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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唐]太子躺平手册

    第51章 怪异器灵【VIP】


    正如李世民所料, 在遇见不是他所能解决的问题前他是不会轻易向自己阿耶阿娘求助的。


    尽管此时此刻与收到了李世民安慰回信相对的,是他炼制火药的过程并不顺利,但李承乾依然没有第一时间就想找自己家长帮忙。


    不过, 在一系列糟糕事情中还是有一件能称得上是好事的,那就是自那日拜访柳观主后不出十日, 他就同意了他们的请求。


    这让本就在心中暗暗怀疑那个姓袁友人是袁天罡的李承乾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不过当他再度拜访柳观主旁敲侧击后,才被告知那人早就走了。


    李承乾只是遗憾了一会儿,随即就跟柳观主以李淳风为中心套起了近乎。


    两个人都很满意对方的态度, 于是合作顺理成章, 李承乾正式开启了二天两头往道观里头住的日子。


    流言就是在这个时候愈传愈烈的,只不过他这个当事人并没有很在乎。


    因为现在有其他事情更让他值得着急。


    当他的炼制实验再度发生小型爆炸并且险些伤及无辜之时,他果断按下了暂停键。


    不行, 不能再那么下去。


    他知道火药危险,也知道根本不可能一帆风顺,但他没有想过要把人命填进去。


    看样子不仅仅是炼制的提取跟保存出了问题, 实验过程中他做的安全措施还是不够。


    他打算先暂停,理一下后续的计划和安排。


    算算时间,距离他来到鄂州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距离苏文茵在外祖家小住也是过了大半个月。


    他得留给苏文茵与其亲人足够的相处时间,但这个时候若再不去上门拜访一番那完完全全就是他的失礼了。


    所以今日的李承乾特意打扮得光鲜亮丽。


    顾十一倒是想去,但就算实验暂停道观那边也得有人看着,他只能遗憾地留下只在心里默默给小殿下加油。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十一的加油起了作用,李承乾的登门格外顺利。


    苏文茵的外祖家都很满意他这个未来姑爷, 更不用说李承乾曾经提出产钳救过苏文茵的母亲。


    光光一个救命之恩就让他们无法拒绝, 所以他们直接开了个后门, 说是让苏文茵接待太子殿下,实则是放两人去后院中单独相处培养感情去了。


    说起来以往在宫中她总是混在他打人一群弟弟妹妹里头, 李承乾还是头一回跟她单独相处。


    苏文茵没有半分闺秀的矜持,自李承乾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眉眼弯弯,到现在两人独处更是没有分毫不自在,面上的喜悦反而是越发明显,明显到几乎到了溢出来的程度。


    李承乾本不觉得什么,偏偏被这样瞧着不自觉转开了脑袋。


    苏文茵牵上李承乾的手。


    她的掌心温暖,轻而易举就捂热了一直以来因为身体不好而常年体温偏冷的李承乾。


    “殿下近来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李承乾怔了怔,没有立马回答问题反而是将她的手握得紧了紧。


    “不用再叫我殿下了,无人之时你唤我的名字就好。”


    这样理应来讲是大不敬的举动并没有得到苏文茵的反对,她笑了笑。


    “承乾。”


    李承乾这才感觉踏实了点,他骨子里还是现代人,不习惯未来夫妻之间这样听着就带了点距离感的称呼。


    “确实遇上了麻烦,你跟着我自长安而来,一直知道我此次来鄂州的目的。”


    苏文茵点头:“我知晓的,火药。”


    “承乾也在来的路上同我讲过,说是火药的炼制同道士的炼丹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你天天跑道观根本就不是世人所传的求长生嘛,明明那么幸苦是有正紧事要办的。”


    “我瞧你眼窝下青黑一片,看着就是为此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


    苏文茵撇嘴,说到后来倒是为他打抱不平起来。


    李承乾笑着捉住了大着胆子想要伸手一摸他眼下的小姑娘的手。


    自从小姑娘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后,像是抛却了一直捆在她身上的枷锁。


    什么书香门第清流世家,小姑娘撕掉了守礼的面具,这段时间以来对他的“动手动脚”是越来越不愿意遮掩。


    “好好说话。”


    苏文茵没有半点尬尴,双眸狡黠灵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能陪你去一趟道观吗?”


    什么好的办法,但,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她切,哪怕是他的困难他的挫折,她都想一一参与。


    李承带你去看看东街的杂耍呢,怎么你一门心思的比我还要心系正事?”


    可是,李承乾无奈:“行,可是把我们苏六娘子拐到了道观,希望你那外祖家不要怪罪我啊。”


    苏文茵被逗得直乐:“才不会。”


    “殿下,承乾,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外人眼里有多么的优秀,至于那些流言,他们才不会轻易相信。”


    李承乾扭头遮掩唇角扬起的弧度。


    不能被看到呀,毕竟小姑娘眼下已经那么“嚣张”了,要是被瞧见,指不定会如何助长她的“气焰”呢。


    ***


    一人抵达清虚观的时候已过午时。


    李承乾这个现代人没什么中古时代一天吃两顿的习惯,他从穿越以来遵守的就是一天吃二顿。


    于他的身份而言这不是件大事,无伤大雅,李世民和长孙如堇也就随着他了。


    出长安来到外头这个习惯也被带了出来,现在鄂州官府和清虚观早就十分自然地日日准备好午膳,就怕太子殿下的突然到访。


    “我跟你说,清虚观的道术水平我不懂好坏,但唯有那一桌子饭那叫一个香,要不要跟我去吃点?”


    苏文茵刚好奇着想要点头,就听闻距离他们不远的后院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木门和木窗都被崩坏,几片小木屑直冲一人飞来。


    李承乾身边的侍卫动作很快,可惜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苏文茵。


    真正危急的时候他的身边人从来都是以他为先,自然而然忽视了苏文茵。


    李承乾瞳孔一缩,眼见一枚小木屑就要冲苏文茵的脸颊而来,他一把将人抱入怀中侧身一躲,小木屑擦过他的手背。


    李承乾蹙眉,只觉手背一痛,温热的鲜血滴滴落下,染上了他腰侧的白玉莲佩。


    白玉莲佩诡异地泛起微弱红光。


    可惜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殿下受伤这件事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块诡异的玉佩。


    一瞬的愧疚冲向苏文茵,可她却没有红了眼眶,反而是迅速抬起他的手仔仔细细看着受伤的地方。


    伤口不大还在往外冒着鲜血,苏文茵掏出帕子动作娴熟地给人包扎。


    她小时候看的书杂学得也多,包扎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李承乾蹙眉,根本分不出心思去管围在他身边的人。


    他根本压不住心中的担忧和怒火,带着苏文茵指挥众人赶忙去看看情况。


    那个后院是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过,就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定下的实验场地吗?


    这样响的爆炸声,他明明说了要暂停一段时间,怎么还敢阴奉阳违,要是出了人命又该如何是好,他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全问题!


    李承乾越想心中火越大,侍卫听令都冲了出去查看情况。


    一片烟熏火燎之下,渐渐显出了几个身影,看着都是灰头土脸,但好在没有人受伤。


    离爆炸源最近的是顾十一,他一直跟着李承乾,对于实验过程中的安全守则早就熟记于心,这次也是因为他在才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不要生气,先问问情况。”


    苏文茵帮他包扎好伤口,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


    她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逐渐平复了李承乾的心神。


    他深吸一口气,将小姑娘护在身后一步一步上前。


    “顾十一,你来告诉我今日究竟怎么回事?”


    他环视一圈:“找人去寻医师,务必要给他们最好的治疗绝对不能留下什么后遗症。”


    顾十一耷拉着眉眼,自发自觉来到李承乾身前,他捂住受伤的胳膊轻声道:“我们……”


    “是我们违背了殿下的指令。”


    “是柳观主突然想到了个重新炼制的方法,想要尝试一下,虽然殿下早早下了禁令,可是……”


    柳观主抹去面上的灰尘,咳嗽着打断顾十一的话语。


    “都是我强硬要求十一帮我,这次改变硝石和硫磺的纯度,其实改动并不大,但不知为何就是这次的效果威力格外巨大,我总觉得这其中并不单单是纯度的关系。”


    李承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火药危险我早就二令五申,谁允许你们这般不顾自己的安危背着我来研制的?”


    柳观主沉默片刻,本来打算替自家观主辩解的道士们也都沉默了下来。


    顾十一张了张嘴,轻声道:“小殿下……您这几日因着研究遇上了卡顿日夜睡不好觉,大家都是看在眼里,我们,我们都是想帮帮殿下的。”


    李承乾一愣,苏文茵见状从他身侧探出脑袋替他开口。


    “可是,我虽不知道前期殿下是怎么与你们商量的,但依照殿下的脾性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合作,你们其实不至于如此拼命的。”


    柳观主苦笑,确实如此。


    从一开始他的想法就是如此,就算有袁天罡认定小殿下未来必将不凡的断言,他也只是同意这门合作。


    可是在合作的第一天,柳观主就被李承乾的各种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承乾并没有做甩手掌柜,实验中所有的安全事宜都由他亲自督办,甚至还有几个医师和急救的草药早早准备好在侧屋,就是为了防止出意外后没有时间抢救。


    而且除了这些准备工作,更重要的是李承乾并没有逃避。


    他每每实验都是亲自上阵,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允许他们上手跟着学习模仿尝试。


    他从来不会逃避属于自己的责任。


    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其实最开始的配方混合出的火药他们是成功将其引爆了的。


    只是可惜不知什么原因威力实在是太小,就算是放在人的眼皮子引爆都造不成什么大的伤害。


    李承乾对于制作火药的不顺就卡在这了,他不知道该再怎么调整比例亦或者纯度才能达成一个稳定的状态。


    李承乾不愿冒着危险尝试,所以才有了他暂停实验的举动。


    柳观主等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早就被这十几天李承乾的所作所为拜服。


    更何况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拿出来,火药的威力虽小但作用他们却是真真切切看到了。


    双重刺激下,柳观主一时间找回了丢失的少年的冲动与意气,与大伙一商量,想要瞒着李承乾做一下他口中危险的高纯度实验。


    没想到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以真心换真心,大家都不是瞎子。


    顾十一见刘柳观主一直没有说话,凑近李承乾与他耳语几句。


    李承乾顿了顿,再度看向众人时,很明显就是从他们眼中看出对他的拜服和心甘情愿。


    这让他的所有怒火与担忧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和苏文茵对视一眼,无奈道:“实验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有人出事。”


    “哪怕进度慢一点,记住了,这样的情况不许再有下次了。”


    “行行行,我好不容易空出一天散心整理思绪,没想到还是要被你们拖着来做这火药。”


    “文茵妹妹,制作火药危险,要不你先……”


    苏文茵拽着他的胳膊盯着他。


    李承乾无法:“好,我知道了,不赶你走。”


    苏文茵这才露出笑脸,一蹦一跳地跟着先去安置受伤的人了。


    “我知道你也是担忧我的安全,所以我只是想留下来陪陪你,我就在这儿你去吧。”


    李承乾笑笑走入了后院,认真打量起爆炸中心黝黑的地面。


    “柳观主,你那纯度提高了多少?”


