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壮志得酬
作品:《赤壁风华:东吴瑜乔录》 第二日,小乔在一阵异样的寂静中醒来。
身侧的床榻是空的,触手微凉,显然身边人已离去多时。
她先是愣怔了一下,朦胧的睡意瞬间消散,随即明白过来——
今日是孙策誓师出征的日子,周瑜定是天未亮便起身,赶往城西大营送行了。
她拥着锦被坐起,望着空荡荡的枕畔,轻轻叹了口气,唇边不自觉地逸出一句带着心疼的嘟囔:
“这么早……定是又没顾上用早膳就走了。”
对他的牵挂,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她起身,推开窗。
今日天气格外晴朗,碧空如洗,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庭院里的草木绿意蓬勃,微风中已带着初夏特有的、微微蒸腾的热意,蝉鸣声隐约可闻。
小乔简单地梳洗更衣,选了件轻薄的浅碧色襦裙,便往婴儿房走去。
寻儿和音儿也刚刚睡醒不久,正被奶娘抱着轻声哄着。
见小乔进来,两个小家伙都朝着母亲的方向伸出小手。
小乔先接过看起来有些蔫蔫的音儿,又摸了摸寻儿的额头,问道:
“昨夜他们睡得可安稳?”
一位奶娘回话,语气带着些许无奈:
“回夫人,两位小公子昨夜……睡得不太踏实。约莫子时前后,先是二公子莫名惊醒,啼哭不止,好不容易哄睡了,没过一个时辰,大公子也醒了,虽没怎么哭,却睁着眼睛不肯再睡,需要人抱着轻轻摇晃才肯闭眼。如此反复了三四次,直到天快亮时才睡得沉些。”
另一位奶娘也补充道:
“是啊,他们像是受了什么惊扰似的,平日不曾这般。”
小乔闻言,心中微微揪紧。
她将寻儿也接过来,一左一右抱在怀中。
两个孩子日渐沉手,她抱着已有些吃力,却依旧稳稳地托着他们,轻轻摇晃着,低头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他们温热的小脸蛋,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水:
“莫不是……你们俩小小的人儿,心里也感应到了什么?也在担心爹爹和伯伯要去做危险的事?”
孩子自然无法回答,只是在她熟悉的怀抱和轻柔的哼唱中,渐渐恢复了平静,重新打起小哈欠。
小乔将他们交还给奶娘,嘱咐让她们再陪着补一会儿觉,自己则心事重重地去了饭厅。
用罢早膳,小乔依旧觉得心头有些空落落的,便信步走到后院临水的凉亭中坐下。
池中荷钱初展,锦鲤悠游,本该是赏心悦目的景致,她却只是怔怔地望着水面出神,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着,眉宇间笼着一层薄薄的、化不开的忧虑。
家丁们悄然上前,收走了她用过的碗筷,她也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略显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乔恍然回神,抬头望去,只见周瑜正大步流星地穿过月洞门,朝着凉亭走来。
他显然是刚从军营回来,身上不是常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轻便皮甲,外罩着深青色行军披风,腰间佩着剑,靴子上还沾着些城外特有的黄土。
他眉头微蹙,凤眸中带着一丝未褪尽的凝重与风霜之色,径直走向后厅,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夫人呢?”
他问侍立在廊下的家丁,声音比平日略显低沉。
“回太守,夫人正在后院凉亭中。”
周瑜闻言,立刻转身,朝着凉亭方向快步走去。
他看到小乔独自坐在亭中,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小乔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当看到周瑜全副武装、风尘仆仆却安然归来的身影时,她眼中瞬间亮起光芒,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温柔笑意。
她连忙站起身迎上前:
“公瑾,你回来了。”
她目光在他身上快速扫过,关切道:
“饿了吧?定是还没用早膳。”
说完,她便转头对候在不远处的侍女吩咐:
“快去将灶上温着的早膳送过来,再沏壶新茶。”
“是,夫人。”
侍女领命而去。
周瑜在石凳上坐下,卸下佩剑放在一旁,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眉心,这才开口解释,语气带着一丝歉意:
“我今日卯时三刻誓师出发,去西郊大营送别伯符。时辰太早,见夫人睡得正沉,我便未忍心叫醒告知。”
小乔在他身侧重新坐下,拿起自己的团扇,轻轻替他扇着风,微笑道:
“我早就猜到啦。醒来不见你,又听前院说马厩空了,便知定是去送姐夫了。”
这时,侍女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粥点小菜并一壶清茶。
周瑜拿起筷子,斯文却速度不慢地用了起来。
他确实饿了。
“孩子们呢?”
