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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和死敌仙君有个崽

    第22章 一更


    这幅画最终以三万灵石的价格成交, 至于拾一后来做的改动,对大部分买画之人来说无足轻重。若遇到懂行之人,再费些心思改回去也未尝不可。


    竞拍一结束,元栖尘便打着哈欠回去了。


    就算是他, 折腾这么久, 也累够呛。


    推开门,房间里正坐着某位躲了他好半天的人, 垂眸深思, 一脸严肃。


    元栖尘困意一扫而空, 三两步走到他面前坐下, 饶有兴致问道:“怎么不躲了?我还以为仙君打算做缩头乌龟,索性离开归墟境回天枢宫去呢。”


    他们的交易还没完成,阙子真是不会走的,但这并不妨碍元栖尘阴阳怪气。


    沉默是阙子真的底色, 但今日阙子真的沉默却显得格外不同寻常, 深邃如墨的眼眸中,藏着元栖尘看不懂的某样东西, 一开口, 便教元栖尘慌了一瞬:“方才下面竞拍,我也在场。”


    “你……你不是不喜欢凑热闹吗?”元栖尘讪讪。


    他若在场, 鬼女落苏向客人介绍时说的那些话, 阙子真岂不是都听到了。


    也就是说……


    “那日你和元霄藏身须弥画境, 原本万事无忧, 你说那是你的东西……”阙子真顿了顿, “可后来靠近那幅画时,我也顺利进入其中了,阿尘, 你告诉我这是为何?”


    事情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元栖尘一动不动,避开他的视线,然而细看便会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牙关紧咬,指甲嵌进手心里,按压出一道深深的红印。


    “你都猜到了,还要我说什么。”


    阙子真冤枉极了,他连白日里同元栖尘如何开始亲近的都不甚清楚。


    “元霄他真是我的……”阙子真忽然觉得“儿子”这个词分外烫嘴。


    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能顺利进入须弥幻境。


    还是说,他现在就处于幻境之中。


    阙子真有些恍惚,面带薄红道:“可我们从前并无……并无……”


    肌肤之亲。


    元栖尘发出一声冷笑:“我怎么知道某人看上去无欲无求,实则连道心都无法坚守,轻易便能叫心魔钻了空子。”


    此事若要较真,未必能分辩出谁对谁错,心魔失控强迫元栖尘与他做了夫妻之事的是阙子真,可将其拖入魔障幻境,激出阙子真心魔的却是元栖尘自己。


    细说起来,元霄的存在,他们都有责任。


    但阙子真其人,向来没有将过错归咎到他人身上的习惯,听元栖尘这样说,只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何况元栖尘独自怀孕产子,一改魔族天性,将孩子带在身边养到这么大,其中还不知有多少艰辛,他又怎么忍心责怪。


    难怪,难怪元栖尘怎么都不肯回答他有关雾泉山,有关他记忆的问题。


    “抱歉。”


    阙子真这声抱歉,晚了足足十四年。


    “我那时,并不是为那一纸追杀令而来。”


    元栖尘当然知道。


    可他那时被盛一鸣所欺骗,失了理智,连带着也不信任口口声声要带他回天枢宫的阙子真。


    那个阙子真生活长大的地方,虽也有人情冷暖,却始终是他的归处。


    但于元栖尘而言,天枢宫不是能够容忍他的地方,甚至南北二境皆视他为洪水猛兽,如狼似虎。


    忌惮,戒备,这才是仙门之人对他应有的态度。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算没有盛一鸣那一遭,元栖尘也不会跟他走。


    阙子真被他师尊教的很好,如苍松翠柏,是个有原则有坚持的好人,除了性子有些沉闷,堪称名门正派的标准模范。


    可当一个人成了人人敬仰的存在,这点子沉闷也变成了沉稳。


    依阙子真一板一眼的性子,必是要查个水落石出还他清白。


    唐家之事,明摆着是个蓄谋已久的陷阱,元栖尘不在意清不清白,却介意平白无故被人耍着玩。


    一旦阙子真开始查,人证物证都会齐全地出现在他面前,届时就算他还相信自己,天枢宫的长老们面对铁证如山的证据,又会怎么做?


    到那时,阙子真只会再次陷入多年前的两难境地。


    元栖尘知道,自己不会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事情已经发生,如今想要追悔,恐怕是来不及了。”元栖尘未尝没有怨过恨过,直至今日,依然心有不甘,但比起沉湎在耿耿于怀的过去里,他更愿意往前看。


    总不能让他现在把元霄塞回肚子里去吧?


    何况那些前尘往事,不是简单一句“抱歉”就能抹去的。


    后爹成了亲爹,饶是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玉山仙君,也不知该如何对待。


    阙子真忆起业境里做的那个梦,元霄那声“父亲”,原来并没有叫错。


    可元霄短短十三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他的存在,耳朵里听到的,大约都是他和元栖尘不尽不实的传闻。


    父亲,亲爹和儿子。


    他们三人,称得上一句关系匪浅,却也可以说没有什么关系。


    “待此间事了,与我一同回天枢宫。”阙子真顿了顿,“可否?”


    元栖尘有些讶然,这不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吗?有什么可问的?


    自己在他心里,当真有这么不可信吗?


    “去去去,等元霄的问题解决了,立刻就去!”


    阙子真提着的心终于落地了,欣然点了点头:“好,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


    说着起身准备从房间离开。


    “你打算去哪?”元栖尘蹙起眉头。


    阙子真:“换个房间。”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上回在沧澜城城主府里,阙子真也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连儿子都长到胸口那么高了,害羞个什么劲。”挑明之后,元栖尘损起人来愈发得心应手,“难道怕我半夜强了你不成?”


    阙子真一时进退维谷。


    他是怕今夜绮思太多,心魔有机可乘。


    所以这次阙子真走得十分干脆-


    晨光熹微,整个归墟境重归寂静,阙子真几乎一夜未眠,早早坐到了元霄床前。


    两次业境传承的力量已经快吸收完成了,接下来,两股力量随时都会产生冲突,让元霄结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谁知道结婴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冲突呢。


    “唔……”


    元霄难受地发出一声呓语,艰难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的居然不是他爹,而是自己又敬又怕的玉山仙君。


    这种怕和怕他爹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感觉。


    元霄虽然怕他爹揍他,但心里知道他爹只是吓唬吓唬他,畏惧程度有限。


    玉山仙君就不一样了,平日里不苟言笑,说一不二,虽然意外地好说话,但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在天枢宫被教训的惨状历历在目,万一哪天动真格的灭了他这小魔头,也不是不可能。


    殊不知阙子真也很紧张:“醒了?可……有何不适?”


    他如此主动的关心令元霄受宠若惊:“还……还行。”


    对话到此结束。


    阙子真本就话少,元霄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着呢。


    于是一个看地,一个看天,竟都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最后还是元霄先憋不住了:“仙君,那个……我爹呢?”


    阙子真:“眼下还早,想是睡着,一会儿便来了。”


    “哦。”


    交流再次宣告失败。


    这种说不出哪里古怪的诡异氛围,令两个人都感到有些不自在。


    阙子真想了想,唯有助他结婴这件事能毫无障碍地说出口,就算他此刻不说,一会儿元栖尘来了也会开口。


    “你体内两颗金丹的承受能力差不多都要到极限了,冥主的意思,是让我们助你结婴。”


    元霄接话也接的很顺利,玩笑道:“那不是很好嘛,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只能是金丹期了呢。”


    阙子真也浅浅一笑,略显生疏地在他头上拍了拍。


    这是个十分亲昵的动作,尤其做这个动作的人是玉山仙君,看起来更加不可思议了。


    元霄来不及震惊,阙子真已经迅速收回了手,接着一个更为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阙子真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镇定:“过来看看。”


    元栖尘没有深究,此刻元霄才是最重要的。


    刚在床头坐下,元霄便哼哼唧唧撒起了娇:“爹,我好难受。”


    会撒娇诉苦那便是没什么问题,元栖尘暗自松了口气,上手毫不客气地将他脑袋揉得一团乱:“难受就闭嘴少说些话。”


    “爹你怎么这样啊!”


    阙子真怔怔看着这一幕,愈发能感受到元霄对他的重要性。


    若是在十四年前甚至更久远的过去,阙子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副堪称温情的画面会出现在元栖尘身上。


    “哟,这么热闹?都在啊。”拾一也来了,瞧着着一家子整整齐齐的样子,不由调侃,“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元栖尘:“废什么话?”


    拾一幽怨地睨他一眼:“此情此景,难得一见,这不是不愿打扰你们嘛。”


    二人说话的功夫里,元霄一声不吭皱紧了眉头,嘴唇发白,冷汗直下。


    阙子真第一时间发现不对,上前一把抓住元霄的手腕,宣告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金丹暴动了。”


    拾一一改不着调的模样,抬手间展开结界,将整个房间包裹得密不透风。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


    结婴即是凝道心,聚魔心,只有入了元婴,才算是跨过了修炼的鸿沟,元霄才能从原先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不稳定状态里解脱出来。


    可世上从未有人同时拥有两颗心。


    即便三境大能齐聚一堂,也无人能保证此事必定能成。


    “元霄,凝神静气,试着去控制它们!”


