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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不许欺负小狗!》 第61章 泡沫
从哭腔里辨出里里说的话, 程野忍俊不禁笑出声。
浴室里响起突兀的笑声。
里里哽咽的声音一顿,不再哭了,湿漉漉的眼睛睁得又圆又亮, 瘪起嘴, 幽怨地注视着程野。
眼底浓烈的责备快要溢出来。
程野赶紧收敛笑意,单手握拳抵在嘴旁, 掩饰般轻咳一声。
放下手后,表情已经变得正经,只是眼底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温柔。
“一点都不丑,瞧瞧这脸,这眼睛,这嘴巴, 多好看啊。”他柔声哄着,把气鼓鼓瞪着自己的人揽入怀里,轻轻拍着里里的背, “魔镜魔镜, 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是谁?”
程野刚问完,又掐着嗓子,换了个声音, “是里里啊,最好看的人是里里。”
里里低着脑袋, 瓮声瓮气哼了声。
还没被哄好。
程野便顺着里里的姿势弯腰, 探着脸凑到他眼前, 故意压着嗓音, 用夸张又滑稽的语调逗他,“嗯?这是谁家的宝宝?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掉金豆豆?”
里里已经止住泪水,只是还陷在毁容的悲伤中。
满腔悲凉被程野的话搅乱, 正要发脾气。
就听程野一本正经地继续开口:“来,我数一二三,我们不哭了。”
他装模作样地念。
三个数还没念完。
里里已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嘴里哼哼唧唧着怪程野好烦,人却诚实地往程野怀里钻,将眼泪鼻涕一块儿糊在对方的外套上。
程野带着人往后退几步,腾出手给浴缸放水。
他先抱着里里短暂离开浴室,将人安顿在沙发上,转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里里捧着马克杯,小口小口沿着杯壁抿。程野捏着纸巾靠近时,就乖乖闭上眼睛,任由对方轻柔地擦干脸上的泪痕。
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在胃里晕开一片暖意。刚刚哭得干燥的嘴唇变得湿润,泛着一层浅浅的水光。
身旁的位置微微下陷。
程野挨着他坐下,大腿亲昵与他的相贴。
对方抬手,在他发顶揉了一把,声音温和认真,“宝宝,把洗手间里发生的事跟我说一遍。”
里里乖乖点头,把马克杯放回桌案上。
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跟他复述一遍。
说到怪人写完字后、指尖调指向自己时,他忍不住轻声插嘴,“这个人太固执了,我都已经说我不认路了,他还非要我带着他跑。”
程野听着,觉得里里可能是误解了对方的意思。
他心底隐约冒出另一个猜测,但没打断。
瞥了眼正小声嘀咕的里里,只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然后你就敲门来找我了呀,”里里垂着眼回忆,脸上渐渐浮现出几分生动的怒意。
突然泄愤似的锤了一下怀里的抱枕,声音也跟着情绪上扬,称呼都变了,“这个坏蛋突然就推我!推完就逃跑。”
他撇着嘴,后知后觉漫上一股被背叛的失望,垂着脑袋,轻声嘟囔:“我都答应他了,可以带他跑,我也不怪他把我堵在洗手间吓我,可是他还推我。”
说着,他把手心摊到程野面前,委屈地和他抱怨:“你看,我的手现在还是红的。”
程野捉住那只伸到面前的手,低头扫了眼。
掌心白白嫩嫩,只是微微泛着红,并不像里里说得那么严重。
他知道,人是在和自己撒娇。
于是动作熟稔地朝里里的掌心吹了吹气,温柔安抚:“现在不疼了。”
里里复述的内容掺杂着明显的个人情感与偏向。
程野始终保持审视的态度,并不是很相信里里嘴中只是奇怪、却没有伤害他的怪人。
里里太过天真单纯,容易轻信于人。
如里里的复述。
最开始被人吓得眼泪直掉,之后却因为人温柔的动作改观,最后甚至被哄得答应要帮他逃跑。
这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要真遇上穷凶极恶的人。
程野不敢想里里会遭遇什么。
他紧紧握住里里的掌心,脸色不自觉地沉下,语气不容置喙,“你再多上门安全教育课。”
“啊?”里里睁大眼睛,被程野的话弄懵了。
不知道程野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
他觉得程野可能是理解错意思了,急切解释:“我说的是他没有伤害我啊,我好好的,我没有受伤。”
程野冷酷无情,“不管你受没受伤,课都得上。”
“……”里里嘴角不高兴地向下撇。
在人哼哼唧唧装可怜前,程野捏住他的指尖,“浴缸放好水了,快去泡澡。”
里里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不满地小声嘟囔:“我讨厌你。”
“嗯。”程野笑着应了声,拍拍他的腿,“我喜欢你,快去洗澡。”
人离去的背影都显得气鼓鼓的。
程野失笑。
他将里里剩下的半杯水喝完,听着浴室里传出的水声发呆。
脑子里倏地闪过年会时厉明哲和自己提起的话,握住马克杯的指节一紧,眉头微蹙。
他记得,厉明哲说里里与他的一个故人很像。
当时的他以为这是厉明哲故意膈应他的说辞。
他不由得想起站在厉明哲身旁那个清瘦的男人。
亲戚小孩,这一听就是糊弄人的借口。
男人唇上的咬痕明显,厉明哲下意识相护的手,以及权衡利弊后的冷脸,都彰露着两人间不一般的关系。
如果男人就是厉明哲口中的故人。
那里里和男人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要里里带着他跑?或者,是让里里跑?
答案呼之欲出,程野不禁屏息凝神,生怕过重的呼吸惊扰到逐渐清晰的思路。
他摸出手机,给下属发信息。
就在这时,浴室里传来里里清脆的喊声。
没从声音里听出求助的意味,程野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抬腿,靠近浴室门口。
低头编辑完最后一句话,将信息发出去。他站在门外,敲敲磨砂门,朝里唤:“怎么了?”
“你忘记给我拿衣服啦。”里里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闷闷的,伴随着哗哗水声。
程野这才反应过来,确实忘记给人找衣服了。
平常都是在里里洗澡前找好衣服,放进浴室。
今天事出突然,光顾着把人哄进浴室,把这事忘了。
他转身走向衣柜,告诉里里:“等会,我现在去找。”
“那你要快一点呀。”里里吹开浮在水面的泡沫,伸直双腿,后脑勺抵在浴缸边缘,望着头顶橘黄色的暖光出神。
他突发奇想,朝着门外喊:“程野,我想穿黄色向日葵的那套。”
“知道。”没费多长时间,程野就翻出了里里想要穿的睡衣,他屈起指节叩门,“好了,过来拿。”
“不嘛。”里里泡在热水里,犯懒不愿意动,下半张脸滑进水里,声音藏在水声里,咕噜噜传来,“你送进来。”
程野听见浴室里传出的声响,皱着眉头教训:“不准喝洗澡水。”
“我没喝。”里里继续咕噜噜地回答:“我在漱口!”
程野听得火气噌噌往上冒,沉着脸推门而入,快步走进浴室揍人。
一看见程野的脸色,里里敏锐地察觉到不秒,立刻从水里冒出脑袋,缩在浴缸角落,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求饶。
程野将衣服扔在一旁的置物架上,从水里捞出一只湿滑的胳膊,毫不留情落下两巴掌。
“嘤。”里里瘪起嘴,作势要哭。
却被程野严厉的目光吓得憋回去。
见程野还拽住自己的手臂,于是讨好地将脸凑过去,蹭蹭他的手背,拖长尾音,可怜巴巴地撒娇:“我知道错了,不要揍我,好疼的。”
“疼什么疼?”程野发誓自己没用力,只是装模作样给小狗一个教训。
松开手,才发现里里的胳膊上多出一道浅粉色的印子。
他眼皮重重一跳。
怒气消散后,才猛然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场景有多么暧昧。
里里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浴缸里,仰着脸讨好地看着他。
水面上绵密簇拥的泡沫逐渐消散,水下光景若隐若现。
空气里是馥郁的香味,强势侵占他的口鼻。
水位刚好停在里里锁骨下方,花白的泡沫残留在他的身上,与被热雾蒸得粉白的皮肤几乎融为一体。
引人遐想。
程野脑子里立刻浮现某些下流的画面。
狼狈避开里里的视线,慌慌张张扔下一句“再喝洗澡水我还揍你”,便头也不回地跑出浴室,钻进隔壁客房的浴室。
砰地一声,门被甩得震天响。
里里缩着脖子,一脸茫然。
他谨慎地盯着门口看了半分钟,确认程野不会再进来,才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继续哼着歌往身上抹泡沫。
在浴缸里泡得水温变凉,里里才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到花洒下冲干净泡沫,擦干身体换上毛绒绒的向日葵睡衣。
他用干毛巾包住湿乎乎的脑袋,回到卧室想让程野帮自己吹头发。
可环视一圈,没看见程野的身影,只好自己动手。
吹风机的嗡嗡声在卧室里回响。
直到他吹完头发,程野依然没有回来。
房间里所有灯都亮着,将每一处角落都照得亮堂。
里里并不害怕,独自躺在床上等人,眼皮一点一点往下坠。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终于听到卧室门锁转动的声音。
他努力睁开惺忪睡眼,还没看清程野的脸,就被人用力揽进怀里。
程野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清香,却莫名其妙裹着一身凉意。
里里被冰得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困得声音含糊不清:“你去哪里了?”
第62章 梦
“去隔壁冲了个澡。”程野双手环住里里的腰, 将脸埋进他柔软的头顶,声音有些发闷:“等很久了吗?”
“很久。”里里困得眼皮睁不开,闭上眼睛说话, 带着丝鼻音和程野说:“我自己吹完头发, 也没有看见你。”
“嗯,对不起。”程野哑声说着, 鼻尖无意识在他发间蹭蹭。
“……没关系。”怀中的人瓮声瓮气,声音越来越小。
呼吸逐渐均匀绵长,显然是抵挡不住困意,坠入梦乡。
程野维持着姿势,耐心等了几秒,确定里里睡熟, 才缓缓俯下身。
温热的嘴唇如风拂过,小心翼翼在里里的额角印下两个轻吻。
目光触及额头肿起的包块,他眼神一凝, 悄声起身, 从柜底翻出医药箱,动作极轻地抹药。
里里睡觉时黏人,像只树袋熊手脚并用挂在程野身上。脑袋不是紧紧贴在程野的胸前, 就是深深埋进在他的颈窝,几乎将全部重量压在程野身上。
程野早已经习惯这份甜蜜的烦恼, 正要调整姿势, 将人更用力拥入怀中。
怀抱却骤然一空。
他心里一坠, 猛然睁眼。
便看见床头立着一道杵着拐杖的身影。
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清晰。
“……”
看见这熟悉的人影, 程野沉默一瞬,毫不犹豫抬手,往脸上招呼一巴掌。
果不其然, 没有丝毫痛感。
就是在做梦。
他心下稍定,正要重新阖眼睡觉。
床头气呼呼的小老头不乐意了,猛地扬起手中的拐杖,带起一阵呼啸风声。
尽管知道这是梦境,但程野还是下意识往床内侧躲闪。
老头用拐杖指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气得一时语塞,好半天才喘着粗气骂:“臭小子!竟然敢带个男的回家过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程野瞪着他,用力搓了把脸。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下午才去扫过墓,晚上老爷子就入梦来兴师问罪。
他干脆向后一瘫,重新倒回床上。仗着在梦里,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惫懒样,“那我喜欢的人就是个男的,我能怎么办?您要是气不过,干脆打死我算了。”
老头被他这话噎得手直发抖,拐杖扬起好几次,最后却还是没忍住落在程野身上。
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强压下怒火,又像是无奈接受孙子是基佬的事实,恨铁不成钢地训。
“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居然还追不到!我们程家什么时候出过你这种没出息的东西!”
