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辞的脚步顿在寒潭边，月光顺着他挺直的脊背滑下来，在水面碎成一片银鳞。他转过身时，墨色眼眸里映着潭底的月影，清冽得像淬了冰。


    “为何问这个？”他的声音比潭水还凉。


    纪乔攥紧昭夜剑的银花护手，指尖被镂空的花瓣硌得发疼。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这个时间线的师尊，根本不知道现代的存在。


    “没、没什么。”她慌忙低下头，掩饰眼底的慌乱，“就是听师兄们说，师尊能劈开空间裂隙，觉得很厉害。”


    谢清辞的眉峰微蹙，目光在她发红的耳尖上停了停：“修仙者逆天而行，破碎虚空不过是大道旁的歧路。”他顿了顿，转身往竹楼走，“剑法尚未纯熟，心思倒不少。”


    白衣掠过潭边的芦苇，带起一阵清冽的风。纪乔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星纹。


    是啊，他怎么会懂。


    这个时间线的谢清辞，只知道她是个无灵根却韧性十足的弟子，知道她在试炼里赤脚踏过火山石阶，知道她在冰崖上刻字到指尖流血，却不知道她来自一个没有灵气的世界，不知道她见过他穿浅灰卫衣的样子，不知道她藏着一个关于“现代”的秘密。


    纪乔望着谢清辞的背影，再次鼓起勇气开口问：“师尊，您……有没有想去过别的地方？”


    谢清辞问：“什么别的地方？”


    “就是青云宗之外的地方，您……有没有想过在青云宗之外的地方安家？”


    天啊……她都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明知道……明知道师尊是不可能选择去别的地方的，为什么她还要问？


    也许……她是不肯死心吧……


    谢清辞的脚步停在竹楼门口，没回头：“青云宗便是归宿。”


    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声音。


    纪乔如坠冰窟，站在潭边，直到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才抱着昭夜剑蹲下来。


    原来有些秘密，只能烂在心里。


    师尊说，青云宗便是归宿，怪不得，现代的师尊也要回去。


    师尊是不可能为了她留在现代的。


    纪乔，你死心吧。


    第二天练剑时，纪乔总觉得心神不宁。昭夜剑的银花护手硌着掌心，像在提醒她什么。


    午时回竹楼取剑谱，纪乔在案发现了块陌生的木牌，上面刻着“归”字，笔画苍劲，倒像是师尊的笔迹。她刚拿起木牌，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冰凉，是铜镜！不知何时从包裹里滑了出来，正压在剑谱下，镜面泛着刺目的白光。


    “乔乔！快来看我新酿的青梅酒！”秦小诗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雀跃的笑意。


    纪乔抓起铜镜，心脏狂跳：“小诗，快进来！”


    秦小诗刚迈进门，白光突然冲天而起，比任何一次都要刺眼。


    “我靠！又是这破镜子！”秦小诗的哀嚎被白光吞没，“我的林师兄啊——我还没跟他好好告别啊——！”


    白光瞬间吞噬了两人的身影，只余下半坛没喝完的青梅酒，在石桌上晃了晃，酒液溅在青石板上，晕开浅淡的痕。


    纪乔和秦小诗重重摔在出租屋的地板上。


    秦小诗第一时间摸向领口，摸了个空后，当即瘫在地上哀嚎：“我的玉簪！林师兄送的玉簪没带回来！我还没跟他去后山摘桃呢——！”


    纪乔撑着地板坐起来，看着熟悉的泡面桶和晾在阳台的T恤，有些惆怅，她又回来了。


    她还能再见到师尊吗？


    她试图聚集灵气，果然跟师尊说的一样，聚集灵气很困难，怕是只有师尊那样的化神期大能，才能在现代施展术法吧？


    秦小诗哀嚎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嘟囔：“我还没尝够林师兄呢……”


    纪乔摸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怔。


    原来真正的伤心是无声的。


    连大声哭泣都做不到。


    秦小诗哭着哭着，忽然来了一句：“说不定，咱们哪天就能再回去呢？”


    纪乔说：“也许吧，我们没法像师尊那样破碎虚空，只能等一个随机的机会，这个机会，也许几个小时就可以等到，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纪乔不是很乐观，毕竟这件事不是她们人力所能做到。


    她们只能等。


    秦小诗也脸一垮，陷入了可能再也见不到林师兄的悲伤里。


    纪乔看到清心玉还完好地放在床头，她赶紧拿起来握在手心里，散发的微凉的温度很快被她捂热，感受到那独属于玉的温热感，仿佛能感受到谢清辞那双修长如玉的手曾经握过的气息，就算两次穿越是梦一般的存在，手上的清心玉也会提醒她，这两次不是一场梦。


    她是真的拜了那个修仙界最厉害的大能修士谢清辞为师，她有一个超级超级好看超级超级厉害的师尊！


    仅仅是这一点，她都不知道要炫耀几辈子了。


    ＊


    出租屋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纪乔对着镜子捏了捏脸颊。这次穿越好好修炼之后皮肤比穿越前细腻了不少，下颌线也隐约有了清隽的轮廓，这是练气四层灵力在体内流转的痕迹，比从前瘦了，也比从前好看多了，现在回去见爸妈，说不定爸妈都得怀疑她是不是去韩国整容了。


    秦小诗瘫在沙发上，手里攥着张纸巾，上面还沾着哭花的眼影：“早知道修仙能变美，我当初就该跟你一起好好修炼的。”


