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沉淀
作品:《岭南诡录》 旧船厂带回来的铁锈味和江风的水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但推开“平衡事务所”那扇重新上过漆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堂屋里线香、草药、以及电子设备散热风混合而成的、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气息。
一种莫名的“归来”与“安定”感,悄然熨帖着刚刚经历过战斗、尚有些紧绷的神经。
“可算回来了!”武胜第一个嚷嚷着挤进门,将用布包裹的砍刀小心翼翼(对他而言)放在方桌上,然后一屁股瘫进茶台边的椅子里,长长舒了口气,“那鬼地方,湿气重得能把人骨头都泡酥了!”
他嘴上抱怨着,眼睛却瞥向桌上那把刀,心疼地龇牙咧嘴。
叶知秋没说话,径直走向后面她临时开辟出来的“丹房兼工坊”,片刻后端着一个铜盆出来,里面是半盆散发着淡淡硫磺和草药混合气味的暗绿色液体。她将铜盆放在武胜脚边:“刀。”
武胜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抓起桌上的刀,连布套一起就要往盆里扔。
“布拿掉。”叶知秋声音清冷。
“哦哦。”武胜手忙脚乱地扯掉布套,露出刀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暗红色锈斑。他将刀身小心地浸入铜盆的液体中。
“嗤……”
一阵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音响起,液体表面冒出细密的气泡,那些锈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软化、然后从刀身上剥离、溶解。原本精光闪烁的刀身重新显露出来,只是被锈蚀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些浅浅的、难以完全消除的蚀痕。
“这药水……神了!”武胜瞪大了眼睛,又有些惋惜地看着那些蚀痕,“就是这印子……”
“能保住刃口和基本结构就不错了。”叶知秋淡淡道,“此乃‘化锈清灵散’,专克五金锈蚀邪气。浸泡三个时辰,再以阳气小心温养三日,应可恢复七八成锋利。但材质已有损伤,日后需勤加养护,遇类似邪物,最好辅以纯阳符箓或换用特殊兵刃。”
她说着,又从药箱里取出几张黄纸朱砂符,递给武胜:“‘纯阳辟邪符’,下次出任务前,贴于刀镡或握柄处,可暂时阻隔阴邪锈蚀之气侵蚀。效力约一炷香。”
武胜如获至宝,连忙接过,小心收好,看向叶知秋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意:“谢了,老叶!还是你靠谱!”
叶知秋微微颔首,没再多说,转身开始清理自己随身携带的法器和消耗的符箓材料。
阿King已经坐在他的工作站前,十指如飞,将旧船厂收集到的战斗数据、能量读数、现场影像以及锈蚀傀残骸分析报告,分门别类地录入新建的“异常事件档案库”。屏幕上快速滚动着代码和图表。
“事件档案 ‘荔湾旧船厂-锈蚀傀’ 建立完成。威胁等级:丙下。处理方式:物理破坏结合能量净化与环境疏导。消耗评估:符箓三张,特制药液一份,常规兵器轻度损伤,人员法力/体力中度消耗。经验获取:团队协同初显成效,对环境能量利用及特殊邪物弱点认知加深。建议:补充常规消耗品,研发针对金属/锈蚀类邪物的专用装备或符箓,优化近战人员的抗腐蚀防护。”
