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长夜曲

    “吉时到!起轿!”


    锣鼓声声,贺喜声声,一片祥和喜气,黎府门前挂着红绸和红花,整座宅邸都透露着喜气,轿撵从门前一路经过朱雀街停至靖远将军府门口,此时将军府门前围了不少人,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坊间早有传闻,徐家二公子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性命垂危,大夫和宫里的太医来了一轮又一轮,都说命不久矣,但不知从那里跳出来一个神医说冲喜可以助二公子借命数月,尽管徐家有功名爵位在身,可谁家愿意女儿跳这个火坑?纷纷退避三舍,只有黎家,扬言将养在田庄的二女儿接了回来,可以嫁给二公子冲喜。


    一时间徐将军的夫人喜上眉梢,赶紧着人准备了聘礼。


    轿撵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口,轿子被踢响三次,红色的车帘被掀起,温书宁大红喜服着身,手持金色龙凤流苏团扇,眉间点缀梨花花钿,提裙弯腰下了马车,在丫鬟的搀扶下进入将军府的大门。


    “新妇跨马鞍!”


    声音落下,便有丫鬟拿来马鞍放在她前面,她跨过马鞍,耳边尽是笑声,那那些人很高兴,父亲也高兴,全然不顾她还在母亲的丧期。


    “新妇跨火盆!”


    跨过火盆进入中堂,堂上坐着徐家的老夫人和徐家大房的赵夫人。


    “新妇拜天地父母!”


    这一整个婚仪流程只有她一个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何模样,品行如何,她不太愿意拜,直到一个嬷嬷上前来扶着她的手,她耳边小声道:“二小姐可不要忘记大人说的话。”


    她没忘,也不会忘,黎朝既想要拉拢将军府又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便让她来替长姐嫁给一个性命垂危的人,这种事情她怎么会忘呢?


    拜完天地父母她便被扶着送进了徐二公子的房间,房间门窗紧闭,里面透露着一股浓重的药味,熏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于是放下团扇推开了窗,初春夜风寒凉,床榻上传来几声咳嗽,她又连忙将窗户关上,小心走至床边,看着白色床幔里的人,朦胧不真切。


    没等她开口便听见对方说:“你就是嫁给我冲喜的姑娘?”


    温书宁站着没有动,这声音虚的厉害,确实是活不久的样子,她没说话,直到一只素白枯瘦的手掀开床幔,露出那张因为消瘦而凹陷的脸,那双眼睛狭长而深邃,眼下有着灰色的黑眼圈,长长的睫毛耷拉着,遮住他的眼睛,在床幔被撩起的同时看向她,而后眼眸微闪。


    “是你?”


    她垂头看着他,抿抿唇说道:“今日是你我大婚的日子,虽然这话不该说,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冲喜救不了你。”


    “我知道,”男子扯了扯嘴角,枯瘦的手指着窗台前的桌子,“屉子里有一封和离书,你只需签字便可自行离去。”


    温书宁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封和离书,上面的字迹有些狂野,歪歪扭扭,看得出来他写的很艰难,那自己又何必欺负一个将死之人呢?况且若真的拿着和离书回去,父亲定会责罚自己,左右这二公子也没几日可活了,还不如留在将军府,就算他死了,将军府也算个倚仗。


    她折好和离书放回抽屉里,走到床边沉声说:“今日刚新婚你就要与我和离,这要是传出去我的脸往哪搁儿?黎府的脸面又往哪儿搁儿?”


    她一边说一边脱下身上繁琐的喜服,见他没回话,也觉自己语气过重,温声问他:“你的衣服要不要帮你脱掉?”


    徐言璟身上的喜服是今天一早上母亲命小厮给他换上的,他穿着这喜服躺在床上已是许久不适,能脱下来更好,于是点点头,“只脱下外衣便可。”


    温书宁当然知道,扶着他坐起来三两下扒了他的衣裳,然后从柜子里拿出新的被褥和枕头铺在屏风后的矮塌上,“我睡觉不安分,你毕竟是个病人,我也不想折磨你,今后我睡小塌,你睡床。”


    烛火被吹灭,房间陷入漆黑一片,只有偶尔晃进来的灯笼光照在书案上,案上的书被吹翻几页,落在一首名为《借风华》的短诗上,她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扫了一眼后就沉沉睡了过去。


    -


    春日多雨,连廊下遍地都是踩进来的积水,小厮们一大早便拿着扫帚拖布在打扫,昨日二公子新婚,府中上下喜气洋洋,连那些伺候的下人们都得了不少赏赐,霜怜带着六个丫鬟一路从前厅穿过连廊假山走到玉兰居。


    “你们都是夫人买来伺候少夫人的,做事都仔细一些,要是冲撞了少夫人,惹了少夫人不满,小心你们身上这层贱皮子!”


