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秦风染风寒,阴嫚亲送御医至

作品:《大秦:我的版图有点大

    寒露这日,咸阳下了第一场透雨。


    雨从后半夜开始,起初淅淅沥沥,到天亮时已成滂沱之势。


    天工院各工坊的屋顶在雨幕中连成灰蒙蒙的一片,只有冶铁坊的烟囱还顽强地吐着白汽,瞬间就被雨浇散。


    秦风醒来时,觉得头重得像灌了铅。


    喉咙里仿佛塞了把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撑着坐起来,眼前黑了一瞬,耳边嗡嗡作响。


    是昨日在试验场淋了雨。


    为测试“雷霆车弩”在雨天环境下的可靠性,他在露天场地盯了整整两个时辰。回来时里衣湿透,只换了外袍就继续批阅文书,直到子夜。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刚沾地,一阵眩晕袭来,险些栽倒。


    扶住床柱缓了片刻,才勉强走到窗边。


    推开窗,冷风夹着雨丝扑在脸上,他打了个寒噤,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肺叶像要炸开。他弓着身,手撑在窗台上,指节发白。


    “院主?”门外传来亲卫的声音,带着迟疑。


    秦风想应声,一张口又是一串咳嗽。


    他摆摆手,示意无事,却忘了对方在门外看不见。


    等这阵咳勉强压下去,他才哑着嗓子道:“……无妨。去打盆冷水来。”


    亲卫应了声,脚步声远去。


    秦风靠在窗边,看着院中那棵老槐树。


    雨水把最后几片枯叶也打落了,湿漉漉地贴在青石板上。


    檐下的铜铃在风里叮咚作响,声音闷闷的,像隔了层棉絮。


    冷水打来了,他浸了布巾敷在额上,冰凉的刺激让他清醒了些。


    坐到案前,想继续批昨日没看完的“马政所扩建方案”,可字迹在眼前晃,墨团团似的化开。


    笔提起,落下时却歪了,在竹简上拖出一道难看的墨渍。


    他扔下笔,靠进椅背,闭上眼。


    昏沉中,听见门外有说话声。


    是亲卫在拦人:“院主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


    “是宫里来的。”


    另一个声音,尖细,是内侍特有的调子,“长乐公主遣我们来送些东西。”


    秦风猛地睁开眼,又是一阵头晕,他扶住桌案。


    门开了,进来两个小内侍,披着油衣,手里各捧着一个漆盒。


    后面跟着个穿青色官袍的老者,须发皆白,背着一个药箱——秦风认得,是太医令夏无且,始皇最信任的御医。


    夏无且上前,也不多礼,直接道:“秦院主,伸手。”


    秦风下意识伸出手腕。夏无且三指搭上,闭目凝神片刻,又让他张口看了舌苔,问了几句症状,这才捋须道:“风寒入肺,兼有劳累过度、心火旺盛。需静养,不可再劳神耗力。”


    他打开药箱,取出纸笔,龙飞凤舞写了张方子,递给内侍:“速去太医署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今日服两剂。”又对秦风道,“老朽这就为院主行针,先退热。”


    银针细长,在灯下闪着冷光。


    秦风褪去外衣,趴在榻上。


    针扎进穴位时,轻微的刺痛之后,是酸麻的扩散感。


    夏无且手法极稳,下针如飞,片刻间,秦风背上已多了十余根颤巍巍的银针。


    “院主近日是否常觉心悸、夜寐不安?”夏无且一边捻动针尾,一边问。


    秦风含糊应了声。


    “思虑过甚,伤及心脾。”


    老御医叹息,“秦院主,国事虽重,亦需惜身。你这身子,看着强健,内里已虚了。若再这般熬下去,恐生大患。”


    秦风没说话,脸埋在软枕里。


    枕面是细葛布的,带着阳光晒过的气味,可他现在浑身发冷,只觉得那点暖意隔了千山万水。


    行针两刻钟。


    起针时,秦风觉得背上出了一层细汗,头晕似乎轻了些。


    夏无且又留下两包药粉,嘱咐加入汤药同服,这才收拾药箱告辞。


    内侍却没走,他们打开带来的漆盒。


    一个盒里是满满的药材,参茸燕窝、茯苓黄芪,都分门别类包在桑皮纸里,上面贴着红签。


    另一个盒里,上层是几卷帛书,下层——


    秦风目光一凝。


    那是个鎏金铜手炉,巴掌大小,镂空雕着缠枝莲纹。


    炉里已填好了炭,上面盖着一层香灰。


    内侍小心翼翼地捧出来,放在秦风榻边的小几上。


    暖气混着一缕极淡的、清冷的香气漫开来,像是雪后松林的味道。


    “公主吩咐,这几卷是兰台新整理的《黄帝内经·灵枢》篇,内有调理五脏、导引养生之法,或可一观。”


    内侍恭敬道,“手炉里的炭,掺了安息的苏合香、西域的乳香,公主说……咳,说可宁神静气,助院主安眠。”


    秦风盯着那手炉。


    炉身还烫着,暖意透过空气,拂在他搭在榻边的手背上。


    很轻,很稳的暖,不像炭火那样燥,倒像……像那日大朝,她经过时,衣袖带起的微风。


    “替我……”