他推了推眼镜,看向正在茶台边烧水泡茶的陆文渊:“陆队,战斗录像和数据分析已同步至内部服务器,可供复盘。另外,根据战斗中的能量波动和锈蚀傀的生成条件,我初步构建了一个‘岭南工业废弃地异常事件风险评估模型’,输入地理位置、废弃年限、历史事故记录、附近水文金属条件等参数,可粗略预测类似邪物滋生的概率和等级。目前准确度有待验证,需要更多数据样本。”
陆文渊将泡好的茶倒入几个素瓷杯中,闻言点点头:“很有用的工具。沈琬那边应该能提供一部分官方掌握的废弃地数据,可以作为初始输入。后续我们处理类似事件时,注意收集更详细的环境参数,帮你完善模型。”
他把茶杯分别递给走过来的叶知秋和仍在埋头看数据的阿King,自己端起一杯,慢慢啜饮。温热的茶汤入喉,带着淡淡的回甘,让他因战斗和灵力消耗而有些翻腾的气血,渐渐平复下来。
堂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阿King敲击键盘的轻微嗒嗒声,和武胜摆弄他那把泡在药水里的刀时发出的细微水声。阳光透过天井,斜斜地照进来,在磨得光滑的青石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光斑里尘埃浮动。
一种战后特有的、混杂着疲惫、放松与隐隐亢奋的平静,在空气中弥漫。
这就是他们“开业”第一单之后的日常。没有欢呼庆祝,只有务实的善后、总结与准备。战斗只是过程,而维持这个小小的据点,提升自身,应对未来更多的挑战,才是常态。
陆文渊的目光扫过堂屋。博古架上分类整齐的物品,书架上半空的状态,阿King屏幕上不断流淌的数据,叶知秋工坊里隐约传来的药草味,还有武胜那大大咧咧却透着认真的侧影……这一切,都在短短几天内,从无到有,渐渐成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平衡事务所”,不再仅仅是一个名字或构想。它正在一点一滴,被他们的汗水、经历和共同的信念,填充出血肉,塑造出骨骼。
“对了,”武胜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那个什么‘九霄龙吟’的线索,还有沈科长说的‘传承序列’,有啥新动静没?”
这个问题让堂屋内的气氛微微一凝。
阿King调出另一个加密界面:“关于‘九霄龙吟’信息,无进一步直接通讯。但对信息来源的逆向追踪和关联分析有进展。”他将屏幕转向其他人,上面是一幅复杂的网络关系图,中心是那条加密信息,延伸出许多线条,连接着一些模糊的地点、代号和事件标签。
“结合沈琬提供的‘水底衙’残余网络信息碎片,以及我通过非公开渠道收集的东南亚部分地下势力活动情报,发现几个间接关联点。”阿King指着其中一个被高亮显示的节点,“缅北边境地区,近半年有数起关于‘古法降头失控’、‘疑似中原秘术外流’的模糊传闻,在当地黑市和少数隐秘论坛有提及,但语焉不详,可信度待考。”
他又指向另一个节点:“粤西、桂东南一带,与滇、黔、越交界区域,近期官方记录的‘民俗纠纷’、‘疑似诈骗利用封建迷信’案件数量有异常上升,部分案件描述中提及‘新面孔’、‘手段古怪’、‘索要特定老旧器物或地点信息’。”
“这些线索太零散了。”叶知秋微微蹙眉,“像是有人故意撒下的迷雾,或者只是崩溃后自然的余波。”
“可能性都有。”陆文渊放下茶杯,沉吟道,“但‘九霄龙吟’这句话,指向性太强。‘九霄’可能指代方九霄,也可能泛指某种高层次的力量或境界。‘岂止岭南’,明显是在说,事情不会只在岭南结束。”他看向那个黑色的骨灰罐,“景瑞最后也没提到这个,或许他也没算到这一步,或者……他觉得时候未到。”
武胜挠挠头:“那咱现在咋办?干等着?”
