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半跪在滚烫的金属地表，头颅低垂，剧烈的喘息声被战场湮灭的巨响吞没。自我意识对理性冰层的撞击，带来的不仅是短暂的清明，更是灵魂被撕裂后持续的空洞剧痛与尖锐耳鸣。脑海里，冰冷的计算逻辑碎片、复苏的情感波澜、左臂深处蠢蠢欲动的古神低语，还有无数战场信息流，像一锅被疯狂搅动的滚烫沥青，灼烧着他每一根神经。


    “呃……”


    他咬紧牙关，尝到铁锈和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味道。左手掌心传来的不再是纯粹的“饥饿”，而是一种混乱的“渴求”——对熵之投影那极致秩序本源的渴望并未消失，但同时又对那伤口中逸散出的、色彩各异的微弱光点，产生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好奇”与……悸动？


    他强迫自己抬头，视线穿过因力量紊乱而微微颤抖的左手，聚焦在那道被自己斩开的苍白“伤口”上。


    熵之投影并未因受创而暴怒或退缩，那不符合它的“逻辑”。它更像是一段出现错误、正在高速自检和重构的程序。苍白的领域收缩，变得更加凝实，边缘闪烁着密密麻麻、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符文，试图修补那道不断逸散出混乱秩序乱流的裂缝。


    但裂缝中，那些光点……


    离得近了，林凡看得更清楚。它们并非真正的光芒，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存在印记”的显化。有的呈现翠绿藤蔓缠绕星辰的虚影，带着勃勃生机与草木清芬（即使只是概念上的）；有的如同精密齿轮与流光线条构成的复杂模型，透着绝对的理性与冰冷美感；还有的像是不断坍缩又爆发的星云剪影，蕴含着狂暴的创造与毁灭之力；甚至有一抹暗淡的、如同褪色油画般的印记，依稀能辨出高山与长城的轮廓，散发着厚重、沧桑与不屈的意念……


    人类文明的印记？不，比那更古老，更模糊，似乎是某种……源头？


    这些印记本该被熵的绝对秩序彻底吞噬、格式化、分解为最基础的信息单元，成为构筑其苍白神国微不足道的一粒沙。但此刻，因为林凡那蕴含“自我”与“混沌”特性的一击造成的规则裂痕，它们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远古昆虫，在秩序崩解的一瞬，短暂地“活”了过来，闪烁着各自文明最后、最独特的“颜色”。


    它们很微弱，转瞬即逝，对熵之投影庞大的本体而言，连误差都算不上。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绝对秩序”的一种无声嘲讽和否定。


    “看到了吗，首领！”苏婉的声音再次切入林凡混乱的感知，比之前更加急切，甚至带着一丝震撼的颤音，“心念枢网捕捉到异常信息流……不是敌人的！是那些光点！它们在……‘共鸣’？不，是在‘呼救’？天啊，它们好像……有‘记忆’！”


    苏婉的话让林凡猛地一震。他强忍剧痛，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向那些光点。


    接触的刹那——


    并非完整的记忆画面，而是一段段极端浓缩的、近乎本能的“情感烙印”或“文明执念”：


    来自翠绿藤蔓印记的，是家园之树被苍白锁链勒断时，亿万生灵无声的悲恸与对“生长”权利的最后眷恋。


    来自齿轮流光印记的，是对“万物皆可计算推导”这一绝对真理被更高级“定义权”强行覆盖时，产生的巨大逻辑悖论痛苦与不甘。


    来自星云剪影印记的，则是对“自由演变”被强制纳入“单一线性”的狂怒与挣扎。


    而那一抹长城轮廓的暗淡印记……传递出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深沉的东西：并非简单的毁灭悲伤，而是一种“虽九死其犹未悔”、“薪火相传不绝”的厚重韧性，以及面对无法理解之伟力时，依旧挺直的脊梁，和深埋于文明骨血中的、对“可能性”的坚信。


    “噗！”林凡喷出一口鲜血，这次鲜血中的冰蓝色已经很少，更多的是鲜红与一丝诡异的暗金。仅仅是接触这些高度浓缩的文明执念，对他本就混乱的意识就是一次冲击。但冲击之后，左臂深处那股源自“混沌古神”的、充满饥渴与毁灭欲望的低语，竟奇异地平息了一丝。仿佛这些杂乱但充满生命力的“烙印”，暂时吸引了那头野兽的注意，或者说……提供了某种“替代品”？


    熵之投影的自检似乎完成了。它不再试图立刻修补那道裂缝，因为修补意味着要重新处理这些“杂质”，在当前的战场变量下并非最优。它选择了更高效的方式——【检测到高浓度不稳定历史数据冗余。执行二次净化协议。优先级：低。】


