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时安和青文被铁链锁着,踉跄押往县衙。


    差役头子王大有走在最前,脸黑如锅底。


    他知道锁的是谁,正因知道,心头才像压了块巨石——众目睽睽下殴打官差,不抓不行;


    可抓了顶头上司的独子,后患无穷。


    这种“依法办事”的憋屈和“前途未卜”的惶恐,让整个押解队伍气氛凝滞。


    差役们推搡的力道带着一种刻意的“规范”,既不让你好过,又不敢真伤着。


    到了县衙后角门,王大有拍门,声音干哑:“老周!开门,收押人犯!”


    里面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五十来岁、穿着半旧皂隶服的老头探出头,正是班房牢头周老六。


    “哟,王头儿,这大上午的……”


    周老六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被锁着的柳时安脸上,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


    他眼皮猛跳了几下,几乎是扑上来按住王大有的手,压着嗓子急吼:


    “王头儿!你疯了?!这是柳典吏的公子!”


    “是谁也不能闹事!还殴差!众目睽睽,你让我怎么徇私?”


    王大有烦躁地甩开他,声音却压低了,“先关东号,别的再说!”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后面气喘吁吁跑来,是打杂的孙东平。


    他满脸是汗,凑到周老六耳边,极快极低地说了几句,一边说一边偷眼瞧被押着的两人,尤其在沉默的青文身上多停了一瞬。


    周老六听着,脸色从焦急变成了惊疑不定,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柳时安。


    又猛地扭头盯着王大有,嘴巴张了张,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只从喉咙里含糊地挤出一句:


    “……李四那边,怕是捂不住?”


    王大有脸色铁青,没接话,只狠狠瞪了孙东平一眼:“就你腿快!”


    孙东平脖子一缩,溜到一边,却没真走。


    周老六不再多言,侧身让人进去,拿出钥匙开牢门。


    他动作麻利,但在解开柳时安手上铁链时,手指不易察觉地放轻了;


    轮到青文时,他略顿了顿,抬眼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从头到尾过于沉静的少年,才继续动作。


    锁链落地,他低不可闻地含糊了一句:“……两位受苦了。”


    “哐当!”牢门关上,落锁。


    青文在锁链解开时,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目光却始终低垂,仿佛专注于腕上那圈红痕。


    实则将周老六与王大有的每个表情、每句低语都收进了耳中。


    直到牢门关闭的巨响传来,他才抬起眼,平静地扫视这间陌生的牢房。


    王大有像完成了一件极其棘手的任务,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头更沉。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牢门,对周老六硬邦邦丢下一句:“看好了,按规矩办。”


    便带着大部分手下匆匆离开。


    院子里一时只剩下周老六、孙东平,和牢里的两个少年。


    周老六踱到牢门前,隔着木栅栏,目光先在柳时安惨白的脸上停了停,叹了口气。


    转向看似安静站在窗边的青文,话却是对两人说的:


    “柳公子……还有这位小哥,这事儿,闹得有点大啊。”


    柳时安此刻又怕又悔,听到这称呼,眼泪差点掉下来,带着哭腔:


    “周……周叔,我爹他知道了吗?”


    “能不知道吗?”


    周老六瞥了一眼躲在后头的孙东平。孙东平讪讪地笑了笑。


    青文转过身,脸上并无多少惧色,只有一种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符的审慎。


    他拱手:“周牢头,依您看,此事关键除了柳世伯的斡旋,是否更在那位李四差役的伤势与说辞,以及王头儿如何向上呈报?”


    周老六眯起眼,重新打量了一下青文,点点头:


    “小哥是个明白人。王头儿占着理,抓人是本分。


    可抓的是柳典吏的公子……这就成了烫手山芋。


    李四若是识相,或是伤得不重,还好转圜;


    若是他咬死了不放,或是……”


    他摇摇头,没说完。


    柳时安脸色更白。


    青文微微颔首,不再多问,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得到的答案与自己的判断大致相符。


    “您二位暂且安歇。”


    周老六语气缓和了些,“东号还算清净。饭食热水不会短了。


    别的……等信儿吧。”


    说完,他背着手,慢悠悠踱开了,经过孙东平身边时,低骂了一句:“就你机灵!”


