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作品:《丹青美人》 经此事一气,文老太太彻底病倒了。
文家请了京城最好的郎中,轮流给老太太看病,都说是急火攻心、郁结于胸,只要按时服用疏肝解郁、安神静心的药,静养一些时日,自然是会有好转的,只是万万不可再受刺激了。
周妙雅将郎中说的每一个字都刻在心里,日夜不离地守在病榻前,亲自试药温、喂汤水,为祖母擦拭身体,握着那只枯瘦的手低声说着宽慰的话。她眼见着祖母原本富态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眼神也时常涣散,心中如同刀绞。
文老太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想张开嘴说些什么,但任凭嘴唇如何哆嗦着,只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雅儿…雅儿…”
随即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
周妙雅立即俯身过去,柔声安抚着:“祖母,您别急,大夫说了只是心疾,您慢慢养着,会好的,都会好的。”
文老太太只是更急切地摇头,枯瘦的手紧紧抓住周妙雅的手腕不放,泪水从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沾湿了枕巾。
文老太太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清醒的时候会伴着咳嗽气喘,病态让人十分揪心。
也许是意思到自己清醒的时候越来越越短,文老太太想要把未交代完的事情,都交代给周妙雅。
趁着自己还算清醒之际,文老太太颤抖着手,在被褥下摸索了许久,终于掏出一枚温润的玉佩,死死塞进周妙雅手中。
那玉佩质地古朴,上面用小篆刻着一个清晰的“周”字。
“雅…儿…”
文老太太气息微弱,眼神却有种回光返照般的清明,死死盯着周妙雅:“这…这是你…亲生父亲…留给你…唯一的…念想,拿好…拿好…”
这是十数年来,文老太太第一次主动提及周妙雅的身世,虽只有这寥寥数语,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
除了这枚刻着“周”字的玉佩,她没有再说任何关于她父母、关于过往的话,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愧疚,有不舍,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深意。
周妙雅握着那枚还带着祖母体温的玉佩,心中巨震,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可见祖母如此虚弱,她只能将所有问题压下,含着泪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祖母,雅儿知道了,雅儿会保管好的。”
可她的保证,似乎更增添了老人的焦灼,那只手反而抓得更紧,泪水无声地淌湿了枕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康婧瑶清亮而带着关切的声音:“祖母,该用药了。”
话音未落,珠帘已被掀起。
周妙雅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将玉佩紧紧攥入手心,藏入袖中。
康婧瑶走上前来,假意安慰周妙雅:“妹妹这些天事事亲自动手,连夜里也睡不好觉,许是累了,不如先去休息,照顾祖母的事,就让我这个孙媳妇代劳。”
周妙雅安抚了文老太太睡下,见康婧瑶眼神真切,自也不好说什么,道了感谢,便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此之后,康婧瑶表现的极为孝贤,每日晨昏定省,侍奉汤药之事更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
周妙雅起初心存感激,但当她想要接手时,康婧瑶却总是婉拒:“妹妹连日辛苦,这些琐事还是我来吧,伺候祖母本就是孙媳妇的本分。”
她笑容得体,眼神却平静无波,看着文老太太将药一口口咽下。
自此,康婧瑶便以长孙媳的身份,开始了她一系列蓄谋已久的操作,她指挥下人井然有序,处理家务果断干练,迅速在文府下人面前树立起当家主母的威信。
一次,煎药的小丫鬟困一时困顿打了个盹,药汁险些熬干。
康婧瑶得知此事,并未高声斥责,只是抬眼一瞥,当机立断,声音冰冷:“祖母的病一刻也离不了这药,你既如此倦怠,便去外院做些洒扫的轻省活计吧。”
当即换人,毫无转圜。
一炷香不到的功夫,满府皆知:新奶奶雷厉风行、赏罚分明,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夜值侍疾,下人们十分辛苦,她嘱咐厨房额外准备宵夜。
寒冬冷凛,她将老太太房中炭火拔到头等,确保病房里暖若春回。
得力婆子递完事,她随口一句:“妈妈辛苦了,这个月的月钱翻倍。”
轻飘飘一句话,人心就拢住了。
渐渐地,府中开始流传一些有道理的闲话:“要说孝顺,还得是咱们大奶奶,到底是正牌的孙媳妇,日夜不休地伺候。那位表小姐……唉,虽说也辛苦,可终究是外人,名不正言不顺的,天天守在跟前,倒叫外人看了,还以为我们文家没人了呢。”
“可不是吗?老太太就是因为她的事才气的病倒,她若真有心,就该避避嫌,安静待在自个儿院里,才是真正为老太太着想。”
这些流言如同软刀子,将周妙雅的孝顺扭曲为不懂事,将她文家养女的身份强调为外人。
渐渐地,下人们向周妙雅回话时,态度虽依旧恭敬,却多了几分疏离和敷衍。她提出的任何关于祖母病情的细微建议,都会被康婧瑶以“妹妹放心,郎中自有安排”或“这些琐事嫂嫂理会得”轻轻挡回。
昂贵的药材一箱一箱的往文府送来,可文老太太的病却每况日下,病情非但没有起色,反而日渐沉重。
这日,周妙雅想去厨房看看给祖母炖的参汤,刚走到院中那棵枯寂的老槐树下,便听见两个粗使婆子躲在背风处嚼舌根。
