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术士柳白

作品:《九公子的剑

    连日阴雨让各行各业都显萧条,往日里喧嚣不已的教坊司画舫也收敛了管弦之声。


    南灼花魁已许久未曾露面,连平日里“题字作诗”的雅兴都淡了许多。


    坊间隐约有传言,说南灼姑娘因仰慕在世诗仙而不得,终日郁郁寡欢,故而不再见客。


    画舫上那首《蝶恋花》春词出自苏家赘婿之手早已不是秘密。


    令人意外的是,那原本籍籍无名的年轻人竟在白鹿书院崭露头角,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那些对周南灼思慕已久、夜夜辗转的风流客们虽心中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百世花魁钟情于圣贤传人,本就是美人慕英雄的佳话,旁人也只能徒留艳羡。


    “小圆,我这是睡了多久?”


    周南灼倚坐在梳妆镜前,不过是伸展懒腰时溢出的几声嘤咛,便酥得人骨头都发颤。


    “小姐,您每次从夏公子那儿回来都损耗真血,不昏睡个三五天根本补不回来。”


    婢女小圆一边替她梳理长发,一边将华贵的珠宝琉璃簪钗逐一佩戴妥当。


    老话说素面朝天方显真绝色,却不知金银珠翠的点缀更能让美人光彩夺目。


    “小姐是要去见夏公子吗?”


    小圆推开房门,撑开油纸伞时忽然顿住,“不对,小姐见夏公子向来穿夜行衣的。”


    金陵城虽人口浩繁,能让百世花魁主动应约的人却屈指可数。


    周南灼对着镜中描好的黛眉轻扫,指尖拂过鬓边珠翠,“去会一个爱耍阴谋诡计的小人。”


    周南灼之所以被夏仁称作“小嘴淬毒”,正是因她看人论事总能一针见血。


    她口中的“小人”,必定担得起这个名号。


    ……


    玄武湖畔的古亭中,一位白衣人端坐其间。


    这座亭子本是赏湖光山色之处,此刻却因这人显得有些不同。


    他模样普通,丢进人堆里毫不起眼,唯一惹眼的,是腰间挂着的那枚巴掌大的金黄小算盘。


    好在金陵城治安良好,若换作荒郊野岭,这般钱财外露的举动,怕是早被强人盯上了。


    “小人!”


    少女天真清脆的嗓音穿透渐缓的雨幕传来。


    白衣人转过身,见少女一手揽着位衣着华美的女子朝亭中走来,另一手正兴冲冲指着自己。


    “南灼姑娘,许久不见。”


    白衣人向迈入凉亭的女子躬身作揖,抬手示意她落座,又看向少女道,“小圆姑娘也有礼了。本人姓柳名白,并非‘小人’。”


    他眼睛眯成细缝,隐在袖中的手指快速掐算几下,便已猜出少女的花名。


    “别听他的,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周南灼语气冷淡,显然对眼前的柳白毫无好感,甚至带着几分厌恶。


    “南灼姑娘这般言辞可是生疏了。”


    被人当面驳了面子,柳白这个在安南王府岌岌无名,落魄到只能投奔草包世子王腾的天机阁谋士却无多少羞恼。


    柳白笑着,眼神中透露着些许玩味,“半年前,我等可是联手在别君山布下了一局,说是同谋盟友也不为过。”


    “小人就是小人,就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周南灼冷笑,却是没有否认二人曾合谋过的事实。


    ……


    “唉,既然南灼花魁不喜叙旧,那便聊聊眼下的事。”


    柳白宽袖往桌上扫过,竟凭空浮现了茶具——茶壶,茶杯,茶盘等一应俱全,甚至那紫檀茶壶嘴上还冒着热气。


    若是夏仁见到这一幕,定会想到书院儒修“无中生有”的妙法。


    但周南灼却知道,柳白施展的,是术士的“搬运之术”。


    “请。”


    柳白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为周南灼沏上了一杯香茗。


    “喝不惯。”


    周南灼看都没看,没有要接的意思。


    柳白也不觉得自讨没趣,反而省得给自己倒。


    “夏公子最近可是活跃的很。”


    柳白开口,将二人会面的话题引出。


    “哦,你是怕哪天被他碰上了,一剑斩了你?”


    谈及夏仁,周南灼的脸上才显露出些许笑意。


    “杨明院长尚在闭关,南灼姑娘也只是解开了第一道封印。”


    柳白摩挲着下巴沉吟,“以夏公子在古庙中以雨伞击杀那走火入魔的合欢宗弃徒的手段来看,目前还威胁不到我。”


    “天机阁素以测算天机自诩,可曾算到他是圣贤传人?”


    周南灼最看不惯术士故作高深的模样,语气带着讥讽。


    “这点确实始料未及。”


    柳白长叹一声,难得坦诚,“我算到姑娘心有不忍,欲为他续三载寿元;也算到书院二先生与他情谊匪浅,定会出手相助。可文脉之争时,国子监本是十拿九稳的局面,竟被他硬生生逆转,当真是匪夷所思!”


    “你们不是总说‘只有修为不足的术士,没有算不准的天机’吗?”


    周南灼庆幸自己站在夏仁一方,不然哪有闲情嘲弄眼前人。


    “世事难料啊!”


    柳白摇头苦笑,“天地间变数万千,便是阁主亲至,耗费寿元推演,怕也算不透如今这局面。”


    “既然如此,你想做什么?”周南灼黛眉微挑,语气带着讥讽,“杀他?”


    “动过这念头。”


    柳白坦然承认。


    “你敢!”


    周南灼素手拍向石桌,一声娇呵竟让古亭周遭的雨幕都为之一滞。


    “想过,却做不到。”


    柳白面露苦笑。他不止一次暗中推演,可每次算出的结果都是十死无生。


    独臂剑魔虽已不复当年之勇,但若为护夏仁,随手递出几式天人剑气绝非难事。


    更何况,若自己真敢动手,眼前这位花魁定不会冷眼旁观,这一声怒喝便是最好的证明。


    最为诡异的是,即便排除所有干扰、假设独自面对夏仁,推演结果仍是完败,这就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了。


    待柳白将卜算经历和盘托出,周南灼的怒意才稍减。


    “天下第一的武夫藏些底牌,有甚稀奇?”


    嘴上虽这么说,她心里也犯嘀咕。


    夏仁身中囚龙钉、修为尽禁,究竟还有何种手段,能让眼前这袭杀手段不输罗网刺客的术士束手无策?


    “我想试一次。”


    柳白眼中忽然闪过精光,“看看夏公子的后手到底是什么。”


    “你是在玩火。”


    周南灼的声音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