程野闭着眼,漫不经心地顶嘴:“谁说的?您儿子可比我没出息多了。”
“你、你……!”老头子被程野呛得话都说不连贯,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
程野一骨碌翻身坐起,语气忽然放软,带着点耍赖和恳求:“爷爷,要不您帮帮我吧?我真的很喜欢里里,这辈子就栽他手里了。”
“没出息的东西!丢不丢脸!”老头更是气急败坏,扔下一句“你们两个都给我从家里滚出去”,便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程野看着爷爷消失的方向,轻轻松了口气,再次躺下,继续睡觉。
没过多久,他感到一个温热的身体正努力往他怀里拱。
他迷迷瞪瞪睁开眼,低头看去。
只见里里无意识地紧拽他身前的布料,眉头紧锁,唇角溢出几声模糊的轻喃,断断续续唤着他的名字。
显然是被噩梦魇住了。
程野立刻抬起手掌,一下一下,轻抚里里的后背,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温声哄着:“不怕,都是梦。”
里里被熟悉的气息与体温包裹,似乎是听到了程野的安抚,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呼吸重新变得绵长安稳,沉沉睡去。
唯一的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光线昏暗,几乎辨不清晨昏。
程野仰面躺着,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天花板,睡意全无,心头萦绕着一阵强烈的恍惚,一时竟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躺了会儿,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屏时间。
还有不到五分钟八点。
楼下厨房传来哐啷响声。
他调整姿势,松开里里,进浴室洗漱。
床上的人安安稳稳躺着,程野便换了衣服,下楼去厨房帮忙。
徐叔和许玉茹已经将早餐准备好,看见程野进来,便使唤他将早餐端出去,“今天起得早。”
程野接过盘子,随口说:“被爷爷叫醒的,老人家杵在床边,说要打断我的腿,把我赶出家门。”
另外两个人都没当回事,觉得程野在说笑。
里里洗漱完下楼吃早餐,满脸郁闷,难得睡醒后一副惫态。
没精打采靠在椅背上,被程野扶正脑袋,喝了两口递到嘴边的牛奶,才恢复几分精神,愤愤咬了口包子,和桌上的几个人告状:“我做噩梦了!”
里里皮肤白,脸上稍微有点黑眼圈都格外明显。
许玉茹语气关怀:“今晚点个安神香。”
“嗯!”里里点头,可怜兮兮地和他们复述自己的噩梦,“我梦见有鬼追我,好凶好凶地拿着斧头,一边追一边让我快点结婚快点负责。”
徐叔和许玉茹被他的童言童语逗笑。
只有程野神色一滞,怔怔地看着里里。
昨晚他才梦见爷爷,求着老爷子帮帮他。后脚里里就做噩梦,梦见有鬼催着他快点结婚。
至于里里说的斧头,应该就是爷爷手里的拐杖。
他盯着里里出神。
良久,和大家一起弯起眼笑。
里里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迎着程野含笑的视线,疑惑地眨眨眼。
不过程野开心,他心情也跟着变好。
咧开嘴,和众人一起嘿嘿傻笑。
昨天抹的药膏效果明显,今早里里额头的肿包已经消下去大半。
等程野帮自己涂过药后,他扒拉两下额前的碎发,问程野:“现在还能看见吗?”
程野将药膏塞进里里的背包里,顺着里里的动作看去。
过年前才带里里去理过发,额前的刘海太短,只能遮住一半,看上去滑稽可爱。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面不改色回答:“看不见了。”
“那就好。”里里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看见程野正在往自己背包里塞东西,他忍不住提醒:“还有我的薯片和果冻,我想在车上吃。”
程野将里里整理在茶几上的果冻塞进包里,告诉他:“薯片太占位置了,我等会拿手上。”
里里从坚果盘里挖出两颗糖,放进包里,想了想,又多挖了几颗。
说不定乔乔也喜欢吃呢。
到时候既能分给乔乔,也不用委屈自己。
看着他的动作,程野戳了下他的脸颊,好笑道:“我们是去拜年,不是去野餐的。”
“我知道呀。”里里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双手叉腰提问:“万一我路上饿了怎么办?”
程野失笑,“行。”
不同于大年初一的冷清,初二热闹得很。
每年都是如此,秦程两家约定在这一天来许家拜年。
客厅里热闹嘈杂,程野带着里里穿行人群,里里胸前的小挎包已经被收到的红包塞得鼓囊囊的,他珍惜地捂住自己的包。
程野在客厅里绕了一圈,只瞧见姜时愿,没看见秦屿,便问她。
“回公安局值班了,把我送这就走了。”姜时愿答着,目光移向他身旁的少年,轻轻眨动眼睛。
她早从秦屿那听说过,今天终于见到本人。
少年也不怕生,见人看他,便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毫不闪躲地回望过去,模样讨喜。
她忍不住轻笑,柔声问:“这就是你藏在家里的小男朋友?”
“……”
程野不知道秦屿怎么跟姜时愿说的,扭头看见里里疑惑的表情,忙压低声解释:“…暂时还不是。”
姜时愿秀眉轻挑,神色微妙。
程野顶着两道视线,硬着头皮找借口离开,带着里里去院里。
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和里里解释,但小孩多,每个角落都充满嬉笑声,夹杂着杜宾犬兴奋的汪汪声。
里里蹲在墙后,虽然看不见人影,却能听见周围的闹声。他缩在程野身边,悄声问:“我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呀?”
程野喉结滚滚,言简意赅:“太吵了。”
“哦哦。”里里应了一声。
视线落在程野脸上。
注意到程野一直避开自己的视线,下颚也绷得紧紧。
他想了想,忽然开口:“我知道男朋友的意思。”
“你知道??”程野如遭雷劈顿在原地,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里里被程野的反应惹得不高兴,瘪起嘴,语气带着小小的不满,“我又不是笨蛋,这么容易的词我当然知道!”
“……哈哈、原来你知道啊。”程野声音发虚,干笑两声,嘴角勉强扯出弧度。
他浑身僵硬,脑子飞快转动,一时间竟然想不到能够快速糊弄过去的办法。
里里好奇地追根究底,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程野的耳畔,“那你说暂时还不是,这是什么意思呢?”
“……”
程野沉默,脑袋缓缓别开,试图躲避里里的注视。
里里伸手,柔软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将人掰正回来,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固执地将问题重复一遍。
程野还想再躲。
里里掌心施加力量,阻止程野的动作,眼里写满疑惑:“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
要怎么回答?
难不成直接告诉里里我喜欢你?
他继续装死。
里里求知欲愈发旺盛,见程野抿紧嘴唇,伸出手指去掰程野的嘴巴——
作者有话说:霸道里里强制爱!
第63章 男朋友
里里犟起来没人拉得住, 他灵机一动,把手指塞程野微张的唇间,不让他合上嘴巴。
连声催促:“你说话呀?”
程野被他撑开嘴, 齿间衔着那根细白的手指。
冷风呼呼往脸上拍, 望着眼前着急的人,他的心情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
牙齿不轻不重磨了两下, 随后握住里里的手腕,将手指抽出。
顺手从地上攥了把白雪,给里里洗手。
里里被雪冷得往回缩手,却被程野牢牢攥住指尖,皱起眉头说:“好冰。”
程野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擦拭里里指尖融化的雪水。
手帕残留着程野的体温, 指尖感受到暖意。
里里定定看了程野几秒,忽而绷着脸起身,生气地踢开脚前陷进雪里的石子, 鼻腔哼出一声气音。
身旁的人轻叹一声气, 伸手拽住里里的胳膊,将人拉回身边。
语气像是无奈,又似乎藏着一丝茫然, “里里,你明白什么是喜欢吗?”
里里不懂程野为什么会这么问。
在他看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
他又不是笨蛋。
“我当然知道。”
“不, 你不知道。”程野否认他的话, 扭头注视他的眼睛, 声音轻缓,循循善诱:“喜欢也分很多种。你说喜欢小然,这叫友情。你说喜欢妈妈, 这是亲情,你说喜欢我,这也是亲……”
“才不是!”里里打断他的话,还有点不好意思,哼哼唧唧地小声说:“我喜欢你,这是对男朋友的喜欢,不是亲情,这叫爱情。”
程野心跳倏地漏了半拍,不知道里里从哪学的这些话。
听得耳根发热,一时间捋不直舌头,磕磕巴巴地憋出一句话,“你不能这样理解,爱情的喜欢和其他的喜欢不一样。”
“我知道。”里里觉得自己和程野说不通。
程野总是固执地认为他不该懂这不该懂那,可他就是知道。
这又不是很难的东西。
“我去搜了。”
第一次,他觉得程野不一样,他以为是舞台上的光太亮眼,映在程野身上,所以显得程野与众不同。
第二次,微弱的火光燃烬,可他的视线仍旧无法从程野身上挪开,甚至当晚程野额头上还冒了颗油红的痘,是在他颜值大打折扣的情况下!
这样情况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心脏病,怕程野无法接受,一时间不敢告诉程野。
于是趁程野睡觉后偷手机,一边抹眼泪,一边在网上发帖,留下遗言,希望网友们能在他死后转告给程野。
结果帖子发出去不到二十四小时。
涌入十多条骂他智障的私信。
不过帖子的评论区大多数是认真回答问题的。
他们将自己认错成情窦初开的学生。
告诉自己,这不是生病,而是有喜欢的人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喜欢程野。
从被程野捡回家的那一天,就开始喜欢。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喜欢是生病的模样。
于是他绞尽脑汁,每天背着程野补课,在一声声被比作智障的骂声里,他终于学明白了。
里里脸上露出羞涩的小表情,告诉他:“我喜欢你,因为看见你,我的心脏就会怦怦跳。”
程野不是很信从这个笨蛋嘴里说出来的话。
幽幽地提醒:“不用看见我,你的心脏也会怦怦跳。”
“……”
里里瞪着程野,身体猝不及防地往左倒,将程野撞倒在地,“你好讨厌!”
他在地上抓了把雪,生气地扬向程野。
可他躺在程野正上方,空中的雪花簌簌,最后都砸到自己身上。
里里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不干净黏在衣服上的雪渣,看程野还躺在地上嘲笑自己。
他鼻尖被冷得红彤彤,眼眶被气得红彤彤,警告程野:“我真的要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程野直起上半身,坐在雪地里,将气急的小狗拉入怀里,扫掉他发丝里的雪花。
低头见人还是气鼓鼓的模样,柔下声和他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不好。”里里反悔了,“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哪有这种说法?”程野哭笑不得。
他晃晃别过身体不理自己的人,“你知道男朋友需要做什么事吗?”
里里双手抱胸,还是一副不理人的姿态。
实际上已经被程野的话吸引注意力,微微侧过半张脸,偷偷觑他。
程野说:“男朋友要拥抱。”
里里立刻扭过身,不计前嫌,扑进程野怀里,双手圈在他的后背,仰起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迫不及待地追问:“还有呢?”
程野受不了里里这样炽热的注视。
可此刻回避注视绝对会引得里里难过。
他只能强撑着这个动作,喉结滚动两圈,声音低沉,像被砂纸磨过般带着浓重的哑意,“……还要亲亲。”
里里眼睛更亮,身体向上蹿,嘴唇碰到程野的下巴,喜爱地多亲了两下,弯着眼笑出声,“是这样吗?”