    柳观主见人进入状态,赶忙摒弃杂念:“真的没有很多,我们也知道危险所以一开始不敢尝试太过。”


    那照理来讲不应该啊,他之前所尝试的是什么程度他心里有数,如果只是提高一点点这威力委实大了一些。


    李承乾蹲下身子,手指捻过地面,几枚藏在角落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浅白偏黄的颗粒出现在他的指腹。


    “这是?”


    李承乾蹙眉,一下子众人都围了上来。


    道士们七嘴八舌,有的说是正常炼制后出现的产物,有的说可能是不知道混进了其他什么东西。


    一旁的顾十一盯着颗粒沉思,突然猛地大叫一声:“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哎呀!还是要怪我!”


    “小殿下起先来鄂州的路上不是水土不服身子一直好好坏坏的吗?”


    “所以就算到了鄂州也不能松懈,天天备了药要吃调养身体你。”


    “小殿下向来不喜欢苦味,这不我今日就是买了些蜜饯去味,这些颗粒好似是蜜饯上的糖。”


    糖?!


    李承乾和柳观主心中同时震动。


    柳观主是因为他虽不信但到底精通炼丹之道,炼丹和炼制火药其实是有相通之处的,所以他并不觉得再炼制过程中多出糖提高了爆炸威力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炼制本就神奇,许多看似寻常的玩意都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承乾则是因为这一句糖而模模糊糊想起来后世曾经看过的资料,没提起还好一提起那记忆就好似开了闸,糖好似确实能够提高火药的威力的来着。


    虽然他早就忘记了其中原理,但这一点应是没错的。


    “记下来,后续我们还要一一尝试。”


    “什么样品种的糖,糖跟火药的比例混合如何才能叫其威力提高又不至于不稳定,这些都是问题。”


    而糖也给李承乾带来了新的灵感,是不是可以不仅仅局限于那二样□□?


    是不是材料的含水量也就是所谓湿度并不是越少越好,是不是也得有一个刚刚好的度要把握?


    李承乾只觉得一下子找准了方向,兴奋不已:“观主,还有含水多少我觉得我们也该考虑……”


    话还未说完,一道带着疑惑又懵懂的声音打断了他。


    “什么情况?古代火药?”


    覃恬摇摇头,感觉自己此刻是以一种漂浮的状态居高临下看着,有点像通俗小说里的灵魂状态。


    这个梦还真是越来越稀奇了。


    李承乾猛然瞪大双眸,他紧急闭上了即将出口的询问。


    因为古代两个字让他敏锐地意识到了方才出声的可能并不是在场中的任何一个人。


    果不其然。


    李承乾咽咽口水,余光瞥见所有人都在认真思考他的话语,并没有有人开口。


    并且他们的反应没有一丝一毫的奇怪之处,幻听吗?


    可就是他这么想的一刹那,他只觉得腰间灼热非常。


    李承乾心一跳,下意识一把握住那枚他后来早就忽略了的玉佩。


    掌心里滚烫的温度不断在提醒他这不是一场梦。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又是这道声音!


    “什么又是这道声音,哎,小孩,你居然能听到我说的话?”


    覃恬好奇地弯腰,他看不清李承乾的面容,但又没多想,毕竟他已经认定了自己此刻在做梦,因为上一秒他还在家中休息睡觉,下一秒睁眼就来到了这个地方,不是梦还能是什么。


    而且看这情况,似乎只有眼前这个小孩能听到他,那这不是更加是一个梦了吗?


    李承乾猛然倒退几步,迎着周围人不解的目光,勉强冷静下来示意无事。


    你是谁?!


    他没办法,只好在心中默念。


    覃恬轻啧:“我也不知道。”


    他可没说谎,毕竟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梦里是个什么身份。


    “我刚刚好像是从你那玉佩里钻出来的。”


    跟贞子似的,贞子钻电视机,他钻玉佩。


    玉佩?!


    李承乾呼吸急促,好半晌才冷静下来。


    曾经看过的乱七八糟的网络小说统统涌了出来,这样的情况最接近的一种想法是,修仙小说里的器灵?


    还没等他想明白,男声再度在他脑中响起。


    “我瞧着你这是在做火药?”


    “有志气啊小孩子。”


    覃恬既然确定是在梦中,那就自来熟非常。


    “只不过我瞧你们是不是失败了很多次呀?要不要让叔叔来帮你们?”


    什么鬼叔叔!这“器灵”还能占他便宜不成?!


    李承乾内心咬牙切齿,你懂这些?


    语气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覃恬乐了,他的童年有些东西管制得并不严格,且他也是个闲不住的。


    他的父亲曾经做过猎人,连枪他都打过,□□他自然也是做过的,并且还不止一次。


    更别说长大以后他是历史系的导师,指导个古,代人做火药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李承乾刚想习惯性反驳,但突然想起了这位的身份,可能是一个“器灵”?


    说不准他真的会呢?


    他的玉佩金手指居然不止开启论坛一个功能吗?!


    这一阶段是不是来得太慢了一点!


    那开启的契机是什么?


    手背微微刺痛,李承乾松手露出条缝隙。


    玉佩上尚且沾染着浅淡的血迹。


    他的血吗?


    李承乾眼眸一眯,暂且将这事压下。


    我怎么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覃恬自信:“那你就说说你们目前遇到的问题,便看看我能不能一一帮你们解决。”


    李承乾嗤笑一声。


    都发生了穿越,他对这些事情的接受度早就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更不用说这家伙似乎和他的玉佩有关,而根据他残缺的记忆,这玉佩是他保命的东西,想要害他早害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死过一次的人自然看得开。


    是人是鬼他都不在乎。


    能帮到他的,就能为他所用。


    李承乾笑容灿烂,看向柳观主:“观主,我有了个新想法,我们再来试试吧。”


    ***


    清虚观的爆炸动静委实太大了些,观内的百姓不明真相,一时间人心惶惶。


    有的说看见了火光漫天,有的说看见了烟雾缭绕,还有的说……这样大的动静莫不是里头在做什么道术吧?


    二人成虎,众口铄金。


    大家本来就对太子殿下时时跑向清虚观疑惑不解,炼丹求长生的谣言本就甚嚣尘上。


    今日这份动静一闹出,那各种乱七八糟的谣言更是拦也拦不住。


    更不用说还有有心之人在背后推动。


    等李承乾先前叫人去外头寻的医师赶到观内时,流言早就从所谓的他在学习道士变成了学习妖术。


    所幸清虚观名声向来好,有人反对一时间声量不大。


    但怕就怕在这谣言并不会被轻易压下。


    苏文茵听着外出请医师归来的侍卫愤愤不平地同她禀告情况,心中一惊。


    “不行,不能再放任流言继续下去。”


    这跟先前的炼丹求长生完全不一样,那些他们都还能一笑置之,可若是往妖术而去……


    苏文茵眼睫微颤,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她必须得告诉李承乾,让他想办法扭转当下的局面。


    长安。


    李世民轻抚胸口。


    分明是对小家伙有信心的,可不知为何,他总有些莫名的不安。


    想到这李世民轻笑,眸底流露的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子女果然都是来“讨债”的,还是得他多多操心啊。


    不论承乾做什么,他都能想办法将人护好。


    他可是武德年间带领大家永远走向胜利的天策上将,他有这个底气。


    第52章 月报为始【VIP】


    李承乾丝毫不知外头短时间内越来越离谱的谣言, 此刻他全部的心神皆在眼前的火药上。


    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听起来很成熟稳重,对一些东西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唉,你们这个原材料做的太粗糙了, 古代提取是难,但你好歹可以做一些简单的装置去过滤升华嘛。”


    听着脑中的男人这堪称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提议, 李承乾眼角跳了跳。


    你也知道这是古代,有玻璃但是用来做实验装置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大了?


    覃恬笑笑:“不要小看我国的玻璃技术啊,我瞧你们的穿衣风格像隋唐, 隋唐时期玻璃已经能做得算精细了。”


    “至于作为实验装置肯定免不了一些列耐热等等的问题, 这确实需要时间改进打磨。但你们都在尝试做火药了,为什么不能再大胆一点呢?”