“不。”陆文渊摇头,“两条腿走路。一方面,继续处理岭南本地的‘余毒’,稳固根基,提升我们自己。沈琬给的线索列表,阿King的监测模型,都是我们的方向。把家门口打扫干净,力量积累够了,才有资格和底气去应对更外面的风雨。”
“另一方面,”他看向阿King,“对这些外围线索,保持监测和有限度的调查。尤其是与我们已知的‘水底衙’危险传承可能相关的部分。但切记,不要贸然深入,不要打草惊蛇。我们现在的能力和情报网,还支撑不起跨区域的主动出击。一切以稳为主。”
阿King点头:“明白。我会设定关键词监控和风险预警阈值,一旦有高相关性或高威胁性信息出现,会第一时间警报。”
叶知秋也道:“岭南本地的梳理至关重要。地气失衡,人心浮动,才是滋生一切邪祟和野心的土壤。稳定一方,即是削弱八方。”
正说着,陆文渊放在桌上的那部加密手机震动起来。是沈琬的来电。
陆文渊接通,打开免提。
“陆文渊,旧船厂事件报告我收到了,处理得很干净。”沈琬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是凝重,“不过,找你们是有另外两件事。”
“请说。”
“第一件事,关于广州塔顶那个能量聚合体。”沈琬顿了顿,“过去72小时,监测站记录到三次极其微弱的、规律的能量脉冲,间隔大约24小时,强度逐次递减。脉冲性质与你们之前描述的‘涟漪’类似,但更加微弱和‘有序’,像是……心跳?或者某种规律的‘自检’?专家团队无法解释,但一致认为,它的‘活性’在以一种缓慢、平稳的方式恢复或转变。目前依旧稳定,无外泄风险,但……值得持续高度关注。”
塔顶的“种子”在发生变化?陆文渊心中微动。那种奇异的联系感似乎隐约增强了一丝,但依旧模糊不清。
“我们知道了。会保持关注。”陆文渊回应。
“第二件事,”沈琬的声音压得更低,“关于‘传承序列’。我们截获了一段非常破碎的、疑似‘水底衙’残党之间的加密通讯残留信号,破译难度极大,只得到几个关键词:‘货’、‘滇南道’、‘老祠堂’、‘九月初九’。时间指向两个月后。地点模糊,但‘滇南道’很可能指代历史上通往滇缅的某条古道区域。结合你之前提供的‘九霄龙吟’信息,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们。”
滇南古道?九月初九?重阳节?陆文渊眼神一凝。这两个时间地点组合在一起,在玄学上往往有特殊含义,尤其是涉及祭祀、传承或某些隐秘仪式。
“信息可靠度?”他问。
“无法完全确认,但信号来源和加密方式与之前掌握的‘水底衙’残余通讯特征高度吻合。”沈琬道,“我已经安排人手暗中排查‘滇南道’沿线可能的可疑地点和近期异常人员流动。但你们知道,那边地形复杂,民族众多,三教九流混杂,官方力量渗透有限。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在酝酿,我们可能需要提前准备,甚至……可能需要你们在合适的时候,前往探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陆文渊沉默了几秒。两个月后,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他们进一步恢复和提升,但也意味着潜在的威胁在逼近。
“我们记下了。沈科,你们那边的排查有任何进展,请及时共享。我们会利用这段时间,尽快增强自身,并留意一切相关线索。”
“好。保持联系。”沈琬说完,结束了通话。
堂屋里再次陷入沉默。刚刚放松一些的气氛,又因这两条消息而凝重起来。
塔顶的未知在悄然变化。
远方的暗流似乎在汇拢指向一个具体的时间和方向。
压力,无形无质,却真实地弥漫在空气中。
“两个月……”武胜掰着手指头算,“够老子把伤养利索,再把刀法磨一磨了!管他什么道,来了照样砍!”
