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泉的烟尘慢慢落定，南方的青穗旗换成了玄鸟旗。


    地盘大了，人口多了，可轩辕肩上的担子非但没轻，反而沉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白天处理不完的合并事务，安抚虞国旧部，整顿扩编的军队，提防西边蚩尤越来越露骨的挑衅；


    晚上躺下，眼前还是阪泉河边那些混杂着泥土和血污的脸孔，有自己这边的年轻百夫长，也有虞国那个白发老农。


    这“共主”的名头，像是用无数条人命和一颗沉甸甸的心换来的。


    又是一个闷得让人发慌的夜晚，政务殿里的灯火熬干了最后一点油，终于熄灭。


    轩辕揉了揉发木的额角，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又涌了上来。


    他屏退左右，只拎了一小坛虞国并入后、按照炎帝古法新酿的、劲儿特别足的酒，又来到了城外那条大河边。


    河水哗哗流着，月光还是那样，清清冷冷地铺在水面上。


    他在老地方坐下，背靠着冰凉的大石头，拔开酒塞，仰头灌了一大口。


    酒液火辣辣地烧下去，却化不开胸中那团郁结。


    “嘿，又一个人喝闷酒？”


    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身旁响起。


    轩辕转头，看见应龙那家伙，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从水里冒了出来。


    青衣玉角，脸上挂着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正盯着他手里的酒坛。


    轩辕这会儿没心情惊讶，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把酒坛递过去。


    “来得正好，陪我喝点。”


    应龙接过，咕咚喝了一大口，咂咂嘴：“嗯，这酒比上次的还够味！”


    你们人族折腾吃的喝的，是真有一套。


    他在轩辕旁边坐下，歪头打量着他，“不过你这脸色，可不像上次跟我聊‘年轮’时那么精神了。”


    当了‘共主’，不是该威风八面吗？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轩辕苦笑，又灌了一口酒，看着黑沉沉的河水：“威风？你是没看见阪泉边上的样子……自己人打自己人，死了一地。”


    赢了，心里却跟输了没两样。


    现在西边还有个蚩尤，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打过来。


    我手里的人，是多了，可心还没完全拢到一处。


    “真打起来……”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应龙晃着酒坛，听着轩辕絮絮叨叨说着合并的麻烦，军备的不足，人心的浮动，还有对蚩尤那支“铜头铁额”大军的忌惮。


    他忽然插嘴道：“说起来，你如今也算一方雄主了，手上有没有件像样的、能镇得住场子的家伙？”


    轩辕一愣：“家伙？你指兵器？有啊，最好的铜剑、铁矛，都是从九黎那边学来技术后自己改进的，还算锋利。”


    应龙嗤笑一声，摇摇头：“锋利？那顶什么用。”


    我说的是‘家伙’，是能跟你这个人、跟你这‘共主’名头配得上的，独一无二的，能让敌人见了就胆寒，让自己人看了就提气的——神器！”


    他眼神发亮，带着点龙族特有的、对宝物的执着：“比如我们龙族，有传承的龙珠、逆鳞炼制的法宝。”


    你轩辕，缺一把只属于你的‘兵器’！一把能象征你权威，能斩断纷乱，能指引方向的兵器！你喜欢什么兵器？”


    “剑？”


    轩辕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佩着的、算是大华国最好的—柄铁剑，剑身冰凉。


    “独一无二的神剑……哪有那么容易。”


    “嘿，巧了！”


    应龙一拍大腿，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和得意，“我早些年四处溜达，也不是白逛的。”


    早年在一个早就荒废了的先天秘境角落里，扒拉出来一块好东西。


    他手一翻，掌心上方凭空出现一块石头。


    那石头只有拳头大小，通体呈暗金色，表面布满天然玄奥的纹理。


    明明不大，却给人一种无比沉重、无比坚韧的感觉，更隐隐透出一股堂皇正大、破灭邪祟的锋锐之意。


    “这叫‘首山赤金’，也叫‘金精’！”


    应龙得意道，“据说是当年天地初开时，一缕最纯粹的先天庚金之气，混合了一点造化本源，沉入首山地脉深处凝成的。”