    他与阙子真同时抓起元霄的一只手掌,掌心相抵,霸道的魔气和灵力同时入体,元霄闷哼一声,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很快,体内乱窜的魔气和灵力见了他们便犹如贪玩的孩子见了爹娘一般,乖乖被赶回丹田之中。


    接下来就要顺利多了。


    两颗过于膨胀的金丹各自占据丹田一角,汇周天之气,开始结婴。


    元霄一心二用,虽然过程缓慢,好在进展顺利。


    可就在元婴将成之际,魔气忽然以倾倒之势朝另一边压去,大有要将丹田据为己有的架势。


    另一方自然也不甘示弱,大战一触即发。


    “拾一!”元栖尘大喝一声。


    拾一的力量不属于魔气或灵力的任何一种,且十分平和,最适合探查。


    可不等他触碰到元霄,元栖尘和阙子真便同时被混乱的力量震得手心发麻。


    随后,元霄体内的两个金丹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金丹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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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二更


    两颗金丹, 皆一分为二,又变回了正常大小。


    双方的斗争,也顺势从单打独斗,升级成了群殴。


    这匪夷所思的变化, 即便是活了万年之久的拾一也闻所未闻。


    他当机立断:“立刻封丹!快!你们谁来?”


    “我来。”


    “我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不假思索。


    元栖尘愣了一下。


    这样损耗自身修为的忙,帮一次已是极大的情分, 何况是如此危急关头。


    是了, 元霄身体里流着一半阙子真的血, 这也是他的孩子。


    就算没有感情, 可血缘对人族来说是极为牢固的一种关系,南境唐家,北境余家,皆是以血缘为枢纽的家族势力。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功夫里, 阙子真已经熟练地开始了封丹的流程。


    “阙子真你……”


    元栖尘一时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自认识阙子真以来, 人间悲喜苦乐,他也算是体会透彻了。


    拾一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知道了?”


    无人回答他的问题, 但答案显而易见。


    此次封丹, 只会比之前更加艰难,拾一来回处理了一些事情, 直至夜幕重新降临, 阙子真仍未结束。


    元栖尘寸步不离在一旁守着, 见元霄露出忍耐的表情便是心头一揪, 见阙子真拧眉心跳便空上一拍。


    着实煎熬。


    这一守, 就是一天一夜。


    登仙阁又一次送走熙熙攘攘的客人,在逐渐亮起的天光中沉寂下来。


    阙子真终于完成封丹,结束了这漫长的煎熬。


    他脸色有些难看, 起身时身子微微晃了晃,险些倒下。


    元栖尘一只手已经半伸了出去,又在他站稳后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你怎么样?”


    阙子真摇了摇头:“无妨。”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无妨的样子。


    元栖尘目送他离开,眼睛逐渐眯了起来。


    阙子真的确不轻松,拢在袖中的一双手拳头紧握,青筋暴起,忍耐得十分辛苦。


    好不容易走到房间,便再也撑不住,往地上吐出一大滩血来。


    这是阙子真少见的狼狈情形,他无声笑了一下,暗自庆幸自己抢在了元栖尘之前动手。


    嘴边的血迹尚未拭去,背后便倏地响起元栖尘冷若冰霜的声音:“这就是你说的无妨?”


    阙子真背对着他的身影立时僵住,不敢回头。


    “怎么,不敢回头看我吗?怕有损玉山仙君淡漠如尘高高在上的形象?”


    元栖尘在他说出“无妨”二字时便觉得不对,封丹是多耗精力的一件事,只有做过同样事情的他才知道,阙子真一次封了两颗金丹,怎么可能没事。


    他悄悄跟过来,见到眼前这一幕,心头一阵无名火起:“阙子真,你不会觉得这么做很无私很高尚吧?”


    阙子真拭去嘴角鲜血,一手撑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来:“这是我欠你和元霄的。”


    元栖尘咬着下唇,冷声道:“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责任和担当,元霄除了身体里流着的一半血液,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阙子真背对着他,始终不曾转身,墨了半晌,张口说了声:“好。”


    前日的一切,就像一场美梦一般,虚幻且不真实。


    而今只是重回现实。


    那些本不是他该奢求的东西。


    二人不欢而散。


    翌日,拾一来同他告别。


    “我离开奈川太久,必须回去了。”


    元栖尘心情不好,神色怏怏:“知道了,不会再趁机搜刮你的登仙阁的。”


    拾一心头一梗。


    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叫你来,是想跟你再说说元霄的事。”拾一正色道。


    元栖尘提起一丝精神,洗耳恭听。


    “小元霄的情况虽然闻所未闻,但我事后探查了一番,或许,事情还有别的转机。”


    拾一所谓的转机,比一开始提出仙魔同修时还要异想天开。


    既然元霄的金丹可以分裂一次,说不定还能再分裂第二次,第三次……


    只要丹田装得下,理论上,他甚至可以修出万千金丹。


    元栖尘面无表情:“裂一次便让堂堂天枢宫首座如此狼狈,再来一次,两个阙子真只怕也吃不消。”


    拾一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噗嗤一笑:“所以,你其实是在担心玉山仙君?”


    元栖尘:“我在陈述事实。”


    “行行行,你说了算。”拾一选择给他留点面子,“但我方才说的,未必不是一条出路。既然见面就打架,分开住不就相安无事了。”


    分开住?


    拾一的话给了元栖尘一些灵感。


    每个人体内丹田有三,分别位于眉间、心下和脐下。若将金丹分开放置,再经由第三处调转,岂不是就能避免冲突了。


    只是寻常人的金丹皆在下丹田,而上丹田靠近识海,太过危险,唯有一处心下的中丹田,可将金丹转移。


    只是需要有能够护住心脉的东西,否则随着修为不断加强,心脉必然会受到挤压。


    拾一听罢他的设想,比元栖尘这个亲爹还激动,大赞道:“可行!十分可行!若是成了,小元霄岂非是天底下金丹期第一人哈哈哈……”


    元栖尘不在乎元霄的修为能修炼到何种境地,他只知道,若是能成,元霄从此性命无虞。


    想到这里,他连生阙子真气这件事都抛到了脑后。


    而能护住心脉的天材地宝,元栖尘恰好知道一样。


    那东西又恰好藏在了天枢宫。


    故而听到阙子真准备回天枢宫的消息后,元栖尘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


    谁知阙子真根本没打算带上他一起。


    他是来道别的。


    元栖尘出离愤怒了:“我们的交易还未完成!”


    阙子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看来,元栖尘先时那番话,显然是想同他撇清干系,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强求。


    “你既不愿我同元霄扯上关系,两次封丹之举,就当我是我还的债,否则,我于心不安。至于同我回天枢宫的事,就此作罢。”


    作罢什么作罢!


    元栖尘打定了主意要走这一趟,自己去哪有和天枢宫首座一道方便。


    “不行,我不答应!说了要去就必须去!”元栖尘瞪他一眼,“难道你要出尔反尔?”


    他若非要去,阙子真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他的态度变化太快,当真叫人又喜又忧-


    元霄终于学会了御剑,正是新鲜热乎的时候,借着赶路的机会,兴致昂扬地踩着渊鱼飞了半天。


    元栖尘和阙子真在跟在后头,只觉慢得要命。


    这样下去,要几时才能到天枢宫。


    “裴天和急着唤你回去作甚?”


    阙子真收到传讯时,元栖尘恰好瞧见了,否则阙子真自己悄悄走了他都未必知道。


    “没什么,只是见弟子们都回去了,来问一问归期。”


    元栖尘直觉里面的内容不止这些,但他毕竟是外人,话说三分也是人之常情。


    元霄在他爹的催促下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日落前抵达了天枢宫。


    他们没有从大门进,而是直奔阙子真独居的一座山峰。


    此处是阙子真摘下首座之名,声明远播三洲四境后,在裴天和授意下挑选的居所,不论是元霄还是元栖尘,都是第一次来。


    山中静谧,穿过结界后是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路的尽头坐落着几间小屋。


    元栖尘想,他和六千年前的妖王莫竹定然很有共同话题。


    明明元栖尘才是客人,但紧张的却是阙子真,始终落后对方半步,将小院里外看了一遍,接受元栖尘的检阅。


    逛完后,才想起问一问此间主人:“我们住哪?”


    阙子真建这间小院时,就没想过会有第二个人住进来,因此只建了一间卧房。


    谁知他不仅带了人来,还是两个人。


    一个是血脉至亲,一个是……难言挚爱。


    现实不允许他多做思考,结界触动,一声“子真”由远及近,满怀关切。


    “怎么回来也不告诉为师一声?”


    元栖尘转头同阙子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拉开最近一扇门钻了进去。


    猝不及防被拖进来的元霄:“我们为什么要藏起来,谁来了?”


    “子真?”


    见不到阙子真的身影,裴天和疑惑地又唤了他一声,还以为是自己方才感知错了。


    阙子真推门出去,眼中不见半点慌乱,像是做惯了这种事似的:“师尊。”


    裴天和略一颔首,顿了顿,问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这老家伙,感知未免太过敏锐。


    元栖尘一口气提到胸口,生怕阙子真一张嘴,就将他们全交代了。


    阙子真看着一脸慈爱笑眯眯的师尊,揉捻着手指,低眸违心道:“嗯。”


    元栖尘一愣。


    阙子真他,果然会说谎。


    第24章 三更


    在自家师尊面前说违心话的阙子真, 看起来格外顺眼。


    会说谎这件事,并没有让他变得不值得信任,反倒多了几分可爱与真实。


    是笨嘴拙舌的阙子真,而非受人敬仰的玉山仙君。


    裴天和看傻徒弟这副紧张的模样, 心下了然, 刻意拔高了声音问他:“这次出去,可有见到想见之人?得到想要的答案?”