    那苍白领域分出一缕，化作纯粹“抹除”概念的白光，扫向裂缝中闪烁的光点。意图很明显：将这些碍眼的“错误数据”清理掉，然后再专心对付林凡这个“主变量”。


    就在那抹除白光即将触及光点的瞬间——


    “住手！！！”


    一声怒吼，并非来自林凡，而是来自下方战场！


    是罗霆！他驾驶的那台特制重型机甲“龙渊重岳”，此刻正被三台白银“净化者”死死缠住，机体多处破损，灵能护盾明灭不定。但他不知何时，竟强行将机甲的灵能传输管道过载，将一部分本应供给武器和护盾的能量，逆向灌注进机甲核心一个临时加装的、粗糙的“意念放大阵列”中——那是侯健实验室的失败品，本意是增强机师与机甲的神经同步，但因放大杂波和负面情绪效果过于危险而被封存。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罗霆此刻根本不管这些。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通过那粗糙的阵列，将自己目睹光点后、灵魂深处不受控制涌起的、最为炽烈纯粹的“愤怒”与“守护”意念，如同歇斯底里的咆哮，毫无保留地轰向了那抹除白光！


    那不是能量攻击，甚至不是苏婉那种精妙的信息流。那是毫无技巧、纯粹由情感驱动的、野蛮的精神冲击！是罗霆作为“人类”、作为“战士”、作为目睹无数文明遗骸被冰冷践踏而爆发的，最直接的反抗！


    奇迹般地，这完全不讲道理、不符合任何能量规律的“愤怒一击”，竟让那缕代表着“抹除”概念的秩序白光，微微停滞了那么一刹那！


    就像精密运转的机器齿轮里，突然被扔进了一把情绪化的沙子。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刹那，但对某些存在来说，已经足够。


    那一抹属于长城轮廓的暗淡印记，在抹除白光停滞的瞬间，光芒似乎明亮了极其微弱的一丝。它没有试图逃跑或反击，而是将自身那“薪火相传”、“坚信可能”的厚重意念，化为一道比蛛丝还要细微、却坚韧无比的“线”，主动探出，并非投向罗霆，而是……轻轻搭在了林凡那因剧痛和混乱而微微颤抖的左手食指指尖。


    接触的刹那。


    没有新的文明执念冲击。


    只有一段简短到极致、平静到近乎虚无的“信息”，或者说，是一个“坐标”，一个“标记”。


    以及一个疑问，一个邀请，一个……传承的交付？


    【后来者……若见‘墙’……】


    信息戛然而止，那暗淡印记便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在抹除白光恢复扫过后，无声无息地消散了，与其他被抹去的光点一样，彻底化为虚无。


    林凡的左手指尖，却留下了一点微不可察的、冰凉的触感。不是实物，更像是意识层面的一个“印记”，一个“路标”。而左臂深处，古神的低语对这道印记表现出了奇异的“沉默”，甚至……一丝微不可察的“忌惮”？


    熵之投影的抹除白光完成了清理，裂缝似乎“干净”了。但它对林凡的“评估”显然已经更新。


    【变量‘林凡’，关联性扩展。威胁等级重新评估。新增异常数据：与‘历史冗余’产生非逻辑互动。与低效情感变量（标记：罗霆）产生协同波动。】冰冷的意念扫过全场，【采用动态围剿协议。目标：分离变量，清除干扰源。】


    苍白领域不再专注于林凡一人，而是分出一部分力量，化为无数道秩序之矛，骤然射向下方奋战的罗霆、苏婉所在的心念枢网节点、以及联盟阵线上几个关键的支撑点！


    它要拔除这些“低效情感变量”，让林凡重新“孤立”！


    “不好！”苏婉脸色惨变。


    罗霆直面数倍于前的秩序之矛，重岳机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林凡眼中，那刚刚因接触文明印记而略有平复的混乱风暴，再次被点燃。但这一次，风暴的中心，除了痛苦和理性碎片，还多了一点冰冷的“印记”，和一股从灵魂深处烧起来的、近乎暴戾的怒焰。


    羁绊……


    他摇摇晃晃地，再次站直了身体。


    左手的暗金与混沌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亮起，这一次，光芒中，似乎掺杂进了一丝极淡的、不同文明的色彩，与那属于混沌的暗红、秩序的苍茫，激烈地交织、对抗、融合。


    熵要清除“干扰”？


    那他偏要，让这“干扰”，成为刺穿绝对秩序最锋利的刃！


    战场的天平，在破碎之光消散后，向着更加未知与惨烈的方向，骤然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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