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时，姿势与昨日雷同，却又有些不同。


    姜柚柠依然被许沫从背后拥着，手臂依旧横在她腰间，掌心温热


    但这一次，当人意识苏醒，感受到身后真实的存在和规律的心跳时，没有了昨日的惶惑与僵硬，只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安心


    甚至在许沫怀中微微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像过去无数个相拥而眠的清晨一样。


    身后的人似乎还在沉睡，呼吸均匀绵长。


    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躺着，目光落在窗帘缝隙透进的、比昨日更明亮一些的晨光上


    身体的记忆比理智复苏得更快，四肢百骸都残留着一种被妥善爱抚和珍视过的慵懒与满足


    昨夜海风中的那个吻，和回到房间后更加温存深入的缠绵，此刻回想起来，不再有失控的羞赧，只有心尖微微发颤的暖意


    四年了。她以为那些关于亲密、关于依赖、关于清晨在对方怀中醒来的感觉，早已被时间风干，被独自生存的硬壳包裹


    可原来，它们只是沉睡了，只要这个特定的人一靠近，一触碰，就像种子遇到春雨，瞬间复苏，枝繁叶茂


    许沫的呼吸节奏悄然改变，横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带着初醒的鼻音在她耳边含糊地问：“醒了？”


    “嗯。”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柔软。


    在人后颈轻轻印下一个早安吻，然后才慢慢松开手臂，撑着身子坐起来。头发有些乱，睡眼惺忪，少了平日里的沉稳锐利，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揉了揉眼睛，低头看着姜柚柠，“睡得好吗？”


    “很好。”姜柚柠也坐起来，拥着被子，看着此刻带着孩子气模样的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许沫捕捉到这个笑容，眼神亮了亮，俯身过来亲了亲她的嘴角，“那就好。”掀开被子下床，“你再躺会儿，我去弄点喝的。”


    走进套房自带的小厨房区域，很快传来烧水、准备杯碟的细微声响


    没过多久，许沫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饮品——一杯是清茶，一杯是加了蜂蜜的温水。


    “给。”把蜂蜜水递给姜柚柠，“润润喉。”


    记得她早晨起来喜欢先喝点温的蜂蜜水。这个细节，让姜柚柠接过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


    两人并肩靠在床头，安静地喝着各自杯中的水。晨光越来越亮，透过窗帘，将房间染成一片柔和的浅金色。


    “今天想去哪儿？”许沫问，语气随意。


    姜柚柠想了想，“昨天走了不少路，今天……不想去太远的地方。听说附近有个本地人常去的市集，挺有意思的，要不要去看看？”


    “好。”许沫点头，“市集这个时间正好热闹。吃完早餐就去。”


    早餐是许沫打电话叫上来的，比昨天更丰富些，多了几样澳岛特色的点心。


    吃饭时，接了个工作电话，简短地交代了几句就挂了，没避着姜柚柠。


    姜柚柠听出是他助理，在确认明天的航班和一些后续安排。


    明天，她就要回羊城了。


    这个认知，让姜柚柠心里轻轻一揪。虽然自己也订了明天天的机票回湾市，但分离在即的感觉，还是悄然漫上心头


    四年后的重逢如此短暂，就像偷来的时光。


    许沫挂了电话，似乎察觉到她瞬间的低落，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姜柚柠摇摇头，岔开话题，“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三点。”许沫看着她，目光沉静，“你呢？”


    “明天中午。”


    “嗯。”


    握着的手紧了紧，“时间还够。”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在说，即便只有一天半，也要牢牢抓住。


    市集果然热闹。狭窄的街巷两旁摆满了摊位，售卖着新鲜的海产、色彩斑斓的水果、手工制作的糕点、还有各种充满葡式风情的小工艺品和香料


    空气里混杂着海腥味、烤肉的焦香、水果的甜腻和人群的汗味，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许沫很自然地走在靠外的一侧，将人护在里侧，同时小心地隔开拥挤的人流


    手掌一直虚虚地揽在姜柚柠的后腰处，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姜柚柠很久没有置身于如此嘈杂又充满烟火气的地方了


    湾市的实验室和公寓是冷静而规整的，澳岛前两天去的地方也多是清净的景点


    此刻置身于鼎沸的人声和琳琅满目的商品中，有种重新被拉回人间的感觉，新奇又有些不知所措。


    许沫倒显得很适应，不仅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本地话，还能和摊主用带着笑意的普通话交流几句，问问价格，夸夸货品新鲜


