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求娶

作品:《CEO后宫再就业指南

    汴京,新政门


    秋阳照耀着灰青城垣,门洞深邃吞吐着络绎不绝车马行人。


    旌旗在城墙垛口随风翻卷,旗面上的周字被左右拉扯。市井喧嚣从门洞中涌出,叫卖声、车轮碾地声,驼铃叮当声交织在一起。


    秦奕游身骑一匹河曲马,布满薄茧的双手紧握缰绳,左脚靴子轻磕马腹,强迫马把速度降下来。她脸上泛着健康的绯红,鼻尖沁着细密汗珠,打量着这座从未见过的京城,双眼亮的惊人。


    她回头扫了眼身后马车上从西北一路运送过来的礼品,悄悄松了口气:可算是赶上祖父的六十大寿了...


    想到将要第一次见到祖父,她眉梢眼角便雀跃着扬起。


    又穿过了梁门,秦奕游打马路过樊楼门前,三层主楼雕甍参差,街面青石板被晒的发白。


    一辆簇新油壁车停在当街,拉车的青骢马不耐烦地呼气刨着蹄子。对面卖杏糕的挑子被撞翻在地,蒸笼盖子滚出老远,杏糕散落一地,周围聚集了一圈缩着脖子看热闹的人。


    秦奕游心下疑惑,放慢速度缓缓靠近。


    安定郡王左手搭在车窗雕花栏上,右手随意挥了挥就像是拂去衣上尘埃,车外仆役单手拽着一个娘子的头发,那娘子手指死死抠住车辕口中不断哭求。


    安定郡王面庞被车窗阴影遮住大半,秦奕游只能看到他满脸横肉上的倦怠厌烦,像吃饱的豺狼随意抓扯了把脚边挣扎扑棱的麻雀。


    那娘子左脚鞋在挣扎中脱落,露出洗的发灰破洞的布袜,她额发散乱粘在汗湿的额边,眼睛瞪的极大,嘴唇被仆役一双大手捂住,眼角一滴泪将坠未坠。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上一刻她只说了句:她已许了人家,多谢郡王厚爱她敬谢不敏;


    下一刻便天地颠倒,蒸笼翻倒杏糕落地,头皮撕裂的剧痛让她回到现实,她不由得希冀地看向围观路人求助。


    “敬酒不吃吃罚酒!”仆役又狠狠抽了那娘子一耳光,安定郡王终是不耐烦了,踩着一双乌皮六合靴缓缓走出马车。


    忽然一匹河曲马惊起,马背上跃下一道浅绿色身影,秦奕游手中马鞭咻地一声破空,划出一道凌厉弧线,啪地撕裂了安定郡王身上蟠龙锦袍。


    下方人群惊呼炸开了锅:“打人了!”


    “这小娘子是谁啊!”


    “天爷!居然敢鞭打安定郡王!这小娘子是不要命了吗?”


    楼上几个看客贵公子更是惊得咬破了口中糖渍梅子。


    安定郡王右眼破连跳数下,双手徒劳向前推挡,又一马鞭抽下让他手指不受控制痉挛,他哀嚎一声,脸色变得灰白。


    他只死死盯着那马鞭想躲,心中恨极这女子让他出丑,发誓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秦奕游身上骑装袖口紧束,发髻微松,左手虚按在腰间刀柄上,带着冰冷的睥睨与鄙夷。


    她心中暗数着:第七鞭...应该可以了,再打下去真容易把这酒囊饭袋打死。


    她拍了拍手,将那娘子捞上马后扯住缰绳,侧头冷冷道:“若再让我撞见你强抢民女可不是一顿鞭子那么简单了...魏国公府随时奉陪。”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说罢便打马急驰而去。


    樊楼上看得呆愣的公子推搡了下身边好友,“韩大人她有女儿吗...?”


    好友摇头,“只有一个儿子。”


    公子疑惑,“那她是...?”


    友人伸手指了指西北方向,引得公子瞪大眼睛怪叫一声,“秦将军的女儿...!?”


    察觉自己声音过大,又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竖起来一根大拇指,“那怪不得她连安定郡王也敢打呢!”


