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作品:《丹青美人

    自文大郎与文二郎离了苏州,偌大的文府仿佛连空气都变得轻盈舒缓了许多。压在周妙雅心头那座无形的大山骤然移开,她终于得以喘息,过一段称心快乐的好日子了。


    再不必时刻提防那落在身上充满掌控欲的目光,再不必担心在祖父的书房里作画时,会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带来令人窒息的指点,也再不会被那看似温润实则冰冷的言语刺得遍体鳞伤。


    她像是久困樊笼的雀鸟,终于得以振翅,虽不能远走高飞,却也在这一方天地里寻回了些许自在。


    每日里,她或是埋首于书房,潜心临摹祖父留下的画稿,笔意酣畅,无人打扰,或是与闺中好友书信往来,诗词唱和,虽不免些少女闲愁,却也风雅有趣。


    兴致来时,便调色研墨,对着庭中盛放的夏荷秋菊写生,将满腔无人可诉的心事,细细描摹进笔墨丹青之中。


    最让她快活的,是得了文老太太的允许,偶尔能带着白芷出门,或是去观前街的绸缎庄挑选时新的料子,或是去桃花坞寻访眠云堂的仇氏父女切磋画技,有时也只是单纯地去城外的灵岩山、天平山走走,看看那满山红叶,听听古寺的钟声。


    只是,每次出门,她必会戴上一顶垂至腰际的轻纱帏帽,将那过于惹眼的容貌严严实实地遮掩起来。轻纱拂动,虽隔开了外界探究的视线,也让她看出去的天地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灰霭。


    白芷有时会小声嘟囔:“小姐,这帏帽闷得慌,况且如今大少爷二少爷都不在…”


    周妙雅却只是轻轻摇头,隔着纱幕望向街市熙攘人流,声音低而清晰:“小心些总是好的。”


    李公子那日的眼神,文毓瑜恶意的推搡,文毓瑾近乎疯狂的占有欲…这些都如同烙印,提醒着她这份快活是何等脆弱,她的平安喜乐又是系于何等微妙的平衡之上。她不能再给任何人以口实,不能再招惹任何是非,这顶帏帽,是她为自己筑起的单薄屏障。


    纵有这层顾忌,能走出那深宅大院,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看看外面的天光云影,于她而言,已是莫大的享受。帏帽之下,她的唇角时常会不自觉地微微扬起,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这其中,周妙雅拜访最多的地方,便是桃花坞中的眠云堂。


    这眠云堂并非商铺,乃是文老太爷生前所收一位拜师学画的门人仇方所设的画室。


    仇先生的画艺得文老太爷真传,尤擅山水人物,为人清雅澹泊,不慕名利,只在此处潜心作画,教授几个得意弟子。


    其女仇珍,年岁与周妙雅相仿,自幼随父习画,天分极高,笔下山石林木颇具乃父之风,灵秀处甚至更胜一筹。


    因着这层师门渊源,又皆是痴迷书画的闺阁女子,周妙雅与仇珍极为投缘。文老太爷在世时,她便常随祖父来此,祖父与仇先生论画,她便与仇珍在一旁安静聆听,或是一同临摹稿本。文老太爷过世后,她与仇珍的情谊并未断绝,反而愈发深厚。


    这日,周妙雅又得了祖母首肯,前往眠云堂,她依旧戴着那顶轻纱帏帽,白芷在一旁小心扶着。


    入了画室,便见仇珍正立于一张大画案前,对着眼前一幅未干的山水画凝神思索。见周妙雅进来,她立刻放下笔,脸上绽出真切欢喜的笑容,迎了上来:“妙雅,你来了!快来看看我这幅新作的《松山高隐图》,正卡在这山涧云气的处理上,总觉得少了些灵动之感。”


    周妙雅解下帏帽递给白芷,走到画案前细细观瞧,只见画中山径幽深,高士策杖而行,意境已是不俗。她沉吟片刻,指尖虚点画上山涧处:“珍姐姐的笔力自是极好的,只是这云气,若不用勾勒,而改以淡墨层层渲染,趁湿破以少许浓墨,使其自然渗化,是否更能得氤氲朦胧,虚实相生之趣?”


    仇珍闻言,眼眸一亮,抚掌笑道:“妙啊!果真还是你有灵性,一语点醒梦中人。父亲前日还夸你于用墨一道上悟性非凡,深得师祖墨分五彩之精要呢。”


    两人相视一笑,便一同研墨调色,探讨起笔墨技法来,一个沉稳细腻,一个灵秀大胆,往往能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


    画室中墨香萦绕,只剩下笔尖触及宣纸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语轻笑。


    周妙雅每次都会在眠云堂待上许久,才依依不舍地与仇珍道别,两人还相约如果文老太太同意,就一起去城郊山里写生。


    这日天气晴好,两人禀明了家中,带了画具、食盒,并几个稳妥的仆妇丫鬟,一同往天平山去。


    山下有茶棚,仆妇们在此等候,周妙雅与仇珍则各由自己的丫鬟陪着,择了一处视野开阔、又有古松遮阴的缓坡,铺开毡垫,摆开画具。


    山风拂过,带来松涛与野花的清香,远处层林尽染,红枫似火,与青松翠柏相映成趣。


    仇珍很快便沉浸其中,笔下行云流水,捕捉着山峦的脉络。


    周妙雅却并未立刻动笔,她微微仰起头,感受着微风拂过面颊的轻柔,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帏帽早已摘下,放在一旁,阳光透过枝叶缝隙,照在她莹白的脸上。