叶知秋则是走到博古架前,目光扫过那些与滇缅、西南少数民族巫蛊相关的一些零星记载和器物标本(陈景瑞以前收集的),清冷的脸上若有所思:“滇南古道,苗疆巫蛊,东南亚降头……若‘水底衙’的传承真的与那些地方的古老邪术结合……确实麻烦。”
阿King已经调出滇南地区的卫星地图和历史交通路线图,开始进行地理信息和已知民俗传说数据的交叉分析:“任务 ‘潜在威胁-滇南古道’ 已创建。开始背景资料收集与风险评估模型初始化。”
陆文渊看着同伴们迅速进入状态,心中那丝凝重渐渐被一种坚定的责任感取代。是的,压力一直都在,未来也必然充满艰险。但他们不再是孤身作战,也不再是仓促应对。他们有了据点,有了同伴,有了初步的体系和目标。
“好了。”他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塔顶的事,我们持续观察,但不过度忧虑,那是长远的问题。滇南的线索,我们记下,作为远期目标,但不过早介入,避免打草惊蛇。”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当前的核心,依然是岭南本地。沈琬给的清单,阿King模型预测的点,还有我们日常可能接触到的‘怪事’,都是我们打磨团队、积累经验、夯实基础的磨刀石。”
“武胜,你的刀和身体恢复是首要。叶知秋,常规消耗品的制备和补充,以及针对不同类型邪物的专项研究,需要你多费心。阿King,数据库的完善、监测网络的扩展、以及情报分析,是你的主战场。”
“而我,”陆文渊顿了顿,“需要一点时间,尝试进一步理解和掌控我现在的力量。昆仑的感悟,塔顶的经历,还有景瑞最后留下的‘量天尺’……我需要将它们真正融会贯通,找到更适合我们这条路的运用方式。”
他拿起桌上那把依旧沉睡的、黯淡无光的量天尺,手指拂过冰冷的尺身:“这把尺子,是景瑞的眼睛,也是他最后的寄托。或许……它也能成为我们‘平衡事务所’的一件‘镇物’。”
他的话语平静而清晰,为团队指明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行动方向——沉淀,积累,稳固根基。
没有因为远方的威胁而慌乱冒进,也没有因为眼前的平静而松懈懈怠。
这就是“平衡”之道在团队运作上的体现。
武胜重重点头:“明白!老子这就去后面练功房活动活动,加速恢复!”
叶知秋收起看向博古架的目光:“我需要采购一批药材和特殊材料,清单晚点给你。另外,问事馆整体的防护阵法需要进一步加固,我画好图纸后大家一起动手。”
阿King:“收到。正在优化内部任务管理系统和通讯协议。预计明天可以试运行。外部情报监控网络扩展计划已制定,需要沈琬协助打通部分官方数据接口。”
各自的目标明确,众人便不再多言,开始分头行动。
陆文渊拿着量天尺,走到天井里,在老石榴树下盘膝坐下。他将尺子横放在膝上,闭上眼睛,心神缓缓沉入体内。
力量在经脉中缓慢而坚韧地流转,比之前浑厚了些许,也更加圆融。昆仑感悟带来的对“规序”的模糊认知,塔顶“归墟”中引导混沌的体验,与自身一直秉持的“平衡”信念,如同三条原本独立的溪流,正在尝试着汇合,寻找着共同的河道。
他不再刻意去区分哪些是方九霄的“镇”,哪些是自己的“衡”,哪些是外来的感悟。他开始尝试去理解力量更本质的“状态”与“趋向”。
尺子冰凉,没有任何回应。但他能感觉到,尺身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陈景瑞的“灵应”。那不是灵魂,更像是一种精神的烙印,一种对“卜算”与“抉择”的执着印记。
陆文渊尝试着,将自身那融合后的、温润包容的力量,极其轻柔地,如同春风吹拂柳枝般,拂过尺身,拂过那道残留的印记。
没有试图唤醒或激活什么。
只是……一种接触,一种告知,一种承续的意念传递。
仿佛在说:景瑞,你看,我们在这里。你的尺子,你的地方,你未竟的路,我们接下了。我们会用我们的方式,走下去。
尺身依旧冰凉。
但那道微弱的印记,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像深潭底部,被投下一颗极小石子所引发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陆文渊心中一动,但没有进一步动作。他知道,有些联系,需要时间和耐心去温养,去建立。就像塔顶那颗混沌的种子,就像团队彼此间的信任,就像他们正在打造的“平衡事务所”。
急不得。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将问事馆的天井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武胜在后院练功的呼喝声隐约传来,叶知秋在工坊里捣药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阿King在堂屋里敲击键盘的声音规律而持续。
陆文渊睁开眼睛,看着膝上横陈的量天尺,尺身在夕阳下泛着一层温润的光泽,虽然依旧没有灵性波动,但似乎……不再那么冰冷了。
他抬头,望向西边天际那绚烂的晚霞。
风雨欲来,但根基已筑。
他们需要这场“沉淀”。
为了迎接未来,那注定更加汹涌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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