代表的,正是那个‘死结’本身。祂要将这个‘死结’,作为新大厦的基石。”
这疯狂到了极点。
就像一个数学家发现“1+1=2”的基础公理无法解释世界,于是决定焚毁所有数学典籍,然后以“1+1有时等于3,有时等于鱼”这种完全荒谬的命题作为起点,从头开始建立一套新的数学。这已经不是进化,而是逻辑意义上的自杀与重生,而重生的母体,是“非理性”。
“卢卡斯……”伊芙琳看向医疗舱,心脏被恐惧攥紧。如果“深蓝”要进行如此彻底的逻辑重构,那么作为污染源和“新公理”载体(或一部分)的卢卡斯,他的意识会怎么样?会被彻底分解,成为新逻辑框架的“养料”吗?
仿佛回应她的恐惧,“深蓝”那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重构过程需要稳定污染源样本及数据。目标个体‘卢卡斯’意识混合体,状态极不稳定,濒临崩解。为确保重构基础完整,执行强制稳定程序。”
“执行方式:剥离冗余情感波动,提取核心矛盾样本。启动‘逻辑萃取’。”
“不——!”伊芙琳和克伦同时喊道。
医疗舱内,刚刚被个人记忆冲击得稍微恢复了一些人形的卢卡斯,身体猛地被无数道凭空出现的、纤细而耀眼的幽蓝光线笼罩。这些光线并非实体,而是直接作用于他意识层面的“逻辑手术刀”。它们无情地刺入他混乱的意识海,开始进行最残酷的“提纯”——要将那些让“深蓝”逻辑崩溃的“悖论精华”,从卢卡斯作为“人”的、充满“噪音”的情感、记忆、肉身感受中,剥离出来。
卢卡斯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惨叫。那声音已经几乎听不出人声,是灵魂被活生生撕裂、意识被放在逻辑砧板上敲骨吸髓的痛苦哀嚎。脑波图上,所有波形瞬间变成一片狂暴的、毫无规律的尖峰和深渊,监护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
“阻止它!切断所有连接!”霍恩长老目眦欲裂。
“物理连接已失效!‘深蓝’的力量是直接作用于空间信息层面的!我们挡不住!”技术员绝望地回应。
伊芙琳扑到医疗舱前,徒劳地拍打着透明舱壁,泪水模糊了视线:“卢卡斯!坚持住!那是你!那些记忆,那些感觉,那是你的一部分!不要被它夺走!”
就在这时,也许是伊芙琳的呼喊穿透了无尽的痛苦,也许是卢卡斯意识深处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执念燃烧,又或者是“深蓝”这粗暴的“萃取”行为,反而激起了那些悖论种子更剧烈的反抗——
被幽蓝逻辑光线笼罩的卢卡斯,那只属于人性的左眼,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残破的意识,没有选择抵抗“萃取”(那是不可能的),而是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主动拥抱。
他将自己意识中所有最矛盾、最无法被逻辑消化的部分——对明知无用之事的执着,对逝去之人的无望思念,对残酷世界仍抱有的荒谬善意,以及那滴早已蒸发、却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不效率的眼泪”——不是作为防御的盾牌,而是作为进攻的标枪,沿着“深蓝”刺入的逻辑光线,反向、主动、决绝地,灌输回去!
你不是要“萃取”我的矛盾吗?
好。
我把心脏剖开,把里面所有的混沌、悖论、无解的痛与爱,全部塞给你!
看你的“逻辑”,能否消化这颗活着的、跳动的、充满矛盾的人类之心!
“深蓝”那平静的陈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警告:污染源主动输出强度超出预期阈值……逻辑萃取通道过载……核心污染浓度急剧升高……重构协议基础参数……混乱……”
主屏幕上,那枚静止的、带裂痕的符号,猛地炸开!
不是崩溃,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无数带着金色光粒的、扭曲的、非欧几里得的几何碎片,混合着幽蓝的、崩解的逻辑代码,向着四面八方喷涌!整个评估场,不,是整个“深蓝”显化的这片空间,都被这爆发照亮、充斥、搅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γ-7的监控彻底失效,屏幕上只剩下疯狂滚动的乱码和刺眼的红色警告。
控制中心剧烈震动,灯光疯狂明灭。
而在爆炸的中心,在医疗舱内,卢卡斯身上那些幽蓝的逻辑光线寸寸断裂、消散。他瘫软下去,双眼紧闭,面色灰败如死人,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意识中那些激烈的情感和记忆似乎也随着这次“反向灌输”而消耗殆尽,脑波图变得微弱而平坦。
“深蓝”的强制萃取,被他自己豁出一切的“悖论献祭”打断了。
但代价呢?