    她闭上眼,复又睁开,这才提笔蘸墨,目光变得专注而明亮。笔锋在宣纸上游走,不再是文府高墙内的小心翼翼,而是带上了山野的灵气与奔放。她不仅画山画树,还将天际掠过的一行飞鸟也纳入了画中,生机盎然。


    “妙雅,你看那边山石…”


    仇珍画到一半,侧过头来想与好友探讨,却见周妙雅神情专注,唇角含着一丝轻松惬意的微笑,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一般,与在文家时的惊怯判若两人。


    仇珍心下微微诧异,却只当她是因为出门而心情愉悦,便也笑了,不再打扰,只暗自觉得,此刻的妙雅,比这满山的秋色还要动人几分。


    直至日头偏西,仆妇前来催促,两人才依依不舍地收拾画具,互相品评着对方的画作,说着下次要去何处写生,笑声洒满了下山的石阶。


    —————


    文老太太见周妙雅气色日渐红润,眉眼间的郁结也散开了,只当是孙儿们离去后,她心境开阔了些,更是乐得见她如此。


    孙嬷嬷冷眼瞧着文大郎离府后周妙雅的变化,心下那点残存的、模糊的猜疑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忧虑。


    先前那夜惊魂,她虽撞破尴尬,见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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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动之态,也见表小姐泪落如雨、衣衫不整,心下不免猜测纷纭。


    在这深宅大院,丫鬟爬床、表妹勾引表哥的事并非稀奇。她甚至暗自揣度过,是否表小姐面上抗拒,内里却也存了攀附嫡长、一步登天的心思,不过是半推半就,玩那欲擒故纵的把戏?毕竟,大少爷那般人物,家世、才貌、前程,样样都是顶尖的,有几个少女能毫不心动?


    可如今,她看得真真切切。


    大少爷一走,表小姐就像是换了个人,并非那种失了倚靠的惶惑失落,而是真真切切、从骨子里透出的轻松快活。


    她眉宇间常年笼罩的那层薄雾消散了,眼眸变得清亮,笑容也多了起来,虽依旧温婉,却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她潜心作画,与丫鬟说笑,甚至戴着帏帽出门时,那脚步轻盈得几乎要雀跃起来。


    这绝非一个心中藏着绮念、期盼情郎归来的女子该有的情状,这分明是甩脱了沉重枷锁、呼吸到自由空气的模样。


    孙嬷嬷至此是完全明白了,那夜,只怕从头到尾,都是大少爷一人的强取豪夺,表小姐是真真切切地怕、真真切切地不愿,那份惊恐与抗拒,没有半分作假。


    想通了这一点,孙嬷嬷背后不禁沁出一层冷汗,她伺候文老太太多年,几乎是看着文毓瑾长大,深知这位大少爷温和儒雅外表下,是何等的骄傲自负。


    他想要的,从未有得不到的,如今他既对表小姐存了这等心思,甚至不惜酒后用强,又岂会因离开一段时间就轻易放手?


    表小姐现下这般快活,在孙嬷嬷看来,无异于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是偷来的时光。大少爷如今人在京城,心思多半用在科举仕途上,暂且无暇他顾。可一旦他功成名就,站稳脚跟…届时,他会如何对待这个他志在必得、却对他毫无心思甚至避之唯恐不及的妹妹?


    老太太那头还做着兄弟和睦、双喜临门的美梦,却不知大少爷早已将表小姐视为禁/脔,岂容他人染指?


    将来这文府,怕是免不了一场风波,而夹在其中的表小姐,无父无母,孤苦无依,她的日子…怎可能会好过?


    她只能将这份沉重的担忧死死压在心底,同时,也暗自祈祷,盼着京中的大少爷能被繁华迷眼,得了更好的姻缘,或许…或许就忘了苏州老家这个他未能得手的妹妹了。


    ————


    转眼间,春闱结束,殿试已过,在一个阳光和煦的清晨,文府的大门被人哐哐哐地敲响。


    下人急忙披上外衣,前去开门。


    “文老夫人,快出来迎旨吧!你家大郎高中了!你家大郎中状元了!”


    “文老夫人,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亲自下旨,要他迎娶康首辅家的千金!”


    外面的报喜声此起彼伏,引得文老太太连头都没梳好,就慌忙下地,来了前厅。


    文府下人们也闻讯而来,纷纷传递着喜讯。


    不到半日,文毓瑾高中状元、被钦点为首辅乘龙快婿的消息似惊雷般炸响整个苏州城。文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仆从奔走相贺,言语间皆是与有荣焉。


    “状元郎!首辅千金!天造地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