“嗯。”程野再控制不住自己,弯下头埋进里里的颈窝里,圈住人的手臂越来越紧。
微微泛凉的嘴唇摩挲着里里的颈侧,他深吸两口气,在里里咯吱咯吱喊痒的笑声里,抬起脸,克制地亲亲他的脸颊。
里里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倒在程野怀里直不起腰。
他笑了好一会儿,终于止住笑声,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花。
看程野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又凑过去,学着程野的动作,嘴唇碰碰他的脸颊,好奇地轻声问:“那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吗?”
迎着里里期待的视线,程野睫翼轻垂,眼底荡起温柔的笑波,郑重点头。
点完头后,才意识到神经格外兴奋,心情也畅快,唇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你是。”
里里欢呼一声,抱住程野的脖子,不断地在他耳边重复:“程野,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是男朋友。”
身下的积雪融化,将裤子打湿,冬天的气息涔进皮肤,程野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意。
胸腔里的心脏滚热得像是仲夏的艳阳天,明媚喧嚣。
他抱紧怀里的人,从未感觉到如此满足。
因为里里,他开始留意生活中的细节,学会坦诚表达情感。
也因为里里,喜欢玩水嬉闹的夏,喜欢敲桂花做糖浆的秋,喜欢一起窝在被窝里追剧的冬,更期待鸟语花香的春。
“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面前。
程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不可闻。
里里没听清,眨眨眼睛,想让程野再说一遍。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犬吠。
他扭过头,看见杜宾犬从花坛后遛出来,挤进这个狭窄的角落。
杜宾犬汪汪叫。
被一群小屁孩缠着玩了许久,它才脱身,很是好奇,“我早就闻到你们的气味了!你们在做什么?”
作为在场唯一能听懂杜宾犬说话的人。
里里捧着脸颊,扭扭身子,嘿嘿傻笑,“我刚刚在和程野亲——”
他话还没说完。
程野脸爆红,着急忙慌捂住里里的嘴,差点破音,“在玩雪!”
“……”
黑球狐疑的视线在他俩身上流转。
里里也看着程野,疑惑地眨眨眼。
眼睛仿佛会说话,在问他为什么要撒谎。
我们不是在玩雪,我们明明是在亲亲啊。
程野伸出另一只手,捂住里里的眼睛。
再一次看向黑球,强装镇定地重复:“我们在玩雪。”
杜宾犬没起疑,只是甩了下尾巴,瞪着程野,大声质问:“竟然不带我!”
程野听不懂,于是捂住里里嘴巴的手露出一道缝隙,悄悄问他:“黑球在说什么?”
里里愣愣也乖乖地回答:“刀疤哥问我们为什么不带他玩雪。”
他话音一转,“可是我们没有——”
后半句话依旧被程野的掌心捂灭。
程野回答杜宾犬:“因为看你在和小朋友们玩,以为你不喜欢和我们玩,下次叫你。”
杜宾犬瞥了他一眼,作罢。
翘起尾巴,一摇一晃,回去带小孩。
等杜宾犬走远,程野才松开捂住里里的手,拉着人站起身,拍掉他身上的雪。
里里终于能将没说出口的话说完,“可是我们没有在玩雪啊,我们在亲亲。”
程野心一跳,双耳通红,做贼心虚地左右张望,没发现人,才松了一口气。
和里里商量:“宝宝,咱们不要把亲亲挂在嘴边,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亲亲的事。”
里里再次出声:“可刀疤哥不是——”
程野迅速补充:“狗也不行,花草树木都不行。”
里里不理解,还是乖乖照做,“好吧。”
两个人离开院里,回客厅。
路上,里里忽然记起被程野糊弄过去的问题,“可你说暂时还不是,是什么意思呢?”
“……”
没想到程里里还能杀个回马枪。
程野红着脸,正要解释。
就听里里摸着下巴,说出自己的猜想:“你是不是跟他们说我是你男朋友了?但因为我刚好在,所以说暂时不是。”
他的猜想和真相大差不差。
程野熟练地抬起手。
“你别想捂我的嘴!”里里笑着往旁边躲,“我猜对了是不是?你早就喜欢我了,你都偷偷骗人,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这个位置靠近客厅。
甚至能够听清客厅里的讲话声。
程野炸毛。
和里里在一起后的每时每刻都心惊肉跳。
这祖宗嘴上根本没个把门的。
他都想跪下来求求里里,压低声,咬牙切齿道:“祖宗,小声点!”
第64章 罪犯与黑奴
里里被程野着急的表情逗笑, 兀自傻乐。
笑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停下。
对上程野面无表情的脸,他停顿几秒, 眼睛轻眨两下, 又控制不住笑了起来。“程野,你好好笑哦!”
程野气急败坏, 一撸袖子,作势要揍人,“程里里,我看你是皮痒了。”
瞧程野真扬起手,里里连忙捂住嘴巴,向程野屈服:“你不好笑, 我不笑了。”
他慢吞吞靠回程野身边,按照程野的命令,一只手掌竖在程野耳侧, 踮起脚, 嘴唇贴在程野耳畔,用气音问:“我们为什么要小声点?”
里里靠得太近,呼出的热气像是有生命力的小虫, 齐齐往程野耳腔里钻,顺着身体脉络钻进心脏, 心口泛起寻不到根源的痒意。
脸颊不自觉地发烫, 他将里里的脸往外推, 掩饰般重重咳嗽一声, 胸口的异样才稍微缓解。
他压低声,和里里解释:“人类社会和你想的不一样,很多人暂时无法接受同性恋人, 所以我们悄悄的,不要让别人知道。”
里里不明白,反问道:“是我们在一起,为什么要很多人接受?”
程野无法和里里解释这其中的细枝末节,只潦草地告诉他:“因为很多人会说闲话,很烦。”
“那我就不听很多人说。”
里里的回答稚气可爱。
程野忍不住弯起眼,鼓励地摸摸里里的脑袋。“好,真聪明。”
肯定里里的想法后,他话音一转,“不过咱们还是悄悄的,我比较脆弱,听见别人说我我就难过,容易抑郁生病。”
里里眼神怀疑,在他的印象里,程野一直是厚脸皮,不像是会被人说抑郁的模样。
但他犹豫几秒,还是点头,和程野承诺:“好吧,我不跟别人说,我悄悄的。”
程野这才放心,带着里里回客厅。
他裤子上深色的湿迹明显,整条裤子沉甸甸的,布料黏糊地贴在腿上。
他将里里送到许玉茹身旁,上楼找舅舅借条裤子。
客厅里人群聚堆,一处麻将桌,一处象棋桌,一处沙发。
中间有小孩嬉闹穿行。
许玉茹坐在沙发上和姊妹们聊天,瞧见里里过来,朝他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
姊妹们都是人精,听许玉茹介绍是程野的朋友,心里头都明了。
程野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没人会说闲话。
对程野的“朋友”,自然也是好态度,尤其在前不久递红包时,听里里嘴甜说了长串吉祥话。
几人都笑意盈盈地看着站在许玉茹身旁的少年,热情地招呼:“里里,饿了不?要不要吃点零食?”
“谢谢姨,我不饿。”里里弯眼道谢。
并没有坐下,而是拉拉许玉茹的手臂,小声说:“……妈妈,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许玉茹有点诧异,轻声问:“怎么了?”
里里还没有回答。对面的几个姨听到了,齐齐笑着调侃:“什么悄悄话还要背着我们说呢?这么害羞呀。”
里里脸颊浮现一抹淡红,轻轻点头。
众人被他坦率的反应逗乐,最靠近许玉茹的女人笑着朝里里摆手,“好吧好吧,等不害羞了再跟我们说吧。”
里里应了一声,又拽拽许玉茹,“妈妈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许玉茹笑容浅浅,配合里里起身,和他一起往门外的方向走。
在花坛边停下,见里里仍是神秘兮兮的表情,她忍俊不禁,“好了宝宝,周围已经没有人了,有什么悄悄话要和我说呢?”
里里左右扭头,确认四周没有偷听的人,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才出声:“妈妈,我和程野在一起了。”
“……”
一时间,许玉茹陷入沉默。
看见许玉茹的反应,里里感到意外,眨眨眼睛。
觉得妈妈可能是没有听清,于是将话重复一遍,音量也增大了些,每一个音节都说得标准,“妈妈,我和程野在一起了。”
许玉茹后知后觉点头。
自从小野拒绝她以爱情电影引导里里的帮助后,她就笃定这两人早已背着自己偷偷谈恋爱。
没想到儿子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弯起,拍拍里里的手背,“好,既然和小野在一起了,两个人就好好过日子。”
里里觉得妈妈的反应很不对劲。
像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所以并不吃惊。
他感到奇怪,心不在焉地应着。
忽地记起,程野早就和其他人胡说八道说两人在一起了!
太心机了这个人!
不许他和别人说,自己倒是在外传了个遍!
里里愤怒:“程野太过分了!”
程野刚换完裤子下楼找人,猝不及防就听见这样一句话。
他满头雾水,从花坛后走出,很是困惑:“我怎么了?!!”
看清来人,里里瞪圆眼,更是震惊:“你还偷听?!”
程野:“……”
许玉茹快笑厥过去了,“不行,妈妈法令纹要笑出来了。”
“你们玩,我回客厅了。”她连连摆手,远离这对搞笑的小情侣。
“我才不和程野玩。”里里正在气头,气冲冲地追上许玉茹的步伐。
程野拽住里里的后衣领,将人拉入怀里,何其无辜,“怎么又不和我玩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里里冷笑。
“我就是不清楚才问的啊。”程野很是无奈。
乍听到里里的冷笑声,还觉得稀奇,眉眼染上笑意。他伸出指尖,戳戳里里紧闭的嘴巴,“来,张嘴。”
他带头示范,嘴里发出啊的音节,告诉里里:“嘴巴就是用来说话的,你告诉我,我才能知道你生气的原因,对不对?”
里里掀起眼,偷偷瞥他,才忸怩地哼哼唧唧出声。
“我没到处跟人说我们在一起了,”
听完里里的话,程野只觉得好笑,“我只告诉过妈妈,说我暗恋你,是她误会了。”
一句话过耳,里里只记住了那句“我暗恋你”。
他将两个人之间的嫌隙抛之脑后,扑进程野怀里,又和他恢复天下第一好的关系。
程野被里里的撒娇弄得心猿意马,已经低下头,正要撅嘴偷亲。
一旁却突然响起乔乔清脆的笑声,“我找到啦!表哥在这里!”
程野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嘴抽筋。
里里从程野身前抬起头。
就看见一群小萝卜头已经将自己和程野团团围住,齐齐仰脸,眼巴巴地瞧着他俩。
里里站直身,拘谨看着领头的乔乔,“怎么了?”
“咦?”乔乔一双眼睛眨啊眨,绕着里里转了一圈,忽然改变主意。
酒窝深陷,“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里里慢声道:“我是……”
他话还未说出口,小姑娘就没耐心打断他的话,自来熟地拽住他的胳膊,“哥哥,你来陪我玩家家酒。”
小姑娘劲大,还有群死心塌地的小跟班们。
里里稀里糊涂被乔乔拽着跑,而身后的程野则被小跟班们堵住不许动。
杜宾犬左右瞧瞧,跟在里里身后。
乔乔带里里跑到坑坑洼洼的雪人旁,远远地喊自己的小伙伴,“现在可以回来啦。”
一群小孩本来在堆雪人,可手笨、力气小,堆出来的雪人又矮又丑,所以才想着找大人帮忙。
而小姑娘眼尖会辨人,本想找程野帮忙。
可突然出现另外的人选。
她一眼就瞧出程野不好惹,相反,站在表哥身旁的人给她的感觉柔和,十有八九是自己能够欺负的。
于是霸道地把人带了过来。
她捡起地上的塑料铲子,丝毫不客气地塞到里里手里,“我要当冰雪女王,哥哥你是我的骑士长,我要一个比我还高的雪人士兵。”
里里很快便听懂乔乔的意思,握紧塑料铲,干劲十足,“好的女王。”
乔乔笑得开心,指挥其他孩子,“你们要听骑士长的命令,帮他一起堆士兵。”
小孩们齐齐点头,软声软气,“好的女王!”