    纪乔没接话，拉开抽屉翻出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


    布料柔软得像云朵，是她穿了三年的旧物。


    秦小诗猛地坐起来：“又穿这个？下周的这回初中同学聚会，你就打算穿这个？就算沈叙和班花在一起了，初中同学也有几个优质男，你打扮得漂亮点去看看嘛，万一能有优质男跟你看对眼了呢？”


    纪乔恍惚了一下，脑海里闪过谢清辞那张宛如月华的脸，她摇了摇头：“不想看了。”


    她说着，把T恤套在身上，“这套我穿得舒服。”


    “舒服能当饭吃？”秦小诗抢过她手里的梳子，往她头发上胡乱扒拉，“班花苏青雨肯定穿高定，你就算不穿裙子，好歹化个妆啊！”


    纪乔拨开她的手：“我现在这样挺好。”


    她没说的是，每次照镜子，总能想起谢清辞在寒潭边教她练剑的样子。


    他说“剑随心动”，人大概也一样，刻意打扮出来的精致，终究抵不过骨子里的自在。


    秦小诗摇头叹气：“我看你啊，就是没放下你的大美人师尊！”


    她说着，试着几款新买的口红，“你不看我看，我要做好一辈子见不到林师兄的准备了，我也不能为他守节，赶紧去寻摸寻摸有没有优质男，听说这次同学聚会比上次的男生来得多，我要去抓一抓，万一能遇到好的呢！”


    初中同学聚会定在市中心的旋转餐厅。纪乔站在门口，看着玻璃幕墙上倒映出的自己，素面朝天，T恤牛仔裤，在一群穿礼服的女生里像株误闯花园的野草。


    秦小诗拽着她往里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怕什么？你现在这张脸，素颜都能吊打苏青雨那假脸怪。”


    包厢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


    沈叙坐在主位，身边的苏青雨穿着香槟色鱼尾裙，正娇滴滴地往他嘴里喂草莓，上次同学会之后不久，两人就走到了一起，如今早已是公开的事。


    看见纪乔进来，苏青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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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淬了毒的针，却故意笑得很甜：“纪乔来了？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随性。”


    周围响起低低的哄笑。


    纪乔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清心玉，现在这玉她走哪都带着，已经形影不离了。


    “小乔越来越会保养了啊。”有人端着酒杯凑过来，目光在她脸上打转，“皮肤真好，用的什么护肤品？”


    纪乔刚想开口，苏青雨突然插话：“人家现在可是仙女下凡，哪用得着咱们凡间的护肤品？”她往沈叙怀里蹭了蹭，声音娇得发腻，“是吧叙哥？”


    沈叙的目光落在纪乔身上，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他放下酒杯，语气温和：“纪乔确实变了不少，比以前……清爽多了。”


    这话像根羽毛，轻轻搔过纪乔的心尖。她想起初中时，他也是这样，总能用最平淡的话熨帖人心。可现在听着，却只剩疏离的客套。


    秦小诗在她耳边嗤笑：“中央空调又开始发散魅力了。你看苏青雨那脸，都快绿了。”


    果然，苏青雨捏着草莓的手指泛白，却依旧维持着笑容：“叙哥就是心善，连老同学的变化都记得这么清楚。不像我，上次染了新发色，他都没发现。”


    沈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没接话。


    纪乔低头喝了口果汁，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突然想起修仙界的灵泉水，清冽得能照见人影。


    中途去洗手间，纪乔在走廊撞见沈叙。他靠在墙上打电话，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烦躁：“说了我就来上个卫生间……你能不能别这么紧张？……挂了。”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见纪乔，脸上的不耐瞬间褪去，又换上那副温和的笑：“出来透气？”


    “嗯。”纪乔点点头，想绕开他，却被拦住。


    “苏青雨她……”沈叙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纪乔看着他眼底的疲惫，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那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初中时那个连借块橡皮都会说谢谢的少年，终究还是被世俗磨成了会说客套话的大人。“沈先生，”她刻意加重了称谓，“我们只是老同学。”


    沈叙的表情僵了下，镜片后的眼睛暗了暗：“我知道。”


    回到包厢时，气氛莫名有些诡异。苏青雨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个lv包，看见纪乔进来，突然冷笑一声：“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仗着自己长了张清纯脸，就想撬别人墙角。”


    秦小诗“嚯”地站起来：“苏青雨你说谁呢？”


    “谁搭话我说谁。”苏青雨抬下巴，目光像刀子似的剜向纪乔，“穿得跟个乞丐似的来同学聚会，不是想装可怜钓男人，是想干嘛？”


    纪乔攥紧了手心的清心玉，冰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了些：“我穿什么，好像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苏青雨猛地站起来，包“啪”地摔在桌上，“沈叙看你的眼神都快拉丝了！纪乔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变漂亮了就能当小三，我和沈叙马上就要订婚了！”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手机镜头悄悄对准了这边。纪乔的脸有些发烫，不是羞的，是气的。她刚想反驳，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她不是小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站在门口。利落的短发衬得他面容愈发俊朗，在灯光下泛着莹光，那张脸俊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偏偏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看清那人时，纪乔心中一震——是谢清辞！


    而且是短头发的他！她瞬间想起之前陪自己在现代生活过的那个师尊，心头一阵狂喜，他这是……穿回来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