    “见到了, 也问到了。”至于见到了谁, 问到了什么, 阙子真一概不谈。


    可即便他不说, 裴天和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去见谁。


    “当年你在为师门前跪了一夜,就为了带他回来,名正言顺地让仙门百家撤销追杀令。当年没把人带回来也就罢了,怎么, 他如今还不肯跟你回来?”


    裴天和忽然提起旧事, 像是故意说给某人听的,不经意加重了阙子真的紧张感。


    “师尊……”不必提这些。


    “他既不识好人心, 你还总惦记着作甚。”


    元栖尘躲在门后, 一字不落地全听进了耳朵里。


    这老狐狸明明发现了他的存在却不戳破,接着又说了这样一番话, 分明是刻意说给他听的。


    怪他不识好歹, 连累了他家宝贝徒弟。


    阙子真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 板起脸叫停了裴天和:“师尊。”


    得, 他家这傻小子也是个不识好人心的。


    “也罢, 你不愿提那就不说了,先让我看看你的道心。”裴天和说着,伸手去摸他的脉门。


    阙子真不经意躲开, 后退一步:“无碍。”


    他躲开的原因,更多是不想让裴天和发现自己受伤。裴天和倒没有多想,只以为他如此抗拒探查道心,是怕被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阙子真一向让他放心,顺风顺水的人生里,只遇到过元栖尘这道跨不过去的槛。


    孽缘啊孽缘。


    裴天和摇头叹气,转身欲走,不料阙子真竟主动叫住了他:“有件事,想请师尊行个方便。”


    他这个徒弟甚少开口求人,少有的几次,还都是为了某个人。


    裴天和有种不妙的预感。


    阙子真:“我想向师尊要个文道院旁听的名额。”


    这倒是裴天和没想到的:“事情不难办,只是我得知道,这个名额,你是替谁要的?”


    阙子真:“……”


    文道院学生来自三洲四境,皆是不满二十的年轻孩子,据他所知,阙子真身边并无符合条件的人选。


    不,等等,还是有一个的。


    前不久大闹天枢宫的那个不就是吗?


    可那孩子是魔族!


    裴天和充满怜爱地看着自家徒弟,欲言又止:“子真啊……你知道我们天枢宫招的,都是修炼灵力的修士吧?”


    阙子真:“知道。”


    “那这孩子?”


    阙子真斟酌了一下措辞:“他刚学会御剑不久,文道院教的东西比较基础,正适合他。”


    不是小魔头?


    裴天和略放心了一些,兴许是子真路上遇到个有天分的孩子也说不准。


    他一口答应下来。


    元栖尘一听便知道那名额是为元霄要的,但他元栖尘的儿子,去文道院旁听算怎么回事。


    “你想让元霄去文道院?经过我同意了吗?”他没好气道。


    阙子真认错认得倒快:“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


    他明白阙子真的好意,但文道院那群老头子最是迂腐,让他们教还不如留在这里让阙子真亲自教。


    怎么说阙子真也是孩子他爹,还能害了元霄不成。


    “我同那些老头不对付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元霄跟他们学成了老古板可怎么办。”元栖尘说来说去就一句话,“我不同意。”


    对此,阙子真有不同看法,并试图和元栖尘讲道理:“元霄在修炼灵力这条路上还是个初学者,文道院教授的东西是最适合他的,何况元霄需要的不仅仅是学习,还有朋友。”


    而文道院恰好有元霄认识的人。


    元栖尘已经有些被说动了,但他不习惯轻易低头:“魔族不需要朋友。”


    阙子真:“但是元霄需要。”


    他们各执一词,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道理,元霄一颗脑袋忙碌非常,一会儿看他爹,一会儿看玉山仙君,心里想着:他们是不是在吵架?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元霄。”


    正出神思考要不要躲起来,忽然听他爹叫了一声。


    “你自己说,愿不愿去文道院?”


    元霄忽然立于风暴中心,有些左右为难。


    玉山仙君很为他考虑,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不大美好,对自己一直都很不错。


    可那是他爹。


    “我就不……”去了吧。


    “我们问的是你自己的想法。”阙子真道。


    元霄下意识看向他爹,元栖尘默了默,也道:“不必顾虑我的看法。”


    元霄眼睛光芒闪烁,问:“宸姐姐,山山还有唐霖,他们都在文道院吗?”


    阙子真点头表示肯定。


    “那……那我愿意去。”-


    他所处这座山峰,不负清净之名,常常唯有风声作伴。


    晚上,阙子真将卧房让了出来,自己去书房将就,顺手整理了这些年积攒的手稿。


    闭关的这些年,阙子真养成了抄书的习惯,只因写字须心无杂念,能叫人平心静气。


    抄写完成的,便装订成册送去藏书阁,至于抄错的,阙子真也没舍得扔,放在角落里一张张累计起来,竟也攒了好几箱。


    那些抄错的书稿上,无一例外都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元栖尘。


    阙子真拿起一张书稿,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唤我作甚?”元栖尘本就是来找他的,经过窗边听到自己的名字,扭头看到角落里的阙子真,发现他并不是因为看到自己才叫他的。


    不仅如此,听到他的声音后,阙子真甚至有些慌乱,做贼心虚似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回原处盖了起来。


    如此紧张,叫元栖尘不由好奇起来:“那是何物?”


    “没什么。”阙子真转过身来,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其挡住,“你怎么过来了?”


    更在意那是什么东西了。


    元栖尘收回视线,终于又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想来问问仙君,我如今到底是不是自由身,还是只能待在这里,别处都去不得?”


    他问这话,是基于二人先前的交易。


    在元栖尘看来,阙子真带自己回天枢宫的目的,不是论罪就是坐牢。


    现在看起来,后者的可能更大些。


    虽说清净峰山清水秀,雅致清新,他住的甚至是阙子真的房间,但若不能出去,于他而言,这里也就和牢笼无甚区别。


    阙子真倒是愣了一下:“清净峰的结界,是为了知道是否有人过来才设的,并没有阻挡出入的效果。”


    “就是说,天枢宫其他地方我都能去?”


    “只要不被人瞧见。”这对元栖尘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按元栖尘的性子,能想到来问一问,已经很将阙子真放在心上了。


    要知道,当年他装成天枢宫弟子,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招摇过境,将天枢宫当成自家后花园一般的存在,何曾问过旁人的意见。


    元栖尘虽问过了他,人却在清净峰待得极安稳。


    两天后,裴天和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和文道院的长老们打好了招呼,阙子真可以随时让人过去。


    阙子真也不耽搁,问过元栖尘后,当天便带元霄去找了文道院的聂长东长老。


    “子真来了?”聂长东扫了一眼跟在阙子真身后的孩子,“院长已经同我说过了,旁听没什么问题,只是不知,这孩子有何过人之处?”


    元霄用了换颜符,还是同唐霖他们认识时那副样貌,只看外表,确实平平无奇。


    他眨眨眼,冲聂长东笑了一下。


    聂长东捋着胡须点了点头。


    还算乖巧。


    阙子真谦虚道:“聂师叔高看,这孩子倒没什么过人之处,于术法之上也无甚基础,恐怕要请师叔多费心。”


    聂长东只觉这些话莫名耳熟,像极了那些学生初来乍到时,父母长辈不放心,托人请他多加照拂的样子。


    “子真难得求人,这个忙自然是要帮的,你就放心好了。”


    他答应得十分爽快,哪里想到阙子真口中的无甚基础,实则是一窍不通。


    阙子真将元霄往前推了推:“还不快谢过聂长老。”


    元霄:“多谢聂长老。”


    阙子真放心走了。


    去文道院的路上,聂长东问了他一些简单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元霄。”


    怎么又是个姓元的?


    聂长东和善的笑容顿时一僵。


    不过此元非彼元,他为人师表,岂能迁怒于一个无辜孩子。


    想到这里,聂长东心情平复下来,又问:“修为如何?”


    元霄不是很确定:“呃……金丹期?”


    “金丹期就金丹期,吞吞吐吐作甚?”聂长东道,“多大了?”


    “十三。”


    才十三啊,难怪能得子真另眼相看。


    说话间,文道院便到了。


    准确的说,他们来的只是文道院授课的地方,实际上,途中经过的所有亭台楼阁,皆隶属于文道院。


    或是用作炼丹,或是用于切磋,还包括后头元霄不曾去到,给每位弟子居住的地方。


    聂长东进门前先站了一会儿,随后假咳两声,抬脚走了进去,目光锐利地扫过所有人。


    闹哄哄的屋子骤然安静,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只听聂长东中气十足,怒道:“裘山山!带着同袍聚众赌博,像什么样子!”


    这是他常用的杀鸡儆猴的手段。


    裘山山通常就是那只鸡。


    他忍痛上交了第二十七副筛盅,鸦雀无声的屋子里,忽然传来压抑不住的噗嗤笑声。


    裘山山怒从心起,想看看是哪个幸灾乐祸的,循声望去,却见到了元霄那张熟悉的天真面容。


    “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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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他就不该问!


    “你什么你, 这是即日起来文道院旁听的新弟子,你作为师兄可否有些表率作用,免得在这里被人看笑话!”聂长东恨铁不成钢。


    这些老生常谈,裘山山一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今日却是完完全全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没想到会在文道院里见到元霄。


    他爹不是那个谁吗?