    ——


    崇政殿


    “今储宫主器,中馈未立,于礼不安,


    儿臣尝闻秦贞素将军之女淑质天成,门风清邵,


    若蒙圣慈垂鉴,俯察臣心,特许纳彩问名。


    儿臣愿求娶秦家二娘子——秦奕游!”


    赵明崇跪在大殿正中,双手紧握成拳置于膝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御座高踞于七级木阶之上,背后立着一扇山岁屏风,两侧鎏金仙鹤香炉吐出袅袅青烟。


    皇帝神色平静长久不发一言,目光审视下面跪着的赵明崇,右手随意搭在扶手的螭首上,左手拇指缓缓摩擦着太阳穴来缓解头晕倦怠。


    殿中只剩太子和皇帝二人,静得能听见香灰跌落的细微声响。


    太后昨日便说要为四皇子和秦二娘子说亲事,今日太子又来他这求娶同一个人...


    一边是只手遮天的外戚,一边是羽翼渐丰的太子,这两伙人便如豺狼环伺,等他稍有疲弱,便会冲上来将他啃吃殆尽...


    还是制衡吧,让他们两伙人越多斗一天,他的皇位便能越安稳一日...


    青砖地面透过衣袍传来凉意,膝盖逐渐从刺痛转为麻木,穿堂风从窗隙钻进来轻轻拂过赵明崇后颈裸露的肌肤,带着雨后微寒。


    赵明崇抬眼直视皇帝,神色不卑不亢,时间被无限拉长,空气中弥漫一种父子君臣猜忌怀疑交织的气氛。


    这时,高公公快步走了进来躬身禀告道:“启禀陛下,秦贞素将军之女在樊楼对面当街鞭打安定郡王,现下郡王已经被抬回府中医治了...”


    皇帝额角青筋跳动,嘴角冷硬直线转为讥笑,“太子?这就是你口中的淑质天成?”


    赵明崇心中暗暗叹口气,明白自己今天是求娶不成了,他正要叩首开口解释,御座上的皇帝轻抚眉心摆了摆手,示意赵明崇不用再开口了。


    “让秦贞素之女即日入宫,从女史做起学三个月规矩,若她学得好再谈指婚之事;


    若学不好,朕自当会另为太子挑选性资柔顺的太子妃。”


    赵明崇还想开口辩驳,高公公眼神再三示意下,他最终双手作揖退出了崇政殿。


    走出崇政殿,高公公在角落里叫住赵明崇,苦口婆心劝道,“殿下这又是何必呢?官家明明已经...”


    后面的话高公公也没有再说下去,但二人都心知肚明:太子羽翼渐丰、百官诚服,身上又有军功,官家对他的猜忌防范早不是一两日了,他又怎能再求娶手握西北重兵的秦家娘子呢?


    赵明崇笑着摇了摇头,身边没人能明白他...


    如果就眼睁睁看着秦奕游嫁给别人,他就算做了皇帝那还有意义?


    不过所幸他还算了解龙椅上那位,目前看来,结果倒不算坏...不是吗?


    ——


    尚宫局司闱司


    秦奕游低头盯着自己鞋面,陷入美好回忆:昨日她还在国公府边嗑瓜子边听《麻姑献寿》,祖父亲手给她夹炙子鹅和蟹酿橙,宴会后还和堂兄在后园比试投壶...


    可惜她今天就...


    “到底是武将家的小姐,连个钥匙都理不清。”钱掌闱身穿一身青色窄袖褙子官服,下身着及地长裙,头发梳成盘髻,自上而下打量秦奕游,眼角细微纹路里藏着精明与审视。


    钱掌闱的嘲讽打断了她的神游,


    秦奕游心中暗自冷笑:最复杂的西宫门钥,却只给一个时辰盘点,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来了也不够用,这人就是在故意刁难她。


    “既然秦女史不好好办差,那就去内东门守门吧,不到下钥不许回来。”钱掌闱说完袖子一甩头也不回走了。


    旁边的宫女捂嘴低笑出声:“这种守门的活最适合骑马射箭的秦大小姐了。您往那儿一立,宫门保准肃静。”


    秦奕游站在内东门里,朱红高大宫门的兽首衔环泛着寒光,时有身着各色官服内侍服饰的人影悄然而过。


    她站久了腿部酸麻,不自觉交换双腿重心以得片刻休息,心里叹了口气告诫自己:这回真不能再冲动了!


