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宿舍，轻轻敲了敲玲姐的房门，然后推门进去。玲姐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眼神有些发直，显然没看进去。


    “处理好了。” 我走到她面前，语气平淡地陈述，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玲姐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松了口气的释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她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情绪明显不高。


    “走吧，” 我拉起她的手，感觉她的手有些凉，“折腾一上午，该吃饭了，吃完饭还得办事。”


    玲姐任由我拉着，默默站起身，跟着我一起走出了房间。


    午饭是在园区小食堂吃的，很安静。我们俩都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吃着。


    吃完饭，我们沿着小路往宿舍走。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园区的院子显得格外空旷寂静。就在这时，一辆沾满泥土的车子驶了进来，停在了不远处的车位上。是蒙子开的那辆车。


    车门打开，蒙子先从驾驶座下来，脸色有些疲惫。副驾驶的门也开了，阿泰从里面踉跄着下来，他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扶着车门才勉强站稳，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显然，刚才帮忙“处理”老鬼的尸体，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


    我拉着玲姐停下脚步，看着他们。等阿泰稍微站稳，我松开玲姐的手，迈步走了过去。


    我走到阿泰面前，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还在颤抖的肩膀。阿泰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一哆嗦，抬起头。


    “阿泰，” 我看着他，语气平静，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老鬼的事，是个教训。你马上也要去T国学习了，是咱们自己人。咱们自己人，可不能干那种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甚至砸锅的事，你说对吧？”


    阿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因为恐惧而有些变调，连连保证：“不……不会的！朱经理！您放心！我阿泰不是那样的人！我保证！我对天发誓，绝不会！绝不会做对不起园区、对不起您和蒙哥的事！”


    看着他那副吓得快要魂飞魄散的样子，我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嗯，我相信你。今天辛苦你了，也吓着了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调整调整，准备去T国学习。到了那边，用心学，别想太多。”


    “好……好！谢谢朱经理！谢谢！” 阿泰如蒙大赦，连声道谢，然后像逃一样，头也不回地快步朝着自己的宿舍方向走去，背影还有些踉跄。至于刚才那血腥一幕带来的精神冲击，只能靠他自己慢慢去消化、去适应，或者……去遗忘。


    等阿泰走远了，一直沉默站在车旁的蒙子才走过来，他看了一眼阿泰仓惶的背影，又看向我，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不解，也有不忍。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抱怨和疑问：


    “朱……非杀不可吗？老鬼他……虽然混账，贪了钱，但……平常确实给我帮了不少忙，跑前跑后的，也算尽心。教训一顿，把钱加倍追回来，再撤了他的组长，赶出去，不行吗？非得……非得要他的命？”


    我看着蒙子，这个跟我一路从泥泞里滚出来的兄弟，知道他心软，重情义，但也知道他有时候太过理想化。我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教导的意味：


    “蒙子，你这个人，啥都好，讲义气，够兄弟，就是太容易相信人，心也太软。这是你的优点，但有时候，也是你的弱点。”


    “他赔多少钱，都改变不了他黑了园区钱、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这个事实。这口子一旦开了，今天老鬼贪一点没事，明天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老鬼觉得有机可乘！到时候，规矩就成了废纸，人心就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我不能留着他！”


    蒙子听着我的话，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他知道我说得在理，只是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


    我看着他有些低落的样子，不再多谈这件事，转移了话题：“行了，别想这个了。你先去吃饭吧，折腾一上午也累了。下午独叔他们要过来，糯登在村里找的人也要来面试，一堆事呢，养足精神。”


    蒙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行，我知道了。等会儿要去村里的时候，你联系我。”


    “嗯。” 我点点头。


    我和玲姐回到她的房间。关上门，玲姐立刻对我说道：“朱然，我看蒙子……情绪有点不太对。他是不是……觉得你下手太重了？”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点了点头：“他一向这样。有点……怎么说呢，圣母病。他这病，治不好。”


    玲姐脸上露出担忧：“那你俩……可别因为这事……”


    “不会，” 我转过身，打断她的担心，语气肯定，“蒙子只是一时想不通，觉得我手段太狠，不留情面。等他自己静下来想想，会明白的。这个道理我跟他说过不止一次了，他每次道理都懂，但事到临头，还是心软。得他自己慢慢转过这个弯来，我说再多也没用。”


    玲姐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感慨：“其实……你也别怪蒙子这么想。你自己难道没发现吗？朱然，你……你和刚来的时候，真的不一样了。那时候的你，虽然也狠，但……不像现在这样，杀伐决断，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看着玲姐的眼睛，那里面有担忧，有心疼，或许也有一丝陌生的疏离。我笑了笑，但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反而带着点自嘲和宿命般的无奈：


    “我怎么变成这样的，你心里没数吗？玲姐。我第一次杀人，手上沾的第一条人命，是因为谁？是为了救谁？不是你让我帮你做事，我会走上这条路，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玲姐被我这话说得一愣，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和痛苦，她低下头，声音微微发颤：“是啊……是我。是我把你拖进了这个泥潭，是我害了你……要不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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