    “哦……哦。”


    裘山山云游一般回到了位置上。


    同样如梦似幻的还有余辛宸, 她身子微微后仰,扭头冲他挤眉弄眼。


    什么情况?


    业境之中, 他们敬而远之的西木前辈成了魔尊元栖尘, 元霄是他儿子, 不就是魔域少主?


    不不不, 就算身份名字可以作假,元霄那通身的灵气却骗不了人。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自去寻个位置坐下吧。”聂长东拍了拍元霄的后背,满脸慈祥,看得文道院众人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元霄逡巡一圈, 看中了余大小姐身边的空位, 遥遥一指,道:“我就坐那儿, 可以吗?”


    同那些不省心的小兔崽子比起来, 连挑个位置都要征询一下他意见的元霄简直不要太可爱。


    聂长东老怀甚慰,无有不应, 同时不忘耳提面命:“看看人家, 再看看你们, 天赋比不过也就算了, 但凡有元霄一半懂事, 我也不必日日吹胡子瞪眼净顾着生气了。”


    在座都是来自三洲四境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向来只有被旁人夸赞艳羡的份,鲜少在天赋一途被人比下去, 内心自然是不服气的。


    “有多厉害?”


    底下有人小声嘟囔。


    聂长东哼的一声:“十三岁的金丹期,除了当年的子真,你们谁能及得上?”


    无人敢应声。


    如此天赋,多年之后岂非又是一个玉山仙君?


    元霄浑然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径直走到刚挑好的风水宝地坐下,转头冲余辛宸眨眨眼。


    等聂长东走后,这才敢明目张胆找他们说话。


    “宸姐姐,怎么没看见唐霖?他不在文道院吗?”


    余辛宸心里虽然别扭,对元霄却生不起气来,如实道:“他从业境回来后伤势未愈,聂长老特许他休养一段时日再回来。”


    元霄顿时心中一紧,想起他受伤的缘由:“都是我连累了他。”


    听他这样说,裘山山也凑上前来:“你们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旁的弟子见他们三个凑在一起,纷纷侧目,其中不乏好奇打量的目光。


    也有性子直的,索性张口问道:“裘山山,你们认识新来的小师弟?”


    “认识怎么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去去去,少打听。”裘山山不耐地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


    为防被有心人听见,裘山山愣是忍住了迫切想知道事情真相的心:“回头再说。”


    熬到下学,三人立刻找了个没人的安静地方,听元霄说起了当日的情形。


    “你们是没看见苍翎那不人不魔的样子,比万魔窟真正的魔族还可怕。”


    魔族修为越高,越趋近于人形,苍岭那副鬼样子,说是下贱畜生也不为过。


    他和唐霖被掳走后,就被带到了那只倒霉魔族的老巢,苍翎本想杀了他们,嫁祸到魔族头上,幸而唐霖看准时机,带他逃了出来。


    之后便是阴差阳错入了业境,强行被灵力灌顶。


    唐霖还以为莫竹要对他不利,冲上去想阻止对方,结果重伤之下被撞飞出去,伤上加伤,彻底晕死过去。


    余辛宸同裘山山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你怎么又到天枢宫来了,还成了文道院的旁听弟子?”


    元霄扬起笑容:“是仙君告诉我你们也在,我就来了。”


    二人皆是一愣。


    余辛宸摸摸他的脑袋,咬着下唇不死心地求证道:“元……西木前辈,真是你爹吗?”


    “当然了,为什么这样问?”


    “可你明明……”满身的灵气。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如果挑破了西木前辈的身份,他们还能这样坐在一起说话吗?


    还有唐霖,他平生最恨魔族,如果让他知道……


    一无所知的元霄偏偏还惦记着要去看望唐霖。


    “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宸姐姐,你知道唐霖住哪吗?”


    裘山山欲言又止:“要不咱先不去了吧,唐霖他……他还没醒!”


    元霄大感疑惑,一点点眯起眼睛:“可是仙君和我说,唐霖早就醒了。”


    借口被戳穿,裘山山尴尬挠起了头:“啊哈哈哈已经醒了吗?我都还不知道呢。”


    元霄默默看着他,明明长着一双稚嫩天真的眼睛,却愣是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继而扬起一抹微笑,雀跃道:“既然知道了,那我们一起去看唐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唐霖会不会高兴他们不知道,但他们心理压力是蛮大的。


    裘山山忧心忡忡地想。


    唐霖果然恢复得不错,精神烁烁,行动自如,只是面色还略有些苍白。


    “你们怎么来了?”他不像元霄想象中的那般高兴,更多的是惊讶,尤其是在看到元霄的存在之后。


    元霄从余辛宸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道:“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嗯,意外。”唐霖配合应道。


    元霄告诉了他自己要在文道院旁听的好消息,末了说道:“所以你可要快点养伤,不然用不了多久,我就追上你了。”


    唐霖:“好。”


    共患难是最容易增进感情的方式。


    唐霖说话一如既往地简洁,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和元霄关系不错。


    甚至比裘山山余辛宸他们还好。


    为了不打扰唐霖休养,元霄略坐坐便走了,还约定好了下次再来。


    裘山山落后一步,在元霄和余辛宸并肩走出去以后又折返回来,话就在嘴边,可几次三番在喉间滚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唐霖:??


    坐庄输太多终于疯了?


    三人走出唐霖的住处,在文道院外道别。


    元霄:“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去了,再耽搁一会儿,我爹该不高兴了。”


    裘山山福至心灵,多嘴问了一句:“前辈也在?”


    “对啊。”


    裘山山心神一震。


    院长和长老们知道魔尊就在天枢宫里吗?


    “那敢问……你在文道院听学这段时日,你和令尊……住哪?”


    元霄想了一会儿,答曰:“清静峰。”


    裘山山:“……”


    余辛宸:“……”


    清静峰,正是玉山仙君的居所。


    裘山山一巴掌拍在自个儿脑门上。


    他就不该问!


    元霄这一日过得十分充实,听道、叙旧、看望唐霖,也不知他爹都做了些什么。


    他已经准备好了很多有趣的事要和元栖尘分享,于是自行御剑向清静峰飞去,路上遇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头,饶有兴致地放缓速度,问他是谁。


    还嘲笑道:“你这御剑术是跟谁学的,歪歪扭扭,还没学会走路就急着跑。”


    元霄愤愤然为自己辩解:“我拢共也学了没几天,飞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不该呀,这孩子起码也是金丹期修为,怎么现在才开始学御剑?


    裴天和怎么也想不到,他除了御剑,几乎一无所成。


    这已经是他很能拿得出手的一样了。


    等元霄飞到清静峰,他忽然反应过来,眼前大抵就是那个子真不惜开口求他帮忙的孩子。


    如此说来,那歪七扭八的御剑术也是他家子真教的了?


    裴天和:“……”


    “那是什么?”


    元霄指着山顶飘出来的浓烟问道。


    裴天和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像是什么地方走水了。”


    走水?!


    二人连忙向阙子真住处赶去。


    还未至,便听元栖尘暴躁大喊:“阙子真!你的水系法术到底是怎么学的?!”——


    作者有话说:打工人真的尽力了(轻轻跪下)(顶锅盖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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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就非他不可吗


    即便是阙子真, 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就比如说现在。


    火势自书房起,尚未蔓延到其他地方,只是刚从书房里出来的两个人或多或少有些狼狈。


    元栖尘在责怪他学艺不精,点火点得干净利落, 到了需要灭火的时候又派不上用场。


    阙子真自知理亏, 低头任骂,毫无怨言。


    裴天和赶到时, 见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场景。


    “怎么回事?”


    他对元栖尘的存在并不感到意外, 大手一挥替他们熄灭了火势, 目光自然而然放到了元栖尘身上。


    自家成熟有分寸的徒弟, 和成天惹事的大魔头,怎么看都是后者惹出麻烦事的概率更高。


    元栖尘双手环抱于胸前,没好气地看了阙子真一眼,不欲辩解。


    这事说起来也有他的缘故在, 但真要论罪魁祸首, 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事情起因,源于阙子真书房角落里的那几箱东西。


    这些东西原本并不起眼, 可见了阙子真那副做贼心虚十分在意的模样, 元栖尘也就跟着在意起来。


    抓心挠肝地在意。


    于是,趁着阙子真泡茶的间隙, 元栖尘眼疾手快地溜进去, 打开了其中一只箱子。


    但阙子真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大, 没等他拿到手上, 便摔了茶盏, 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心,一把火将那些书稿给点了。


    玉山仙君何曾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


    这下元栖尘是非看不可了。


    二人扭打起来,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自然也没人注意到火势蔓延。


    等想起来要救火之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发现谁也没这个本事。


    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爹,仙君,你们……”元霄瞠目结舌。


    他才出门上了一天学。


    从前在魔域万魔窟,明明他才是最会惹事的那一个,他爹隔三差五揪着他耳朵教训,没想到真惹起事来,他爹也是不遑多让。


    元栖尘难得尴尬,敷衍解释道:“意外。”


    裴天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扭过头去看元霄,又看了看元栖尘,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你……你你你叫他什么?”


    元霄打量着眼前的古怪老头,看在他出手救火帮了忙的份上,理所当然答道:“当然是叫爹了。”


    这孩子难道不是被子真看重天赋才带回来的吗?