    他开口,嗓子哑得厉害,清了清才继续,“谢公主厚意,秦某惭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内侍应了,垂手退到门边,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公主还说,天工院诸事,自有萧司正、韩先生等人操持。院主既病,便安心休养,切莫……”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原话,“切莫强撑,反误了长远。”


    秦风怔了怔,缓缓点头。


    内侍这才行礼退下。


    门关上,屋里静下来,只剩雨声和手炉里炭火细微的“哔剥”声。


    秦风伸手,轻轻碰了碰手炉。


    鎏金表面光滑微烫,缠枝莲的纹路在指尖下清晰可辨。


    他摩挲着那片莲叶,忽然想起,大朝那日她裙裾上的刺绣,也是这样的缠枝莲。


    只是她的莲花,是墨线绣在玄色底上,远看几乎看不见。


    要走近了,在特定的光线下,才能发现那些暗纹,低调而繁复,像她这个人。


    他收回手,靠在榻上。


    夏无且的针似乎起了效,热度退了些,四肢不再那么酸软。


    他侧过头,看着小几上的手炉,白汽从镂空的花纹里袅袅升起,带着松木与乳香混合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呼吸里。


    很奇异地,他竟觉得有些困了。


    连日的疲惫、病中的昏沉、还有这暖而稳的香气,织成一张柔软的网,把他往下拉。他闭上眼,意识开始飘散。


    朦胧中,仿佛又回到大朝那日。


    她站在殿中,玄衣朱缘,步摇纹丝不动。


    她说“妾妇人,本不该干政”,可每个字都像小锤,敲在那些儒生的软肋上。


    她说“心中惕然”。


    她在惕然什么?惕然儒生攻讦太甚?惕然他功高招嫉?还是惕然……他这般不知爱惜身子?


    手炉的暖气,一阵阵,熨在心上。


    同一时刻,咸阳宫,兰台石室。


    赢阴嫚坐在靠窗的案前,手里拿着一卷竹简,目光却落在窗外。


    雨打芭蕉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清晰。


    铜鹤香炉里燃着和苏合香,青烟笔直,到梁间才散开。


    “东西送到了?”她没回头,轻声问。


    侍立在侧的宫女低头:“送到了。夏太医行了针,留了方子。秦院主……看着病得不轻,咳嗽得厉害。”


    赢阴嫚“嗯”了声,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竹简边缘。


    简牍用久了,边缘光滑微凉。


    “他……可说了什么?”


    “说谢公主厚意,他惭愧。”


    赢阴嫚沉默片刻,将竹简轻轻放下。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


    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吹动她鬓边一缕散发。


    远处,天工院的方向,雨幕厚重,什么也看不见。


    “那手炉,”她忽然问,“他收下了?”


    “收下了。就放在榻边小几上。”


    赢阴嫚没再说话。


    她望着雨,良久,极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散在风里,几乎听不见。


    宫女悄悄抬眼,看见公主侧脸在窗光里,睫毛垂着,在下眼睑投出淡淡的影。


    眉心那枚火焰花钿,被雨天的暗光衬着,像一簇将熄未熄的火苗。


    “把窗关上吧。”


    赢阴嫚说,“有些冷。”


    宫女连忙上前关窗。转身时,瞥见公主已回到案前,重新拿起竹简。


    可她拿着简,半晌没动,只是望着简上那些古老的篆字,眼神却是空的。


    石室里安静下来。只有雨声,和竹简偶尔翻动的沙沙声。


    赢阴嫚的目光,落在简上一行字:


    “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


    她指尖抚过“未病”二字,久久不动。


    窗外,雨势渐小。


    檐水滴在石阶上,叮,咚,叮,咚,像更漏,数着光阴。


    天工院里,秦风在药力和手炉暖意的包裹下,沉沉睡去。


    这是数月来,他第一次在白天入睡,且无梦。


    醒来时,已是黄昏。


    雨停了,西天露出一线暗红的光,从窗格里斜斜照进来,落在手炉上。


    炉里的炭该是添过了,依然暖着,只是香气淡了些,混进了药汤的味道。


    亲卫端着药碗进来,黑褐色的汤药,热气腾腾。


    秦风坐起身,接过药碗。很苦,他皱眉一口口喝完。


    放下碗时,看见小几上那几卷《灵枢》,最上面一卷摊开着,正是“四气调神大论”篇。


    旁边有朱笔批注,簪花小楷,写着: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逆之则伤,顺之则昌。”


    批注的墨色,和那夜洒金笺上的一模一样。


    秦风看了许久,伸手,将帛卷慢慢卷起。


    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窗外,最后一线天光也暗下去了。


    夜幕降临,咸阳宫的方向亮起星星点点的灯。


    他屋里的灯也点上了,昏黄的光,把手炉的影子投在墙上,放得很大,花瓣状的镂空,微微摇曳。


    他靠在榻上,没再看文书,也没想天工院的任何事务。


    只是看着那影子,听着更漏一声,一声。


    夜还长。


    但有了这暖意,这苦药后的回甘,这帛卷上熟悉的字迹——


    长夜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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