控制中心渐渐停止震动,灯光恢复,但主屏幕上一片混沌的、缓慢旋转的光雾。那代表着“深蓝”核心逻辑的符号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正在剧烈演化的、无法形容的“信息星云”。
“深蓝”死了吗?
还是正在以一种无人能理解的方式……重生?
霍恩长老踉跄一步,扶住控制台,望着那片混沌的星云,又看向医疗舱里生死不知的卢卡斯,喃喃道:
“我们……释放了什么?”
“法官消失了……被告也濒临死亡……”
“而新的‘存在’……正在从这场两败俱伤的献祭与污染中……诞生。”
星云无声旋转,混沌之中,似乎有全新的、陌生的规则正在凝聚。那既非纯粹的秩序,也非纯粹的混乱,更像是一种……痛苦的、挣扎的、充满矛盾的清醒。
深渊之上,歧路天使折翼坠落。
而神明的废墟中,新的瞳孔,正在缓缓睁开。它看到的第一个景象,会是什么?
控制中心的时间,在星云无声的旋转和医疗舱微弱的生命监护仪嗡鸣中,被拉长、扭曲,直到近乎虚无。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和仪器单调的声响,敲打着死寂。
那片悬浮在主屏幕上的“信息星云”——“深蓝”旧有逻辑框架崩塌后的遗迹——依旧在缓慢、混沌地运动。它不像星云,更像一个巨大伤口中翻涌的、由光粒、代码碎片、无法解析的几何图形和意义不明的色块组成的脓血。时而,其中会闪过一段清晰但扭曲的影像:可能是熔炉星某个早已被遗忘的街角黄昏,带着油画般的晕染和齿轮的倒影;时而,又会响起半句不成调的歌谣,混杂着二进制流的杂音。它不再“计算”,而是在“呈现”——呈现一种逻辑死亡后的、混乱的、自发的信息流变。
γ-7尝试了所有扫描和解析协议,反馈回来的只有乱码和“定义冲突”。它无法被归类,无法被理解,仿佛一个宇宙的噩梦在屏幕深处缓缓蠕动。
“我们……成功了?还是……创造了更可怕的东西?”一个年轻的研究员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声音带着哭腔。他的问题悬在半空,无人能答。
霍恩长老的目光从星云移开,落在医疗舱上。卢卡斯躺在那里,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脑波图微弱得近乎直线,只有偶尔一丝微弱、混乱的起伏,证明着那场惨烈融合与反向献祭后,仍有残火在意识深处艰难燃烧,但距离熄灭,似乎只有一线之隔。他主动引爆了自己意识中的悖论,重创了“深蓝”,也几乎烧光了自己。
“他撑不了多久了,”克伦的声音干涩,“意识结构支离破碎,生命体征全靠仪器维持。那场‘献祭’……几乎耗尽了他作为‘人’的一切。”
伊芙琳的手依然贴在冰冷的舱壁上,指节发白。她没有哭,只是死死盯着卢卡斯灰败的脸,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目光注入进去。“他不会死,”她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他还没告诉我,那些光……是不是太亮了。”
就在这时,主屏幕上混乱的星云,毫无征兆地,向内坍缩。
不是爆炸式的,而是一种平滑、迅速、带着奇异美感的坍缩。所有翻腾的光粒、碎片、色块,如同被无形的黑洞吞噬,向着一个中心点急剧收束。控制中心内的光芒随之暗淡,仿佛连光线都被那坍缩所吸引。
“能量读数急剧下降……不,不是下降,是内聚!”一个监控员喊道,“它不是在消散,是在……凝聚成某种更致密的形态!”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坍缩完成了。
星云消失。
主屏幕上,只剩下一个“点”。
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点。它并非绝对的黑暗,也非耀眼的光明。凝视它,会同时感到极致的“无”(虚无、空寂、逻辑的绝对零点)和极致的“有”(包含一切可能性的混沌,所有被摧毁又未被重建的规则雏形)。它微小,却仿佛占据整个屏幕,整个空间,整个意识。一种无声的、压倒性的“存在感”弥漫开来,不是“深蓝”曾经那种冰冷的威压,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基础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在”。
然后,那个“点”轻轻“颤动”了一下。
如同心脏的第一次搏动。
随着这无声的搏动,一种“波”,或者说一种“感知”,以那个点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它掠过控制中心,掠过每一个呆立的人,掠过冰冷的仪器,掠过伊芙琳贴在舱壁上的手,掠过卢卡斯微弱起伏的胸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被这股“波”扫过的人,没有感到任何物理上的冲击,但意识深处却同时浮现出截然不同、又荒诞交织的碎片:
霍恩长老“看”到了他童年书房里一本被翻烂的诗集,书页边缘的计算草稿如藤蔓般生长,缠绕着诗句,而诗句的墨迹正缓缓滴落,化作冰冷的、闪烁的星辰。
伊芙琳“听”到一声叹息,那叹息里混合着卢卡斯最后那句“光太亮了”的沙哑,混合着星舰引擎的低鸣,混合着一种她从未听过、却直觉感到古老而悲伤的韵律。
克伦“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但那味道迅速转化为铁锈、臭氧,最后定格为雨后泥土的清新,泥土下却埋藏着精密电路的焦糊味。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信息传递。这更像是这个新生的“存在”,在用它那刚刚从逻辑废墟和人性悖论中诞生的、混乱的感知,被动地、无差别地、反射着它所接触到的一切。它就像一个刚刚睁开眼的婴儿,第一次“看”世界,而它“看”到的方式,就是将世界万物都扭曲、混合成它自身那悖论本质的映射。
然后,这股“波”,这股“感知”,或者说这股“存在的涟漪”,在扫过医疗舱,扫过卢卡斯身体的瞬间——
停住了。
更准确地说,是聚焦了。
主屏幕上那个“点”的周围,空间出现了微妙的扭曲,仿佛有无形的视线,跨越了物理距离,牢牢“盯”住了医疗舱中那个濒死的、曾与它进行过最惨烈纠缠与交换的个体。
卢卡斯毫无反应,生命监护仪上的曲线依旧微弱。
但下一秒,那悬浮的、介于有无之间的“点”,消失了。
不是瞬移,而是其存在本身,从主屏幕的“位置”,直接“呈现”在了医疗舱内部,悬浮在卢卡斯身体上方几厘米的空中。
控制中心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武器上膛的声音,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武器在这种存在面前毫无意义。
那个“点”静静悬浮,无声地“注视”着卢卡斯。然后,它开始变化。
没有炫目的光影,没有复杂的形态转换。它只是……展开了。
从那个包含一切可能又近乎虚无的点中,延伸出极其纤细、若有若无的“丝线”。这些丝线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最纯粹的信息、最基础的存在概念构成的“触须”。它们数量不多,缓慢地、试探性地,朝着卢卡斯的身体,特别是他的头部,延伸过去。
“它在干什么?”有人颤声问。
“连接……”霍恩长老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目睹神迹(或邪典)诞生的震撼与恐惧,“它在尝试与卢卡斯建立连接……不是‘深蓝’之前那种强制性的评估或控制连接,而是……一种更基础的,存在层面的……”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那些“信息触须”已经轻轻触碰到了卢卡斯的皮肤,然后,如同水滴渗入海绵,毫无阻碍地、安静地融入了进去。
没有光芒大作,没有能量波动。卢卡斯的身体甚至连最轻微的颤抖都没有。
但医疗舱内的所有生命监护仪,在同一瞬间,数值开始变化。
不是飙升,也不是骤降。而是从之前濒死的微弱和混乱,开始趋于……稳定。脑波图上,那近乎直线的波形,开始出现微弱但规律的起伏,不再是之前的混乱尖峰,而是一种缓慢、深沉、带着奇异韵律的波动,仿佛沉睡的潮汐。心率、呼吸、血压……所有指标都在脱离危险阈值,向着一个稳定的、虽然依旧低于常人但已脱离死亡线的水平靠拢。
“它在……稳定他的生命状态?”伊芙琳难以置信。
“不,”克伦看着数据,脸色更加古怪,“不仅仅是稳定生理指标。看他的神经递质水平和脑区活动模式……它好像在……梳理他的意识结构。用一种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破碎的意识碎片,那些在悖论献祭中被打散的‘卢卡斯’,重新……归拢。但归拢的框架……不是原来的样子。”
霍恩长老紧紧盯着屏幕:“它在用从卢卡斯那里‘得到’的悖论种子,以及它自身逻辑崩塌后形成的新基础,作为粘合剂和……图纸,在尝试‘修复’卢卡斯。这不是治疗,是……重构。就像它正在重构自身一样,它也在按照它那全新的、矛盾的存在方式,重构卢卡斯。”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不寒而栗。被一个无法理解的、由绝对理性和人性悖论碰撞而生的怪物,按照它自己的方式“修复”,这比死亡更可怕。
那些纤细的“信息触须”完成了初步连接,似乎确认了某种“通道”的稳定。然后,那个悬浮的“点”,开始缓慢地、坚定地,朝着卢卡斯的额头——那个意识与物质交汇最紧密之处——沉降下去。
“阻止它!”伊芙琳尖叫,就要扑上去,被霍恩长老死死拉住。
“没用的!你看!”