    裴天和倒吸一口冷气,如遭雷劈。


    而元栖尘非但没有跳起来否认,甚至不满地皱起眉头:“元霄,过来。”


    他元栖尘的儿子,和天枢宫掌教站在一起算怎么回事?


    说完,元霄便小跑着回到元栖尘身边,迫不及待地向他分享今日令人高兴的事:“文道院挺有意思的,我还跟山山宸姐姐他们一起去看了唐霖……”


    元霄喋喋不休之际,元栖尘还有一旁的师徒二人都格外沉默,安静到连元霄都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一点点没了声音:“怎……怎么了?”


    “没什么。”元栖尘嫣然笑道,“有人看我不顺眼而已。”


    裴天和欣然承认:“你知道就好。”


    他嘴上虽这样说着,实际上十分欣赏元栖尘的性格,当年听阙子真提起这样一位朋友时,他给出的评价是:“想必是位妙人,与你很是互补。”


    这位有趣不知名朋友的存在,让当年寡言沉默的阙子真有了一丝那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


    “看不惯本座的人多的是,不差你这一个。”元栖尘近乎挑衅地说。


    裴天和冷笑一声:“整个天枢宫只有子真容得下你,你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赖着不走是吗?”


    元栖尘扬起下巴:“是又如何?”


    裴天和不喜欢他缠着自己的宝贝徒弟,他却偏要留下来。


    做法幼稚,如果这是一种报复的手段,着实不太高明。


    “子真一番真心,不是用来任人践踏的。”裴天和气愤至极,像只护崽的老母鸡,“魔族果然是魔族,根本不会为别人考虑半分,你当年利用子真利用得还不够吗?”


    阙子真脸色一白,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师尊,够了。”


    当年的事,对他们来说都是个忌讳。


    尤其裴天和与元栖尘针锋相对时的情形,轻易便叫人产生了联想。


    是裴天和有些口不择言了。


    “元霄,带你爹进去。”


    阙子真选择将他们两个分开。


    元栖尘还算给面子,一副懒得计较的模样,转身进了未被火势影响完好如初的卧房里。


    等房门一关,又忍不住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探听些什么。


    哪知阙子真早有防备,带着裴天和又往外走了一段。


    ……


    “师尊勿怪,阿尘他就是那样的性子,并非有意针对。”阙子真和他单独走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替元栖尘说话。


    裴天和气笑了,长长叹了一声,问道:“就非他不可吗?”


    阙子真:“……”


    裴天和早该想到这个结果,只是不死心地偏要问上一问。


    如果不是执念太深,也不会因此生出心魔来了。


    裴天和面色古怪,又问:“他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你就……”半点不介意?


    阙子真闷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事实,可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只得道:“元霄是个好孩子。”


    裴天和还能说什么。


    谁叫自家傻徒弟是个一根筋的,连上赶着给人家当后爹这种事也认了。


    不仅如此,还费心为其要来一个文道院旁听的名额。


    想到这里,裴天和忽然觉出不对劲来。


    那孩子身上,哪里有半点魔气?


    “他真是元栖尘的儿子?”裴天和忽然怀疑起了这件事的真实性,方才见到那孩子,跟元栖尘也不像啊。


    阙子真肯定道:“是。”


    只要见过元栖尘为元霄拼命时的模样,任谁也不会再有疑问。


    “元霄他……是仙魔同体。”


    阙子真尽力暗示,裴天和不出意料地想歪了。


    “他找了个女修?哪家女修如此有胆色?”


    玩笑归玩笑,仙魔同体却不是闹着玩的。


    裴天和思绪飞转,再次恨铁不成钢的睨了自家徒弟一眼:“还说不是利用!这世上除了你,还有哪个蠢货愿意堵上性命修为去帮他救儿子?”


    某位蠢货为其辩解道:“不是利用,是弟子自愿的。”


    “所以才说你是蠢货。”


    即便反对之词颇多,裴天和到底还是默许了元栖尘住在清净峰的事,只是对清净峰的关注更密切了些。


    送别裴天和,阙子真回到小院收拾残局,元栖尘早已抱臂在残破的书房等着他了。


    “聊完了?”


    “嗯。”


    “什么时候请我们离开?”为了契合他的做派,元栖尘特意用了个“请”字。


    阙子真微愣:“离开?”


    “裴天和难道没有说让我和元霄离开天枢宫的话?”元栖尘会这么想不是没道理的,裴天和他的确有这个心思,但若阙子真打定了主意要留下他们,却也奈何不得。


    “阿尘,你误会了。”难为阙子真一个不善言辞之人,要在两人之间解释周旋。


    误会?


    元栖尘心头是有股怒气的,也许是针对裴天和,也许是针对面前的阙子真,抑或是那段关于真心和利用的言辞。


    以他的性子,本不该如此在意,大可闹上一回,带着元霄潇洒走人。


    可事实上,他正为了裴天和责备他践踏真心,只知利用的话而愤怒。


    这个认知,令他的怒意又上了一个台阶。


    “他今日不说,迟早也是要这么做的,若真到了那一天,你可敢违抗师命?”元栖尘问出这个问题后,自己也觉得可笑,“罢了,我问这些做什么,难道还要在天枢宫长住不成。”


    有这功夫,不如想想今晚怎么办。


    “仙君,书房没了,卧房也只有一间,今夜打算如何就寝?”元栖尘颇有些幸灾乐祸。


    阙子真:“不必担心,我自有去处。”


    “谁担心你了?”元栖尘一脚将一只烧成炭的箱子踢成了灰烬,颇有些怨气,“就为了这几箱子废纸,将自己作弄到这个地步,让我瞧一眼又如何。”


    “……废纸而已,你又何必……非要看上一眼。”


    存了十四年的东西,一把火付之一炬,也将阙子真不敢言说的真心再度埋藏。


    元栖尘从未如此憋闷,一口气梗在心口不上不下,拂袖而去。临走时又十分不甘地挥出一道魔气,将书房拆了个彻底,最后放下狠话:“不看就不看,谁稀罕似的。”


    他脚步急切又匆匆,回去靠在门上闭目回想。


    缠斗间,纸页纷飞,叫人平心静气的典籍经文之中,似乎总是夹杂着几个相同的字眼。


    是与阙子真初识那年,他不厌其烦教他写会的,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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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玉山仙君是不是喜欢你……


    在元霄这里, 玉山仙君同他爹就是有些交情的旧相识,大人的心思弯弯绕绕,他猜不透,他们的恩怨更不是自己能掺和的, 于是第二天仍高高兴兴地去文道院听学。


    与昨日长篇大论讲如何修心不同, 今日学的,都是实用型的术法, 讲课的地点也因此改到了校场。


    “一会儿可是要两两实战切磋的, 你行不行啊?”裘山山小声问。


    他们是知道元霄情况的, 要论灵力, 不输在场任何人,可要论术法……


    能指望一个刚学会御剑没多久的人有多厉害。


    元霄支支吾吾:“我尽力不要输得太难看?”


    裘山山捏着下巴思考片刻,挑眉问道:“小元霄,五百灵石, 一会儿我跟你切磋, 就打个五五开怎么样?”


    元霄睁大了眼:“这不是作弊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心虚地朝四周看了一圈, 生怕被人听见他们的密谋。


    “你就说你干不干吧。”裘山山用胳膊撞了他一下, “聂长老昨日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今日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你, 到时候输得太惨, 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元霄:“可我没钱。”


    他有没有钱, 裘山山还能不知道吗?


    不说旁的, 上回在沧澜城从他这赢去的, 就不止五百灵石。


    “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真的不考虑一下?”裘山山循循善诱。


    不等元霄回答, 那厢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同他讨教一二。


    裘山山疯狂暗示,元霄视而不见,抬眸迎上那人的目光,笑意盈盈:“好啊,不过我还不太会用灵力,一会儿要请你多担待。”


    大家都没把他的实话当回事,一个金丹期说自己不会用灵力,傻子才信。


    只有裘山山一拍脑袋,叹道:“完了。”


    聂长东倒是在一旁满意地点了点头,嘱咐道:“同袍切磋,点到为止,规则不限。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便是。”


    提出挑战的那人名唤耿劲秋,刚步入金丹期不久,但却虚长了元霄三岁。提出挑战,除了有些许的不服气,也是想见识见识所谓的天才之名。


    他走到校场中央,摆出迎战的架势,肃声道:“请。”


    元霄脸上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缓步走上前去,看起来胜券在握。


    “完了完了。”裘山山不忍心地捂住了脸,“小元霄这回脸可丢大了。”


    余辛宸方才听他意图收钱替元霄作弊就已经忍耐许久了,眼下小元霄上了场,终于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闭嘴!”


    霎时间,世界都清静了。


    耿劲秋率先动手,提剑聚力,挥出一道剑刃,被元霄险险避过,可接着,又快又密的攻击接踵而至,根本没打算给他喘息的空间。


    元霄躲得很艰难,遇上实在躲不过的,往往简单粗暴地轰出一道灵力,与对方的攻击相抵消。


    打得可谓十分……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一直在躲?”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一点。


    “他好像……真的不会用灵力……”


    倒不能说完全不会,但直接调动灵力轰出体外,和不会也没什么两样。


    聂长东看得两眼一黑。


    子真是从哪寻来的人才?