被落在角落里的程野不请自来,蹲在里里身旁,唆使人反抗,“咱们跑吧,不当这免费的劳动力。”
“我听见啦!”在一旁监工的乔乔瞪圆眼,挤进两个人中间,捂住里里的耳朵,不让他听程野胡说八道。
小萝卜头们一拥而上,抱腿的、拽衣服的,努力将捣乱的程野赶走。
捂住里里耳朵的小手抬起一丝缝隙,乔乔给里里洗脑,“你是我最忠诚的骑士长,你不能听坏人的话,你要帮我堆雪人士兵的!”
里里弯起眼笑,“好,我帮你堆雪人士兵。”
得到承诺,乔乔这才放心地松开手。
将一旁看热闹的杜宾犬拽到里里身边,继续下达命令,“狗狗是我的坐骑,任务是保护哥哥堆雪人,不能让坏蛋打扰哥哥。”
视线很有指向性地望向被小萝卜头们挤到墙边罚站的程野身上。
程野不满地啧了声。
杜宾犬很不满意自己的坐骑身份,正要咬乔乔,听到自己的任务是保护里里,才勉勉强强同意。
它可是英勇正义的人民警察,保护小弟义不容辞。
几个小萝卜头轮流看守蹲在地上的程野,不让他靠近里里。
且里里身旁还有气势汹汹的黑球站岗。
无语到极点,程野竟然笑出了声。
这是什么罪犯和黑奴的组合?
他尝试“越狱”,才站起身,所有小萝卜头牵手围成一堵矮墙,倔强地挡在程野面前,仰着脸奶声奶气地警告:“不可以靠近骑士长。”
“……”程野面无表情,准备从萝卜头们的脑袋上跨过去。
门口突然传来许玉茹的声音,“都别玩了,进屋去洗个手,准备出发去吃晚饭了。”
第65章 接吻
程野身前的“矮墙”一哄而散。
连乔乔也将造雪人军团的宏大计划抛之脑后, 蹦蹦跳跳牵住许玉茹的手,软声说:“姑姑,我刚好饿了。”
“那快去洗洗手, 马上可以去吃饭了。”许玉茹拍掉小姑娘毛绒外套上的雪渣, 看向还蹲在雪地里的程野和里里,“你们也别玩了, 马上就去吃饭了。”
“我马上就好啦。”里里头也不抬地应着。
程野早就跟他说过今天的安排,一起吃过饭后就是各回各家。
他答应过乔乔,要给乔乔堆一个雪人士兵,不想做不守承诺的大人。
于是他更卖力地铲雪,将蓬松的雪花压实,塑成雪人敦实的身体。
小铲子起起落落, 反复拍打,最后小心翼翼把塑料桶倒扣在雪人头顶。
大功告成,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站起身, 这才发现方才热闹的院子意外安静。
地面遍布凌乱的脚印,孩子们嬉笑的声音被寒风的呼啸声代替。
他慌张扭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笑吟吟的眼。
大家都走了。
只有程野还安安静静等在一旁。
里里僵立几秒, 心底涌出一丝暖意。他赶忙扔掉手里的塑料铲,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声道歉:“对不起, 是我太慢了。”
“没关系, 我不觉得慢。”
程野长臂一伸, 勾住里里的肩膀, 歪头靠在里里的发顶,压低声夸他:“宝宝这是有责任心。俗话说的对,认真的男人果然帅。”
里里被他夸得脸红, 谦虚地摆摆手,头顶翘起的碎发随着动作一晃一晃,“诶,也没有那么帅啦。”
身体却骄傲挺得板直,每一步都走得神气,脚底落下的仿佛不是楼梯,而是领奖台。
孩子们已经洗干净手,等待出发去餐厅。
可客厅里的长辈们并没有准备好。
棋桌旁的人才散,而麻将桌上的人一局还未结束。
里里擦干手背的水珠,熟练地从身前的挎包里掏出护手霜,先给自己抹好,又拉过程野的手仔细涂抹。
看见发脾气的乔乔,里里庆幸自己信守承诺完成了雪人。
他忽然想起自己家的雪人,凑过去和程野说悄悄话:“今天回家,我想把我们的雪人弄得更好看。”
程野凝视里里亮晶晶的眼睛,将喉间那句“明天再弄”咽下,顺着里里,点头:“好,我们回家弄。”
锦城的冬天天黑得早。
一行人离开餐厅时,天色彻底暗沉。
车内暖气开得足,玻璃上起了薄薄一层雾,将窗外飞逝的灯火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杜宾犬在驾驶座椅背后蜷缩成一团,呼呼大睡。
里里和程野坐在后座另一端,暖意催生倦意。
他歪着脑袋,埋在程野身前,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清酒的余味,裹挟着熟悉、干净的皂角清香。
头顶暖色调的灯光投下,映亮程野的侧脸轮廓。
“累了就睡会儿。”他嗓音低沉,声音在胸膛震荡,擦过里里的耳膜。
里里摇摇头,低下视线,落在程野搭在膝头的手。
修长的手指在幽暗光线下蕴出某种吸引力,他悄悄伸出手,用指尖碰碰程野的掌心。
程野没有睁眼,只是手腕微转,掌心准确无误地覆上里里的手背,包裹住作乱的手指,指腹在他微凉的皮肤上缓缓摩挲两下。
一点酥麻从被触碰的皮肤蔓延开,直达心尖。
里里下意识抿住嘴唇。
谁都没有再说话。
后车厢只有暖风流动的轻微声响,和彼此紊乱交融的呼吸。
沉默的间隙被一种无法言述的亲密与默契填满,里里忍不住翘起唇角。
车辆平稳行驶,
回家的路程显得短暂。
下车后,两人缀在人群末端。
脚下传来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响声,里里搓搓脸,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
他迈着腿,跟着人群往家里走,倏地被程野攥住手腕。
对方的声音在冬夜里显得磁性温柔,“不是想把雪人弄得更好看吗?”
里里差点就忘记了。
慢半拍地点头,被程野带着往门右侧走。
雪人堆在右院靠近围墙的位置。
路灯将雪地映得清亮,地上散落着上次未来得及收拾的工具。
里里才蹲下,准备挑个合适的工具。
一条坚实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他拉起身。
里里茫然地被拉起来。
人还没反应过来,踉跄着撞进程野怀里。
对方的手臂已经熟练圈在他后腰,手臂用力,隔着羽绒服,将人往上揽。
被迫踮起脚,只能将程野作为支撑点。
他感觉到后腰的手臂越来越用力,两个人间的间隙越来越狭窄,忍不住皱着眉头喊疼。
听到里里的声音,程野的动作一顿,卸了几分劲。
他低下头,温热的嘴唇摩挲着里里微微泛凉的脸颊,热雾扑洒在他的脸颊,黏腻潮湿。
呼吸紊乱,掺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喘息,“对不起宝宝。”
“没关系。”里里扬起手,安抚似的摸摸程野的后脑勺。
他已经习惯了程野毫无预兆的拥抱,也知道程野绝对不是故意的。
但刚才的对不起仿佛是一声预兆。
程野垂下眼,用指尖拂去里里发梢不知从何而来的雪花。
短暂停缓后,是更变本加厉的动作。
用力得似乎想将人镶进骨血里。
嘴唇不断触碰着里里的脸颊、眼睛、鼻尖。
内心的沟壑始终难以填平。
简单的亲吻已经无法令他满足。
他吐出一口浊气,深埋进里里的颈窝。
他庆幸光线暗淡,无法让里里看到他兴奋躁动的表情。
从颈窝里传出的声音沉闷,刚好掩盖不正常颤动的尾音,他卑劣地恳求:“宝宝,可以接吻吗?”
里里感知到程野的异样,正手忙脚乱地抱紧程野,给予他鼓励。
自然是答应程野的全部要求。
但他困惑。
“亲亲就是接吻,可是我们不是一直在亲亲吗?为什么还要问接吻呢?”
程野没有解释,抬起头,吻住这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将人疑惑的音节吞进肚里。
心脏被浇灌,冒出嫩芽。
蓬勃的绿意在沟壑间生出,变得繁茂。
心脏空缺的一角被里里建造成专属森林,程野心甘情愿立下一座写着里里姓名的石碑。
里里心脏砰砰跳动的速度很不正常。
他四肢发软,几乎成了程野身上的挂件。
视线里一片昏暗,周遭的声音变得遥远飘忽,只能感觉到唇齿间碾转的温暖,以及耳边略显沉重的呼吸。
里里快喘不过气,将程野肩前的布料攥出皱痕。
不知过了多久,程野才稍稍退开,额头却依旧与里里相抵,鼻尖亲昵地蹭着他的鼻尖。
两人呼出的白气彻底交融在一起,难分彼此。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低哑,带着丝餍足的温柔,“喜欢你。”
里里缓了好一会儿。
湿漉漉的眼里盛着雪光,脸颊因为缺氧变得通红。
舌头又麻又疼。
他委屈地撇下嘴角,推开仍在轻啄自己嘴角的人。
吃饱喝足。
程野很有耐心地哄生气的人。
“对不起”和“喜欢你”反复交替。
里里很快就被哄好了。
哼哼唧唧,嫌弃程野吵。
他蹲下身,继续被打扰的雪人美化进程。
“这才在一起第一天。”程野忍不住强调,忍俊不禁:“你现在就嫌我吵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里里捡起一把铲子,往雪地里一插,佯装凶狠:“我就把你的嘴巴封起来,你不许说话不许接吻。”
“好。”程野笑倒在他背上,评价:“最毒小狗心。”
里里将这个碍手碍脚的人推走,独自修补雪人。
程野也不去凑热闹,而是在不远处找了块干净的雪地,背对着里里蹲下,认真捣鼓起来。
里里在地上捡了几颗小石子,在雪人的头顶镶出花朵图案。
忙活完,再注意到不远处的声响。
程野似乎也是在做雪人,手里攥了捧雪,拍拍打打,不断调整形状。
里里被好奇心控制,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程野身旁蹲下。
看清程野手里的雪团,他眼睛一亮,抢答:“是爱心!”
雪团比程野的手掌更大,边角被捏得圆滑流畅,仿佛被朦胧的灯光赋予生命。
扑通扑通。
心跳声嘈杂。
程野注视着他,轻声道:“伸手。”
里里双手向前递,乖乖向上摊开掌心。
沉甸甸的心脏落在他的掌心。
他将雪团捧到眼前,爱不释手地欣赏起来,脸上是雀跃生动的笑容。
里里看了半晌,忽然出声:“程野,我想拍照。”
自从他知道可以用照片记录生活后,几乎是每天都央着程野给自己拍照。
“好。”程野笑着应。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里里。
小狗有包袱,急忙举起雪团挡住自己的脸,指导程野:“不拍脸,就拍爱心。”
他额头上的包还没消,现在拍出来一定丑丑的。
程野明白里里的意思。
先找准角度,连拍好几张里里掌心捧雪的照片。
才和他说:“怎么会丑呢?宝宝,你这么可爱,这么漂亮,怎么拍都是好看的。”
里里不是很信程野的话。
如刀疤哥所说,程野的审美特别差劲!