“……瞧着吧,老太太这次怕是熬不过这个冬了。”一个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笃定。
“唉,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话说回来,自打这位表小姐进京,府里真是流年不利,大少爷新婚不顺,二少爷姻缘泡汤,如今连老太太也…”
“嘘!快别说了,仔细让人听见。”
另一个声音略显慌张,但随即又压低道:“不过也是,生得那般模样,美则美矣,却像那戏文里的褒姒、妲己,带着几分不祥…如今日夜守在老太太跟前,别是…克星…”
“可不是嘛!生得一副狐媚子相,专会招灾惹祸,到时候别真把老太太克死了,她到那时要是还赖在府里,难不成真想等着...”
“等着什么?给少爷们做妾吗?”
周妙雅的脚步猛地顿住,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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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窜到头顶,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没有勇气冲出去质问,也无法为自己辩白半句,只能踉踉跄跄地转身,逃回了自己那间日益清冷的厢房。
哐当一声轻响,她背靠着紧闭的房门,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她将脸深深埋入膝间,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为什么?她只是想祖母好起来,为何在旁人眼中,她的存在本身都成了一种罪过。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眼泪似乎都要流干了,她颤巍巍地伸出手,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那枚伴着体温的玉佩。
她用手指一遍遍描摹着那个古朴的“周”字,这是她与未知的过去唯一的联系。
“父亲…”
她摩挲着玉佩,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带着无尽的迷茫和委屈,喃喃自语:“你到底是谁?如果你在天有灵,为什么…为什么不保佑祖母好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白芷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安神茶,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她见周妙雅独自蜷缩在角落,泣不成声,连忙放下茶碗,快步走过去,蹲下身,轻轻将周妙雅揽入怀中,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放得轻柔:“小姐…小姐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老太太…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吃了药,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
文老太太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时也越发糊涂,有时连人都认不清了。
郎中又来看了几次,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老夫人年事已高,此番心脉受损甚重…须得按时服药,好生将养,或许…或许还有转机。”郎中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周妙雅日夜守在文老太太床前,熬的双眼通红,本就清秀的瓜子脸,日渐消瘦。
她看着祖母的生命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正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是哪里,康婧瑶侍奉汤药尽心尽力,言语行动无可指摘,她抓不到任何错处,只能将心底燃起的一丝怀疑暗暗压下。但…郎中明明说按时服药,就会好起来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日后,京城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
文老太太在这一夜,气息忽然变得极其微弱。
周妙雅伏在塌前,感受到了文老太太微弱的变化,突然警醒起来,她握着文老太太冰冷的手,一遍遍轻唤着:“祖母,祖母…”
文老太太似乎听到了,她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目光涣散了片刻,终于聚焦在周妙雅满是泪痕的脸上。
那目光里,是最后一点清醒的、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不舍。
她想抬手,去帮自己最爱、最舍不得的小孙女拭泪,但胳膊如灌铅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呜…呜…”文老太太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那呜呜声几乎被风雪声淹没,文老太太用尽全身的力气,声音尚未完全吐出,便戛然而止。
文老太太,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