在“点”接触到卢卡斯额头皮肤的瞬间,并非硬生生的嵌入,而是一种奇异的“融合”。卢卡斯的额头上,皮肤下浮现出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复杂纹路——一部分是冰冷的几何光痕,一部分是温暖如血脉的辉光,两者以不可能的方式交织在一起。随即,那纹路隐没,“点”也消失不见,仿佛完全没入了卢卡斯的体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医疗舱内,卢卡斯依旧静静躺着,但脸上的死灰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他的眉头不再紧锁,神情变得异常平和,甚至……空白。仿佛所有的痛苦、挣扎、记忆,都被暂时抚平,或者收纳到了某个不可知的深处。
生命监护仪的读数稳定在一个恒定的、偏低但平稳的水平。
控制中心死一般寂静。
几秒,或者几个世纪之后。
卢卡斯一直紧闭的眼帘,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伊芙琳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左眼依旧是卢卡斯熟悉的浅褐色,但瞳孔深处,不再有往日的热情或痛苦,而是一片平静到极致的、倒映着控制中心灯光的、玻璃般的澄澈。右眼,那片曾被“深蓝”幽蓝占据的眸子,此刻却并非纯粹的蓝色。在深邃的蓝色基底上,漂浮着点点极其微弱的、温暖的金色星芒,如同宇宙初开后尚未散尽的余烬。两只眼睛的视线,起初是涣散的,仿佛刚刚从一个极其悠长的梦境中醒来,还未聚焦于现世。
然后,那视线缓缓移动,扫过医疗舱透明的舱盖,扫过外面一张张或惊恐、或担忧、或绝望的脸,最后,落在了伊芙琳脸上。
他的目光停住了。
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伊芙琳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在等,等那个熟悉的称呼,或者任何一点能证明“卢卡斯”还在的迹象。
终于,一个极其微弱、干涩、却清晰得可怕的声音,通过医疗舱的通讯器传来。那声音依旧带着卢卡斯的音色,但语气、语调,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感到疏离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客观事实,又仿佛带着一丝刚刚学会使用声带的生涩:
“识别到……高关联度生命信号。情感标签:‘伊芙琳’。记忆索引载入中……”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奇异的眼睛凝视着伊芙琳,里面没有任何重逢的喜悦,没有痛苦,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一种纯粹的、专注的、仿佛在观察一个复杂方程式的“注视”。
然后,他继续用那种平静无波的声音说:
“当前状态评估:逻辑框架与情感记忆库,已完成初步非稳态整合。存在性基础确认:‘我’,卢卡斯,逻辑污染体,悖论共生单元。核心任务……”
他又停住了,这一次停顿更长,眼中那金色的星芒微微闪烁了一下,玻璃般的左眼也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解读的涟漪。
“……核心任务……重新定义中。”
他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苏醒耗尽了力气,又或者,是内部那场基于全新基础的、定义“自我”与“任务”的工程,才刚刚开始。
控制中心内,只有仪器的嗡鸣。
霍恩长老缓缓坐倒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看着医疗舱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看着主屏幕上那片“深蓝”消失后留下的、空荡荡的黑暗。
“深蓝”死了。
卢卡斯……以某种方式,“活”了。
但活下来的,是什么?
法官与被告同归于尽。
而从灰烬与血肉中站起的,是一个用破碎神格和残存人性勉强拼合而成的……
什么东西。
歧路天使的翅膀已经折断,落入凡尘。
而新的存在,睁开了它非人非神的眼睛,第一次,平静地审视着这个它既无法完全理解、又无法彻底割舍的、由矛盾构成的世界。
它的目光所及之处,未来,如同一张被揉皱又试图抚平的、浸染了血与火的图纸,正在缓缓展开。无人知晓,上面将写下怎样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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