就连自己张着嘴巴打呼噜的照片,程野都说可爱。
从前的他空有人类心,恨是小狗身,无法阻止程野的行为。
现在,他将杜绝一切丑图隐患。
第66章 出气
里里难得态度如此强硬, 程野只得作罢。
拍完照后,雪势渐大,雪花纷纷扬扬。两个人顾不得多说, 匆匆忙忙往家里跑。
里里没有忘记把程野的爱心雪团抱进来。
很怕雪团融化, 进入室内后,马不停蹄跑向厨房, 将雪团放进下方冷冻层。
他在冰箱前站了半分钟,伸手拉开冰箱门,探头看雪团有没有融化。
确认没有融化后,再合上冰箱门。
两个人要上楼。
走到楼梯中途,里里脚步一顿,神情凝重:“程野, 爱心真的不会融化吗?”
程野失笑,“真的不会融合。”
里里轻轻抿起嘴,思索几秒, 还是不放心地折返回去。
风风火火。
声音被落在身后。“我再去看一眼, 马上就回来。”
程野叹了声气,跨完最后几块台阶,站在扶手旁等人。
看见爱心完好躺在冰箱里, 里里终于放下心来,蹦蹦跳跳追上程野的步伐。
里里问:“放进冰箱, 就能永远不融化吗?”
程野考虑得周全, 温声答:“如果没有停电的话, 就能永远不融化。”
里里将信将疑。
每天都要跑去厨房里看好几次。
直到窗外积雪消融, 淌进松软的土壤。绿芽钻破土层,稀稀疏疏有了草坪的雏形。
冰柜里的雪球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厨房里清洗碗筷的家政阿姨已经非常清楚里里这一流程,笑着看完全程。
等在门口的程野看了眼手表, 忍不住催促:“看完了不?今天本来就赖床起得晚,再不出发要迟到了。”
“来啦来啦!”里里向前伸出手掌,将冰柜推上。
拔腿跑向程野,像只轻盈的小鸟,扑进鸟语花香的春天里。
气候日渐转暖,里里深受春困影响,睡得早起得晚。
人一坐下就忍不住打哈欠,嘟囔反驳:“不会迟到的,现在还早。”
“你是还早,我上班快迟到了。”程野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唇边漾开无奈又温柔的笑。
踩下油门,往公司方向开。
假期转瞬即逝。
许玉茹过完元宵便回国外工作。
杜宾犬归队后,家政阿姨们陆续回来上班。
程野也渐渐从假期的状态剥离,进入工作模式。
程野针对厉氏的动作毫不掩饰,抢走对方好几个大项目。
但厉明哲也不是吃素的,稳住下滑趋势后,便开始进行反击。
为此,徐叔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
最初,他很不赞成程野冲动的做法,在目睹厉明哲玩阴招后,立刻改变主意。
每天和程野一起去公司,时时刻刻盯市场数据。
为了不让里里变成孤零零的留守小狗。
两个人每次都将里里一起带去公司。
平时两个人在办公室处理工作,里里就跟在李助理身后,和他在公司里乱逛。
不到一周,里里就在公司混熟了。
成为众员工调侃的吉祥物。
吉祥物并不碍手碍脚、影响工作,大多数时间是拿着喷壶给每个部门办公室的花花草草浇水。
长得赏心悦目不说,还嘴甜会夸人。
员工们还惊奇发现,吉祥物下午待的部门,会收到程总犒劳的下午茶套餐。
在公司待了半个月。
里里偶遇来接男朋友下班的小然。
过年期间,小然和李泊回老家了,本想找他们拜年的里里遗憾放弃。
得知小然在程野公司附近开了家甜品店。
里里无聊时的去向又多了一个。
李泊不止一次被员工们强行贿赂,央求他带吉祥物来自己部门玩。
他都含糊应着好,转头将对方贿赂的水果零食放在程野办公室为里里专设的桌面上。
紧接着,他就会听到老板叹气的声音,孤家寡人似的念叨里里怎么还不回来。
李助理也心酸,他也想女朋友。
里里能每天跑去找他女朋友玩,但他只能在公司当牛做马。
…
里里在车上补了半个小时觉,被身旁的徐叔唤醒。
他迷迷糊糊醒来,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小然的甜品店门口。
他今天和小然约定学做纸杯蛋糕。
拍脸醒醒神,拉开车门告别:“我走啦。”
车上的两个人像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目睹里里走进店里,才驱车离开。
烘焙的过程治愈。
闻到烤箱里溢出的蛋糕香,里里满腔成就感。
在小然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往蛋糕胚上抹奶油。
“最后撒点糖霜就好啦。”
里里照做。
完成后,他仔细端详自己的作品,又看看小然的,不是很满意地瘪起嘴。
这会儿店里忙碌,小然潦草留下几句话,便去忙了。
而另一边的程野,在公司捱过上午两个小时,准备下楼和里里徐叔吃午餐。
临时接到秦屿的电话,只能鸽掉两人去赴约。
两个人没有去餐厅,而是折中找了个烧烤店。
老板是秦屿的熟人,给他们打了八折。
知道程野开车来的,秦屿只拿了一瓶冰啤酒,自己对瓶吹。
开门见山:“程旭最近有找你麻烦吗?”
“没。”程野要了罐凉茶,听他语气,隐约猜出点什么,问:“查到什么了?”
“这小子这段时间胆肥,好几笔大额境外汇款,生怕警察注意不到他。”秦屿说得想笑。
不仅听程野说过,也看了收集来的资料,摸透程旭的性子。“我以为你最近刺激到他了,所以人铆足劲对付你呢。”
程野瞥秦屿一眼,直截了当:“我没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秦屿勾唇笑了声,清楚程野的时间浪费在何处。
他也关注财经动态,虽然现在从警,未来说不定会回家继承家产。
最近网上十有九篇财经报道是在猜测程厉两家大企争锋相对的原因。
支持最多的一个猜想,是两方提前听到风声,在争某个大项目。
但他没听到一点风声。
恰巧谈到这儿,他成为网民们的嘴替,问出这个让大量财经报道关注的问题。
程野摆手,语气随意:“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单纯为我男朋友出口气。”
“……”
秦屿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无语地扯了下嘴角。
过了会儿,反应过来,“我去,你小子果然是天选基佬,这么把人哄成男友不说,还学会冲冠一怒为蓝颜了。”
程野抬腿,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将当天的情况和秦屿复述一遍,弱化里里的存在,以“男朋友”三个字代替称呼。
其实今天过来,他也是想找秦屿帮忙。
从口袋里摸出当时餐厅经理给的U盘,递给秦屿,“帮我个忙,查一下厉明哲身边这个人的身份,他绝对有问题。”
不用程野特意提。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秦屿也察觉到其中的异样,本就打算去查。
他点头应下,眼底意味深长,调侃程野将小男友藏着掖着。
“上回过年聚餐我没时间来,本来嘱托我老婆打探一下,结果人一头扎麻将桌上,最后连人叫什么都不清楚。”
程野像是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掀起眸反问:“你到底在忙什么?法定节假日都在值班。”
“打住啊程野同志。”秦屿竖起手掌,挡在两人之间,语气幽幽:“你想害我背上处分吗?”
“成。”程野乐出声,和他碰了个杯。
这顿饭吃得潦草,中途秦屿接到领导电话,只能提前退场,见程野一副食欲欠缺、准备和他一起离开的模样。
叫来老板,将桌上没动过的几盘串打包,准备带回局里投喂办公室里的孩子们。
秦屿以省打车钱为由,死皮赖脸让程野将自己送回单位。
一趟多折腾十几分钟。
回到公司时,里里已经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抵在水杯上的手机仍在播放动画片。
桌面上还有盒丑萌的纸杯蛋糕,一看就是出自里里之手。
他伸出手臂,一只手卡住里里腋下,另一只手去挽里里的腿弯,想将人抱去后房的休息室。
才将人抱离座椅,怀里的人猛然惊醒,懵懵懂懂睁开眼,眼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含糊不清念着程野的名字。
程野没有停下动作,继续抱着人往里间走,低着下巴,蹭蹭人的发顶,“没事宝宝,再睡会儿。”
这一路摇摇晃晃,里里清醒了些,轻声说:“不困了,不想睡。”
他靠在程野怀里,仰着脸,鼻子靠近程野的嘴巴,鼻头耸动两下,闻了出来,“你去吃烧烤啦?”
“嗯。”程野将人放在床上,为他褪去鞋袜。
刚才还说着不困不想睡。
一碰到床,里里轻车熟路地钻进被窝里,牵住程野的手,想让他一起躺上来。
“你睡,我不睡了,等会儿要开会,得先过一遍报表。”程野和他解释,掌心抚过里里毛茸茸的发顶。
“我想要你陪着我。”里里拉下头顶的手掌,捧到脸颊旁,亲昵蹭蹭,娇气地埋怨:“你今天中午都没有陪我吃饭。”
“好,守着你睡。”程野忍不住轻笑俯身,亲亲他的嘴唇,“怎么这么可爱?”
里里已经习惯程野时不时冒出这句话。
从最开始的羞涩到现在的坦然接受。
感受到程野的亲吻愈来愈用力,里里脑袋后退,推开程野,及时叫停,呼吸不稳,颤着声提醒他:“你说过的,会轻轻的。”
“好。”程野从善如流地认错,立刻改正,捧住里里的双颊,温柔衔住他的嘴唇。
第67章 汪汪汪
轻倒是轻了, 可感觉更加奇怪。
里里埋在枕头里,心跳如小鹿乱撞,脑袋里仿佛装着沸腾的热水, 咕噜噜往外冒气。
他抬起半边脸, 偷偷用余光瞥坐在床沿看报表的程野。
只看了一眼,脸颊又烧了起来。
埋在枕头里磨磨蹭蹭好一会儿, 才伸出手,推推程野,声音低低软软:“你出去吧。”
程野随手将用来掩饰的文件夹扔在一旁。
里里偷看的动作太明显,他根本分不出心去看报表。
他斜着身倚在床头,眉眼低垂,含笑的视线落在里里身上, 嘴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是要我陪着吗?这么快就反悔了?”
里里不好意思告诉他,是因为他在时自己的心脏很奇怪。
只一昧伸手推人, 声音含糊, “……去外面陪。”
“在外面怎么陪?”
任由里里推,程野岿然不动,双手环胸, 好整以暇地看着那颗黑圆的脑袋渐渐缩进被窝,打趣道:“怎么?你这是想让我出去做看门狗?”
里里鼻音哼了声, 抓住他伸进被窝里手, 故作凶狠地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生动的怒气, “看门狗也是好狗。”
在他的心底,所有小狗都是好狗狗!
“哎哟。”程野装模作样喊疼,抽出手, 瞥了眼手背上浅浅的牙印,眼底的笑意更深。
听到程野的痛呼,里里心一紧,以为是自己将人咬疼了,连忙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想去看程野的伤势。
视野由暗转明,眼睛还未适应光线。
就被候在床边的人逮个正着,狠狠亲了下脸颊。
房间里响起一声响亮的“啵”声。
里里炸毛,腾地一下坐起,脑袋里晕涨涨的,一手捂住被亲过、还残留着温热触感的的脸蛋,另一只手颤颤巍巍指着程野,“……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程野满脸无辜,揪住里里的指尖,低下头用嘴唇碰了下。
里里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程野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在傻愣着的人发顶用力揉了把,声音里滚着愉悦的笑意,“好了,我出去了,我去给你当看门狗。”
他利落捡起床头柜上的文件,站直身,抬腿往门口走。
人走到门口时,里里烫到宕机的大脑才慢吞吞有了反应。
拔高声,恼羞成怒:“你怎么这样!”