    就这么一小块，重逾万钧，坚不可摧，更难得的是自带一股‘王道’与‘破邪’的天然道韵！


    放在我这里也就是块压箱底的硬石头，但要是给你……


    轩辕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那块暗金色的矿石，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虽不通炼器，但作为顶尖的武者和大首领，对“器”有着天然的感应。


    这块石头，让他血脉深处的某种东西在悸动，在共鸣。


    “你……肯给我？”轩辕声音有些干涩。


    “光给你石头有屁用，你会打铁吗？”


    应龙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咱俩合伙！”


    我出料，出我们龙族秘传的‘真龙锻火诀’来熔炼它；


    你呢，出主意，这把剑该是什么样子，该有什么样的‘意’，得你来定！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最重要的是，在剑成的那一刻，需要你以自身精血和‘共主’气运为引，完成最后的‘开锋’与‘认主’！


    这样造出来的剑，才真正算是你的‘本命神器’，别人抢都抢不走！


    轩辕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一把与自己心血相连、气运相通的剑？


    这念头一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


    他仿佛看到了那把剑的雏形，它应该宽阔、厚重，象征着包容与责任；


    它应该笔直、锋利，象征着公正与决断；


    剑身一面可刻日月星辰，象征天行有常；


    一面可刻山川草木，象征厚德载物；


    剑柄处……或许可以雕上农耕蓄养之象，寓意生民之本。


    “干了！”轩辕霍然起身，眼中燃烧着许久未见的炽热光芒，“需要我做什么，应龙兄，你只管说！”


    “痛快！”应龙也站起来，哈哈大笑，“走，找个僻静地方，咱们这就开工！”


    两人找了个远离人烟的深山幽谷。


    应龙布下简单的隐匿阵法，然后张口喷出一道凝练如实质、色泽纯青、温度高得让周围岩石都开始融化的龙炎——正是龙族秘传的“真龙锻火”。


    那块首山赤金被龙炎包裹，缓缓悬浮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开始一点点软化，杂质被炼化成青烟散去。


    只剩下最精华的金色液团，如同一个小太阳，光芒内敛却威严。


    轩辕就在一旁，按照自己心中的构想，用树枝在地上反复勾画剑的形状，调整比例，思考着每一处纹路的意义。


    他不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应龙，应龙则操控着龙炎，小心翼翼地将那团炽热沉重的金精液，塑造成轩辕描述的形态。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和力量的过程。


    应龙需要持续不断地喷吐本命龙炎，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龙很少出汗）。


    轩辕则需要全神贯注，将自己的意志、理念，甚至是对人族未来的期许，不断灌注到那逐渐成型的剑胚之中。


    剑胚每一次细微的调整，都仿佛在抽动他的精神。


    足足用了七七四十九天。


    当最后一点金精液融入剑格，整把剑的粗胚终于完成，悬浮在半空。


    剑长三尺三寸，剑身宽阔而修长，线条流畅又充满力量感，通体呈现出一种古朴厚重的暗金色，虽未开锋，已自有凛然之威。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轩辕咬破舌尖，逼出一口蕴含着自身精血和磅礴人族气运的心头精血，猛地喷在那暗金色的剑胚之上！


    精血落在剑身，没有滑落，反而如同活物般迅速渗透进去，沿着剑身天然的纹路蔓延。


    刹那间，剑胚光华大放！


    一面自行浮现出日月星辰的虚影轨迹，另一面则显化出山川草木的生动纹理，剑格处，耕牛、五谷、屋舍的浮雕若隐若现！


    “就是现在！”应龙低吼，猛地加大龙炎输出，进行最后的淬炼定型！


    光华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渐渐收敛。


    一把浑然天成、古拙大气的神剑，静静地悬浮在轩辕面前。


    剑身光洁如镜，却又似乎内蕴着一个世界。


    它与轩辕之间，产生了一种血脉相连、心神相通的奇异联系。


    轩辕伸手，握住了剑柄。入手微沉，却异常契合。


    一股温润而磅礴的力量从剑身反馈回来，与他体内的气血共鸣，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