    李承乾没吭声。


    覃恬也不在乎,反正于他而言这只是个格外清晰又有趣的梦, 他不必在乎梦中看似混乱的历史线和梦中人的逻辑。


    他又絮絮叨叨讲起了做火药时要注意的各种事项,比如原材料的先后放入顺序,混合程度, 该如何过筛炭如何选择合适的颗粒大小……林林总总,几乎说到了李承乾从前不明不白部分的方方面面。


    李承乾跟着他的指示,与众人一起将新一批的火药粗略制成。


    柳观主等人不知内情,只觉得这次尝试格外顺利,连带着本来因为前次爆炸失误的苦恼也减轻许多。


    直到将火药粉末装入竹筒丢入角落的大缸,所有人都在远处屏住呼吸期待这次的成果。


    李承乾拉出一截细长的麻布作为引线,在点燃前的最后一刻,那“器灵”依旧还在滔滔不绝。


    “放心好了, 你们这次比之后世还是有很多不足, 但是不论是材料的混合比例湿度和糖的多少我都是心中有数。”


    “效果更加稳定, 威力更加巨大是跑不了的,不用担心。”


    李承乾抿唇。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你能告诉我在隋唐该怎么更好地提炼玻璃吗?


    你说得对, 我不该太过小心翼翼裹足不前的。


    覃恬惊讶一瞬,不愧是自己的梦,梦里人那股子求知欲都这般强。


    看来还真是因为那些幻觉休息太久,连梦都在提醒他莫要忘了自己那大学教授的本职工作呢。


    覃恬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看向李承乾握紧引线的手。


    李承乾说完后并没有傻乎乎等他的回复,反而是眉眼认真,点燃了引线。


    火光飞速流窜,覃恬盯着角落的水缸。


    这个梦是如此的真实。


    真实到覃恬能看到水缸炸裂飞天的碎片,真实到能听到周围人连续不断的惊呼,真实到几乎能看到那一瞬间热气扭曲的空气。


    非常大的进步。


    覃恬看向李承乾。


    他的面容依旧是模糊不清的,可他就是能从中感受到小孩的笑意与骄傲。


    “仔细听好,我只讲一遍。”


    管他是什么梦。


    管他是真实还是虚幻。


    那就讲一遍吧。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是要醒了吗?


    ***


    苏文茵正帮着医师处理伤患,猛然听到后院那一声比之他们初初进门时还要轰隆的巨响。


    她一个激灵,再也顾不得许多,拉着顾十二就要往后院冲。


    还是顾十二冷静将人拦下,呼唤了几声,就见李承乾和柳观主意气飞扬地领着众人走出。


    苏文茵这才松了口气,小跑着来到李承乾身边。


    心中也因为对方的喜悦而生出的喜悦。


    “成功了?”


    李承乾握上小姑娘的手:“远远不够,但相较先前已是有了足够的突破。”


    倒是那个器灵,在讲解完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实在是奇怪。


    柳观主笑呵呵,一下子年轻了十岁:“有了新的方向,一切真真要多亏殿下啊。”


    李承乾半开玩笑:“以后不需再瞒着我私底下做实验了,我可也是太子,莫要再惹我生气了。”


    柳观主连连点头,一众道士根本遮掩不了兴奋,叽叽喳喳谈论着方才火药的威力。


    眼见李承乾还如此精神打趣,苏文茵不再询问,转而是方才听到流言的担忧逐渐弥漫。


    李承乾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他不动声色牵着小姑娘朝外走去。


    “今的,那我就不多叨扰了。”


    柳观主挑眉,似乎从他着什么。


    可惜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小童子哭丧着脸冲了进来拽住了他的衣袖。


    “师父师父,咱们清虚观前围了好大一批百姓,言响。”


    “有好奇的,还要害怕的,只是碍着师父的名说不好的话。”


    柳观主懊恼,以往他们做火药引爆往往会得殿下的指点,在附近同时点燃爆竹做遮掩。


    今次是他们突发奇想瞒着殿下,没曾想就是这个失误反而……哎呀!


    柳观主眸中满是愧疚:“这样,殿下,清虚观后院有一道不为外人知晓的小门,你们先从那回去吧,至于其他,我来解释。”


    李承乾并没有很惊讶,实际上在看到苏文茵露出的担忧时他就隐约明白了是什么事。


    他同样没有怪罪柳观主,点点头后招呼侍卫等人低调行事。


    小童子在前领路,李承乾牵着苏文茵不放,走在最前头。


    苏文茵咬唇:“殿下莫要害怕,我外祖家在当地有点势力,我这就回去与他们商议压一压流言。”


    李承乾推开狭小又破旧的门,眼前是一片竹林。


    小童子伸手:“一路往前走就能出去了。”


    李承乾谢过后才再度看向苏文茵:“不可。”


    “越堵越没有效果。”


    他身后后世人相当清楚面对流言只一味压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诚然这样可以短时间消除影响,可带来的后果却是不妙。


    尤其是古代不比现代,根本拦不住流言的滋生,口口相传鬼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苏文茵急切:“可是……”


    李承乾摇头:“我想要不要与都督通气,张贴告示明确告诉百姓我在做什么。”


    清虚观距离官府不远,不过几步就能看到那气势不凡的石狮子。


    苏文茵尚未提出担忧,早就知晓流言着急在府衙前等候的孙文元眼尖得瞧见了他们一行。


    孙文元匆匆上前:“小殿下你可真是好本事!”


    “带着小娘子出去游玩还能闹出这样大的动静,鄂州都督与一众官吏早早在里头候着了。”


    李承乾表情一变:“他们没有轻举妄动吧?”


    孙文元嗤笑:“本来是打算直接派人出去恐吓百姓莫要乱嚼舌根的,被我拦下了。”


    “我知道如果是小殿下,同样会出手阻拦的。”


    “所以情急之下我用的小殿下的名头。”


    李承乾松气:“做得不错。”


    孙文元皱眉:“这会子他们一个个不满得很,都言自己是好心想要小殿下一个说法。”


    “流言都朝着妖术去了,是万万不能任其流传的,小殿下你有什么法子吗?”


    在旁一直心焦的苏文茵终于找到时机插嘴:“让官府用张贴告示的法子温和出面,只怕是效果不会那么好。”


    本身神神鬼鬼妖术什么的就十分牵动百姓的心,官府在这样一出面反而像是欲盖弥彰。


    或许有人会信,但这样流言定是会更加放肆地在私下传播。


    孙文元惊诧:“官府?告示?小殿下这……”


    李承乾头疼:“我知道,但是在不用强硬办法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火药的进度不慢,等有结果了自然……”


    李承乾话未说完,正与一个往里头赶的小吏撞个满怀。


    “哎呦喂!殿下恕罪!”


    李承乾一把将人扶稳:“当心。”


    小吏讪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上。


    “长安陛下的信,刚到的驿站。”


    阿耶?


    李承乾接过拆开,匆匆扫了一眼,半叠纸尽数是属于父母的关系,后头还跟着几行稚嫩的笔记,是李泰和李丽质。


    李承乾不自觉放松了心神,继续往下,是李淳风的激动心情,说了一大堆柳观主的好话最后还拜托他多看顾看顾柳观主,说小殿下若有什么事就用他的名头,柳观主不会拒绝的。


    这个倒是来迟了一步,已经有疑似袁天罡的出现推了柳观主一把。


    李承乾翻到最后一页。


    是非常寻常的一句疑惑,问他怎么了。


    实在扛不住了,叫他可别忘了还有个厉害的阿耶在长安。


    尽管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但李承乾在看到这句话时,依旧止不住自己唇角扬起的弧度。


    他得意甩甩信纸:“我还有阿耶呢。”


    孙文元:?


    “不是吧小殿下,你不是最不喜欢‘仗势欺人’吗?”


    李承乾哼哼,带着满脸茫然的苏文茵愉悦地迈入府衙。


    “那是我阿耶,遇上我解决不了的问题问问他,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不管如何先让官府用温和的手段安抚百姓,至于后续如何我再和阿耶想想。”


    孙文元:……


    怎么瞧着刚刚独立飞了几步又偷闲地躲在那位的身后了,这粘人功夫日渐增长呀。


    ……


    “这小子,粘人的功夫是愈发厉害了,看看他信中的用词,以往在长安可不见他如此做他。”


    李世民板着张脸,看似嫌弃地对长孙如堇努嘴。


    长孙如堇目不斜视:“收收你的笑吧。”


    “笑得那么开心,在我面前还要装模作样嫌弃吗?”


    咳咳。


    李世民收敛了一点:“说正事,说正事。”


    “我是万分* 没有想到承乾日日跑道观是在做他所言的火药。”


    “这火药好似还是那群道士的炼丹给了他想法。”


    长孙如堇好奇,凑过来细细查看李世民手中的回信。


    李世民侧过身子方便她的行动,不知不觉间已是将人半圈入怀。


    “火药,观音婢,瞧瞧这信中描述。”


    “轰然震耳,烟尘腾涌,碎石四迸,草木摧折。”


    长孙如堇盯着信纸喃喃接口:“余烬焦土,威势虽猛,然瞬息即灭。”


    “这般神奇,若用于武备……”


    李世民眸光一闪:“你我想到一块去了,火药单用于采矿实在是小材大用。”


    长孙如堇收起调笑,正色道:“也难怪不明真相的百姓会觉得承乾在玩什么妖术。”


    “若非你我信任他,不说看到实景,光是透过这信纸上的文字就叫人胆战心惊了。”


    “这样的效果,实在是太有震慑力了。”


    李世民轻啧:“连你都这么想,若是火药初初用于对外族的战场之上,呵,只怕是不战而胜。”


    长孙如堇微顿:“承乾说得好听,但实则我看他早在离长安之前就有这想法了吧。”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最后的问句声音很轻,但李世民并没有错过这句话。


    李世民叹气:“你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那些拙劣的掩饰,外人可瞒你我可瞒不了。”


    长孙如堇抬眸。


    李世民的双眼中只有平静,没有其他丝毫的情绪。


    “观音婢觉得他变了吗?”


