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庞恒开口，嗓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特有的、嘲讽般的毒舌腔调，“感觉就像被扔进了一个满是裂璺的瓦瓮，而瓮子外头，还有几只鼠辈在琢磨着怎么把瓮子彻底敲碎，舔食里头的渣滓。”


    此话意有所指，毫不客气。


    石大的脸色变了变，强笑道：“小友说笑了，我等……”


    “说笑？”庞恒截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微弱的、冰冷的弧度，“我可没心思说笑。我只是好奇，一个身上带着‘噬灵符文’残留气息——虽说被石肤和某种粗劣的净尘诀灵力掩盖得不错——的家伙，是怎么混进这‘净尘宗’避难之所，还扮作一副老实模样的？”


    “噬灵符文”四字一出，宛若惊雷炸裂！


    洛风与柳芸脸色骤变！青萝惊恐掩口，连退两步。另一石肤兄弟石二茫然抬头，不明所以。


    石大则如遭雷击，脸上僵笑瞬间冻结、崩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揭穿的狰狞与暴怒！“你……你胡吣什么！”他低吼，身上那晦暗乌光再也压制不住，自石灰色皮肤的缝隙中渗溢而出，散发出与“屠夫”、与祭祀山谷如出一辙的吞噬污秽气息！


    “我胡吣？”庞恒咳了两声，面色更白，眼神却锐利如刃，“那你说道说道，你方才偷偷用那点藏起的‘净光石粉’，掺和你自家的血，在石头后面描画的是甚物事？若我感知无错，那该是一个简省的、用于短距传递特定波动的‘秽语符’罢？你想把‘净灵圣体’与‘守钥人血脉’已至此地的消息，传给谁？‘吞天教’？还是‘沙髓’？”


    庞恒每道一句，石大的脸色便狰狞一分，气息便狂暴一重。他确然如此做了！在察觉庞恒苏醒、力量特异后，他便动了心思，欲趁机传出讯息！他本是“吞天教”早年遣入汇渊探索、后失联被浊气侵蚀变异的外围成员，侥幸得救后一直潜伏，倚仗石肤变异掩盖了核心气息。庞恒与龙馨、杨坚的到来，于他背后势力而言，乃是极紧要的情报！


    “你怎会……”石大惊怒交迸，他自认做得隐秘。


    “怎会知晓？”庞恒扯了扯嘴角，“大抵是因为，你‘扮作一个憨实幸存者’这事，在我瞧来，其功成的可能，低得惹人发噱。”


    话音落定的刹那，庞恒眼中幽光一闪。


    他并未动用多少力量，只将最后一丝能调动的、针对“可能性”的否定意念，如同无形的芒刺，精准地“点”在了石大那层伪装的核心概念上——否定其“伪装状态得以维持的成功之机”！


    此非攻击，而是一种概念上的“揭破”与“否定”。


    “噗——！”


    石大浑身剧震，仿若某种维持平衡的外壳被瞬间戳穿。他体表那层用以掩盖吞噬气息的石灰色泽剧烈波动、褪去，露出了底下更加狰狞的、布满扭曲墨纹的皮肤，浓郁的吞噬秽气再难抑制，轰然爆发！他双目彻底化为赤红，狂吼一声，不再伪装，乌光缠绕的巨拳裹挟腥风，直轰近在咫尺、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庞恒！


    “孽障！安敢！”洛风暴怒之声响彻，一道净化掌印后发先至，拦向石大拳锋。


    柳芸亦厉喝：“擒下他！”


    然，石大的目标似非击杀庞恒。他那赤红眼中闪过疯狂与决绝，拳势中途猛地变向，非是攻向庞恒，而是狠狠砸向地面——准确而言，是砸向地面上某处不起眼的、与他石无异的凸起！


    “不好！他要毁莲台的地脉接点！”柳芸失声惊呼，欲阻却已不及。


    那是净化屏障的部分能量节点之一！一旦被毁，屏障将现缺口，外界的混沌气息与可能的“混沌子嗣”便会涌入！


    石大脸上露出狞笑，他纵是死，也要拉上所有人陪葬，更要为外间同伴的入侵启开一道裂隙！


    乌光拳锋即将砸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直看似虚弱、唯靠龙馨搀扶的庞恒，那只垂在身侧、血迹未干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节。


    无有光芒，无有声响。


    但石大那凝聚了周身力量、志在必得的一拳，在距地面凸起尚有三寸之际，轨迹却发生了极诡异、微渺的偏折——仿若他挥拳的“必中标的”此一概念，在最后一瞬被微妙地“否定”了那么一丝。


    “砰！”


