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冷嘲。


    她好整以暇地端起手边的清茶，轻呷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请荣丞相进来吧。”


    荣丞相被宫女引着步入花厅时，脸上端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他约莫六十上下年纪，身着深紫色锦缎常服，腰束玉带，面容儒雅，步履从容，若非那双透着精光的眼睛，倒更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学者。


    霍山与玄云起身相迎。荣丞相拱手笑道：“老夫荣世修，久闻医仙谷诸位神医大名，如雷贯耳。得知诸位驾临凌霄城，特来拜会。”


    霍山还礼：“老夫霍山，医仙谷五长老。”


    玄云亦淡然道：“玄云，医仙谷八长老。”


    霍山又侧身引见一旁的慕容晴：“这位是容晴姑娘，乃我医仙谷谷主亲传弟子。”


    慕容晴微微颔首，并不言语。


    众人分宾主落座后，慕容晴只安静在下首落座，垂眸把玩着腰间一枚羊脂白玉佩，俨然一副晚辈弟子静听长辈谈话的姿态。


    荣世修却端着亲切的笑容开口道：“诸位神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凌霄城虽比不得中原繁华，倒也有几处海景尚可入目，若得闲暇，本相可派人引诸位游览一番。”


    霍山从容应道：“丞相客气了。宾海风光别具一格，这海天一色的景致，确实令人耳目一新。”


    荣丞相话锋一转，面露忧色：“实不相瞒，今日冒昧来访，是有一事相求。家母年事已高，近日身子不适，太医院开了几副方子总不见效。听闻诸位神医驾临，特来相请，不知可否过府一诊？”


    慕容晴垂眸把玩着茶盏，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果然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霍山仔细询问了症状后，沉吟道：“听丞相描述，老夫人应是脾胃虚寒之症。此乃常见病症，太医院开的温补方子对症服用即可，不必劳动我等。”


    荣丞相笑容微滞，又转而谈起宾海风物，从珍稀海产说到深海珊瑚，言辞恳切，态度殷勤，仿佛真是来叙话家常的。


    霍山与玄云也顺着他的话头，不紧不慢地应和着，一时间厅内气氛看似融洽。


    慕容晴静静听着这番毫无营养的寒暄，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划过。


    这老狐狸倒是沉得住气，可惜她没耐心陪他绕圈子。


    约莫一炷香后，她轻轻放下手中茶盏，瓷器与木案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厅内众人都听得清楚：“五长老，我有些乏了。”


    这话一出，厅内气氛微凝。


    荣世修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他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这话中的逐客之意？


    “容晴姑娘请留步！”荣丞相急忙开口，也顾不得再维持那温文儒雅的表象了，“本相……今日前来，实是为太子殿下之事。”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缠绵病榻已久，太医院束手无策……若……若当真药石无灵，或许也是天意如此。诸位神医乃世外高人，何必卷入这俗世纷争？”


    他见三人神色不变，心一横，终于亮出底牌：“只要诸位在诊过太子后，对外宣称太子殿下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皇后娘娘允诺的诊金，本相愿双倍奉上！此外，府中还有两株一人高的红珊瑚树，乃是稀世珍品，也一并赠予诸位。”


    厅内一时寂静。窗外树上的几只鸟叫声，更衬得这满室沉寂压抑得可怕。


    霍山与玄云对视一眼，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是怒意翻涌。


    慕容晴缓缓抬眸，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


    他们此行本就是为救治太子而来，若当真与这荣丞相沆瀣一气，医仙谷百年清誉岂非要毁于一旦？


    往日天下人提起医仙谷，哪个不是满怀敬意？不可能到她手里，就沦为世人唾弃的对象。


    她虽然也心狠手辣，也会要人命，但死在自己手里的没有一个是无辜之辈。


    这太子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来宾海国就是治病挣钱，才不会参与进这些权斗中去。


    慕容晴看着荣世修，似笑非笑道：“丞相大人，真是好大的手笔。”


    随后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冷：“不过嘛，我们医仙谷行医济世，讲究的是‘治病救人’四个字。您这单生意，我们恐怕接不了。”


    荣世修面色微沉，目光在慕容晴身上停留片刻，语气中带着几分审视：“容姑娘，这事你一个弟子能做主么？”


    随即转向霍山二人，声音陡然郑重：“两位长老，这也是你们的意思？”


    霍山淡淡回道：“医者父母心。见死不救，有违医道。”


    玄云垂眸轻抚茶盏，语气平静却坚定：“谷规第七条：不见死不救。违者逐出师门。”


    荣世修强压怒意，加重筹码：“三倍诊金！再加上那对珊瑚树，足够医仙谷十年用度。诸位何必为了个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慕容晴轻笑出声，笑声清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丞相大人这是已经给太子殿下判了死刑？莫非您比我们这些大夫更懂医术？”


    她不等对方回答，继续说道：“我们医仙谷不缺钱，更不缺德。有些银子拿着烫手，有些树看着碍眼——毕竟谁知道那珊瑚树上，沾没沾着不该沾的血呢？”


    荣世修霍然起身，袖袍带翻了案上的茶盏：“你！”


    “我什么我？”慕容晴挑眉，毫不畏惧地迎上他愤怒的目光，“丞相大人这是要教我们医仙谷怎么行医？还是说……”她故意拖长语调，眸光一转，“您这是要造反，竟敢指使我们宣称太子药石无医？”


    荣世修脸色骤变，慕容晴却已翩然退开两步，语气轻快得像在聊家常：“开个玩笑罢了，丞相怎么吓成这样？莫非……”她眨了眨眼，“真被我说中了心事？”


    “放肆！”荣世修终于撕破脸，一掌拍在案几上，“本相好意相商，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执意要救太子，只怕诸位走不出这凌霄城！”


    厅内空气骤然凝固，守在门外的聂锋与凌岳同时握紧了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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