    长孙如堇闭眸将自己窝倒男人的怀中,下意识抚上鼓起的小肚。


    “变了,也没变。”


    “以前我还以为是玄武门那次给他刺激过大,后来我便不这么觉得了。”


    “我能察觉到他有很多事情瞒着我们。”


    “但唯有一点,他是我与二郎的孩子,我肯定。”


    李世民搂紧了她:“那就足够了。”


    二人相对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长孙如堇率先打破沉默。


    “所以,承乾问的问题你有什么想法吗?”


    “光光是靠官府温和安抚,远远不够。”


    李世民褪去先前的冷肃,捏捏她的手心,扬起下巴得意非常:“行,观音婢求……”


    求求我说到一半,长孙如堇已是轻轻啄上男人的唇瓣。


    “嗯哼?”


    李世民大笑:“知我者,观音婢也。”


    “我想,或许一定的坦白是解决流言最好的做法。”


    李世民扬起唇角,吩咐内侍呈上笔墨,搂着长孙如堇下笔飞快。


    龙飞凤舞。


    所有的锐气皆是掩藏在那一撇一捺之后。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他们从来不愚蠢,只是缺少了解的契机。”


    “当然,火药事关重大,其中秘方是一定不能透露。”


    “不过粗略表面的进度还是可以模糊讲上一二的。”


    李世民眉眼讥诮,锋芒再也藏不住,点点倾泻。


    “一边严防死守什么都不愿让他们知道,一边还要高高在上贬损他们无知,被人牵着鼻子愚弄。”


    “呵。”


    “这样的上位者实在是可恨可笑,你说呢?”


    ……


    长孙如堇怎么回答的李承乾不知道,但李承乾却实在觉得他爹的话对极了。


    收到回信的那天,彼时他正在苏文茵的外祖家与他们讲解火药的大概事宜向他们保证自己绝对再做正经事。


    他们倒是热情,没什么不信的,只说若有需要殿下可以随时动用他们的势力来行事。


    “无事,清虚观柳观主也出面与我说了好话,他人的声望在那,一时半会这流言勉强算是止住了。”


    坐在李承乾身旁的苏文茵一双眼眨也不眨盯着他。


    李承乾察觉到了,但当着长辈的面也不好直接上手安抚,只好用藏在后背的手冲着小姑娘打手势。


    谁料小姑娘胆子大,不管不顾勾住他的衣摆。


    李承乾浑身一僵,还没敢来得及看看那几位长辈的脸色,本应留守在外的顾十二求见。


    李承乾勉强松了口气,赶忙笑着打哈哈:“那个,我身边的内侍求见,恐怕是有要事。”


    然后一转头,一把捉住小姑娘的手,低低道:“先松开,你家长辈在前,我……”


    苏文茵不语,就是不松。


    李承乾嘶声,无可奈何。


    将这一切都扫入眼中的萧家主捻着胡须,笑呵呵开口:“文茵性子犟,这如今做了太子妃还是要殿下多多看顾。”


    李承乾:……


    得,他们的小动作果然没有躲过几人的眼睛。


    苏文茵得意一笑,这下子是过了正路,直接光明正大黏了上来。


    李承乾:……


    罢。


    李承乾强迫自己看向从门口进来的顾十二。


    “算算日子,今日该是收到阿耶的家信了。”


    萧家主闻言赶忙躬身行礼,虽然只是天子的一封信,但依旧不敢有半分马虎。


    李承乾一目十行,刚想要摆摆手示意无事,动作都做到一半了,一下停住。


    苏文茵好奇看来。


    李承乾若有所思,喃喃开口:“不,萧家主,或许我还真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李世民绝对想不到,他的一个提醒就叫李承乾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灵感。


    在曾经纸张尚未被他改进的时候,在他曾忧虑底层百姓识字率不够的时候,由活字印刷术最适配的真正意义上的报纸这一项东西一直是被他藏在心里最深处的。


    他当然知晓古有邸报。


    邸报的形式与报纸差不多,但终究不同。


    且唐代邸报的发展尚且不算成熟,他要做的就是推那么一把。


    而他太清楚报纸意味着什么,也太清楚报纸能做什么。


    发声喉舌。


    尽管在当前的生产力下报纸或许没有那么大的用处。


    尽管在当前的识字率下报纸面向大众只能靠雇人宣讲。


    尽管报纸这个玩意或许最开始是能成为皇权控制民众思想的工具。


    可一旦拉长战线,这由他亲手推出来的东西最终一定会反噬己身。


    他从不怀疑这点。


    他穿越,从来求的都不是一家一姓的长久。


    他穿越,才不要因为各种发明反而反向推动封建的巩固。


    那些曾经看过的穿越小说结局,此刻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中。


    什么皇权永固,什么千年后成了君主立宪……


    他才不要!


    他穿越,难道求的是千年以后人民还要依附在皇权之下吗?


    从来都不是。


    他所求的,是那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


    可他同样明白,再不好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


    再好的制度也需要足够的生产力去支撑。


    所以,他会温和的,一点一滴的,潜移默化的,改变这一切。


    哪怕这个结果或许要在百年千年之后才会显露,便也够了。


    他怎么能保证自己的后代将他一手从李世民手中接过的帝国保护得完好如初?


    人有穷尽之时,欲望却如沟壑深渊,从来难填。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


    这团将由他亲手养出来的火星啊,终会有成燎原之势的时候。


    或许曲折,但他从不质疑这条道路的正确性。


    李承乾笑了。


    青史之上,他会是大唐足够出色的第三代吗?


    亦或者,回首往昔,皇权的掘墓人?


    这一刻的他身上显露出来莫大的孤寂和这个时代的人无法理解的决心。


    报纸,鄂州月报,就由它刊登火药的进度平息谣言为始吧。


    “萧家主,有兴趣与我来个合作吗?”


    “月报,活字印刷,以及……刊登新闻。”


    未来如何,且看着吧。


    第53章 白驹过隙【VIP】


    【鄂州月报·贞观二年二月】


    【鄂州地方报·第一期】


    【快讯·东宫道观悟奇术, 矿人他日笑开颜——新器未来成,深井之危可解,掘采之效倍增】


    话说东宫储君近来无事, 频访清虚观,与观中道人研讨丹鼎之术。


    恰见观中老道炼丹, 炉火熊熊,烟霞缭绕。


    太子本是聪慧之人,一见此景, 忽觉灵光一闪, 拍案叫道:“此中必有玄机!”


    遂召来一众能工巧匠,日夜钻研。竟从其中里格出一门新奇法门,自言此物若成, 可使矿山开采之效倍增。


    偏生清虚观近日屡有异响,时而轰隆如雷,时而白烟冲天, 惹得左近百姓议论纷纷,疑为妖道作法。


    柳观主特此澄清:“此乃殿下与匠人们研制新法,钻研利国利民之术,绝非方士作怪。”


    言罢又笑:“储君这般用心,倒是让老道这丹房成了‘格物致知’之所。”


    市井小民议论纷纷,终是略有按耐疑惑好奇之心。


    太子亦知此事不可一味遮掩,遂与官府携手张贴榜文。


    “新物紧要,暂需保密, 然每有进展, 必登月报, 以解百姓之惑。”


    有那好事的闲汉看了,不禁笑道:“既如此, 咱们便等着瞧,看太子殿下究竟炼出个什么‘点石成金’的法门来!”


    附图:太子领众道士灰头土脸钻研火药。


    正是:


    丹炉烟里藏玄机,矿山他日换新颜。


    莫道储君多奇想,且待月报解谜团。


    【快讯·朔风凛冽飞雪至,白叠新裁暖意生】


    近月边关白叠子大熟,其状若云团,其色如雪,乡野老农皆呼“天公撒絮”。


    孰料那改良水转纺车的黄娘子,竟唤此物作“棉花”——闻说这古怪名目,竟是东宫储君首要钦点。


    黄娘子手段了得,先有“纺车以水十八转”,今又掏出“弹棉弓”“织棉机”等稀奇家伙什。


    不出旬月,便赶制出大批棉袄棉裤。


    市井之徒初见时还嗤笑“此物形似孝服”,待朔风乍起,个个裹着新棉衣在雪地里打滚,方知此物之妙——比那柳絮芦花强胜十倍,寒冬腊月竟能热出汗来!


    鄂州商贾闻风而动,贩得上千上万棉衣入鄂。


    谁知那些惯会精打细算的妇人,不过半日便将货物抢购一空。有那等机灵鬼想偷学种植之法,却全然不得其法。


    后衙门差役拿出《棉务章程》——原来早被官府朝廷画下规矩。


    欲种此物,需得参与“投标”“竞标”,顺带一提,这两个稀奇古怪的名字听闻也是太子与陛下商议而来,活似科举考试。


    更妙的是陛下金口玉言。


    “此乃军国重器,种得好者,可与天家做长久买卖。”


    此话一出,各州商贾顿时红了眼。


    如今除却产粮大州被天子严格规定,其余各地争当“棉田状元”,且有定量,必不能影响到农为根本。


    大街小巷有童子唱:“棉铃挂榜时,白叠赛黄金。”


    附图:边关各州棉花丰收景象。


    正是:


    边关新絮胜春华,巧手黄娘织棉衣。


    莫道寒衣寻常物,暖得千家暖万家。


    【后附秘闻·前朝炀帝后宫荒唐为哪般,文帝死成迷究竟为何】


    【交州月报·贞观二年八月】


    【交州地方报·第二期】


    【快讯·林邑稻熟遍交州,早禾育种见新章】


    交州之地,向来暑气蒸腾,田畴苦旱。


    然今岁林邑早稻大熟,穗垂如珠,粒饱似玉,农人见之,莫不拊掌称奇。


    此稻生长期短,耐得炎天,自南疆引种以来,竟比本土稻种收获更多。


    更妙者,交州都督卢祖尚与引进稻种第一人顾重林与老农合力,竟将此稻更育出新种——或更早熟十日,或更耐旱三分,堪当“救荒利器”。


    官府这回也难得大方,将好稻种分文不取散与百姓。


    街坊间曾有笑谈流传。


    “衙门老爷百般体贴,莫不是怕饿瘦了咱们,来年收税少了几斤谷子?”