    孙东平缩着脖子,等周老六走远,又悄悄蹭到牢门边,飞快地对里面说:


    “柳公子,您别太担心!柳典吏肯定有法子!


    那个李四……王头儿会去‘安抚’的!”说完,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跑掉了。


    牢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柳时安靠着墙滑坐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痕,抬头看向青文


    “青文,我对不住你……真对不住……”


    “我蠢得像头驴!还连累了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青文走到他对面,也顺着墙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窗户斜射进来的光带。


    “时安,现在说谁连累谁没有意义。我们是一起来的。”


    他目光扫过柳时安手腕的红痕,“锁链是解开了,可这事,还没解开。”


    “为什么……明明是哪些差役先动手打人的。就因为我顶撞了他们吗?”


    “你顶撞他,是让他记恨。但你当众殴打他手下,给了他一个把柄。这不是私怨,是‘规矩’。”


    “纳粮场是什么地方?是彰显朝廷威严、收取赋税的重地。


    在那里,差役就是规矩的化身。


    你打了差役,就等于公然挑战了那套规矩。


    他若轻轻放过,以后还如何管束旁人?”


    柳时安听得脊背发凉:“所以……他必须严办我?杀鸡儆猴?”


    “是。”青文肯定道,但话锋一转,“但‘严办’也有程度。


    是依律重重惩处,还是大事化小,这其中就有余地了。


    就看柳世伯如何运筹,看那李四伤势究竟如何、肯不肯松口。


    也看……有没有其他力量介入。”


    “我爹……”柳时安声音发颤,“我爹肯定急死了……我给他惹了天大的麻烦……”


    “柳世伯此刻必定在全力周旋。但时安,我们不能全指望外面。我们自己,也得想想。”


    “我们?我们还能想什么?”柳时安茫然。


    “想想如何回话。”青文的目光变得锐利。


    “若有人来问话,无论是王头儿、周牢头,还是更高的人,你如何说?”


    “我……我就说实话!那差役欺人太甚,我气不过才动手!”


    “不够。”青文摇头,“‘气不过’是情理,但‘殴差’是铁证。


    你要说的,是‘为何气不过’。


    是那差役无故毒打百姓,你劝阻无效,反被其恶言推搡,情急之下,才失手伤了他。


    记住,是‘失手’,是‘劝阻反被攻击后的自卫’。


    重点是他先动手打百姓和你,你是一时激愤,而非蓄意袭击官差。”


    柳时安努力消化着这番话:“这……这不是狡辩吗?”


    “这是把事情的本源和你的处境说清楚。”青文的声音很稳,


    “事情有两面,他们咬死‘殴差’一面,我们就必须把‘为何殴差’和‘如何殴差’的另一面立起来。


    还有,无论谁问,你都要表现出后怕和悔意,不是为了脱罪装样子,而是……”


    他看了一眼柳时安,“你也确实后悔了,不是吗?后悔方式不对,连累了人,让父母师长担忧。”


    柳时安重重地点头,眼泪又溢满眼眶:“我是后悔……肠子都悔青了……”


    “那就把这份悔意,和前面那份‘为何动手’的缘由,一起让人看到。”


    青文沉默了片刻,补充了一句,“若问到我,我会说,我见那差役行凶,又见你冲动上前,唯恐出事,才上前想要拉开你。


    却被一并当作闹事者锁拿。我并未动手,只是劝解不及。”


    柳时安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心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


    青文比他小三岁,此刻却像是反过来在保护他、指引他。


    这份沉稳和谋划,让他既感激,又有些莫名的酸楚。


    “青文……谢谢你。”他哑声道,“明明是我害了你,你还……”


    “现在不是分你我的时候。”青文打断他,目光再次投向那扇小窗。


    “我们是同窗,是一起被关进来的。眼下,得一起想办法,度过这一关。”


    远处,隐约传来县衙深处模糊的梆子声,时辰在一点点流逝。


    喜欢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请大家收藏:()穿越成为农家子,看我耕读传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