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瀑，冲刷着城市的每一寸钢筋水泥。林曦收工比预期晚，经纪人安排的车将她直接送到公寓地下车库。潮湿的水汽混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淡淡的尘土和机油味扑面而来。


    她拎着包，快步走向电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有些突兀。走进电梯，电梯门正要合拢时她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她伸手拦住。


    一个身影侧身进来。


    “几楼？”她往里挪了挪，下意识问。


    “八楼，谢谢。”是个穿着浅色衬衫的年轻男人，提着某家高端超市的购物袋，笑容干净，声音温和。


    林曦点点头，按下八楼，又按亮自己所在的九楼，便重新低下头刷着手机。电梯平稳上升，密闭空间里只有手机视频轻微的声响。


    八楼到了，男人微笑示意，侧身出了电梯。


    九楼到了。


    林曦收起手机，哼着今天片场循环播放的插曲旋律，走向自家门口。暴雨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声音，只余下沉闷的雨点砸在窗户上的闷响。


    她伸出食指，正要按向指纹识别区。


    身后，一股极细微的、电梯里那种洁净气息的气流袭来——混合着汗意、亢奋，还有一种偏执的灼热。


    林曦脊背瞬间绷紧，前阵子应急训练的肌肉记忆先于思考启动。她猛地拧腰回身，一记凌厉的后踢直踹向来人腰腹！


    来人反应快得惊人，显然也非毫无准备。他仓促侧身，购物袋“啪”地掉在地上，水果滚落。林曦的脚尖擦着他的衬衫掠过。不等她收回腿，男人已经如捕猎般扑上，一只手铁钳般擒住她手腕反向一扭，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冰冷的金属抵上了她的颈侧。


    “嘘——”男人喘息着，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廓，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扭曲的温柔，“林曦，别怕，是我。我喜欢你，从你拍第一部网剧，演那个反派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你的每个角色，每场直播，每条动态，我都看过……”


    刀锋紧贴皮肤，激起一片寒栗。林曦被迫仰着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奇异的是，一种更深的、近乎冰冷的镇静感从混乱中析出。她没有再剧烈挣扎，眼神迅速扫过对方——年轻，相貌甚至算得上清秀，但眼睛里布满血丝，瞳孔因兴奋放大，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那……”她放缓了呼吸，声音从指缝里漏出，带着示弱的颤音，“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们好好说，这里……不方便。”


    男人摇摇头，痴迷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另一只手竟然准确无误地在她门锁上输入了一串密码。


    “嘀——咔哒。”


    门开了。


    他竟然知道她的密码。


    “别叫，林曦，你是聪明人。”他半拖半抱地将她推进漆黑的屋内，反手关上门，隔绝了楼道最后一点光。他动作熟练地摸到玄关的开关，暖黄灯光亮起，照亮他潮红的脸和她苍白的唇。


    他从购物袋里扯出一卷尼龙绳。


    “我开心了，自然会走。”他喃喃着，开始捆绑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勒进皮肉，“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好好说说话……他们都不懂你，只有我懂……”


    林曦任由他捆绑，目光却在屋内飞速移动。茶几上的水果刀太远，手机在进门的包里，而包被踢到了角落。男人将她拖到沙发边，绳索绕过脚踝，与手腕的绑缚相连，使她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暴雨敲打着玻璃窗，成了这封闭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男人跪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仰头看着她，手里的刀并没有放下，眼神里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开始语无伦次地诉说“他们”如何误解她，他如何“保护”她，甚至规划起“以后”。


    林曦听着，绑在身后的手指却在极其缓慢地、借助沙发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腕间的绳索，试图松开一点。疼痛传来，但更清晰的是另一种感觉——危险。纯粹的、恶意的、属于“人类”的疯狂危险。这种危险，与她记忆深处某些混沌的、更庞大诡异的“危险”相比，甚至显得有些……低劣。


    但她此刻无力抗衡。


    就在男人越靠越近，颤抖的手指试图触碰她的脸颊时——


    客厅的主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不是跳闸。因为墙角的小夜灯还幽幽亮着微光。


    黑暗如墨汁滴落，瞬间侵染了大部分空间。


    男人吓了一跳，猛地攥紧刀，回头呵斥：“谁？！”


    没有回答。


    只有更深的寂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连声音和光线都被缓慢吞噬的凝滞感。雨声似乎也被隔绝了，空气变得粘稠、冰冷。


    林曦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她嗅到了。那缕极其微弱，却绝对独特的、洁净到虚无的、恒定的低温气息。