    然笑语成真,朝廷竟准了用此稻纳粮——可见这“林邑早稻”当真成了长安天子的心头好。


    如今岭南各州都眼红得很,有刺史都督巴巴地派人来讨种,活像讨媳妇般殷勤。


    听闻扬州已经试种,田垄上插着“林邑早稻试种田”的木牌,过路书生还道是哪家新开的酒楼招牌哩!


    稻种,官民同乐。


    正是:


    ,交州遍地穗黄开。


    ,何惧荒年饿殍来?


    【后附秘闻·闻说破庙夜半有人遇狐妖,狐妖妩媚勾缠诱人,恰似大梦一场尚未醒】


    年九月】


    【宣州地方报·第一期】


    【快讯·纸寿千年洁胜雪,格物一道启新章】


    话说那春色纸坊的当家娘子陈蓉,自打“墨竹纸”名噪一时后,跑到宣州研制新纸,竟似人间蒸发般没了动静。


    市井闲汉们嚼舌根,流言纷纷。


    谁知这陈娘子不声不响一鸣惊人——今岁宣纸甫一问世,便叫那些自诩风雅的高门贵族抢破了头。


    这纸摸着似美人肌肤,瞧着如天山积雪,连最挑剔的书画先生都连连赞叹:“此物只应天上有!”


    偏生几个春色纸坊的老主顾忧心不已。


    “陈娘子如今攀了高枝,怕是要把咱们这些穷酸书生抛到脑后!”


    陈蓉闻言,当即笑言:“长安春色纸坊已有甘蔗渣制成的新品。”


    “此纸虽不如宣纸精致,胜在价格与竹纸相近,初心从未忘!"


    最妙是陈娘子自曝天机,道那宣纸灵感竟源自东宫太子的“格物致知”之法。


    此言一出,满城哗然。


    正是:


    巧手翻云纸不同,高门陋巷两相容。


    若问灵机何处觅?东宫格物有奇功。


    【快讯·致知一道分两派,儒门今见古今争】


    话说那陈娘子一句“东宫格物启新纸”,本已渐渐平息的的新旧儒学之争再度掀起波澜。


    新派学子捧着太子所著《三字经》招摇过市,老儒们则抱着发黄的《论语》怒目而视。


    两派人马当街不顾君子礼仪吵翻了天。


    偏生孔家嫡传后人孔颖达表态:“新学有益。”


    儒学旧派再度流传,圣裔是被迫站队,定是那东宫与天子施压!


    更是有个不知哪来的愣头青,连声骂道:“前半部人之初尚可入目,后半部格物篇简直是教唆圣贤弟子去当木匠!”


    竟拍胸脯立誓:“待我下届科举金榜题名时,定要当面问问那天子太子那长安大儒,莫非要将那孔庙改成格物庙不可?!”


    附图:新旧儒学文人当街争吵。


    正是:


    一本经书两家争,街头巷尾起喧声。


    莫道经义争高下,且看谁家登甲科!


    【后附秘闻·天家皇后诞新子,更遭生产危难时,感念产钳立功德,钳惠千家圣心慈】


    ***


    【鄂州月报·贞观三年一月】


    【鄂州地方报·第十二期】


    【快讯·火药新方惊九州,今朝宝典定乾坤】


    话说那火药初入矿洞时,矿人们个个担惊受怕,生怕出现各种意外。


    谁知轰隆一声响,岩石应声而裂,轻轻松松抵上人力多日工。


    太子殿下更进一步,不光刊发《下矿保命要记》,还与孙文元和那帮巧匠改进采矿器具,叫那矿人采矿更加容易。


    最绝乃是请动清虚观的道士在矿洞口支起“护理院”,美其名曰“采天地灵气,补矿工元气”。


    有矿工打趣:“咱这黑脸汉子如今倒享起仙家福分了!”


    鄂州铁场近日产量飞涨,曾讥讽太子“不务正业玩弄妖术”的流言不翼而飞。


    如今鄂州百姓见着铁器便笑言:“此乃格物致知之妙用也!”


    市井间新传的顺口溜更是有趣:“从前矿工怕山神,如今山神怕火药——神仙也得躲远点,免得火药崩神仙!”


    附图:冶铁工坊欣欣向荣之景。


    正是:


    霹雳开山不伤人,道观护理出大力。


    莫笑东宫多奇技,铁产量涨乐开怀!


    【后附秘闻·新法锻铁好又快,铁锅纷纷现民间,蒸煮烹来又添炒,炒茶复来显神通】


    【长安月报·贞观三年三月】


    【大唐中央报·第一期】


    【头版·可汗帐前多叛骨,疗养院中满春风】


    突厥势衰,各族纷纷倒戈,王师整戈待发,以耻渭水之役。


    正值此倥偬之际,长安疗养院奉诏遴选医护随军。


    凡结业护士,皆可自愿报名,赴营教授军医及役夫护理之术。疗养院诸医师亦需预先训导军中医官。


    孙思邈真人亲临督导,与宋夏至医学博士共授《战伤急救要则》。


    院中置木人若干,令军医反复演练包扎之术,不合格者不得随营。


    诸护士虽多为女娘,出身贫寒,然报国之心不让须眉。


    院中明示:凡随军医护,待凯旋之日,皆可依例分领战利品。


    闻有李姓护士慨然道:“妾虽女流,亦知忠义。此去非为财货,实欲救死扶伤。”


    朝廷诏令:凡医护随营者,皆录军功,战后另有封赏。太医院已备《行军医方》三百卷,分发各营。


    正是:


    突厥势颓王师发,杏林儿女赴戎机。


    莫道闺阁无壮志,药囊亦能立战功。


    【快讯·字模巧排传天下,村吏宣读惠万民】


    活字印刷之法,其术精妙:先以胶泥刻字,火烧令坚;次以铁板为范,排字成版;继而敷墨拓纸,瞬息可得。


    然此法亦有漏洞,胶泥易坏,排版粗陋,造价昂贵,特此悬赏天下奇人共同改进。


    今制邸报,虽工本颇巨,然能通上下之情,达远近之事。


    近因火药开矿得宜,采石便利,石灰易得,致竹纸产量倍增。


    照此新法,不二三年,邸报价当减半。


    朝廷特颁明诏:各州县择通文墨之吏,每月朔日于乡亭宣读邸报要闻。


    农夫王氏闻罢新颁田赋之法,叹曰:“早闻此令,不致与胥吏龃龉经月。”


    虽缙绅之家,亦争睹为快。


    尝有尚书夫人遣仆竞购,一时传为佳话。


    陛下尝谕群臣:“邸报之制,上宣德音,下达民隐。虽费帑金,其利在千秋。”


    今观之,信哉斯言。


    正是:


    活字排印妙入神,新闻月达九重春。


    圣主既明上下情,何愁海内不归仁?


    【下附三月朝廷诏令详解】


    【后附小说·长安笑笑生全新力作,长安异闻录,一月一刊】


    【长安月报·贞观三年五月】


    【大唐中央报·第三期】


    【联动·弘文开馆传天下,赵氏联袂振儒风——长安文光耀四海,鄂州书香渐可闻】


    民间弘文馆之设,乃朝廷文教之盛事。


    其建筑以新式水泥构筑,较之木构更防火防潮,藏书保存之利,尤胜官署。


    馆中典籍悉照门下省弘文馆抄录,经史子集,无所不备。


    入馆阅览,仅需铜钱十文;若欲借出,则须誊抄副本留存。


    此法既惠学子,又增馆藏,实为两便之策。


    四方士子闻讯,莫不翘首以待,盼分馆早至乡邑。


    今马周奉旨督办鄂州分馆,已择人家共襄盛举。


    马周者,本寒门士子,因文章鞭辟入里入仕。


    尝谓众人曰:"吾少时贫甚,家惟残卷数册。今蒙圣恩,主理文教。诸生当勤勉向学,以求闻达于陛下。"


    朝廷嘉其功,拟待鄂州馆成,即召还擢用。


    观此新政,可见天子崇文重教之至意,亦显寒门仕进之途渐广。


    正是:


    弘文分馆遍州县,万卷藏书惠寒儒。


    天子今日重儒林,不教英才白发须。


    【快讯·水泥沟渠排浊水,长安街巷净无尘】


    长安新筑水泥排水沟渠,由将作少匠阎立德主持。


    新沟渠较之旧制土沟,其效悬殊。


    往昔街衢遇雨则泥泞不堪,今则暗渠畅达,道路常净。


    太医院有司察验,自新渠成后,夏秋疫病较往年减损过半,足证其利。


    然水泥之制,因工本昂贵,仅得于富庶州县试行。


    近虽新法稍减其费,犹非寻常可用。


    天子权衡再三,决议先用于军事要道与主要官道。


    此等水泥道路,兵车驰骋无碍,商旅往来称便。


    至于用度之法:寻常百姓行走,各地府兵行军,概不取资。


    商贾货运,则需纳“养路钱”,按货物价值计量。


    朝廷明发告谕:非为牟利,实因修护之费不赀,补一坑洼,需专匠三日之工。


    今观长安之效,可知此制之善。


    待水泥价再平,当广施于天下州县。


    正是:


