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离的“冰火淬体”效果意外地好。第二天清晨，朔夜醒来时，感觉四肢的酸软感消退了大半，体内原本如同凝滞溪流般的灵力，似乎也活泛了些许，至少在不刻意调动时，能感觉到它们更顺畅地在脉络中自然流转。


    他心情不错地踱出房门，准备去庭院晒晒太阳，却闻到一股极其复杂、混合了至少二十种以上灵草气息的浓郁药香，正从厨房方向飘来。那香气不似平日清凝熬药时的清苦温和，反而有种……过于“用力”的感觉，仿佛将所有药性都挤压出来，逼人接受。


    朔夜循着气味走到厨房门口，探头往里看。


    清凝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她今天穿了身便于行动的素色短衫，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灶上并排放着三个小陶罐，罐口白气蒸腾，显然都在熬煮不同的东西。她手里拿着本边缘卷起的古旧手札，正对照着上面的记录，小心翼翼地将一撮淡金色的粉末撒入中间的陶罐。


    粉末入罐的瞬间，罐中腾起的白气骤然变成了淡金色，药香陡然又浓烈了三分，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躁意。


    朔夜皱了皱鼻子。他对灵气和能量本就敏感，现在更能直接“品尝”到空气中弥漫的那些药力——它们很强，很精纯，但彼此之间似乎并不完全融洽，像一群被迫挤在一起的陌生人，互相推搡着。


    “清凝？”他出声。


    清凝肩膀微微一颤，似乎太过专注，没注意到他进来。她迅速用手背抹了下额角的汗，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却难掩疲惫的笑容：“朔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玄离昨天没胡闹得太厉害吧？”


    “我没事。”朔夜跳上灶台旁边的矮柜，看着那三个冒着不同颜色蒸汽的陶罐，“你这是……在做什么？味道有点……冲。”


    清凝看了看陶罐，又看了看手里的手札，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试试能不能加快你灵脉恢复的速度。师父给的‘温养方’虽然稳妥，但见效慢。我昨夜翻查师父留下的古籍，找到一个古方，名为‘九转回春散’，据说对固本培元、激发灵脉潜力有奇效。只是药材配比和火候要求都极高，我正在尝试调整。”


    她又指向另外两个罐子：“左边这个是‘养神汤’，我加了安魂木和宁心花，想帮你稳定新生后可能不稳的魂力。右边是‘通络膏’，外敷用的，配合玄离那种……呃，活动筋骨的方式，或许能事半功倍。”


    朔夜看着她眼下的淡淡青影，还有指尖因为长时间处理药材而沾染的、一时洗不掉的草汁颜色，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清凝总是这样，默默地为身边每个人付出，细致入微，有时甚至忘了照顾自己。


    “你不用这么辛苦。”朔夜轻声说，“我现在这样也挺好，慢慢来就行。”


    “我知道。”清凝笑了笑，但那笑容里的坚持显而易见，“但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看到你因为力量受限而苦恼的样子，我心里……”她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又去看火候。


    就在这时，中间那个熬煮“九转回春散”的陶罐，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噼啪”声。罐口淡金色的蒸汽骤然变得不稳定起来，颜色开始向暗金偏转，药香里的那股躁意猛地增强！


    清凝脸色一变：“糟了，地火果的粉末加早了半息，和月华草汁冲突了！”


    她立刻伸手去端陶罐，想将它移开炉火降温。但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罐耳的瞬间——


    “嗡！”


    一股混乱、暴烈、完全失去控制的药力混合着躁动的灵力，猛地从罐中爆发出来！淡金色的气流炸开，裹挟着无数细碎的、蕴含精纯药性的光点，如同失控的蜂群，狠狠撞向近在咫尺的清凝！


    清凝只来得及下意识抬手护住面门，整个人便被那股狂暴的药力冲得向后踉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更糟的是，那股混乱的力量并未散去，反而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往她体内钻去！


    “清凝！”朔夜大惊，想也不想就从矮柜上扑了下去。


    他现在的身体根本做不了什么。扑下去的动作在空中就失了平衡，眼看要摔在地上。但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一种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没有试图调动那扇“沉重的大门”后的庞大灵力，而是将自己的意识彻底敞开，像一张最柔软、最细密的网，轻轻罩向清凝，罩向那股正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的混乱药力。


    不是对抗，不是驱散，而是……倾听，理解，然后引导。


    他“听”到了那股药力的“尖叫”——那是被错误配比和失控火候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数十种灵草药性的痛苦嘶鸣。他也“听”到了清凝体内灵力的“惊呼”——它们原本平和有序地运转，此刻却被外来的混乱力量粗暴打断，正惊慌失措地试图抵抗，却又因为主人心神受创而指挥不畅。


    那一瞬间，朔夜仿佛同时看到了两幅纠缠在一起的、濒临崩溃的能量图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没有时间犹豫。他将自己作为“桥梁”，将那份源于灵性共鸣的、纯粹的理解与安抚之意，轻柔地注入那片混乱的中心。


    他的意识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过那些“尖叫”的药性，抚平它们的躁动，告诉它们“安静下来，别怕”。同时，他又像一位镇定的指挥，轻轻触碰清凝体内那些惊慌的灵力，给予它们一个明确的、平稳的“流向”暗示。


    奇迹般地，那股狂暴的药力在接触到朔夜意识的那一刻，就像暴怒的野兽被最熟悉信任的人抚摸头顶，嘶鸣声迅速减弱，冲撞的动作也变得迟疑、缓慢。而清凝自身的灵力，在得到那清晰温和的指引后，迅速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有序地运转起来，一点点包裹、分解、吸收那些变得温顺的药力。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五息。