    不是从门口传来。


    是从……她侧前方的阴影里，从那些家具与墙壁形成的、最浓稠的黑暗中，逐渐“渗透”出来。


    一个高大得几乎顶到天花板的黑色轮廓，如同从二维平面中浮出的三维造物，无声无息地凝聚、显现。依旧是那一身黑色，仿佛能将周围仅存的光线都吸走。面部一片漆黑，但林曦感觉到，有“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短暂停留，然后，缓慢地，转向了那个持刀的男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维萨罗斯甚至没有完全“走”出来。他更像是站在现实与某个夹缝的边界，一半身影融入背景的暗影，一半轮廓在微光下勾勒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持刀男人的狂喜和呓语戛然而止。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张着嘴，眼睛瞪大到极致，看着这个不可能出现在密闭房间里的、非人的存在。恐惧，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如同冰水从他头顶浇下，攥紧刀柄的手指骨节发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你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扭曲变调，试图用凶器指向那黑影，手臂却软得抬不起来。


    维萨罗斯似乎对这个问题毫无兴趣。他的头微微偏转，银色的眸光似乎扫了一眼林曦被捆绑的手腕和脚踝，以及她颈侧被刀锋压出的浅红印痕。


    然后，他向前“迈”了一步。


    实际上，他的脚似乎并未移动，只是那庞大的阴影如同活物般蔓延，瞬间覆盖了男人所在的位置。


    “啊——！！！”男人爆发出不像人的惨叫，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却被茶几绊倒，重重摔在地上。他手里的刀“当啷”一声脱手，滑到远处。他再也没有去捡的勇气，只剩下蜷缩、发抖、和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


    维萨罗斯停在了林曦面前。他低下头，看着她。


    林曦也仰头看着他，心脏依旧在狂跳，但原因已经不同。捆绑处的摩擦火辣辣地疼，颈侧的皮肤绷紧，可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却混着更深的战栗，从骨髓里升起。


    他伸出一只手，那只苍白修长、非人感十足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腕间粗糙的尼龙绳。


    没有试图去解那个复杂的结。


    他的指尖，在触及绳索的瞬间，那坚韧的尼龙如同被最精密的分子切割器掠过，悄无声息地断开了。束缚骤然松开，血液回流带来的刺痛让林曦闷哼一声。


    接着是脚踝。


    同样的方式，精准，高效，冷漠。


    彻底自由后，林曦第一反应是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然后，几乎是本能地，看向那个已经吓瘫在地、小便失禁、眼神涣散的男人。


    维萨罗斯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他似乎在“评估”。


    片刻，他再次伸出手——这次是对着那个男人。


    没有接触。只是虚空一握。


    地上的男人喉咙里的抽气声猛地噎住，双眼翻白，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瘫软不动，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和残留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印记。


    然后，那瘫软的身体，连同地上滚落的水果、掉落的刀、甚至空气中残留的污浊气息，都像被橡皮擦去的笔迹，开始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空气中。连地板上那滩水渍都无影无踪。


    仿佛那个偏执的跟踪狂，从未存在过。


    房间恢复了整洁，只剩下窗外的暴雨声重新变得清晰。


    维萨罗斯收回手，重新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林曦身上。他缓缓蹲下身，使得自己的“视线”能与坐在沙发上的她平齐。


    他沉默着，似乎在观察她颈侧的红痕，她手腕被勒出的淤青，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她眼中复杂难辨的情绪——劫后余生？恐惧？疑惑？还是……对他方才举动的一丝探究？


    他伸出那只刚刚让一个活人“消失”的手，指尖悬停，靠近她颈侧被刀锋压过的地方，似乎想碰触，又有些迟疑。最终，只是极轻地、用指背蹭过那一小片泛红的皮肤。


    冰冷。带着安抚意味的恒定低温。


    然后，他生涩地、尝试性地，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混合着电子低鸣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类似困惑的波动：


    “…疼？”


    林曦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看着那一片漆黑中可能存在的银色眸光，感受着颈间冰冷的触感，又看了看空空如也、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的客厅地面。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


    “……有一点。”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平稳，“不过，更…刺激？”


    维萨罗斯的头盔歪了歪，似乎在理解“刺激”这个词在此处的具体指向——是指那个男人，还是指他方才的“处理方式”？


    他没有再问。只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像一个沉默而忠诚的守护者，将庞大的阴影投在她身上，隔绝了窗外暴雨带来的所有不安，也隔绝了刚才那场血腥危机最后一丝痕迹。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种比暴雨更喧嚣的寂静。林曦手腕上的淤青在灯光下明显，而某种一直被模拟世界压抑的、关于“副本”、“非人存在”和“真实恐惧”的记忆碎片，似乎随着这次极端的刺激，正在意识深海的最底层，不安地躁动起来。


    她似乎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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