    暗渠纵横布九衢,长安自此少泥涂。


    他日工成天下遍,康衢处处乐无涯。


    【下附五月朝廷诏令详解】


    【后附朝廷风向·突厥背信弃义,不日即可昭告天下剿灭突厥】


    【鄂州月报·贞观三年十一月】


    【鄂州地方报·第二十二期】


    【头版·铁骑踏破阴山雪,棉衣上身暖三军】


    话说自从大唐与突厥开战以来,行军总管李靖用兵如神,把个颉利可汗追得似没头苍蝇般乱撞。


    唐军如今已杀到阴山以北。


    朔风怒号,阴山飞雪。大唐天兵在李靖统帅下,如神兵天降,将突厥残部围困。


    颉利可汗仓皇应战,箭矢未及上弦,唐军铁骑已冲入阵中。


    金帐狼旗倾倒,帐前亲卫死伤无数,可汗本人赤足披发,仅率百余亲信北窜。


    然那突厥可汗活像落了网的雀儿,扑腾着翅膀再难飞脱。


    眼见大势已去,只得派使者捧着降表,哭丧着脸要来“讲和”。


    却传闻使者初至长安,只听得童子欢唱新编的《擒胡谣》。


    阴山雪,漠北风,可汗逃窜似惊弓。


    调子还是原先突厥的牧歌改的,气得使者差点咬碎满口银牙。


    要说这仗打得漂亮,除了将士用命,棉衣棉裤同样分得一份功。


    朔风凛冽的天气里,突厥兵冻得瑟瑟发抖,唐军却因这“软甲”在身,行军快似闪电减员很少。


    如今这棉花可是彻底扬了名,长安西市里的棉货铺子被抢购一空。


    连先前嫌棉布粗糙的富家翁,如今也争着给全家置办。


    酒楼说书人新编的故事最是传神:“要问突厥败在哪?除却我大唐天子圣明李靖厉害,还输在那一份棉衣棉裤哩!”


    附图:大街小巷百姓欢呼雀跃。


    正是:


    将军妙算赛留侯,可汗仓皇似困囚。


    十载边仇今得报,欢声雷动满九州!


    【快讯·鄂州医馆育才俊,军中医帐显神通】


    天子圣明,诏设医办官学于各州。偏是鄂州因太子坐镇,办得格外红火。


    去岁往长安疗养院送去的护理娘子,倒有一半是鄂州出身。


    最奇的是,其中不少本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学了这救死扶伤的本事,竟自告奋勇随军去了。


    前线传来捷报时,长安城正传着段新鲜趣闻。


    那些护理娘子们非但领了厚赏,还顺带相回了如意郎君!


    原是照料伤兵时,你递汤我喂药,你脱衣来我擦身,眉来眼去间就种下了情根。


    有个叫玉簪的小娘子最是机灵,给相中的伤兵换药时,故意把绷带系成同心结状,惹得那憨厚校尉红了耳根。


    惹得满帐将士哄笑。那校尉伤愈后,果真托媒人上门提亲,成就一段战场姻缘。


    府兵家眷们更是感恩戴德。陇西来的李大娘子抹着泪道:“若非这些小娘子和随军役夫细心照料,我家那孩子早去阎王殿报到了!”


    如今各州医馆门前,常见小娘子们结伴报名,就算不随军,习得一好本事傍身也是不错。


    正是:


    民间娘子本事强,战场救郎变夫君。


    闺阁亦能为家国,护理手段不可轻。


    【后附皇家秘闻·太子与太子妃把臂同游,买来珠花我来戴,端得是郎有情来妾有意,羡煞众人。首饰铺老板连夜改招牌,本店珠花经东宫认证,欲购从速】


    【后附杂论·长安笑笑生短篇小故事,且看死于突厥的汉人如何冤魂索命为自己挣得一个新的来生】


    ***


    【长安月报·贞观四年三月】


    【大唐中央报·第十三期】


    【头版·硝烟起处突厥溃,王师凯旋献虏酋】


    突厥残部困守阴山北麓,犹作困兽之斗。


    行军总管李靖临阵观敌,谓诸将曰:"今日当以新器破敌,雪我渭水之役。"


    寅时三刻,忽闻霹雳之声震于九霄,火光冲天而起。


    突厥部众未睹此物,战马惊蹶,士卒相践,以为天罚降世。其部众或伏地祷天,或弃甲奔逃,阵型大乱。


    唐军未动刀兵,已令敌阵大溃。


    李靖亲率精骑突入,生擒颉利可汗于乱军之中,兵不血刃而定北疆。


    捷报传至骊山行宫,天子方浴温汤。


    闻讯大悦,顾谓侍臣:“朕忍耐多年,今终雪耻,实赖将士用命。”


    “且朕得此利器,有太子之功。”


    “火药者,乃克敌之神器,非妖非幻,当为国之重宝。”


    即日颁诏,明定火药为军国重器,着工部光明正大专司研制。


    大唐士民闻讯,无不欢庆。


    有官奏曰:“此一役也,振华夏之威。”


    昔日疑火药为奇技者,皆俯首称善。


    李靖上表奏曰:“臣谨奉陛下神威,已擒颉利可汗。请择吉日,献俘太庙,以彰天讨。”并附《火药施用纪要》,详陈其破敌之效。


    正是:


    渭水旧役今朝雪,北疆捷报天下闻。


    献俘太庙彰天讨,从此边关绝胡尘!


    【快讯·生擒萧后归唐阙,隋室义成殒战阵】


    行军总管李靖平定突厥,既生擒颉利可汗,复遇前朝炀帝萧皇后于乱军之中。


    萧后坦然:“炀帝失德,丧尽民心,致群雄并起。今大唐顺天应人,妾身岂敢有怨?”


    言辞恳切,闻者无不感泣。


    然隋朝宗室义成公主殁于战阵。


    考其生平,初嫁突厥,确曾维系两国和平。


    然自大唐立国,屡唆可汗南犯,致使边关百姓屡遭劫掠,死伤无数。


    今虽不幸殒命,实为自食其果,亦可谓为枉死边民赎罪矣。


    天子特颁诏令:凡被突厥掳掠未归之中原子民,着即护送返乡;其客死异域者,亦当寻回骸骨,归葬故里。


    诏曰:“朕念将士殒身他域,百姓流离塞外,实为痛心。今既平定,当使忠魂归乡,游子返国。”


    礼部奏请为阵亡将士立祠祭祀,从之。


    正是:


    萧后明理知天命,义成执迷终自误。


    最是圣主仁心厚,犹怜将士骨未归。


    【后附宫廷秘闻·听闻天子得知捷报,大喜之后迅速返回长安大宴群臣,欢喜大悦,醉后翩跹舞群臣,天子之风采实乃动人非常,叫群臣不愿忘却】


    【后附朝廷流言·听闻原出使与突厥和谈的使臣唐俭醉后吐真言,不满自己连长安尚未出便被李靖夺去平定突厥之攻。但又有官僚之间的流言,或许唐俭一文臣出使实在危险,说不准便是火药太过厉害震慑敌军叫他躲过一劫呢】


    ***


    【长安月报·贞观六年四月】


    【大唐中央报·特别期】


    【头版·联动·五年之约今朝满,冶铁功成太子还】


    贞观之初,太子自请治鄂,领冶铁、火药诸务。


    殿下不以储君之尊自矜,亲临道观,昼夜督造。火药炼制,其险可知,然殿下常曰:“吾不行险,何以责人?”


    遂身先士卒,屡立危地。


    冶铁之术,更是一丝不苟,每至炉火通明之夜,犹见殿下身影徘徊于工坊之间。


    五年之期,终不负约。


    天下产铁,非但如殿下昔年所言,更翻数倍。


    然殿下之功,岂止于此?


    行走民间,察吏治,问疾苦,使官民相亲如鱼水。今将返京,鄂州百姓夹道相送,虽有不舍,皆含泪祝愿。


    更可叹者,殿下在此五载,新儒学因之昌明。今科举方毕,而殿下已拟奏请,欲于官学增设“科学”一科。盖因殿下深知,治国之道,非独经义,实学亦不可废也。


    初春微暖,杨柳将舒。


    鄂州官民,遥望长安,惟愿殿下早归。


    然此去经年,不知何日再临鄂州,能不令人怅然?


    附图:鄂州百姓落泪相送,太子太子妃无不感泣。


    正是:


    储君一诺重千金,五载艰辛践此心。


    他日若忆鄂州事,应念百姓泪两行。


    ***


    长安。


    李世民将这五年间各地的报纸一一收拢放好。


    他闭上双眸靠在长孙如堇的肩头,似感慨似怀念:“春日已至,我们的承乾也该回来了。”


    “虽说他每年都会回来几次,但到底是长久不在我们身边。”


    “上一回他说鄂州实在走不开,如今已是快有一整年没有见过他了。”


    “这个年岁的男孩一天一个模样,也不知他是高了瘦了,还是长得又俊俏了几分。”


    “嗯,我跟观音婢这般好看,也难怪这臭小子承了我俩的优点。”


    长孙如堇握上了男人的手,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她明白男人絮絮念叨背后的“近乡情怯”,所以她只是笑笑:“走吧。”


    “今日可是我们俩出城迎他的日子呢。”


    “还有曲江宴,莫要忘了。”


    第85章 突厥刺杀【VIP】


    “咳咳。”


    长孙如堇心疼地轻拍李世民的后背, 盯着他手中的文集瞧了好久,终是忍耐不住直接出手将其夺过。


    李世民好笑不已:“观音婢这是做什么,我这个做天子的便是连看点书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长孙如堇沉默片刻, 将一件外袍披上男人的肩头。


    “这都多晚了还不紧着去休息会儿?”


