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麻麻的叫……杜华年?

作品:《秦淮烟雨遇故人

    我是三年前被她捡到的,那时候我多大其实我不记得,但我知道我还需要喝奶,可是我却总是饿肚子。那已经是深秋了,很冷,我躲在一排高高大大的桶旁边,希望能暖和一点,或者捡到一些吃的。


    她踩着天蓝色的高跟鞋走过来,滴滴答答,脚步声很好听,踩着地上绢黄的落叶,颜色特别漂亮。后来我长大才发现,我其实只看得见这两种颜色,而她那天还穿了一条柠檬黄长裙子,戴了一顶天蓝帽子。


    当时的她,我全部都看得见。我好高兴,忘记了肚子饿。


    然后她蹲下来,抱起我,我一点都不怕她。


    我在一个有很多狗的地方住了好几天,麻麻天天来看我,然后我洗了个热热的澡,麻麻就带我回家了。


    我到新家的第一天早晨,下了雨,据说是两个寒潮相叠,天空阴郁,屋子里暖融融的橘调灯光特别诱人。闹钟已经响了好几遍了,她还不起来,这个麻麻有点懒。她终于冒出了头,我刚跳上去就被她摁进了被窝里。


    终究我的力量有限,唉!


    赖床、起床、洗澡。何芳芳清醒以后的速度吓了我一跳,她穿着睡袍在衣帽间里挑衣服的时候,我还没有搓完我的狗脸。


    陈姨敲敲门,问她想吃什么早餐?她说昨夜梦中回到了家乡,笑说想吃煮米粉。


    吹头发、卷头发、化妆、换衣服,熟练得像一个机器。二十二分钟,她“啧”了一声,说超时了。


    吃了煮粉后,我觉得她的闻起来好多了,更漂亮了。但她涂了口红之后,会变成另一个人,有点凶。


    她会带着我上车,给我坐在副驾驶上,还有一个专门的小型安全带。


    十点,已经错开了早高峰,车在烟灰深青中穿过时空去往颐和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上和地上都是黄叶。


    我对这一段路的印象一直都是冷,很冷,很饿,但从那天开始,我觉得那条路非常温暖。


    车子停在一个院门口,有个男人迎接她,非常恭敬,叫她杜小姐。什么?杜小姐?她跟我说她叫何芳芳呀!我伸长脖子,被她摁回来,然后有个小可爱姐姐走上来接过了我。


    她可是个话痨,麻麻叫她小赵。小赵跟我说她是麻麻的助理,从那天起,我跟着麻麻上班的每一天,很多时候都是和小赵待在一起,那天小赵告诉我,其实我麻麻叫做:


    杜华年。


    啊?我的震惊眼神只有小赵回应了一下下,而已。


    杜华年这三个字的分量是一只狗难以理解的,租在公馆区的工作室都不止是财大气粗这么简单。她尖细的高跟鞋踏在水漫青砖上发出法海敲钵一般的节奏,今天的项目会仍旧听得她犯困。


    回到办公室,财务要来送报表,HR来汇报面试流程。李雯大剌剌走进来时HR还没讲完话,她甩着一身夸张的烫金色垫肩西装和大喇叭裤,短发甩出复古disco的弧度,杜华年看得直接走了个神,冲着她瞪眼抬眉毛,就差吹口哨了。


    李雯看着一旁小椅子上蜷着的奶狗小柯基,也瞪眼抬了个眉毛。


    好不容易人都走了,李雯往桌前椅子里一扔屁股,坐出了地痞资本家的气势,“你今天穿得像去办丧。”杜华年没有回应她,只是翻看着HR留下的面试名单,李雯收起了她的气势,切换成一个过来人絮叨她,“不要再面试这些没用的啦!我们很快就没有出色的剧本了,下头那些小编剧没有你当年的实力,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杜华年没再看她一眼,抽起酒红色小皮包往外走,头仍埋在那份手里的名单中。李雯住了嘴,目送她。再回头盯着小柯基,柯基一抖,就被李雯抱了起来,“你就是她路边捡的小可怜?嗯,至少这女人养了一只宠物,是个好的开始。”


    来到三楼的排练厅,杜华年见到了通过筛选进入面试的五个人,都裸露着上半身,雪白的肌肤和婉约的肌肉线条,精心梳理过的刘海和略施粉黛的脸庞。看见她进来,人人都像打了肾上腺素一般绷直了,恨不得立刻发射冲出天花板。她虽说只是个编剧,但她的工作室有一套完整的电影制作班底,同行业的薪酬福利水准中,她开的条件一向是天花板等级,所以她有最好的导演、摄影、美术、灯光、化妆、服装、道具……而她自己就是最好的编剧。


    除了演员,她这里什么都不缺。


    除了专业,她找人什么都不看。


    即便如此,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她没有面到一个满意的武行,个个小白脸都只是想往她床上挤。


    象征性地看了五个人的套路表演,她叫他们回去等消息。有人老老实实往门口走,总有一两个胆子大,朝她走过来,姐姐长姐姐短,问她觉得他们怎么样?


    怎么样?老娘只想把你们摔进垃圾桶。她只是想想,抬眼扫过他们的眼神便锋利得刮人,排练厅一瞬走了个干净。她闭上眼揉着眉心叹气,转过头看向排练厅的窗外,秋风萧瑟里,片片梧桐飞叶,玻璃窗倒影出她裹在黑色羊毛大衣里曼妙的身形,大波浪长卷发与血红色双唇,她的脸色白得像秋天冰冷的阳光。


    杜华年是一个合格的资本家,她一直认为,解决所有人的后顾之忧,才能让所有人都卖力工作,所以她不顾李雯的反对,一定要在这个小型工作室里配一个完整体系的食堂。


    “食堂?”李雯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表达了她能表达的最强烈的反对——


    “基于出资比例,你应该听我的。”


    “基于工作比例,我如果不干活,你的钱就只能打水漂。”


    “那里头也有你的钱!”