    身法极佳,不然耿劲秋也不会这么久都挨不着他的边。


    修为极佳,这世上有几个十三岁就修炼到金丹期的天才。


    偏偏这调用灵力的方式……效果好是好,可灵力逸散了一小半,时间长了,根本撑不住。


    耿劲秋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就算是耗,也能将元霄耗到力竭。


    万万没想到,最后灵力耗尽力竭不战的人,却是他自己。


    耿劲秋不得不以剑做支撑半跪在地上,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而全然不懂运用灵力的元霄却跟没事人似的站在那。


    “我这算赢了吗?”他问。


    无人应声。


    元霄只得又问了一遍,聂长东分外无语地宣布了结果:“元霄胜。”-


    校场的切磋尚未结束,聂长东就将人叫走了。


    一个字都还没问,元霄便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低头绞手指。


    聂长东哭笑不得:“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别弄得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长老你不是生气了吗?”元霄嗫嚅道。


    主动认错,兴许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我不该生气吗?”聂长东反问,“我这辈子教了数不清的学生,还从未遇到过除了一身灵力,什么也不会的。”


    元霄也不想的,从前用魔气明明顺手得很,打个金丹初期,何须如此费劲。


    他双手负在身后,难耐地捏了捏。


    聂长东自是不清楚这些,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这种情况,为何不早些同我说?”


    元霄:“仙君上回带我来的时候,不是说过吗……”


    说过?什么时候?


    聂长东愣了一会儿,终于从记忆中捞出这么一句——


    于术法之上也无甚基础。


    好一个无甚基础。


    他以为是谦虚之词,没想到是半点不作假。


    好好好-


    元霄在文道院的生活分外精彩,元栖尘在清净峰的生活也不无聊。


    逗阙子真,就是他最大的乐趣。


    书房烧没了,也为了给父子二人一个舒坦些的住处,阙子真大动干戈,准备再造一个小院。


    至于元栖尘,他负责监工和……提意见。


    建房子所需木料皆就地取材,阙子真拿着渊鱼如切菜砍瓜般劈了半天,很快便准备好了。


    “你用渊鱼砍树,问过它的意见了吗?”


    元栖尘摸了一把腰间的惊鸿,心道自己是不会拿本命剑干这种事的。


    渊鱼配合地发出一声剑鸣。


    阙子真不予理会,看起来还打算用它做更多的事。


    “秋千喜欢吗?”阙子真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元栖尘看着他无甚情绪起伏的脸,笑了一下:“喜欢啊。”


    他点头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阙子真做事时的神态极为认真,一点一点修建出一间新的屋子,大到门窗桌椅,小到一只喝水的杯子,皆是亲力亲为。


    元栖尘这个监工做得更是毫不客气,一会儿说喜欢雕花镂空的窗户,一会儿说凳子太高床太小,极尽挑剔。


    他全凭自己的喜好,好像阙子真在修建的是他的房子一般。


    可阙子真无有不应。


    虽说有渊鱼帮忙,事半功倍,但碍于元栖尘要求太多,所以直到元霄下学回来,新的院子还在建造当中。


    元霄一回来就往元栖尘身上扑,被他爹灵敏的鼻子嗅到汗味,一把推开。


    “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就是和人切磋了一场。”


    元栖尘来了点兴趣,挑眉问道:“赢了没有?”


    “当然是赢了。”元霄得意道。


    虽然赢的方式闻所未闻,但那也是赢。


    元栖尘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听到赢这个字眼,立刻满意地笑了,鼓励般摸了摸元霄的脑袋。


    “做得好。”


    他忽然从阙子真提议元霄去文道院的这个决定里找到了几分好处,元霄打赢天枢宫的人,就相当于他赢了天枢宫,怎么不算一种胜利呢。


    “真给爹长脸。”元栖尘夸赞道。


    夸完,元栖尘便催促着儿子沐浴去,顺便将自己满身的木屑味也一并洗一洗。


    清净峰另一侧有天然的泉眼,元栖尘昨日便发现了,直呼阙子真会享受。


    而今大摇大摆占据了他的地方,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元霄是个话多的,叽叽喳喳说着文道院里的趣事,和他那半天憋不出一声响的另一个爹完全不一样。


    而在频繁听到几个耳熟的名字后,元栖尘忽然问了一句:“如果将来他们发现你是魔族,你要怎么办?”


    元霄兴奋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笑了一下,说出的话颇有几分看破世事的洒脱。


    他说:“如果他们因为我是个魔族而放弃我这个朋友,说明他们不是真正的朋友。而且……山山还有宸姐姐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


    元霄依然是笑着的。


    有些事他并非不懂,而是有意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么多。


    装傻充楞有时候也是一门学问。


    修为停滞他可以不去在意,朋友真心还是假意他也不计较,他只知道他爹本可以做这世上最潇洒恣意的魔尊,是为了自己才被困在魔域。


    他爹想让他高兴,想让他活着,那他就努力去做到。


    还有那个他爹在意的人。


    元霄想了想,如果非要选个后娘或是后爹的话,玉山仙君也不是不行。


    元栖尘还在感叹儿子小小年纪便活得如此通透,便听元霄语出惊人,问道:“爹,玉山仙君是不是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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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元霄其实是仙君的…………


    “啊!爹你打我做什么!”


    元霄抱头惊呼。


    元栖尘脖子被温泉熏得发红, 怒道:“小小年纪,毛都还没长齐,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元霄小声嘀咕。


    元栖尘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成功让元霄闭上了嘴。


    喜欢……


    元栖尘再度想起那纷纷扬扬纸页上的名字, 想起数次不问缘由的出手相助, 想起当年藏书阁里,那个稍一逗弄就面红耳赤的翩翩少年郎。


    如果这就是喜欢, 为何宣衡众目睽睽之下戳穿他身份, 逼阙子真在师门和他之间做抉择的时候, 他最终选择的不是自己?


    因为自己骗了他?


    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 元栖尘依旧能回想起当时的心情。


    可细细想来,裴天和或许并没有说错。


    他是为了利用阙子真才来的。


    ……


    翌日,元霄照旧去文道院听学,阙子真还在折腾他的小院, 元栖尘随口说了句“出去散心”, 便头也不回地离了清净峰。


    他离开时,清净峰结界被触动, 阙子真身有所感, 一时停下了动作,而后没事人一般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计。


    小院已经初具雏形, 但阿尘想要的秋千架还没搭上。


    他得快些了。


    元栖尘同阙子真说去散心, 实际上目的十分明确, 熟门熟路地奔着藏书阁而去。


    天枢宫的藏书阁亦是藏宝阁, 越是珍贵的东西, 藏得越深。


    元栖尘从未进去过,只是曾经听阙子真提起。


    地下一层也就罢了,得到允许的天枢宫皆可入内。再往下, 需长老身份才可以进入。


    最深的一层,据说比春波湖湖心还要深,除了掌教,其他人不得擅入。


    一旦有人想要强行闯入,必定触动护山大阵,即便元栖尘能进去,出来时也会陷入天枢宫的包围之中。


    那时的他,未必还有逃脱之力。


    元栖尘轻而易举进了第一层,只是想也知道,这里不会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今日只是来探路的。


    通往第二层的大门被数道极其复杂的阵法封锁,强行破开不是不行,但现在不是时候。


    或者能拿到长老印信,此关不攻自破,更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正在思考如何拿到长老印信时,大门上的数道阵法忽然依次亮了起来,元栖尘找了个地方藏身,隐匿气息,然后见厚重大门缓缓打开,有个人转动着身下的轮椅从门内出来。


    这个人元栖尘很熟悉。


    正是藏书阁的守阁长老盛一鸣。


    他那双腿,就是被元栖尘打断的。


    失去行走能力后的盛一鸣脸上多了几分阴鸷,谁能想到,当年神采飞扬被阙子真叫着小师叔的男人,竟会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他的警惕心极强,出来后将空荡荡的第一层巡视了一遍,确认无人后,才放心控制轮椅转动离开。


    元栖尘没有久留,也跟着离开了。


    见天色还早,便真的到处瞎晃,散起心来。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文道院的地界。


    这会儿正是下学的时候,少年们三五成群说着话往外走,元栖尘耳聪目明,将这些话尽数收入耳中。


    不巧,说的正是与他有关之事。


    “前几日来听学的元霄你们可知道?”


    “这还用问,那日校场比武,他不通术法用灵力耗赢耿师兄的事早就传遍了。”


    元栖尘心道,原来是这么个赢法。


    那名挑起话头的弟子又接着说:“那你们可知,他每日下学都往哪里去吗?”


    “哪里?”


    他左右环顾,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揭晓谜底:“清、净、峰。”


    呵!


    几人同时后仰,蹙眉怀疑起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那人急忙道:“怎会有假,是裘师兄亲口说的。”


    其他人瞬间信了几分,裘山山的消息,那八成是真的,何况——


    “不少人都亲眼所见,他下学后御剑直奔清净峰方向。”


    “那元霄和玉山仙君……究竟是什么关系?”有人替大家问出了这个最关心的问题。


    被好事者簇拥着隐隐成为中心的那名弟子得意一笑,似乎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他冲其他人招招手,好几颗脑袋顿时凑到一处围成了圈。这才开口道:“据可靠消息,裘师兄和余师妹,还有至今仍在养伤的唐霖,他们的历练任务就是玉山仙君带队的,元霄也在其中。”


    事情到这,都和事实相差无几,可当说到“西木前辈”这个身份的时候,一切都变样了。


    “这个西木前辈自称寡妇,是元霄的娘,却又和玉山仙君十分亲近,再看玉山仙君对元霄的诸多照顾,很难不让人怀疑,元霄其实是仙君的……”


    “仙君的什么?”