他边吃边问,目光不自觉地朝内院方向望了望。
小乔轻轻叹了口气,眉间忧色重现:
“他们俩啊……昨夜不知怎的,都没睡好,惊醒哭闹了好几回,奶娘们折腾了半宿。这会儿正补觉呢,希望白天能安稳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周瑜闻言,手中筷子微微一顿,随即无奈地笑了笑。
何止是孩子们没睡好?
昨夜他与小乔,虽同榻而眠,却也是各自辗转,心中想着即将远征的孙策与莫测的战局,几乎一夜无眠。
只是彼此都体贴地没有说破,不想增加对方的负担。
凉亭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周瑜用膳的轻微声响和远处隐约的鸟鸣。
夏风拂过池面,带起粼粼波光。
良久,小乔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约莫着……姐夫他们这时,应该已经出了南郡地界了吧?”
周瑜咽下口中食物,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才点点头:
“按计划与行军速度,此时前锋应已过秭归,进入荆州西部山地。若一切顺利,明晚……最迟后日清晨,便可兵临汉中东部关隘。”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但小乔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言语间对孙策的担忧,其实并不比她少,只是他习惯将情绪压在冷静的外表之下。
小乔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许久、却一直未曾直接问出口的问题。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过问他的军事筹划。
“我虽不通兵事,却也听闻过。那张鲁……他虽不似北边曹操那般势大兵精,也不似刘备那般善用人心、坚韧难缠,但他毕竟盘踞汉中多年,自成一方霸主,根基不算浅薄。你们二人这次……深入异地,直面其军,可有把握?”
周瑜听她问出这从未直接触及的军事核心问题,非但没有不悦,眼中反而漾开一抹极温柔的赞许笑意。
他放下筷子,伸出自己温热的手,轻轻覆上小乔的手背上,稳稳握住。
“夫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知我性子。犹豫不决、谨慎小心,所以……谋定后动、未算胜先算败的道理,我是懂的。若是没有十足的的把握,我怎会赞同伯符亲征?又怎会放心让他只身率军,深入那千里之外的陌生地域?”
他的目光坦然而坚定,直视着小乔的眼睛,那份属于统帅的自信与沉稳,透过相握的手,无声地传递过去。
小乔看着他毫无阴霾的眼神,一直悬在喉咙口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地、长长地吁了出来,紧绷的肩膀也松弛了些许。
可她依旧微微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轻声道:
“话虽如此……公瑾,你说的我都信。可毕竟……毕竟汉中那地方,山高水远,离我们江东,离南郡,都太过遥远了。一旦有个万一,援军鞭长莫及……”
周瑜理解她的担忧,耐心解释,将那些冰冷的术语化作了她能听懂的话语:
“夫人放心。此番出征,并非孤军冒进。除伯符所率主力之外,尚有数支偏师策应,或沿江西上控制水道,或从陆路穿插切断要道,对汉中形成合围之势。而且,沿途关键节点,我都已预先安排了接应和补给队伍,粮道、退路,皆有保障。”
小乔点了点头,似乎接受这个解释,但另一个隐忧又浮上心头:
“那……你们这番大张旗鼓,调兵遣将,就不怕北边的曹操,或是西边的刘备,暗中使坏,趁虚而入?”
提及这两个名字,周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但语气依旧沉稳:
“今时不同往日。夫人,我东吴已非昔日只能倚靠长江天险、被动防守的东吴。曹操自赤壁、江陵连番受挫,元气大伤,内部不稳,他如今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与胆量再来骚扰我江东?至于刘备……”
周瑜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倒是想。可他如今蜗居荆南四郡,地狭民贫,兵微将寡,更是名不正言不顺。他想使坏,也得有那个实力和地盘才行。南郡在我手中,江陵固若金汤,他就算有心,也无力,更无门路。”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中透出一股属于开拓者的豪情与地理大师的精准:
“反观我东吴,如今坐拥长江天堑,手握荆州门户。此番西进,以江陵为根基,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此时不取汉中,更待何时?”
这一番条分缕析,小乔紧锁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眼中忧虑被一丝明悟与钦佩取代。
她望着周瑜意气风发的侧脸,轻声问道:
“看来……你们俩这回,是势在必得了?”