    “我也可以让里头没有我的钱。”


    李雯看着她傲慢的脸,心中生出无数拆伙的方案,可最后还是妥协——


    “我可以叫我家厨师单给你做,单给你送,其他人,他没必要啊!”


    杜华年却收起了傲慢,郑重而严肃地叹口气,“李雯,你比我多活那么多年,难道不明白眼界的重要性吗?别执着于这些小钱,如果你总想着抠搜成本,那么你的作品也会是一件缩水的羊绒毛衣,料是好料,却还不如隔壁一件尼龙混纺,糟蹋了啊!”


    李雯瞬间被她的气魄感染了,不自觉地点头,半晌才想起来强调,“我只比你大五岁!不要说得好像我和你差辈儿了!”


    李雯在乎的重点总是很容易被模糊转移,这就是杜华年真实的想法。今天有二十个人在同一时间到一楼食堂吃饭,她从二楼把柯基抱了下来,亲自泡了一碗羊奶拌狗粮给它,然后看着它吭哧吭哧地埋头苦吃,觉得十分治愈。李雯坐到她对面,窗外正好是一排竹子。她问给狗起了什么名字?


    猫猫。


    据说艺术家和疯子是同一种人,李雯想,食堂叫做潇湘馆,狗子叫做猫,这名只有杜华年起得出来。


    她知道这只是李雯的开场白,于是,“说吧,你今天一直憋着的话。”


    “最近五年,院线、小说平台、游戏平台,武侠类型都不在前五,市场因素应该要兼顾。”李雯认真看着她。


    她吃一口面,“数据我更熟。”


    “所以啊,停止找武行吧,预算该拿来聘些演员,至少是有合作约的,这样我们就有一个闭环了。”


    “我是个写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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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地上吧唧嘴的猫猫一脸心满意足地趴在脚边。


    “市场喜欢什么故事,你就写什么故事,不冲突。”


    “你怎么知道,没人看是因为没人爱看呢?不可以是因为没有人写,所以爱看的人才没东西可看?”


    她突然锋利的眼神盯得李雯心尖一颤。这是李雯久违的目光,她有些艰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现在不是你让人看什么,人就必须看什么的时代了。”


    她听得到李雯话中的讥诮,她知道这话说出来会让人笑她天真狂妄,但她还是说:“只要我写得够好。”


    李雯妥协,“这也并不影响你招一些演员。导演你养着,编剧你养着,服化道、美灯摄,你都养着,人家一个剧组自己就能配齐。行行,你养,但是这些人他们很难挣外快,因为这些工作一没有那么缺人,二附加值不高。可是演员不一样,工作室有戏,他们在工作室拍,工作室闲了,他们可以接外戏,合约在自己手上,抽的回佣可以加长运转周期,你也有更多时间写你的梦想,一举两得呀!”


    李雯的口气妥协了,但她的心没有,在她眼里,杜华年已经疯了一个月了,哦不,已经疯了一年了,这一年,她一个字都不写。


    潇湘馆里吃饭的人跑了一半,猫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蜷到了角落里。


    “我没有跟你谈虚无的东西。”杜华年放下碗,“我拿最佳编剧的本子就是个冷门小众的类型。逆势而上的,才是真实力。”


    她嚣张的态度李雯见得多了,但仍旧很难习惯,她猛顶后糟牙,“你追求你的实力,没问题,你嫌挣钱的故事俗气,那我来做,也没问题啊!”


    杜华年微微勾起左边嘴角,“李雯,就是因为你从来不懂不遗余力是什么意思,所以你才会一直依赖你爸的钱。”


    这话简直就是在骂李雯除了有个好爸,一无是处。但偏偏她骂得非常柔中带刚。


    李雯真生气了,气得除了喊她全名别无他法,“杜华年!”她是点着头往外蹦的字,喘口气又一遍,“杜华年!!”喊完还偏头看了一眼整个食堂,人已经走空了,还是不解气,再来,“杜华年!!!”这回她直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杜华年,“你这个动不动就人身攻击的毛病能不能改?能不能?”


    杜华年抬眉看着她,“是你先动手的。”表情里还带着狼崽子的凶狠。


    李雯眉毛飞到了发际线,“我攻击你什么了?”


    杜华年张嘴想说,却吐口气闭上了嘴,朝天翻起白眼。李雯不是第一次看见她这番冷暴力的嘴脸了,她感到无比疲惫,抽起包就走。


    潇湘馆只剩下杜华年和猫猫。


    小柯基吧嗒吧嗒挪过来,抬起头往她身上招呼软踏踏的小爪子。她长叹一声,弯腰抱起了猫猫。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被踩到了哪条尾巴。她不确定李雯到底懂不懂她,可是她们毕竟合作了那么久。


    在世人眼里,有才华的人总是幼稚的,李雯也不过是把她当做一个幼稚的人,不然为什么她总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去包裹她的愤怒呢?


    还有眼神,她很不喜欢每次讨论发生冲突时,李雯看她的眼神,她觉得她不懂商业,只懂理想。怎么了?理想很轻贱,钱最伟大?谁跟她说她不懂钱的伟大?她从来不觉得不能挣钱的理想配叫做理想。


    她的理想一定能挣钱。不然这么些年,挣钱的是什么?她摸着狗,觉得幸好上周捡了它。


    我的麻麻其实很悲伤,那天充满食物香气的房间里最后只剩下我和她,她抱着我,我知道她根本不是生气,她是觉得害怕,虽然我不知道她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