    买了两杯鲜榨的甘蔗汁，递给她一杯，清凉甘甜，瞬间驱散了拥挤带来的微热。


    “尝尝这个。”拉着姜柚柠停在一个卖“木糠布甸”的摊位前，买了一份。细腻的奶油和饼干碎混合，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好吃吗？”看她小口吃着，眼里带着笑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嗯。”姜柚柠点头，嘴角沾了一点饼干屑。


    许沫很自然地抬手，用拇指指腹替她擦掉


    行云流水的动作，仿佛做过千百遍。在大庭广众之下，姜柚柠脸微微一红，却也没躲开。


    在市集里慢慢逛着，看到有趣的摊位就停下来看看


    逛累了，就在市集边缘找到一家小小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茶餐厅坐下


    点了简单的奶茶和猪扒包。餐厅里人声鼎沸，头顶的老式风扇吱呀呀地转着，墙壁上贴着褪色的电影海报和菜单。


    食物的味道很地道，环境嘈杂却充满活力


    许沫吃得很香，姜柚柠小口咬着猪扒包，看着额角微微沁出的汗珠和放松的神情


    忽然觉得，比起高级餐厅的落日晚餐，也许这样的时刻，更接近生活的本质，也更接近……她们曾经有过的、那些平凡却温暖的日常


    “看什么？”许沫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问。


    “没什么，”姜柚柠摇头，嘴角却带着笑，“就是觉得……你好像很适应这里。”


    “以前出差来过两次，都是跟本地客户打交道，被带着钻过不少这种巷子小店。”许沫喝了口奶茶，“其实比那些游客扎堆的地方有意思。”


    顿了顿，看着人说：“你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可以常来。”


    “以后”两个字，说得那么自然，仿佛那是既定的事实，无需商量


    姜柚柠心头微动，没有应声，只是低头继续吃东西，耳根却悄悄红了


    离开市集时，已是午后。阳光有些烈，许沫撑开了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一把深蓝色的遮阳伞，大半都倾向她这边。


    沿着一条有树荫的海滨步道慢慢走


    吃饱了，走累了，话反而少了，只是享受着这份并肩而行的宁静。


    走到一处有树荫的长椅，两人坐下休息


    面前是蔚蓝的海，白色的浪花一遍遍冲刷着金色的沙滩，周而复始。


    姜柚柠看着潮起潮落，忽然轻声开口：


    “墨鱼丸，”


    许沫闻声望过来


    “那四年……最难熬的是什么时候？”


    问题问出口，姜柚柠都愣了一下。这似乎触及了俩人默契避开的、关于分离的核心区域


    许沫沉默了片刻，目光也投向遥远的海平面。海风吹起额前的碎发。


    “最难熬的……不是最开始。”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最开始有情绪撑着，有不甘心，有想不通。后来麻木了，习惯了，反而好过些。”


    又顿了顿


    “最难熬的，是每次以为快要习惯了的时候，总有些什么东西跳出来提醒我——你不在了。”


    “比如，葡萄叼着你的旧拖鞋在屋里转悠；比如，不小心做多了菜，对着空了一半的餐桌；比如，听到某首我们以前一起听过的歌；再比如……某个加完班的深夜回家，看到阳台上那盆你种的绿萝，在月光下长得特别茂盛。”


    平淡的语气，没有怨怼，只是陈述。可每一个例子，都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姜柚柠的心上。


    她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却发现这三个字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许沫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转过头看着她，伸手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


    “不用道歉。”摇摇头，目光深邃，“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内疚。只是想让你知道……”


    握紧了她的手，指尖温热。


    “你看，潮水每天来来去去，看起来什么都没留下。可实际上，它带走了沙，也留下了贝壳。那四年，像一场漫长的退潮，我以为把一切都带走了，空荡荡的。可等你回来，我才发现，有些东西，就像礁石下面的贝壳，潮水退了，它们还在那里，被时光磨得更加清晰。”


    “你不在，但你留下的痕迹，从未真正消失。它们就在那里，日复一日地提醒我，等着我，也……让我学会更仔细地去分辨，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带不走的。”


    许沫的话语，伴着海浪声，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入她耳中，也沉沉地落入她心底


    姜柚柠看着许沫被海风吹拂的侧脸和眼中那片辽阔而沉静的海洋，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传来的坚定温度和力量


    潮水在心中汹涌。这一次，不再是悲伤或惶惑的浪潮，而是一种被深刻理解、被全然接纳、被郑重等待后的，无比踏实而汹涌的爱意。


    反手握紧了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远处，海天相接，一片蔚蓝。


    而她们坐在这里，手握着手，像两枚历经潮汐冲刷，终于重新并排躺在阳光下的、温润的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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