    “我知晓自承乾归来,你们父子俩就有说不完的话讨论不完的政务, 所以前小半个月你俩日日挑灯夜谈我不反对。”


    “可是如今都出了长安要到九成宫避暑了,都能清闲一会儿了,二郎还总是那么晚才睡。”


    “分明是大热的天却得了风寒, 二郎不心疼自己, 我还心疼呢。”


    李世民无奈,单手撑着额头歪着脑袋,就这么瞧着长孙如堇絮絮叨叨的关怀。


    “你这具身子可不仅仅是二郎你自己的, 也还是我的。”


    长孙如堇说着说着就有些气鼓鼓的。


    很可爱。


    李世民根本没有留意她说了什么,他顺从自己的心意用指尖点了点她的面颊。


    长孙如堇絮叨的话一顿:“二郎有在听我说话吗?”


    “是是是,我现在这不是没看吗?”


    李世民话落再不给长孙如堇反驳的机会, 一把将人抱起:“嗯,既然不看书了,那我们不如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长孙如堇扭头:“二郎真是想得美。”


    “小兕子这才几岁?你又想给他们添弟弟妹妹了?”


    “承乾的年岁与文茵也差不多了,本就说好要叫承乾归来后举办成婚的典礼,我近来都在忙这桩事情,累得很,二郎莫要闹我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观音婢莫心急。”


    “我自己得了风寒当然不会闹你,我说的有意思的事——”


    李世民将长孙如堇半拢在怀内, 指尖轻柔地揉着她的额角。


    “怎么样?我知晓观音婢近来劳累, 我这手法不错吧?”


    语* 气中是满满的沾沾自喜。


    长孙如堇忍不住轻笑, 眉眼弯弯。


    李世民一低头就能瞧见观音婢小女儿家的模样,喉间再度泛起痒意。


    嗯, 肯定是因为风寒不是因为其他。


    “对了。”


    有些昏昏欲睡的长孙如堇忽而出口。


    她闭上双眸,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窝在李世民怀中。


    “这次二郎来这九成宫避暑,承乾作为太子本是该好好留守长安的,可他却说什么都要跟着来送我们到九成宫后再回长安。”


    “还忽悠着将文茵也带上了。”


    “这年岁大了还越发黏人了。”


    李世民动作不停:“他毕竟断断续续离家五年之久,想念也是应当的。”


    ……


    “小殿下,你这是在看这五年来与陛下的通信吗?”


    顾十二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叹了口气。


    李承乾抿唇,虽则这五年来他并非没有回过长安,但这其中意味到底是不一样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已经是贞观六年了。


    可杜如晦,这个在历史上本该贞观四年就死掉的人并没有出事。


    相反,他还活得好好的。


    这五年来他并不是没有跟孙思邈通过信,从孙思邈那得知杜如晦的身体一直十分健康。


    这就相当奇怪了。


    后来他琢磨了很久,才从曾经那段几乎要被他遗忘的关乎前世的记忆当中挖掘出了那么一点信息。


    那个僧人曾经与前世的他说,施主所求的又何止一个重来。


    所以,前世的他还求了阿耶的亲近之人平平安安吗?


    虽然李承乾知道这十分不科学,但若这其中的代价是他没有来世且这前起的身子骨这么虚,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承乾自认为这就是最接近的答案了,再如何想也是自寻烦恼,干脆将这所有抛之脑后。


    只是,历史既然已经发生改变,他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在心中。


    故而以前李世民和长孙如堇照常外出避暑他人在鄂州管不到,现在他回来了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李承乾放下书信。


    除却该死的人没有死,按照李世民信中透露出来的消息,这五年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与历史上非常不一样的大事。


    是他多疑了吗?


    “小殿下?小殿下?”


    顾十二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李承乾揉揉眉骨。


    “何事?”


    顾军递过来的名册后才回道:“这不是小殿下昨日才争取到了参与禁卫防御的事务吗?”


    “半夜至辰时的禁卫轮换名册的。”


    李承乾起身从顾十二手中拿过名册。


    翻开第一页,这卫,那几个名字都不陌生,都曾是在武德年间与他共经生死的沙场老将。


    没有什么问题。


    李承乾沉吟着又翻了几页,直到翻到最后,直到人,一个相当眼熟的姓氏印入眼帘。


    “阿史那……?”


    阿史那,不是突厥那一支的胡人吗?


    自从东/突/厥覆灭,禁军中有胡人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李承乾蹙眉,定睛一看。


    阿史那结社率……


    “阿史那结社率?!”


    李承乾猛然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本是一直垂着脑袋等待李承乾的顾十二被吓了一跳,迷茫地看向他:“阿史那结社率,这不是曾经那个突利小可汗的弟弟吗?”


    李承乾的心脏仿佛在一瞬间被重锤狠狠击打,他的唇色刹那惨白。


    他语气急躁,提高声线像是在跟顾十二确认什么一般:“突利小可汗,是那个武德年间跟阿耶拜了兄弟,贞观初年便率部众来投的那个突利小可汗?!”


    顾十二眨眨眼,不解但还是点头。


    “是啊,就是他。”


    “那个阿史那结社率是他的弟弟,此人放荡不堪,可是看在他兄长的面子上陛下给了他一个中郎将的官职。”


    “偏生此人好投机,钻营非常,以前还污告过突利小可汗,陛下没信。许多人都不大喜欢他。”


    没错了,确实是这个阿史那结社率。


    九成宫,阿史那结社率……


    这几个字眼是那么眼熟。


    眼熟到他几乎可以脱口而出在历史上的贞观十三年,这几个字眼是与那场突厥刺杀叛乱扯上干系的。


    而阿史那结社率正是这场刺杀叛乱的主谋。


    现在才贞观六年,为什么提前了这么多?!


    而且他根本不敢赌这就是一个巧合。


    李承乾的手脚有些发软,他猛然看向顾十二厉声呵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顾十二一惊,略显结巴道:“四、快四更天了。”


    “本来按着往常再过一会小殿下就该去陛下住处请安且巡视宫防了,小殿下你这都快一宿没睡了……”


    李承乾咬牙。


    历史上的阿史那结社率的本来计划就是趁李治要去见李世民的空档展开刺杀。


    可惜历史上的那天因为意外李治并没有出门,阿史那结社率选择强攻。


    而现在呢?


    李治才几岁大,与李泰李丽质等人都留在长安。


    所以,人选变成了他这个太子?!


    不好,若真是如此,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李承乾根本不敢赌这是不是巧合。


    历史上的这场刺杀并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可其中过程光是史书上的寥寥几句就能看出惊心动魄。


    旧唐书的记载清晰地浮现在他脑中。


    相与夜犯御营,逾第四重幕,引弓乱发,杀卫士数十人。


    都打到跟前了,他如何放心得下?!


    “取我甲胄来!”


    顾十二直到听到李承乾的这样一个命令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毕竟长安到九成宫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出门在外他这个太子与李世民一样是随身携带甲胄,就怕出现意外。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顾十二不敢有半分懈怠,哆嗦着手替李承乾穿戴好。


    “殿下……这是……”


    李承乾轻抚胸口,那颗心此刻跳得很快。


    “十二,你现在赶紧去寻外头巡夜的禁军,就告诉他们阿史那结社率恐有异动,然后你再去通知苏文茵,你们寻地方躲好,万万不可跟出来!”


    顾十二眼前发白:“可是殿下你,我不能丢下殿下……”


    李承乾大呵:“寡人是太子!”


    “远比你安全得多!”


    顾十二红了眼眶,拼命点头:“好,那殿下注意安全。”


    话落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推开门就小跑出去。


    直到顾十二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李承乾才猛然握住自己遮掩在身侧一直颤抖的右手。


    他盯着挂在墙上的角弓。


    这是阿耶前不久才赏赐给他的。


    这五年来,或许是远在鄂州,他反而因为思念更加不曾有一日落下骑射的功课。


    现如今,是要派上用场了吗?


    李承乾一把拿下角弓挂好箭囊,头也不回地极速跑出住所,翻身上马一路狂奔。


    ***


    “奇怪?都已经过了四更天了,太子那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往常不都是这个时候去面见李世民的吗?”


    阿史那结社率蹙眉,在宫门外一处视线死角不满地问着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探子。


    探子迟疑:“不知为何,太子居所一直燃着灯。”


    “你也知道,我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瞥一眼,说不准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阿史那结社率冷笑:“耽搁?”


    “他能耽搁,我们可耽搁不起,再拖下去等到天色大亮,我们那里还有半点机会?!”


    探子一顿:“所以,强攻?”


    阿史那结社率握紧了腰间的佩刀,翻身上马:“强攻。”


    “可惜了那个看着就瘦弱好控制的太子,呵,倒是少了个人质。”


    “我兄长的儿子贺逻鹘呢?可是控制妥当了?”


    毕竟他还是需要打着所谓大义来做这一场叛乱的。


    突利小可汗的儿子的身份正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探子同样上马:“早就妥当了,我去招呼其他剩余的人一起强攻。”


    阿史那结社率再无遮掩,如今他身着唐军禁军服饰,趁他们来不及反应,他自然可以光明正大连克皇帝身边的暗哨,直接冲杀到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身边还带着皇后,呵,战场上打不过,眼下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阿史那结社率眼眸一眯,身后再度冲出十几个突厥人,他们全都整装待发,左右开弓疾驰而去。


    ***


    快点,再快点!


    这条小路是他不久前才发现,算是隐秘,可以避开阿史那结社率的打探,为他争取一点时间。


    李承乾骑在马上死死咬着牙,喉咙间翻涌上了铁锈的味道。


    自从穿越以后,他过惯了优越的生活,哪怕是那五年在鄂州再幸苦,却也触及不到生死。


    不知过了多久,李承乾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向来不好,可在这一刻他选择强忍下所有的不适。


    终于,他看到护在最外层的暗哨。


    一切风平浪静,他赶上了!