    熬过这三个月就好了,她就又能回去做她无忧无虑的秦大小姐了。以后再也不来京城这个和她八字不合的鬼地方,再忍一忍,马上就能回家了!


    秦奕游扫眼过去,一个太监将袖中什么东西塞给了外门侍卫,二人速度很快秦奕游没能看清。


    秦奕游偏过头去装没看到,算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天上渐渐掉下雨滴,慢慢地漫天雨幕如密织纱帘。她身上淡粉色官服紧贴在身上,发髻松散,头发一绺绺贴在苍白面颊和脖颈上。


    秦奕游双臂下意识环保自己,她长睫上早已挂满水珠。


    雨下了快一刻钟也没人来通知她回去,也就意味着她要一直在这站着,虽说九月初淋场雨死不了人,但秦奕游还是气得想笑。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更何况她秦奕游好像是是因为当街鞭打郡王才被送进宫学规矩的吧?


    真当她是好欺负的软柿子吗?


    打着伞的两人穿过内东门,赵明崇不由自主回头望向雨中淡粉色的身影,侧脸线条冷硬又清晰。


    雨中的女子站得笔直任由雨水冲刷她全身,他不由喉结微动,对身边太监说:“把伞给她。”


    说完便走进雨中大步离开、步履从容。


    —


    暮鼓敲击声传来,戌时到了。


    秦奕游拖着沉重脚步回到直房,一眼望过去大通铺上躺满了人,又看向自己手中的干冷硬邦邦的馒头。


    知道从此这就是她以后的住处,秦奕游闭了闭眼顿觉生活无望,前世今生加一起也没过过的苦日子让她在今天全体验完了。


    正当秦奕游悲从心头起,偷偷骂天骂地骂皇帝时,


    一双手紧紧拢着粗布包裹递到她面前,活像一直护崽的母鸡。


    对面那人解开包裹的动作缓慢笨拙,一个包子被直愣愣地怼到她嘴前。从秦奕游的视线望下去只能看到那人低垂的头和紧抿的嘴唇。


    秦奕游接过时,那人飞快抬头瞥了她一眼,下唇被她咬出一排浅浅牙印。


    包子还有余温,在掌心传来温热的踏实感,秦奕游眼睛瞪大目露疑惑,食指对向自己:“给我的?”


    碧柰重重点头。


    “那你不饿吗?”秦奕游看她的目光温和下来。


    碧柰重重摇头。


    秦奕游咬了口包子,面皮麦香在舌尖化开,内馅梅干菜有一股淡淡酸味,她咀嚼时腮帮起伏极小。


    实话实说这包子和她平日吃的蟹黄包比起来实在是难以下咽,但是,


    “谢谢你”秦奕游露出了她入宫以来第一个真诚的笑,怕碧柰没听清她又提高嗓音“我说...谢谢你。”


    ——


    内府局后院的石阶旁堆放着上百个待清洗的青铜烛台,秦奕游坐在苇垫上,她面前放着三个木盆,一盆兑了陈醋的浊水,一盆清水泛着铜绿色,还有一盆刚打上来的井水。


    秦奕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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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头火起抓起烛台往水里猛按,用硬毛刷拼命刮擦,官服袖口被她高高挽起,露出的小臂沾满黑绿污渍。


    谁能想到这上百个烛台全是她的活...?


    “秦小姐金枝玉叶,怕是连抹布都没摸过吧?


    七日后中秋夜宴前洗不完,秦女史就到浣衣局洗去吧。


    哦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内华门也是不能缺了秦女史守门。”钱掌闱站在她对面捂嘴轻笑。


    秦奕游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目光锐利不发一言。


    她在心里给这人打了个叉,她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人,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是觉得她永远出不去了吗?这么不怕死?还是背后的靠山足够硬?


    她心里冷笑一声,不管你背靠哪棵大树,但等她出去你全家就要玩完了。


    秦奕游收回目光,手下不停。手和陈醋粗盐在一起泡久了让她手持续刺痛。哦?她为什么不用碱水?


    是因为钱掌闱直接没给她这种高效些的清洁剂...


    不给我是吧?那行,她自己做!