    淡金色的混乱气流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满室依旧浓郁但已不再躁动的药香。清凝晃了晃，扶着灶台边缘站稳，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她体内那股外来的混乱力量正在被迅速转化、吸收，甚至……因为她灵力本身的精纯和朔夜引导的恰到好处，那精纯的药力反而开始滋养她有些损耗的经脉。


    朔夜则因为那一下全神贯注的“共鸣引导”，意识有些发虚，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没动。


    “朔夜！”清凝缓过气，立刻蹲下身将他小心地抱起来，声音带着后怕和急切，“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朔夜晃了晃脑袋，感觉像一口气读了十本深奥的古籍，精神有些疲惫，“你呢？那股药力……”


    “我很好。”清凝仔细检查他，确认他真的只是精神消耗，才松了口气。随即，她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惊异与不可思议，“刚才……你引导了我的灵力？还安抚了暴走的药性？你怎么做到的？我从未见过这种……”


    她说不下去。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的灵力交融中，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长久以来在治愈术上遇到的某个瓶颈——关于如何更精细入微地掌控生命能量，如何在治疗时更好地与伤者自身灵力和意志共鸣——那层看不见的薄膜，竟然被轻轻戳破了。


    一种全新的、更清晰、更本质的理解，如清泉般涌入她的意识。


    “我……”清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一缕翠绿温润、比以前更加凝练柔和的治愈灵力在她指尖流淌、变幻，如臂使指，精妙绝伦，“我好像……突破了？”


    朔夜也感觉到了清凝身上灵力气息的变化，更加沉静，更加内敛，也更加生机勃勃。他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我‘听’到了你灵力本来的‘声音’，也‘听’到了那些药力的‘痛苦’。我只是……让它们互相理解了一下。”


    让狂暴的药力理解需要平静，让惊慌的灵力理解如何接纳。


    清凝听着这简单却直指本质的解释，再看看指尖那缕仿佛有了自己生命般灵动、与周围空气都产生微妙共鸣的治愈灵力，忽然间，眼眶有些发热。


    她将朔夜紧紧抱在怀里，脸颊轻轻贴着他柔软的头顶绒毛，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原来……不是我一直在照顾你，是我们在彼此治愈。”


    几百年的相伴，她一直视他为需要保护、需要引导的弟弟、后辈。她为他熬药，为他担忧，为他谋划。却从未想过，在她遇到危险、遇到瓶颈时，这个看似变得弱小需要照顾的家伙，会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反过来守护她，成就她。


    朔夜安静地靠在她怀里，感受着她平稳的心跳和身上传来的、更加纯净温暖的生命气息。他也明白了，自己新获得的能力，或许不仅仅是“倾听”万物，更是能成为不同能量、不同存在之间沟通与理解的“桥梁”。


    这份能力，用在守护上，或许比单纯的力量更加珍贵。


    厨房里一时静谧，只有炉火微微的噼啪声和另外两个陶罐里汤汁轻沸的咕嘟声。


    过了好一会儿，清凝才松开他，擦了擦眼角，脸上重新露出温柔却更加明亮的笑容：“看来我这药膳是失败了。不过没关系，收获更大。”她看了看那罐已经废掉的“九转回春散”，又看了看自己指尖的灵力，忽然有了新的想法，“或许……我不该执着于古方，而是应该根据你现在的状态，创造一种全新的、更温和的、能与你自身灵性共鸣的调理方式。”


    朔夜点点头：“你肯定能行。”


    清凝笑了，起身将废掉的药罐处理掉，又看了看另外两罐：“养神汤和通络膏问题不大，火候刚好。来，我们先试试外敷的。”


    她取来通络膏，那是一种散发着清凉草木香气的淡绿色膏体。清凝用手指蘸了一点，轻轻涂抹在朔夜的背脊和四肢关节处。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清凉感，随即有温和的热力渗透进去，与玄离昨日“训练”后活跃起来的气血隐隐呼应，疏通着细微的脉络。


    朔夜舒服地眯起眼睛。


    清凝一边轻柔地帮他按摩吸收药力，一边轻声说：“师父常说，羁绊至此，可抵万劫。我以前不太懂，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朔夜没说话，只是用头顶蹭了蹭她的手心。


    他忽然想起，在刚才灵力交融、意识最深层次接触的那一瞬间，除了感受到清凝灵力的纯净和药力的混乱，他似乎还在清凝灵魂的最深处，隐约“瞥见”了一道极其淡薄、几乎与灵魂底色融为一体的刻痕。


    那刻痕的形状古老而奇异，散发着一种庄严、悲悯又决绝的气息，像是一个……誓约？


    但那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他没有提起，只是将那抹异样悄悄记在了心里。


    涂抹完药膏，清凝又喂朔夜喝了小半碗安神的养神汤。汤水温润，带着宁心花的淡淡甜香，喝下去后，精神上的那点疲惫感果然消散了许多。


    做完这一切，清凝收拾好厨房，将失败的古方手札小心收好，脸上已不见之前的焦虑和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充满探索欲的光彩。


    “走，”她抱起朔夜，“我们去找师父。关于你的新能力，还有我刚刚的感悟，需要和他好好探讨一下。或许，我们能找到一条更适合你现在的成长道路。”


    朔夜窝在她怀里，感受着她平稳的步伐和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药草清香。


    危机化解了，瓶颈突破了，羁绊更深了。


    而前路，似乎也因为这意外的“药膳危机”，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温暖。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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