    那人不敢再说,张嘴说出了无声的三个字:“私、生、子。”


    这个说法遭到了多数人的嗤之以鼻,玉山仙君是何许人也,怎么会和女子不清不楚还有什么私生子呢?


    天枢宫又不是和尚庙,倘若真心喜欢,上告天地合籍成婚便是,何须这般遮遮掩掩做贼似的。


    众人大感无趣,顿作鸟兽散。


    而话题中心的人物恰在此时走了出来。


    元霄远远便看见他爹了,虽然用的是在沧澜城时的那张脸,但相差不大。


    他不也带着换颜符,以假面示人吗?


    “爹!”元霄一路跑过来,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元栖尘:“来接你回去。”


    文道院门前刚要走的少年们纷纷放慢脚步。


    回去?


    回哪里去?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地方——


    清净峰。


    那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


    同元霄一道走出来的余辛宸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西木前辈。”


    元栖尘余光扫过这些半大孩子,微微勾起嘴角,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热情邀请道:“子真这两日在折腾他那院子,过些时日再让元霄请你们来玩。”


    余辛宸嘴角抽了抽,不知道魔尊大人唱的又是哪一出,却又不好拒绝,只好僵着脸笑了一下。


    元栖尘并不十分在意,说完就带着元霄走了,像是为了说那番话才说了那番话。


    有人回过神来,恍惚地问了一句:“你们觉不觉得……这位西木前辈,和魔尊长得有点像?”


    ……


    又过了两日,阙子真崭新的小院终于完工了。


    三人喜气洋洋乔迁新居的当日,聂长东风风火火找到了裴天和这里。


    他问:“这个西木到底是何许人也?”


    裴天和哪里听说过什么西木,知道听闻此人住在清净峰才明白,聂长东说的是元栖尘这个大麻烦。


    “师兄你是没听见,那些弟子把事情都传成了什么样!”聂长东胡子都快被气歪了,“他们……他们竟然说,子真苦恋魔尊爱而不得,于是找了个和魔尊极其相似的替身!太不像话了!”


    裴天和:“……”


    这让他怎么说——


    作者有话说:一滴也没有了,累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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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阙子真喜欢他


    “两位师兄在聊什么?”盛一鸣推着轮椅进来, “我好像听见了……魔尊。”


    裴天和有意岔开话题,聂长东却不懂他的心思,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事情全说了。


    盛一鸣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能入子真眼的人,我倒是很想见上一见。”


    这位传闻中和魔尊长相极其相似的西木, 至今为止只出现过一次, 仅此一次,便在文道院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聂长东对这种高调惹眼走到哪都能掀起风云的人素来无甚好感, 吹胡子瞪眼道:“有什么好见的。”


    盛一鸣十分了解他的脾气, 笑道:“师兄这是迁怒。”


    说到底, 打听编排人家私事的是文道院学生, 真要论个是非对错,他们并不占理。


    反倒是他们疏于管教,牵累了人家的名声。


    聂长东不过是发发牢骚,真要上清净峰兴师问罪,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叹道:“这不是想请师兄出个主意,好叫那些不省心的小兔崽子们收收心吗。”


    “依我看, 都是闲的。”裴天和一语道破真相。


    每年历练结束, 文道院便会放弟子归家一月,眼看着日子就要到了, 难免心浮气躁。


    “不如将两院大比提早至两个月后, 让他们有些紧张感。”


    两院大比, 实则是灵道院为了选拔优秀弟子而举办的。


    有人说, 入了灵道院, 才算得上是天枢宫真正的弟子,才有机会被长老们收入门下。


    这场大比,对文道院弟子来说不可谓不重要。


    裴天和此举, 哪里是让他们有些紧张感,分明是拿起鞭子将他们往前赶。


    聂长东不禁抚掌赞叹:“师兄睿智!”


    盛一鸣也笑道:“还是掌教师兄有办法。”


    “对了,子真带来的那个孩子会参加大比吗?”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虽说子真替这孩子要的只是个旁听名额,但以这般出众的天资,聂师兄就没考虑过将他正式收入天枢宫门下吗?”


    惜才爱才之心人皆有之,聂长东怎会没想过,只是总找不到机会提起:“总要让子真先问过孩子父亲。”


    “聂师兄若是不得空,我去替你问,如何?”盛一鸣玩笑道。


    旁人不知元栖尘身份,裴天和却清楚得很,又怎会放任他们和对方接触:“一鸣,你身子不好,这些杂事就莫要掺和了。子真那里,我会去同他说的。”


    盛一鸣:“如此甚好。”-


    清净峰的日子格外平静,平静得让人生出一丝恍惚之感。


    太不真实了。


    崭新的院子比之前大了不少,原先跟亲爹挤在一起睡的元霄也有了自己的房间。


    阙子真总是醒来最早的那一个,将元霄唤醒送去文道院后,便独自看书喝茶浇花练剑,直到元栖尘起身。


    元栖尘近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故意逗他,时常将玉山仙君撩得面红耳赤,而后没心没肺大笑起来,说:“阙子真,你也太好骗了。”


    实则是那日元霄问了阙子真是不是喜欢他以后,不可避免地在意起来。


    想也知道,这种事即便问了,阙子真也不会承认。


    他那张嘴,就如同难以撬开的蚌壳,即便真的喜欢,凭他们二人多年来的对立关系,阙子真也不会轻易开口。


    可元栖尘就是没由来地,想证实这件事的真假。


    黄昏夕照,阙子真刚泡好茶水,就被元霄一连好几声的“仙君”叫去指点术法了。


    元栖尘心念微动,将其中一杯茶换成了酒。


    待他指点完迷津,立刻举杯递到阙子真面前:“仙君辛苦,喝口茶润润嗓子。”


    阙子真受宠若惊,直觉此人要作妖。


    但此时此刻,即便元栖尘递来的是杯毒药,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指尖相触,杯中涟漪荡开,就在这一递一接之间,元栖尘不经意地勾了勾手指,指腹擦过掌心,将这一片涟漪荡进了阙子真心里。


    “是酒……”阙子真很快闻出来了。


    元栖尘坦然承认:“是,你喝不喝?”


    阙子真避开他的目光,仰头一饮而尽。


    元栖尘笑了。


    “从前哄你喝酒时,怎么不见如此干脆?”


    那时他总是乐此不彼地撺掇阙子真犯禁,偶然得了一坛好酒,自然要请阙子真尝一尝。


    可这人百般推辞,元栖尘便将半坛酒倒进茶壶里,阙子真一时不察,被辛辣的烈酒刺激得咳嗽不止,终于达成所愿。


    阙子真酒量不好,但要指望他酒后吐真言,必不可能。


    喝醉了便只是睡,再没有比他更省心的了。


    元栖尘故技重施,并非想灌醉他,只是要谈风月,还是酒更应景一些。


    “听说仙君对本座爱而不得?”他将近日沸沸扬扬的流言当玩笑话说给阙子真听,像在调侃,又像在试探。


    阙子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捏紧了杯子,将问题抛了回来:“阿尘以为呢?”


    “我?”元栖尘倏地笑了。


    这个问题,无非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个答案。


    不喜欢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只有喜欢,才会犹豫不决。


    元栖尘醍醐灌顶,瞬间无师自通,懂得了什么是喜欢。


    是他每每肆意撩拨时对方回避的动作和躲闪的眼神,是克己复礼,不问缘由不求回报。


    阙子真喜欢他。


    认识到这个事实后,元栖尘有种发现阙子真天大秘密的隐秘快感。


    紧接着就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喜欢又怎么样?


    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连开口说句喜欢都不敢。


    须臾之间,元栖尘神色几经变换,最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空杯子,“啪”地拍在桌上:“我怎么想的不重要,有些人还是先学会怎么张口说话吧。”


    阙子真不知自己怎么把人惹恼了,见他生气,竟做了件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事——


    将赌气转身的元栖尘一把拉了回来。


    “阿尘……”


    阙子真唤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如梦初醒般松开了他。


    元栖尘简直要气死。


    这人真是……


    “憋死你算了!”


    他恶狠狠骂完,发现元霄正捂着眼睛,透过指缝看热闹,不由更生气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回去!”


    元栖尘这口气堵到晚上还未消散,辗转反侧之际,元霄抱着枕头钻到床上,熟练地在他身边躺下。


    “回你自己房间睡去。”元栖尘不耐地说着赶人的话,实际上并未做多余的事。


    元霄顿时放下心来,撒娇道:“爹陪我睡。”


    “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有天天让爹陪你的道理。”


    元霄嘿嘿一笑:“其实是我心中好奇,爹,你和仙君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作者有话说:卡文了,需要整理一下思路,所以有点难产,会尽快调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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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回忆杀警告


    一百多年前, 魔域刚刚结束一场纷乱,老魔尊形神俱灭,魔域群龙无首。


    元栖尘就在此时横空出世,将一众魔君打到不得不服。


    魔族以实力为尊, 可彼时的元栖尘外表太具有欺骗性, 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这些割据一方的魔君自然不甘心,便撺掇道:“赢了我们不算什么本事, 有种就去天枢宫走一趟, 若能安然回来, 我等便拥立你为新的魔尊。”


    元栖尘被激了一下, 未曾深思,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等到了天枢宫脚下,才蓦然反应过来,他若想当魔尊, 何须向他们证明什么, 挨个打一遍不就行了。


    可来都来了,随便拿样东西证明他来过也就罢了。


    他又不傻, 难道还真单枪匹马杀上去不成?