    秦奕游回到直房,将松木灰放进细纱袋中悬于陶罐,注入三倍温水静置;


    见时机可以了,便又抓起生石灰块少量多次加入水中,最后再将石灰水缓缓加入从厨房要来的猪油中,小火加热并搅拌。


    秦奕游拍了拍手,露出狡黠的笑容,大功告成!


    自从用上她的自制碱液,她清理烛台效率大大加快。她倒过一个烛台仔细清洗,几道裂纹横亘在烛台底部,秦奕游眉头紧锁,又抓起几个烛台,


    一个、两个、三个...底部都有裂痕。


    宫中烛台质量有这么差吗?


    她抹了几把手,找到库存记录册子一一标注上去。


    “秦女史...”身后弱弱的一声呼唤打断了秦奕游手中动作,


    秦奕游转头就看见碧柰,眼睛一亮急忙向她招手:“碧柰!你怎么又来给我送吃的了?”


    秦奕游一边咬着豆团,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你每天都给我送吃的多麻烦啊,还耽误你办差,下次别再送了啊!”


    碧柰低垂的眉眼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唇角上扬脸颊泛着淡淡红晕,她只摇摇头,秦奕游手中烛台被她一把接过拿去继续清洗。


    待秦奕游吃完,碧柰收拾好食盒,她左手反复捏着袖口的一处褶皱,嘴唇微微张开似有话涌到嘴边。


    秦奕游疑惑地打量她,碧柰两颊肌肉微微抽搐嗫嚅着说:“钱掌闱的侄女珠儿现下管着器皿库,钱掌闱向李司闱举荐她侄女顶你的职...”


    秦奕游心中了然,只拍了拍碧柰肩膀,无所谓道:“我当什么事呢,别担心,我还真希望她们能把我赶出宫,我好接着当我的秦家大小姐去呢。”


    对面的碧柰右手指甲深深掐入左手臂内侧,双眼瞪大直视着她:“秦女史,你要小心...”


    秦奕游闻此怔愣片刻,随即大笑道:“我娘和我姨母掌管着西北四十万兵马,没有哪个活腻的人真敢把我怎么样,顶多是恶心恶心我。”


    说罢,秦奕游撇撇嘴,举起手中烛台示意碧柰。


    见碧柰的神色依旧不安,秦奕游主动岔开话题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给我带饭,帮我干活,晚上还给我掖被角...”


    碧柰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脸上换上了憧憬的神色:“我是鄜延路延州人,因为母亲改嫁才到京畿来;


    后来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我娘才把我卖进宫,在宫里好歹是饿不死了...”碧柰整个人又低落下来。


    秦奕游双唇微动想要开口安慰,碧柰突然又笑了起来,“我在延洲的时候就听说过秦女史,你给我们换上了新农具,那段时间是我们家过过最好的日子,我们私下都叫你小菩萨...”


    秦奕游心中酸涩,眼睫极快垂了一下复又抬起,蹭地站起身来,背脊僵直目光闪躲,


    不,她担不起你们一句小菩萨...


    “我该去找钱掌闱了。”说罢她转身就走,没有注意到身后碧柰反常的神色。


    ——


    秦奕游从宫门下钥回来时路过假山,见到好几个宫女神色仓皇围在水井边,她目光狐疑走过去,众人看到她过来纷纷退到两侧给她让路。


    秦奕游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步...两步...三步...


    秦奕游终于走到井边低头向下望向井中


    碧柰在水中半浮半沉,脸朝下散开的黑发像水草缠绕她的脖颈面颊,昨天送给她的簪子斜斜歪在头上。


    秦奕游只恨自己视力为什么这么好,能看到碧柰在水中漂浮时带起微小咕噜气泡,随即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井口飘散出来。


    碧柰右手手指微微弯曲像是试图抓住什么,瞳孔早已扩散,嘴唇呈现紫绛色微微张开,整张脸上原本的怯懦消失了,只剩下死亡赋予她的平静狰狞。


    秦奕游指节过度用力发出咯咯轻响,下颌骨因咬紧牙关而清晰凸起,


    她眼睛瞪得极大却没有焦点,原本眉宇间的英气被茫然痛楚所取代,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秦奕游胃部翻滚几欲作呕。


    碧柰死了,死在秦奕游入宫的第十四天,


    这个说好今天给她做糍糕的小宫女失了约,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