    拳头砸在了凸起旁的岩地上，碎石迸溅，地面现出一浅坑，然那关键的凸起却安然无恙！


    偏折的幅度极微，却定了生死。


    石大愣住了，面上满是不敢置信。


    而洛风的净化掌印与柳芸射出的一道灵光，已毫不容情地轰在了他因全力出拳而空门大开的胸膛之上！


    “啊——！”石大惨嚎一声，胸膛塌陷，浓郁的吞噬秽气被精纯净化之力侵入，发出嗤嗤腐蚀之声，他整个人如破革囊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滑落于地，气息急速萎靡下去，唯剩出气，不见进气，眼中光芒涣散。


    临殁前，他死死瞪着庞恒，喉间咯咯作响，挤出几个模糊字眼：“你……的……力量……主上……定会……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话未尽，头一歪，彻底气绝。身上那吞噬秽气失了控驭，开始缓缓消散，亦对周遭环境造下些许污染。


    岩洞内，一片死寂。


    唯有篝火噼啪作响，以及石大尸身上秽气消散的细微嘶嘶声。


    青萝吓得瘫软于地，瑟瑟战栗。石二茫然望着兄长的尸身，又看看众人，似还未全然明悟发生了何事。洛风与柳芸面色铁青，既因营地里竟潜伏着吞天教内应，亦因方才险些被其得逞，毁坏屏障节点。


    所有人的目光，终究都落回了被龙馨扶着、面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再度昏厥的庞恒身上。


    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一切，太过骇人。庞恒非但一眼窥破石大的伪装，更在几乎无可能的情状下，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影响了石大那必杀（或必毁）一击的轨迹，挽救了屏障节点。


    他是如何看穿的？那影响轨迹的诡谲手段又是什么？


    思及他竟能穿越“归元障”，一个令人敬畏乃至惊惧的念头，于洛风与柳芸心中升起：这年轻人对“法则”或“概念”的掌控，恐已臻至一个他们难以想见、亦极度危险的境地。


    “庞小友……多谢。”洛风率先开口，语气复杂，先前的急切被一种更深的忌惮与审视取代，“若非你洞察先机，后果不堪设想。只是……你是如何察觉石大有异的？”他道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庞恒虚弱地咳了几声，方缓缓道：“他的恐惧与贪念，藏得不够妥帖。对我力量的‘兴致’，超出了一个陌路伤者该有的范畴。”他自不会透露“否定”言语真纯的细节，只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观感解释。“至于他最后那一下……运气罢了。许是他自家力道失控。”


    运气？洛风与柳芸显然不信，但庞恒不愿多言，他们亦无法强求。


    “清理了吧。”柳芸对石二与惊魂未定的青萝吩咐道，声线恢复了苍老的平缓，但望着石大尸身与地上秽污的眼神，带着深浓的厌憎与一丝后怕。


    内应已除，隐患暂拔。然岩洞内的氛围并未轻松，反变得更加凝沉诡谲。


    信任的裂痕已然显现，且因庞恒那神秘莫测的手段而加深。洛风与柳芸看向庞恒的目光，少了些单纯的“望见希望”的热切，多了权衡与惕厉。青萝则更加瑟缩，几不敢视人。石二变得愈发沉默。


    龙馨扶着庞恒重新躺下，喂他饮了些水，低声道：“你太乱来了。”她指的是庞恒强行动用能力影响石大攻袭轨迹。


    庞恒微摇头，以仅两人可闻的气声道：“不……乱来，便……都完了。”他顿了顿，声息更轻，“当心……洛风……与……柳芸……他们……亦有问题……所图……不纯。”


    龙馨心中一凛，默然颔首。


    庞恒疲惫地阖眼。揭露一个石大，不过撕开了这绝望营地真相的一角。洛风那焦躁下的意图，柳芸那狂热执念下的真实目的，还有这摇摇欲坠的净化屏障，以及外间正步步逼近的“三重祭祀”……


    内忧外患，时辰确然不多了。而他们，才刚刚踏入这潭浑水的中央。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岩洞内唯余清理声响与篝火噼啪之际，那半截净世莲台残骸，忽然极其微弱地、有律动地闪烁了三下，光芒较平时明耀了一丝，旋即复归原状。


    一直紧盯着残骸的柳芸，昏浊的眼眸猛地亮起，枯瘦的手指激动地攥紧了身下的垫褥。


    而正在清理石二尸身旁秽迹的青萝，身子几不可查地颤了一颤，头埋得更低。


    庞恒虽闭着眼，但那残骸异常的闪烁，以及柳芸、青萝瞬时的情绪波动，却被他那尚未完全收敛的细微感知，清晰地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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