程野眉梢一挑,远远注视着里里。
半晌,薄唇轻扬:“汪汪汪?”
“呀!”里里脸瞬间爆红,跳下床,胡乱趿拉上拖鞋。
扬着毫无威慑力的拳头,就冲向站在门口笑弯腰的程野。
在里里的拳头砸到自己身上前,程野拉开休息室的门,扭身钻了出去。
门啪地一声关上。
里里站在门后,呼哧呼哧喘着热气。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可心跳并没有平息。
反而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更嘈杂汹涌,咚咚敲击着耳膜。
里里下意识捂住胸口,隔着薄薄衣料,轻轻拍了两下,哄心脏安静些。
在原地顿了足足一分钟。
他才小声嘀咕一句程野烦,然后转身,回床上午休。
里里睡不着,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决定离开休息室。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他注意到程野的办公桌包装精美的纸盒被拆开过,隔着透明塑,能看见里边少了两个纸杯蛋糕。
其中一个纸杯蛋糕正安安静静摆置在桌面正中间,被挖得坑坑洼洼。
他低头瞥了眼垃圾桶,确认另一个是被程野吃完的。
紧绷的嘴角才有了丝弧度,无声松了口气。看样子,程野应该是喜欢的。
他在程野的办公椅坐下,摸出手机,准备继续看先前没看完的动画片,将手机放在支架上。
余光突然瞥见蛋糕盒下压着一张叠好的草稿纸。
里里疑惑地眨眨眼,挪开蛋糕盒,将压在最下方的纸抽了出来。
他顺手将动画片暂停。
心里有种莫名的直觉,笃定这是程野留下的。
他紧张抿住嘴唇,屏息凝神,郑重打开纸张。
一行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非常美味!感谢小狗甜品师的恩赐!”
在这句感谢语的周围,还有几副生动可爱简笔画。
小小的奖杯、翘起的拇指,以及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
里里噗嗤笑弯眼,他先是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然后再发给程野。
【我看见了哦。】
程野正在开会,无法及时回复。
里里将手机放在桌面上,爱不释手地捏着纸张,翻来覆去看,唇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藏不住这份快从身体里溢出来的高兴心情,急切地想找人分享。
于是将手机捞了回来,点开通讯录列表,将这张照片发给所有联系人。
在里里完成这一庞大工程后。
正在摸鱼的程野终于看见里里的消息,打字回复。
【聪明宝宝。】
里里开心得轻声哼哼起来,脑袋不自觉地晃动。
给程野回复一个小狗噘嘴亲亲的表情包,他从程野的笔筒里抽出支钢笔,趴在桌面,开始认真写回复。
不客气。
然后端端正正写上署名:甜品师里里。
最后,还不忘画上自己的专属水印,一只简笔小狗。
里里在办公室里自娱自乐好一会儿。
徐叔端着杯果汁从外推门进来。
一看到来人,里里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掏出一个纸杯蛋糕,献宝似的递给他:“徐叔你吃呀,这是我做的。”
徐叔将果汁放在里里身前,他就猜到里里这个点该醒。
瞥了眼里里掌心里可爱的纸杯蛋糕,这个上了年纪、不喜甜食的人仍旧伸手接过,笑眼慈和:“好,徐叔尝尝。”
他咬了一口,很捧场地夸赞:“好吃,我们里里手艺真棒,和开了十几年甜品店的老师傅做得一样好。”
里里被夸得不好意思,憨憨傻笑。
徐叔几口吃掉蛋糕,将纸杯丢进垃圾桶里。
看着还在嘿嘿傻笑的里里,眼神不禁柔和几分,充满长辈的怜爱。他忽地出声问:“里里,上次徐叔问你的问题,想清楚了吗?”
里里回忆一下,随即用力地点点头,语气轻快而肯定,“想清楚了呀。”
…
徐叔说的是一周前的事。
一向早睡的徐叔,那晚从梦中惊醒、起床喝水,发现在厨房里煮夜宵的两个人。
也正巧撞见程野低头亲吻里里。
他当即手一抖,玻璃杯砰地砸落在地。
巨大的声响惊动厨房里的两个人。
徐叔僵硬说了声抱歉,脑子已经空白,几乎是下意识蹲下身,用手清理地上的玻璃渣。
扭头看见徐叔时,程野也明显愣住了,看清徐叔的反应后,他瞬间意识到现况。
里里已经小跑过去,拉起要用手捡玻璃碎片的徐叔,小大人一般教训:“不可以用手碰碎片的啊,会扎出血的。”
他将徐叔拉到餐椅坐下,拍拍胸脯,“放心交给我吧!我去拿扫把,我来处理。”
里里一走。
剩下的两个人默契陷入沉默。
程野原本以为,藏不住事的里里早就把两个人在一起的事告诉徐叔。
没想到这话痨居然只字未提。
看样子,妈妈也没跟徐叔透过风。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咕噜咕噜地翻滚着水泡。
徐叔率先打破沉默,出声提醒:“少爷,该下面了。”
“哦哦……好。”程野转身,将搁在厨台上的面饼拆开,洒进锅里。
尽管背对着徐叔,他依然能清晰感觉到来自背后深沉而复杂的视线。
他清楚知道徐叔待里里很好,好到将人将亲儿子、亲孙子般对待。
突然知道自己懵懂无知的孩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心情复杂、难以接受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直到锅里的面渐渐煮软,他轻咳一声,主动开了口:“徐叔,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和里里在谈恋爱。”
徐叔依旧沉默。
久到里里拿着扫把咋咋呼呼跑回来,才听到徐叔一声极轻的叹息,“好,我知道了。”
里里将玻璃渣扫进簸箕里,向徐叔示范一遍,最后抽过餐巾纸,蹲在地上,将细小的玻璃渣包进簸箕,一齐倒进垃圾桶。
在里里眼中,徐叔一直是全能超人。
他在徐叔身旁坐下,弯着眼关切问:“徐叔,你是不是没睡醒?所以忘记怎么打扫了呢?”
看着里里青涩的眉眼,徐叔心底五味杂陈,神情恍惚地点了下头。
随即站起身,“里里,你跟徐叔来。徐叔有话跟你说。”
“好。”里里懵懵懂懂应,亦步亦趋跟在徐叔身后进房间。
一进房间,徐叔开门见山,“里里,你喜欢少爷吗?”
里里不知道徐叔为什么会问这句话,但还是诚实点点头,“我喜欢啊。”
听到他的回答,徐叔立刻回答,神情难得露出几分急躁,“可是你还小,你不懂什么是喜欢。”
“我不小。”里里不明白徐叔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激动,并且说出和程野一样的问题。
他安抚似的拍拍徐叔的手背,告诉他:“我知道的,程野说,我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是大人。”
徐叔别开脸,平复下心情。
再转回脸时,告诉里里:“不单单是说年龄,你阅历浅,变成人后,社交圈就只有我们,你每天和少爷在一起,你依赖他,但这并不一定是喜欢。等你认识更多人,你或许会有别的想法。”
里里好不容易才领会徐叔的意思,“我分得清楚的,我喜欢小然,是友情,喜欢徐叔和妈妈,是亲情,喜欢程野,是爱情。”
徐叔目光沉沉注视着他,一听就知道这不是里里能说出来的话,径直问:“这是少爷教你说的话吗?”
里里很有版权意识,点点头,“这是程野说的,但是也是我想说的。”
徐叔还想再说,听见里里肚子发出的响声,叹出一口气,拍拍里里的肩膀,“先去吃面,你再想一周,一周后,徐叔再来问你这个问题。”
“好哦。”里里被徐叔送出卧室,软声和他道晚安。
“晚安。”徐叔应了声,目光扫过他身后端坐在餐桌旁的程野。
退回房间,关上房门。
程野谨言慎行,一直到里里磨磨蹭蹭吃完夜宵回卧室,才面色紧张打探里里和徐叔的谈话内容。
里里瘪起嘴,不是很想把自己与徐叔的悄悄话告诉程野。
哼哼唧唧想糊弄过去。
第68章 气死
“求你了祖宗。”程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把将别过身、正想偷溜的人给捞了回来。
他双手按住里里的肩膀,急得晃了晃人。
忽视里里玩闹的大笑声,神色严肃地问他:“宝宝, 你是不是没告诉过徐叔我们谈恋爱的事?”
里里像株蒲公英一样, 随着程野摇晃的动作摆动。
他压根没察觉程野的焦急,还以为对方在逗自己玩, 弯着亮晶晶的眼睛,笑个不停。“哎呀哎呀,我好像有点晕啊哈哈哈。”
他一边笑一边向后仰,完全没把程野的问题听进耳朵里。
程野看着这只嬉皮笑脸的小狗。
恨铁不成钢。
最终板起脸,抬手捂住他的嘴巴。
耳边终于清净,他看着里里困惑地眨眼睛。
深吸一口气, 默念五遍不生气,担心吓到里里,特意把语气放软, “听我说好不好?”
被捂住嘴巴的人顺从点了下脑袋。
程野又将话重复一遍, “你是不是没跟徐叔说过我们在恋爱?”
松手前,他低声警告:“不许再笑了,知道吗?”
可他掌心一从里里脸上挪开, 里里就噗嗤笑出声。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直到太久没听到程野的动静,才注意到程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脸上的笑容才收敛些。
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坦然承认, “对呀, 我没有说啊。”
见过妈妈的反应后,他以为徐叔也是和妈妈一样的想法,以为自己和程野早就在一起了, 所以没有再说一遍。
他歪着头,凑近程野,眨巴着眼睛问:“怎么了嘛?”
迎着里里清澈的视线,程野一时语塞。
可问题是,徐叔和妈妈根本不是同样的想法。
妈妈知道他俩关系不一般,那是因为他曾透过风,说自己暗恋里里。
徐叔不一样,徐叔一直觉得他和里里关系好得像亲兄弟。
两个人平时也是搂搂抱抱的相处模式。
以至于在一起后,徐叔从未察觉异样。
要不是这次意外撞见两人亲嘴,还不知道得多久才会发现。
程野按捺住心焦,继续问:“那徐叔和你说什么了?”
看见程野神色凝重,里里撇撇嘴,觉得这个游戏不好玩。
但还是大发慈悲告诉程野:“其实徐叔在问我问题呢。”
“什么问题?”程野声音不自觉地绷紧,追问道。
“就像这样——”
说着,里里立刻进入表演状态,模仿起徐叔皱眉的动作,语气也变得老成持重,还煞有介事地伸出食指,在空中一点一点,“里里,你喜欢少爷吗?”
话音刚落,他又切换回自己的角色,笑眯眯地重重点头,“是呀,我喜欢少爷的。”
里里一个人乐在其中,在两个的色里跳来跳去。
程野只能耐心地从里里这场模仿秀里捕捉有效信息。
当听到里里模仿徐叔问出那句“是少爷教你说的”时,程野心都凉了大半,急忙打断:“然后呢?你是怎么回答的?”
“哎呀。”里里很不高兴地瞪了程野一眼,“你不要插话吗,这样很不礼貌。我本来都要继续说的,你突然出声吓到我,我都忘记要说什么啦,你这样真的很不好。”
他说到一半,忽然感觉想打喷嚏,吸吸鼻子,将喷嚏感压下去,继续说:“我还没说完呢,我都不知道说到哪里了……。”
他抬起脸,问程野:“你还记得我说到哪里了吗?要不然我重新说一遍吧。”
程野:“……”
两人面面相觑。
里里眨眨眼睛,笑着去牵程野搭在膝盖上的手,“你这是什么表情呀程野?你现在的表情好好笑哦。”
程野垂着眼,面无表情。
下一秒,毫无预兆抬手捧住里里的脸蛋,带点惩罚意味揉搓几下,“我快被气死了,知道吗?”