    李承乾猛然松懈心神,还未等那几个侍卫出面阻拦,李承乾已是一个腿软整个人跌下了马。


    一张面孔被泥灰沾染,喉咙间的铁锈味越来越浓烈,脑中却忽然开始断断续续闪过各种模糊的记忆。


    头好疼。


    李承乾抬头,正对上几柄锋利的刀尖。


    他咽下铁锈味,拼命笑着擦去泥灰。


    “是我,太子。”


    几个禁军大惊失色,再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将人扶起。


    “今夜阿史那结社率恐有异动对陛下不利,我已经吩咐了内侍告诉外围的禁军阻断了他们的后路,如今就怕消息来不及传到内里,你们快……”


    话未说完,一支羽箭破空而出直直贯穿李承乾眼前的一个禁军的脸颊。


    “小兔崽子,我说怎么剩下的二十多人迟迟未至,原来是你发现了我们的计划。”


    阴恻恻的带着别扭的汉音从不远处传来。


    李承乾呆愣地看着刚刚还在与他对话的禁军,就这么惨烈得死在他面前。


    喷涌的鲜血洒了李承乾满头满脸,入眼所至,皆是一片猩红。


    阿史那结社率忽而仰天大笑,纵马疾驰,放下弓箭,手中一柄弯刀左右砍杀。


    “殿下!你先往里头去!”


    李承乾曾经骄傲过自己身为现代人,有着不凡的见识,可以一步一步温和地为这个时代添砖加瓦,拯救更多的人性命。


    可在此刻,他却又是无比痛恨自己曾经身为现代人。


    他生长的环境太过平和,小时候考虑最多的是在孤儿院打架,是担心害怕饿肚子。


    除了刚刚穿越的那一天,他从未有如今日这般直面生死。


    这是残忍而又血腥的中古时代,对面的人是真真切切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突厥胡人。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残忍又如此恶心的场景。


    耳边的喊打喊杀声越来越强烈,血腥味扑鼻而来。


    各种记忆飞速闪过,一点一点不容拒绝地塞入他的大脑,让他头疼欲裂。


    “反正我们也没有退路了,突厥儿郎们,随我往里头冲,杀不了李世民,杀了他的太子也是赚了!”


    头好疼。


    混乱的记忆,一幕一幕从前世李承乾出生开始直到他的死亡,一直在循环播放。


    可李承乾现下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了!


    阿史那结社率的杀声就在耳边。


    不,他都穿越了,怎么可能还是李世民的累赘?!


    李承乾猛然一个翻滚,躲过堪堪擦来的羽箭。


    禁军结成了队列,将他掩护在最里面。


    李承乾眼角渗出泪水,强撑着不适一把拽住马鞍整个人趴在上头。


    快,再快一点。


    ***


    “怕是出意外了。”


    微弱的打杀声顺着微风隐约传来。


    本是与长孙如堇睡在一处的李世民猛然从床上坐起。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个禁军匆忙闯入,开口就是今夜突厥阿史那结社率叛乱,如今已是连连攻克两道暗哨,眼瞅就要冲第三道而来了。


    李世民十分冷静,他将长孙如堇拉起,二者一起迅速地穿戴甲胄。


    动作间他不忘问那个禁军:“我说今日这个时辰太子还未来,他是发现了阿史那结社率的异动?”


    禁军点头:“殿下快马来报,提前安排,已经堵死了阿史那结社率的后路,只是他们骑着马,头批冲营的十余人速度太快,禁军有点来不及阻拦。”


    李世民轻咳,接过长孙如堇递来的弓。


    长孙如堇蹙眉:“你的风寒……解决完后必须立马吃药。”


    李世民笑笑,握了握她的手带她往外走:“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长孙如堇没有犹豫快步跟上:“你在外杀敌,我又怎么可能安心躲在屋内?”


    “这处寝宫有我坐镇指挥禁军,二郎,你在外当心些,莫要添伤。”


    李世民松手,翻身上马,身侧聚拢着全部的贴身侍卫。


    一如既往的,并没有因为当了皇帝有所改变,仿佛此刻的他还是战场上领着唐军百战百胜的秦王。


    所以他根本没有思考,就那么自然而然冲在了侍卫的最前头,一如往昔带着唐军冲锋在前。


    长孙如堇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再度转身面对剩下留守的士卒,她的面上毫无慌张,下巴微扬,语气镇定。


    “守好了。”


    ……


    “守好了吗?”


    李承乾喘着粗气询问,眼前越来越模糊,该说不说这几个突厥人也不愧是有点本事的,也或许有他这个太子身份诱人,他们一路冲杀,已经斩杀了五六个唐朝禁军。


    只可惜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并没有给他们自己留后路,到现在阿史那结社率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人。


    也对,他们的后路早就被他斩断了。


    现如今已经有大批援军从外围赶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瓮中捉鳖,也难怪他们的打法这般不要命。


    李承乾的身侧是一个禁军,挥舞着长刀保护着他,闻言点头:“算算时间,陛下那应该知晓了消息,最后一道暗哨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那就好,李承乾刚想应声,又是一支羽箭朝他射来,他猛地挥刀弹开。


    “阿史那结社率,你已经逃不了了,还不束手就擒?!”


    敏锐地察觉到李承乾话语中的虚弱,阿史那结社率表情一瞬狠厉。


    没想到这个太子看着身板瘦弱,却这般能撑,武艺并不赖。


    “呵,反正都要死,要是拉着太子你一块死,哈,那可真是太值了!”


    阿史那结社率一拍马臀猛地朝他冲来,他身侧的突厥人左右砍杀紧紧跟随。


    李承乾额角布满汗水,甲胄下的身体早就虚弱不堪,所有的力气都快耗尽。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累,那一大串记忆还在脑中循环播放,叫他浑浑噩噩,若不是一股子心气支撑,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他知道比起战场上杀人的本事,他是在场人中最弱的,所以他明智往后退了些许,禁军挡在了他的面前。


    可就在此时,在微微发亮的天光之下,李承乾清晰地看到阿史那结社率一瞬间双眼发红,整个人的气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熊熊燃烧的仇恨。


    “掩护我!我去取那李世民的首级!”


    李承乾猛然回首。


    是李世民。


    是他的阿耶,也是大唐百战百胜的天策上将。


    他神情平静,一身甲胄举弓搭箭,直直对准阿史那结社率的脑袋。


    阿史那结社率大笑,箭方才就空了,所以他只能挥舞着弯刀不管不顾直冲李世民而去。


    阿耶不会有事的。


    李承乾紧绷心神,却在下一秒一句小心钻入他耳内。


    原来是那掩护阿史那结社率的突厥人居然调转马头,直接冲着他来了!


    李承乾一个侧身,狼狈地躲过。


    那个突厥人动作很快,就算是身上满是刀伤剑伤都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要带他一起下地狱!


    李承乾本质上并没有杀过人,穿越那天那个要杀的府兵,最后是李世民了结的生命。


    做过二十多年现代人的他,其实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杀人。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拔出佩刀。


    他告诉自己,杀人……不难的。


    突厥人的表情愈发狰狞,可就在他将要趁机挥刀的那一刻,一支他十分熟悉的大羽箭直接贯穿突厥人的胸口,力道之大甚至带着那人坠下了马。


    阿耶?!


    可是,阿耶那不是还有个阿史那结社率吗?!


    他让阿耶分心了!


    李承乾从未有这般恐慌过。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刹那转身拍马赶去。


    李世民的贴身侍卫自然不弱,阿史那结社率的腿上胳膊上早就中了好几箭。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最后的怨恨与不甘,借着快马的冲劲,他诡异地扬起唇角就要一刀劈向李世民。


    李承乾眸底瞬间猩红一片,猛然搭弓瞄准。


    早在先前的战斗中阿史那结社率的盔甲就用不了被他丢掉了。


    所以,他的箭头瞄准的是他的心口。


    他的手前所未有的稳,没有一丝犹豫。


    杀人,很难吗?


    不,很简单。


    阿史那结社率的刀尖擦过李世民的胳膊。


    可还没等他得意,下一瞬,心口处两阵钻心的巨痛传来。


    他呆滞地低头。


    李世民胳膊外的甲胄卡住了他的刀尖,似乎是受伤了,有鲜血渗出。


    他没有丝毫慌张,瞧着自己的眼神满是轻蔑,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心口处,没入了半个刀身。


    长刀的主人,是李世民。


    奇怪,阿史那结社率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可他记得,那另一处疼痛呢?


    他呆呆地抬首摸向后背。


    那是一支羽箭,十分精准,洞穿他的心口。


    阿史那结社率轰然倒地。


    尘土飞扬,隔着微亮的天光,李世民越过人群,看到了他的儿子。


    少年尚且保持着拉弓的姿势。


    甲胄上浑身是血,狼狈非常。


    少年身板不大,穿着盔甲本是有些滑稽的。


    可少年眸中的凶狠却是那样真切,让李世民忍不住轻笑出声。


    明明是从前练箭都要他时时催促的家伙,却原来在他看不见的五年里,他的准头力度已经这样出色了吗?


    明明是最重视他人性命的家伙,却原来在危急时刻,也能毫不犹豫拿起弓为保护他而杀人吗?


    他长大了。


    还真是遗憾呐,没有参与那五年。


    李世民恍惚了一瞬。


    胳膊处的伤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碍,可惜他如今正染着风寒。


    李世民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发烫。


    唉。


    这风寒来势汹汹,只怕等会要让观音婢和小崽子着急了。


    李世民闭上双眸,马蹄声由远及近。


    小兔崽子焦急的呼唤像是隔了一层薄膜,听不真切。


    他晃了晃身子,一双不算大的手掌将他稳稳扶住。


    明明,他才是那个保护所有人的存在。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能做到让他放心交付后背了?


    还真是新奇。


    李世民觉得有点累。


    高烧来得猝不及防。


    睡一会吧。


    就睡一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