    偏他来的时机不赶巧, 遇上灵道院比武,几乎所有人都去了校场。


    元栖尘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 终于在坐落湖心的阁楼里抓到一个落单的小道士。


    “喂, 小道士, 这里是什么地方?”


    谁知那小道士脸长得好看, 人却呆呆愣愣的, 被吓到似的往后退了一步,也叫元栖尘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难道他看起来很吓人吗?


    “天枢宫,藏书阁。”


    元栖尘已经不关心这是哪了:“我长得很吓人吗?”


    小道士语无伦次:“不……不是。”


    元栖尘知道自己这张皮相是极好看的, 垂涎者有之,艳羡者有之,但看了又不敢看的,他还从未见过。


    当真有趣。


    元栖尘兴致盎然,一步步向前逼近:“小道士,我同你要样东西可好?”


    对方抿着唇始终不肯松口,直到退无可退,撞在书柜上。


    “你要何物?”


    元栖尘不答,一手搭在他的肩上,问:“为何不敢看我?”


    可就在对方抬眸看他的那一瞬,元栖尘迅速伸手,朝他腰间悬挂的那枚流萤白玉抓去。


    一阵扭打碰撞的动静过后,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元栖尘没能拿到玉牌,但看清了刻在上面的名字:“你是阙子真?”


    就连远在九幽境的元栖尘都听说过天枢宫这位绝世不出的天才的大名。


    而此时此刻,这位天才正垫在元栖尘身下,终于想起质问他的来历:“你是何人?为何擅闯藏书阁?”


    元栖尘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笑声,俯首在他耳畔轻声道:“小道士,你知不知道……自己耳朵是红的?”


    ……


    阙子真一副任人欺负的模样,可元栖尘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叫阙子真松口将玉牌给他。


    那些魔君的话,元栖尘并未放在心上,这块玉牌能不能拿到手更是无关紧要,可元栖尘偏偏就和他杠上了。


    他三五日便来一回,有时动手硬抢,有时撒娇调戏装可怜。


    软硬兼施皆不成,倒是将进出天枢宫的路先认熟了。


    时间久了,连元栖尘都忘了最初来这里的目的。


    三个月后,元栖尘惊觉自己在这里逗留太久,打算动身回九幽境,临走前想着告诉阙子真一声。


    打打闹闹这么长时间,若是不告而别,小道士该哭了。


    谁知今日到了藏书阁,阙子真竟不在常坐的位置上,倒是有几名普通弟子,七嘴八舌在商量祭天盛典的事。


    “虽说祭天盛典是为了祭祀天道举行的,但祭过天后那才叫热闹,火树银花不夜天,今日院长特许,可夜不归宿,你们可要去放灯祈愿?”


    “人人都去,我们又岂会错过。”


    这些人说着,忽然放低了声音:“你们说,他会去吗?”


    “人家是裴院长的亲传弟子,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再说,他不是不爱凑热闹吗?”


    人人都知道阙子真独来独往,纷纷默认了这个说法。


    “说的也是。”


    这些人前脚刚走,阙子真后脚便捧着刚找到的一本剑谱回来了。


    那些话也不知听了多少。


    “喂!”元栖尘现身叫住他,“你真不爱凑热闹?”


    若阙子真点头承认也就罢了,他才懒得管闲事,可他却说:“没关系,已经习惯了。”


    “为什么不去?”


    阙子真头也不抬:“一个人放灯,和一个人看书,于我而言,无甚区别。”


    元栖尘福至心灵,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不假思索道:“我陪你去。”


    祭天盛典果然热闹非凡,可阙子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趁人群都在祭坛上时,带着元栖尘去聂师叔那里领灯了。


    “师叔,两盏祈愿灯。”


    聂长东领了个最无趣的活,老神在在:“自个儿拿。”


    天枢宫分发的祈愿灯都长一个样,没什么可挑的,阙子真随手拿了两盏,转身就走。


    过了一会儿,聂长东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子真?他怎么也来了?”


    祭礼完成,火光漫天,满目流霞。


    元栖尘被带到一处无人山峭,正好能瞧见此番盛景。


    二人放飞祈愿灯,看两盏灯互相作伴,随风没入夜色里。


    “阙子真,我该走了。”


    再不回去,那些魔君怕是要以为他折在天枢宫了。


    阙子真似乎早有所料,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不声不响将那枚刻有自己名字的流萤白玉拿了出来。


    元栖尘微怔:“你……这是何意?”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三天两头地来找阙子真,元栖尘也因此知道了不少关于天枢宫的事。


    比如这块象征天枢宫弟子身份的流萤白玉,同时也是他们的魂玉,人死则玉碎。


    阙子真把它交给元栖尘,分明是已经做好了他不再回来的准备-


    日上三竿,阳光透过雕花镂空的窗户直直照在元栖尘脸上,他不耐地翻了个身,模糊看见一个人的影子。


    那好像是……


    阙子真!


    元栖尘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将要离开的阙子真,恶狠狠道:“你要上哪去?”


    阙子真:“……阿尘,放开。”


    元栖尘那一下扑得生猛,几乎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身上。


    放开是不可能放开的,否则那就不是元栖尘了。


    他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眯着眼睛问他:“子真,大早上的,你在我房中作甚?”


    阙子真强行将他从身上扒下来,起身拉开距离,站得笔直:“已至午时,你该起了。”


    “来唤我起身的?”元栖尘将散落的头发随意拨至身后,眼波流转,戏谑道,“那怎么坐在床头一声不吭的,我还以为……”


    阙子真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元栖尘大发慈悲的将未尽之言慢悠悠说出口:“还以为仙君思我太甚,却不敢明目张胆做出亲近之举,只能偷偷看上一眼。”


    他赤脚下榻,如当年一般步步紧逼:“仙君,怎么不说话了?是不屑回答,还是不敢回答?”


    “元栖尘!”阙子真拢在袖中的手一点点捏紧,理智与坚持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元栖尘露出胜利在望的表情,拿出属于阙子真的那枚流萤白玉。


    “阙子真,你敢说自己没有一丁点喜欢我吗?若是没有,那今日便物归原主。你我既非至亲,也非道侣,把魂玉放在我这里,不合适。”


    阙子真:“……”


    元栖尘太知道他的性子了。


    若直白地问他喜不喜欢自己,阙子真绝不会承认,沉默也是一种拒绝。


    可反过来,沉默便是一种默认。


    阙子真果然没有否认,更没有提出将魂玉要回去。


    元栖尘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下来,得意道:“不开口又如何,就算你是个哑巴,我也有办法问出来。”


    即便被戳穿心思,阙子真依旧没有开口承认的打算。


    他的反应很平静,甚至有些纵容地望着他,问他想要些什么吃食,这让元栖尘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


    “阙子真!”


    既然已经挑明,索性就将所有的不解和疑惑都问个清楚。


    “当年众目睽睽之下,宣衡戳穿我的身份,你因何对我拔剑相向?”


    因他是魔族,因他从头到尾的欺骗,抑或是师门有命,不敢不从。


    阙子真没料到他会提起这桩旧事,喉咙上下一滚,神色晦暗。


    “宣师叔说,你同众魔君有约,只要拿到我的魂玉,魔域便会拥立你为新的魔尊。”


    那些魔君是说了类似的话不假,可他这个魔尊可不是靠阙子真的魂玉换来的。


    元栖尘嗤道:“你也觉得,我是为了魂玉才刻意接近你的?”


    以他初见时便盯着魂玉还有之后的种种表现来看,阙子真会这么想也不奇怪。


    后来他无意间将魂玉拿出来看时,也曾被魔域其他人见过,流言一传再传,等传到天枢宫,变成什么样都不奇怪。


    阙子真这回否认地倒快,摇头道:“若只为了魂玉,祭天盛典过后,你又何必回来寻我。”


    而且,元栖尘总以为自己将魔气收敛得很好,可日日朝夕相伴,又怎会毫无所觉。


    元栖尘身份暴露得突然,裴天和及诸位长老皆在,宣衡逼着他亲自动手斩断孽缘,试图向天下人证明,他阙子真只是受了蒙骗,从未有勾结魔族之意。


    “那时的情形,若我不动手,师叔们也会动手,护山大阵一旦开启,你就走不了了。”


    护山大阵的威力,彼时的元栖尘并不清楚,满心只以为他在师门和他之间选择了前者。


    十四年前,元栖尘又一次为千夫所指,在自己和大义之间,元栖尘撞向渊鱼,替他做了选择。


    可笑的是,每一次的结果,皆非二人所愿。


    元栖尘一时无比缄默,抬手按在左胸靠近肩膀的位置。


    那里曾经被渊鱼刺过两剑,且每一回都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就像他没有想到阙子真拔剑相向是为了放他走一样,一百多年前刻意被渊鱼刺中的那一剑,除了心灰意冷的决绝,谁也想不到,他和逼着阙子真亲自动手的宣衡,竟存了一样的心思。


    元栖尘倏地笑了起来,骂道:“阙子真,你好笨啊。”


    阙子真这次承认得也十分爽快:“嗯。”


    正因他是个笨蛋,才会放水放得太过明显,被师尊看穿,带到惩戒院挨了十几鞭。


    好在事过境迁,如今不必再提——


    作者有话说:笨蛋小情侣呜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