他急着打探徐叔的态度,偏偏里里是个慢吞吞的性子,一句话要掰成三瓣讲。
里里努力从程野的手里挣脱,一溜烟钻进他怀里,仰起头,好奇问他:“你为什么要被气死了?”
程野没好气道:“你说呢?”
里里是真的不知道。
他仰起下巴,努力向上探了探身子,在程野的嘴唇上用力亲了下,“我给你做人工呼吸啦,现在你不会被气死的。”
“……”程野的表情几经变化,耳根烫得几乎要冒烟。
他抿着薄唇,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哼,“就你花样多。”
里里认真端详程野,睫翼随着呼吸轻微颤动,像是意外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现象,突然拔高声:“程野,你脸红了诶!”
被里里轻而易举哄好,程野面子挂不住,握住里里想触碰自己脸颊的手,不自然地别开脸:“没有,你看错了。”
他掩饰性咳嗽一声,将里里的手搭在自己膝盖上,僵硬地转回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到徐叔问你‘是不是少爷教你这么说’那儿了,快继续说吧。”
被他这么一提醒,里里也记起来了,眼神一亮,连连称赞,“程野,你记忆力真好。”
他立刻兴致勃勃地继续表演,特意向程野强调,自己没有占功劳,没有骗徐叔厉害的话是自己说的。
如果眼前的人还是小狗形态,现在该欢快摇尾巴了。
程野皮笑肉不笑,违心地夸他:“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而后几天,里里就发现程野和徐叔总是背着自己说悄悄话。
就来上下班,也多是徐叔和程野坐在驾驶座,而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后座。
次数一多,里里就意识到什么。
“……”
“那现在告诉徐叔,你真的喜欢少爷吗?”
徐叔温和的声音将里里飘远的思绪拉回。他抬起头,迎着徐叔那双写满关切与凝重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声音清脆大声,“嗯!我真的喜欢程野。”
无论是程野,还是徐叔,都觉得他年纪小,分不清喜欢和依赖。
可他们不知道,自己偷偷琢磨了很久这两者的区别。
“徐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里里弯起眼,主动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是不是觉得,是程野哄着我、骗着我谈恋爱的?”
徐叔静静地看着他。
尽管没有作声。
可沉默已经是表明他的态度。
“但是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哦。”里里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其实程野根本没有想和我谈恋爱,是我自己提的。”
这话着实让徐叔愣了下,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目光在里里脸上停留很久,像是要重新认识一遍这孩子。
见状,里里俏皮眨眨眼,从鼻腔里发出几声得意的轻哼,表情颇为骄傲,“我们一起看了那么多电视剧,那可不是白看的你!”
徐叔眼底的严肃因为他可爱的语气化开,声音也不自觉地放柔许多,最后向他确认:“那你是怎么和少爷提的?”
一提到这个,里里神采奕奕,手舞足蹈地开始重新当时的画面:“我就告诉程野,我说我对你的喜欢是对男朋友的喜欢,是爱情,不是亲情。”
他模仿着自己当时的表情,语气一本正经,小脸绷得紧紧。
“但是程野一直不说话,我就生气了。”里里说到这,撅起嘴仿佛又感受到当时的委屈。
随即,他站起身。佯装面前有颗石子,低喝一声,“我就这样,我一脚把石头踢飞。程野被我吓到了,然后就同意了。”
他生龙活虎的表演终于让徐叔笑了起来,眼角堆起皱纹,态度终于软和,“好,徐叔相信你。”
他伸出手,撩开里里额前凌乱的碎发,看他额心的伤口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用手指作梳,轻轻整理他柔软的黑发。“既然和少爷在一起了,那就好好过。”
里里立刻乖顺点点头。
徐叔又语重心长补充道:“不过要记住,如果过得不开心,一定不要有顾虑,不开心就分开,知道吗?”
“我知道的。”里里用力点头,唇角的梨涡向下陷,朝着空气打了套组合拳,充满活力,“程野要是让我不开心,我就这样揍他,然后再叫徐叔来帮我一起揍。”
徐叔被他逗得开怀大笑,满口答应:“好,徐叔帮你,我帮你一起揍他。”
刚开完会、推门而入的程野猝不及防就听到这句话。
他站在门口,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此刻正敏锐地停住脚步,疑惑地看着里边的两个人,谨慎问:“揍谁?”
“没揍谁。”里里心虚地撒谎,扭头朝徐叔眨眨眼,示意他保密。
徐叔也朝他眨眨眼。
程野一眼就看穿里里的动作。
见他与徐叔如今的相处模式,意识到在里里与徐叔这场谈话里,自己终于是获得了徐叔的信任。
不由得无声松了一口气。
李泊落后老板几步,给其他部门的同事交代完老板的提议,才匆忙赶回办公室。
一靠近,才发现老板正停留在门口。
他站在程野身后,小心翼翼地从程野没挡住的空缺往内看,只看见已经退休的徐经理和里里。
程野抬腿往里走。
李泊稀里糊涂地跟着进,反手将门掩上,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
见李助理进来,里里取出一个纸杯蛋糕,送了过去。
李泊顶着老板深沉的视线,从下方的储物柜里掏出一盒包装精致的纸杯蛋糕,羞涩一笑,“小然给我的还没吃。”
里里还未回话,程野已经从里里手里夺过纸杯蛋糕,“李助理吃不下这么多,放回去,我来吃。”
里里点点头,“好呀。”
他话音才落,只听李泊说:“里里,小然今天中午问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呀?”里里下意识问,想都不想,又答:“可以呀。”
第69章 绑架
程野屈起指节, 不轻不重敲了下里里的脑袋,“笨蛋,要听人说完再回答。你要是先答应了人家, 之后做不到怎么办?”
里里捂住被敲的地方, 小声嘟囔:“我什么都做得到。”
在程野的眼神威胁下,他只得不情不愿转向李泊, 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可以撤回吗?”
“好。”李泊莞尔,将话补充完整:“小然说下午店里忙不过来,想请你去帮忙,给你付薪资可以吗?”
“当然可以!”里里满口应下,立刻掏出手机,“我给小然姐姐发信息, 我现在就能过去。”
小然回复得快。
【要不要我开车来接你?】
从程野公司到小然的甜品店不过两条街的距离,里里来回走过好几次,路线早已烂熟于心。
他低头打字婉拒, “不用的, 我可以自己过去,正好我吃饱饭散散步。”
信息发送出去,里里将手机收进口袋里。
和办公室里的几个人一一道别, 准备出发了。
程野抿着唇,一言不发跟在里里身后, 陪他一起走进电梯。
虽然里里很熟悉这段路。
但他还从未独行过。
每一次不是坐车, 就是由徐叔或程野陪同。
电梯下行到大厅。
程野仍跟着里里往外走。
里里朝他挥挥手道别:“程野, 我走啦, 你和徐叔下班来接我哦。”
程野又跟出两步,语气掩不住担忧,“你一个人可以吗?还是我送你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的。”里里拍拍胸脯, 语气笃定。
他将路线清晰复述一遍,确认自己真的能够顺利抵达,反过来安慰程野:“你上班很忙的,我自己去就好啦,而且你不是说要我做社会化训练吗?我今天就能完成训练。”
里里信誓旦旦的语气令程野动摇,他沉默几秒,终究是松口点头。
抬手整理里里往内翻折的衣领,“现在天也冷,就算热也不能脱外套,敞开就行,知道吗?”
“知道知道。”里里弯着眼笑,低头看着程野摆弄自己的衣领。
嘴上佯装嫌弃,“程野,你好啰嗦。”
“皮痒了是不是?”程野听出里里是玩笑话,配合着他的话。
指尖不经意触碰到贴在里里锁骨处的红绳,他顺着红绳,将藏在衣服里的平安锁勾出,轻轻晃晃,才心安些。
随后,他将平安锁塞回里里的衣服内侧,叮嘱道:“到地方了,记得给我发信息。手机不准关机,一定要接电话,知道吗?”
“好的。”里里乖乖应着。
见人这么乖,程野心头一软,想抱着人亲两口。
周遭时不时有人路过,程野只得将这一想法压下,克制地捏捏里里的脸颊,“过马路记得看车,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知道吗?”
“知道的。”里里看出程野的顾虑,伸出手臂,笑着扑过去,给了程野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知道是不是程野的错觉,他总觉得停留在这边的视线翻了一倍。
疑惑扭头看,公司的玻璃反光,他看不清里边的情景。
里里从他怀里退出来,跟他告别:“我走啦!”
“好。”程野仓促摸了下里里的脑袋。
看着人转身往过马路,胸口生出一丝惆怅,眼瞧着人安全抵达马路对面,又涌出丝“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直到里里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转身回公司。
今天气温低,天空却晴朗,明媚的阳光将里里包裹,将人晒得暖洋洋的。
里里才走出一段距离就觉得热,听程野的话,只将衣服敞开。
通往小然甜品店的路需要穿行广场,人群熙攘。
每次从广场过,都会有陌生人来打广告。
谨遵程野命令,里里不和陌生人说话。
特意走广场外的人行道。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里里正巧能听到从广场传出的叫卖声。
有卖糖葫芦和卖棉花糖的。
里里有点嘴馋,边走路边低头看手机,寻求程野的意见。
他在对话框里编辑文字。
浑然未觉路边有车停靠,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内迈出,悄然缀在他身后。
这人帽檐压得低,将大半张脸遮挡。
阳光在帽檐下割出明暗交界。
里里仍低头玩手机,终于将一句话编辑好,正要发给程野。
身后蓦地响起刻意压低的声音。
“——黎想?”