    他心念微动，轻轻一挥，并未用力，一道无形的锋锐剑气便悄然掠出，将十丈外一块坚硬如铁的黑色山岩无声地切成两半，断面光滑如镜。


    “好剑！”轩辕忍不住赞道。


    “还没完呢。”应龙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消耗极大，但眼睛更亮。


    他又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暗青色小壶，神情变得郑重了许多。


    “这是什么？”轩辕问。


    “我们龙族的一点……‘家底’。”


    应龙打开壶塞，里面并没有液体流出，反而弥漫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尊贵、带着蛮荒生命力的磅礴气息，隐约有无数细微的龙形光影在其中游动。


    “这是历代龙族先辈，在寿元将尽或涅盘蜕变时，自愿留下的一点最纯粹的精血本源，汇聚而成的‘万龙源血’。”


    极其稀少，也极其珍贵，蕴含着我们龙族最根本的生命烙印和部分天赋神通。


    他看着轩辕，认真道：“你们人族，聪慧，坚韧，有无限可能，但先天体魄确实是短板。”


    这壶源血，若给一个人用，足以造就一个肉身恐怖的人形真龙，但那就太浪费了。


    我想……如果你有办法将其极度稀释，稀释到普通凡人也能承受一丝丝的程度。


    然后让尽可能多的人族服用……虽然每个人得到的好处微乎其微。


    可能只是力气大一点点，身体壮一点点，对风雨寒热的抵抗力强一点点。


    但一代代传下去，这一点点改变融入血脉，或许……能让你们整个人族的根骨，得到一次缓慢而坚实的提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轩辕彻底震惊了，捧着那沉重的小壶，手都有些发抖。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一把神剑能比的，这是惠及整个族群的、改易根基的无上机缘！


    “应龙兄……这礼，太重了！龙族那边……”


    应龙摆摆手，咧嘴一笑，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放心，这点主我还做得了。”


    我们龙族活得长，看得也远。投资一个有潜力、有德行的朋友和族群，不亏。


    再说了，咱们不是朋友嘛！朋友之间，计较那么多干嘛？


    他拍拍轩辕的肩膀：“剑有了，叫它‘轩辕剑’吧。”


    这源血怎么用，你自己琢磨。


    “我得回去睡个大觉，这次可亏大发了……”


    说着，身形化作青光，没入地下河脉消失不见。


    轩辕捧着剑和壶，在原地站了很久。


    心中那股憋闷和沉重，被一种滚烫的、充满希望与力量的情绪取代。


    回到大华，他立刻召集最信任的巫医和智者，研究那“万龙源血”。


    最终，他们决定将其稀释于一百口巨大的、取自洁净山泉的陶缸清水中，搅拌均匀。


    然后，轩辕以共主名义下令，大华（包括原虞国）境内所有部落，无论男女老幼。


    除垂死病重者外，皆需在指定日子，到指定地点，每人领饮一碗这“神水”，并告知此乃龙族馈赠，可强身健体，佑护子孙。


    命令传开，人们将信将疑。但出于对轩辕的信任和对“神异”的向往，到了日子，无数人扶老携幼，排起长龙。


    那水看起来清澈，喝下去，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温热感流遍全身，感觉精神好了些，力气似乎也足了一点。


    效果并不惊天动地，但足够真实。


    更重要的是，这个故事随着那碗水，流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龙族的馈赠”、“轩辕共主求来的”、“喝了能变强壮”……


    简单的言语，配合切身的细微感受，迅速演化成一种共同的记忆和认同。


    不知从哪个部落开始，人们说起自己的来历，会带着骄傲和一丝神秘，摸着胸口说。


    “咱们啊，是喝过龙族神水的，身体里，淌着一点龙的精神气哩！”


    这话越传越广，越传越变样。最后，不知是谁，用了一句更简单、更有力、也更能凝聚认同的话来概括：


    “我们，是龙的传人。”


    这句话，像野火春风，瞬间席卷了所有人族部落。


    它不仅仅是一个说法，更成了一种身份的标识，一种族群的骄傲，一种面对西方九黎那彪悍气势时的精神底气。


    轩辕站在高处，看着麾下精神面貌似乎焕然一新的军民，握着腰间那柄与他心意相通的轩辕剑，目光坚定地投向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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