周瑜收回投向远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小乔脸上,极其郑重而笃定地点了点头:
“是。汉中张鲁,益州刘璋,我东吴必须拿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石桌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只有彻底拿下巴蜀,握有整个长江上游,我东吴才能真正高枕无忧,进可图中原,退可保江东万全。否则……刘备此人,看似仁厚,实则坚韧如藤,最善依附生长。只要益州一日未定,他便总有一日可能借势而起,成为我江东心腹大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轻划动,仿佛在勾勒蜀地的山川轮廓。
一种关乎更宏大命运走向的直觉,在他胸中涌动。
周瑜的志向与野心,远不止巴蜀,之后更要北上占领襄阳,从南方压迫曹操。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笃定,仿佛在复述一个早已铭刻于灵魂深处的使命:
“规定巴蜀,次取襄阳……此乃东吴万世之基。亦是……我周瑜此生,必将为之践行的方略。”
这番话语,已不仅是在回答小乔的担忧,更像是在向冥冥中的命运与历史宣告。
它隐约呼应着……
另一个时空轨迹里,那位英年早逝的美周郎,于病榻前留下的、未能实现的最后遗愿——
“乞与奋威俱进取蜀,得蜀而并张鲁……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北方可图也。”
此刻,在这个孙策与周瑜俱在的时空里,这未竟的壮志,正以一种更强势、更主动的姿态,被重新点燃,并坚定地付诸实践。
——
汉水之畔,城头易帜。
孙策的进军,如烈火燎原,迅捷得超乎所有人预料。
他摒弃了复杂的迂回与持久的围困,以最擅长的雷霆之势,亲率精锐直扑汉中东部险关。
张鲁麾下虽依仗地利,又有五斗米道信徒助阵,但在孙策那近乎狂暴的正面强攻与江东水陆精锐的精妙配合下,防线接连被撕开裂口。
战报如雪片般飞往江陵周瑜案头,字里行间皆是势如破竹:
“三日,克西城。”
“五日,破安阳。”
“七日,大军已抵南郑城下,张鲁遣将出城野战,为我军所破,损兵数千。”
真正的决战发生在南郑城外。
孙策身先士卒,玄甲赤帻,犹如战神临凡。
他手中古锭刀所向,敌军人仰马翻。
江东士卒见主君如此勇悍,士气更是高涨到顶点。
一场激战,张鲁军主力溃散,残部退守孤城。
围城不过两日,城内已是人心惶惶。
张鲁见外无援军,内乏粮草,孙策攻势又猛不可挡,深知大势已去。在一个晦暗的黎明,他带着少数亲信与部分教众,弃城而走,仓皇逃往巴中深处。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照亮南郑城头时——
那面代表五斗米道的杏黄旗已被扯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猎猎作响、象征着孙氏权威的“吴”字大纛。
孙策亲手将它深深插入城墙垛口,玄甲上征尘未洗,血迹犹存,他傲然立于旗下,俯瞰着脚下新归的城池与山河。
风吹动他额前散落的发丝。
激战后的亢奋渐渐平复,一股更深沉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
他抚摸着冰冷的旗杆,目光仿佛越过千山万水,看到了长江之畔。
“公瑾,”
他低声自语,嘴角扬起畅快又默契的笑意:
“你看见了吗?张鲁已拿下!这第一步,咱们走成了!益州的门户,已为我东吴敞开!”
随即,他冷硬的面部线条又不自觉地柔和下来,眼底浮现思念。
“夫人,韶儿……”
“这份捷报,便是给韶儿最好的周岁礼,也是给你……最踏实的承诺。”
立于这陌生的城头,手握新得的疆土,孙策胸中豪情万丈,却也无比清醒。
这不仅仅是征服一块土地,更是扭转命运轨迹的坚实一步。
在这个他与公瑾俱在、并肩前行的时空里,那些曾令无数后人扼腕叹息的“如果”——
如果孙策未遇刺,如果周瑜未早逝……
江东的霸业,不再局限于东南一隅,龙首已昂,西望巴蜀,北眺中原,一条更为广阔的道路,已然在脚下延伸。
“这,才只是开始。”
孙策握紧了拳,眼中燃烧着更加炽烈的光芒。
他知道,江陵的周瑜,此刻也一定在对着地图,为下一步的棋局,落下新的棋子。
历史的江河,终将因他们而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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