他下意识回头,却在瞬间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名字。
刚想仰起脸和对方解释。
对方已猛地抬起右手,掌心里藏着一条灰白的帕子,死死捂住里里的口鼻。
里里脚下一软,阵阵眩晕袭来,四肢迅速发软,心脏跳动的嗡鸣在脑子里疯狂回响。
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缓缓倒在对方的肩上,嘴唇艰难翕动,呼救声被人无情扼灭在掌心。
男人收起手帕,动作利落将人拖进车内。
车门用力关上。
驾驶座的人扭头向后看了眼。
他戴着同样的棒球帽,上半张脸被帽檐遮盖陷在黑暗中,下半张脸有半截狰狞的疤痕暴露在阳光下。
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让人无端生出一丝寒意。
车如离弦之箭驶出。
全程不过一分钟。
程野一回到办公室,就被副总抓去办公室开会。
待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被放出来。
他瘫回办公椅,第一件事就是摸出手机,准备看里里的信息。
点开聊天软件,才发现这没良心的小狗竟然一条信息都没给他发。
距离两人分开已经超过两个小时,里里就算是爬,也该爬到店里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没良心的玩欢了,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正要给这没良心的打个视频。
李泊将咖啡递到程野手边,自己也觉得奇怪,“老板,小然让我问一下您,里里什么时候到。”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程野的脑袋头上,震鸣从大脑传递到四肢,指尖瞬间僵硬冰冷,胸口突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怔怔抬起眼,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无比:“他两个小时前走的。”
被程野这么一提,李泊霎时意识到不对劲。
注意到老板难看的脸色,强自镇定地安慰:“说不定是人贪玩,广场上的摊贩太多,里里又是不会拒绝人的性子,指不定被人强拉着消费。”
话越说越没底气。
任谁都会觉得,被摊主强迫停留两个小时,是天方夜谭的说法。
程野显然也没有听进去,立刻拨打里里的电话。
电话铃声响了几声,便被挂断。
他的声音发沉,眼底墨色翻涌,“在里里走之前,我特意跟他交代过,必须接电话。”
李泊神经紧绷,不敢接话。
眼看程野拨出第二通电话。
这回情况更糟糕,屏幕里只传出对方手机关机的冰冷播报。
程野下颌绷紧,牙关紧咬。
迅速切到另一个APP。
屏幕上,代表里里的信号点正停在在几十公里外的护城河中。
而最后一次移动记录,停留在一个半小时前。
李泊目光紧锁在老板的手机屏幕上,自然认出这一界面是什么,眼底掠过一丝愕然。
却来不及细思。
信号显示在护城河里,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人在河里,要么定位器在河里。
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指向同一个事实。
里里出事了。
李泊听见老板指节攥得咯吱作响。
下一秒,程野已猛然起身,越过他大步往外冲。
李泊怕程野出事,毫不犹豫跟上去。
瞧见程野按下负一层的电梯,他立刻明白程野的意图,抢先一步钻进驾驶座,“老板,我来开,您去联系警方。”
程野强稳住岌岌可危的理智,跨进后座。
在汽车启动的轰鸣声里,拨通秦屿的电话。
电话接通得快,对方显然也正想打电话联系程野,声音里染着笑意,“哥们,人我查出来了,孤儿院出来的人,看样子是霸总遇上小可怜的电视剧情。”
程野没有理会秦屿的话,猛地打断他,语速又快又急:“秦屿,里里不见了。”
秦屿一愣,随即肃声:“行,我帮你找。”
末了,他察觉出程野的情绪不对劲,故意说句玩笑话缓和气氛,“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偷狗贼,还把不把我们警察放在眼里了?哥们我一定帮你找回里里。”
程野失神地望着前方,喃喃纠正:“……不,里里不是狗,是人类。”
他话音一落。
通话频道只能听到紊乱急促的呼吸声。
秦屿立刻反应过来,急声问:“你现在在哪?”
程野心慌太久,精神濒临崩溃,仰起头,向后靠在椅背上,声音嘶哑:“在去林安区那段护城河的路上。”
他闭了闭眼,艰难补充:“里里走丢过,所以我在里里的平安锁里放了定位器,现在定位信号在河里。”
秦屿听出程野状态不对,语气陡然加重,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程野,你冷静点!对方费尽心思把人绑走,不可能只是为了灭口。我马上带人来现场,你别轻举妄动。”
说完,电话便被挂断。
……轻举妄动。
程野空洞的目光移向窗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连轻举妄动的机会都没有。
李泊透过后视镜看到程野煞白的脸色,不再多言,只用力踩下油门,朝着护城河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70章 小意
一辆黑色轿车飞速驶过护城河上方的高架桥。
紧闭的车窗倏然降下一道缝隙, 一只手猛地探出窗外,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掷向车外。
那东西划过一道急促的弧度,越过栏杆, 迅速坠入深暗的河面。
“停——”
一道低沉的男声骤然响起, 语气不急不缓地命令:“再往回拉五秒。”
“是。”警员迅速执行,将监控画面的时间倒回五秒前。
屈起的指尖重重敲在屏幕, 围绕着那只伸出窗外的手,干脆利落地画了个圈,“这里,放大。”
“是。”
监控画面被扩放。
所有聚在屏幕前的人都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那只手里攥紧的物品。
“……是那张有迷药的帕子。”徐叔目光忡忡,语气凝重。
帕子被紧紧揉作一团, 隐约可见包裹住的东西的轮廓,而一截短绳从他的指缝间漏下。
是鲜艳欲滴的红。
程野死死盯着屏幕。
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乎无声的低语:“……是里里的平安锁。”
心头涌上一阵庆幸。
还好。
只是平安锁在河里。
秦屿注意到程野紧绷的面色有一丝松缓, 趁人心神稍定, 立即抓住机会问:“目前看来,对方并没有把里里的手机一起扔进河里。你说在半个小时前,里里的手机还能打通, 那就意味着里里的手机被对方操控。”
他忍不住猜疑,或许是碰上程野的对家了。
毕竟从目前的数据来看, 警方所接受的小狗人案件都是关于贩卖, 并没有出现这类独独绑架一个的先例。
他顿了顿, 语气愈发严肃, “里里的手机里有什么商业资料吗?我怀疑这是冲着你来的。”
确定里里还活着,程野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听清秦屿的话,也立刻联想到了这一点, 迅速回话:“没有。”
里里不关注他的工作内容,大多数陪伴他工作的时间。
不是在他身旁追剧,就是倚在他肩头犯困。
思绪纷乱如麻,程野脑子一片混乱,急声问:“既然手机在,不能通过手机定位信号吗?”
“能,技术队的同事已经在尝试了。”秦屿拍拍程野僵硬的肩膀,试图安抚。
然而程野心急如焚,根本听不进话。
目光紧锁在程序员慢吞吞推进的操作页面,每一秒都备受煎熬。
劫走里里的人是逃犯,车子贴满防窥膜,根本不清楚车厢内的情况。
郊区林深路岔路,乡道错综复杂,更别提沿途年久失修、缺失画面的监控。
要知道会有这一天,他一定联系人捐钱。
眼下劫走里里的车辆踪迹不明,见技术员折腾半天还没结果。
程野骤然爆发,一将人从电脑前拽离,“让开,我来。”
程序员猝不及防,倒吸一口气,怒气刚要发作,被秦屿伸手挡住,“没事,让他试试。”
键盘声噼里啪啦,程序员听从上级的命令,退到一旁,冷嗤一声,“行,我让他来。我倒要看看,这个说大话的能捣鼓出什么玩意儿。”
…
不知过了多久,里里从混沌中惊醒,头痛欲裂,艰难睁开眼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垂落的指尖将床单攥出深痕,他内心慌乱无措,下意识呼唤,嘴里才冒出熟悉的音节,猛地想起什么,在出声前咬住嘴唇。
他扶着胀痛的脑袋起身,眉头因为痛苦皱起,开始打量起周遭的情况。
房间面积不大,像电视里一样的双人宿舍,两张铁床分别安置在两处靠墙的角落,床架上满是斑驳锈痕。
随着里里起身的动作,发出嘎吱摇晃的响声。
里里按捺住内心的不安与惶恐,他身体里还残留着几分药劲,扶着床沿缓了两分钟,才能够正常站立。
他站在房间正中央,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地形,寻找逃脱机会。
但很明显,机会渺茫。
房间内仅有两道出口,一道是灰墙顶端的高窗,窄得连月光都无法映进。
另一个出口更不用想。
坏人绝对驻守在门外。
透过窗,能看见外头一片漆黑。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他消失得突然,程野一定会着急的。
里里正苦恼该如何逃脱。
却耳尖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苍白的小脸露出一丝慌乱,抿紧唇,眼神死死盯住门口的方向。
不过几秒,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个长相精致的少年被粗暴推进房间内,嘴里仍不断地骂骂咧咧。
四目相对的瞬间,嘴里的骂声一顿,整个人仿佛僵住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直到他身后的门被人轰然闭合,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僵立在不远处的人才回神,脸上的表情迅速变换,如梦初醒般拔腿扑向里里。
里里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太阳穴突突作疼,脑子里的弦仿佛绷紧,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嘴唇被他用力咬出深痕,微不可察地颤动。
眼瞧着人越来越近,里里瞪大的眼睛干涩,宛如针扎,传来细密疼意。
嘴唇嗫嚅,害怕的声音却怎么也无法从喉咙里传出。
可出乎意料。
少年伸出的手并不是为了伤害里里,而是将害怕颤抖的人紧紧拥进怀里,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喜极而泣的哭腔,“……太好了……你还活着。”
对方拥抱的力度太大,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下,里里的神经竟然松缓几分,他愣愣地仰起脸,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感受到对方的眼泪蹭在自己颈窝,濡湿衣领。
他的嘴唇无声张合,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心脏传来钝钝的疼意,少年的眼泪仿佛有种某种魔力,里里觉得好难过。
他下意识抬起冰冷的手,拍拍少年的后背,无措地小声安慰:“……你别哭。”
“我才没有哭。”少年将眼泪蹭在他身上,猛地抬起头,伸手拽了下他的手臂,又蹲下身去敲他的膝盖和腿,带着闷闷的哭腔问:“手脚都能用吧?”
看着对方湿漉漉的眼睛,里里眼底也蒙上一层水雾。
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从心脏深处爆发出的悲伤。
他愣愣地回答“……能用。”
看着少年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不知怎么的,他突然生出一丝冲动,脱口而出了一句“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谁要你道歉?”少年站起身,摸摸里里的脸颊。
里里脸蛋光滑,脸颊肉也更加明显。头发乌光发亮,衣服也是极好的布料。
一看就是被人照顾得很好。
看着人平安无事站在自己面前,裴意然既欣慰又难过,哭着骂他:“你个蠢蛋,跑都跑出去了,怎么还被他们抓回来了?”
听见他骂自己,里里再控制不住眼泪,跟着他一起哭,呜咽地反驳:“我不是蠢蛋。”
里里也委屈,“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又被抓回来了,我明明不认识他们,我想程野了。”
裴意然神色一怔,从里里含糊不清的哭声里辨出了这个陌生的名字,晃晃和自己抱头痛哭的里里,“程野是谁?”
里里哭得伤心,肩膀因为哽咽不断起伏,“程野就是程野啊。”
他抬起手背,抹抹眼泪,才慢半拍地问他,带着瓮声瓮气的哭腔:“你是谁?”
“……”
裴意然哭泣的动作顿住,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伸出手,撩开里里的碎发,确认里里额前的小痣还在。
哭过的声音颤抖:“……你还记得福利院吗?”
一双水润润的眼睛望着他,“福利院是什么?”
裴意然倒吸一口凉气,语气加重,语速更快,“康宇那老畜生呢?这总该记得吧?”
可里里思考半晌,还是摇摇头。
天杀的。
裴意然不可思议地后撤几步,嘴唇翕动,唇缝间溢出几不可闻的恍惚声。
“……我就知道跳崖不可能没有一点后遗症。”
他咬牙切齿:“去他大爷的!黎想脑子都跳坏了!”
里里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人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好奇怪。
好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而且为什么这个人要给自己乱取名字。
他瘪起嘴,和面前的人解释:“我不是黎想,我的名字叫里里。”
“里什么里,你个蠢蛋。”裴意然想戳这笨蛋的额头,“你的名字叫黎想,才不是那什么难听的里里,谁这么没素质,竟然给你乱起名字。”
里里不是很认可他的话。
他觉得程野给自己取的名字很好听。
但他说不出责怪少年的话,看着少年,他总觉得很亲切,就连听他骂人的话,也觉得很熟悉有安全感。
他抿抿唇,终于是问出口:“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裴意然瞥他一眼,坐在一侧床边,双手环胸开始生闷气,“你竟然都能忘记我的名字,干嘛还问我?我俩这辈子就这样吧。”
里里慢吞吞地挪到床边,挨着裴意然坐下,小心翼翼和他商量:“……我们这辈子能不能别这样?”
裴意然昂着头,其实余光一直在悄悄看里里,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你都不记得我的名字了。”
里里盯着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称呼。
是程野说,他在病中无意识呼唤的。
眸光紧紧落在他脸上,试探着出声:“…小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