    丫鬟们齐齐应声:“谨记霜怜姐姐教诲。”


    今日是温书宁回京城的第三天,她从前随着母亲在扬州,母亲太忙的时候就不大顾得上她,平时也没有早起的习惯,或许是在陌生的地方,今日一早她就醒了,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岂料睡不着的人不止他一个。


    徐言璟不知醒了多久,带着浓重喘息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来,“睡不着吗?”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等会儿要起床给母亲请安,你——”


    “我就不去了,你若是不想去也可以不去,母亲不会怪罪的。”


    温书宁当然知道赵夫人不会怪罪,这徐二公子是将军和夫人老来得子,原本说找个女子冲喜,谁知整个京城没人敢把女儿嫁进来,只有黎家,不嫌弃她这即将病故的儿子,肯把女儿嫁进来,她高兴捧着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


    她没应声,准备穿衣起床,正巧房门被叩响,霜怜恭敬地站在门外,“少夫人,该起床给夫人请安了。”


    “进来吧。”她穿好衣裳坐在菱花镜前。


    霜怜带着丫鬟进来,快速带上了门,进来的丫鬟们该熏衣的熏衣,备水的备水,房间瞬间变得吵闹,尽管她们放轻了动作,但在徐言璟听来依旧刺耳,他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吵过了。


    他艰难地翻了个身继续睡,直到门再次被打开然后合上他才将床幔挂起来,喊来贴身伺候的小厮,“去前厅看看少夫人。”


    小厮点头,转身去了前厅。


    温书宁从小在扬州长大,标准的鹅蛋脸桃花眼,挺翘的鼻梁侧边还有一颗痣,唇角微微上扬,看起来温良和顺,是个会善待人的。


    将军夫人姓赵,一见她就欢喜,忙招手让她来自己跟前坐,“听你父亲说你今年十八了?”


    “是,前几日刚过生辰。”


    “好孩子,嫁给璟儿委屈你了。”赵夫人牵着她的手,想到病榻上的人眼泪忍不住落下,身边的丫鬟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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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帕子,她便拿着帕子掩面啜泣。


    温书宁摇头,说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我既然已经嫁进了将军府,那便是二少爷的人,母亲也不必理会外人的闲言碎语,我自会尽心照顾二公子。”


    她在进京城的路上就听人说过,那些话左右都是不好听的,自己也权当过个耳朵,并未放在心上,所以即便知道要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也只是难过惋惜,没有哭闹,在哪里都比在黎府要好。


    前厅有座湖心亭是个赏景的好地方,赵夫人又拉着她聊了些家常,远远的便有爽朗的笑声传来,“大嫂今儿心情倒是不错,还有心思喂鱼赏花呢。”


    温书宁转头看去,只见通往亭子的这条路尽头走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身后跟着不少丫鬟,她走到亭子里,咳嗽了两声,视线落在温书宁身上,“这就是大嫂给璟儿娶的新妇?模样嘛倒是不错,身段也好,只可惜是个养在庄子上的庶出。”


    是的,她被接回来并没有记在主母的名下,而是记在当年因病早逝的姨娘名下,如此说她确实是庶出。


    温书宁听见这话没什么表情,嘴角依旧扬起得体的笑。


    “妹妹来了?看来今日二爷没出门?让你得了空。”


    她早就听说这徐家二爷是个喜欢喝花酒的,偏偏这魏夫人的肚子不争气,嫁进来两年也没个动静,徐二爷几次都提出要纳妾都被她要死要活给拦了回去。


    听见她这么说,魏夫人果然变了脸色,“近日二爷是十分用功,也从未出去过,大嫂与其关心他,倒不如关心关心璟儿,他若是走了,这新妇还留不留得住?”


    温书宁挑眉,“劳烦二嫂嫂关心了。”


    从凉亭回去之后就看见徐言璟坐在窗下,身上披着厚重的氅衣,手里拿着帕子捂着嘴咳嗽,另一只手拿着书,看得非常认真,她没有进门,站在窗外踩着石头扒在窗框上,笑问:“在看什么呢?”


    “话本,”徐言璟从书中抬起头,侧首看她,“要看吗?”


    温书宁没想到他这样的人竟然会看话本,她还以为他应该是个非常严肃的武将,再不济也是个克己复礼的公子哥儿,她的笑在脸上僵了一瞬又想起父亲的叮嘱,说道:“不看,我该去练琵琶了。”


    她的嫁妆不多,除了父亲仓促准备的就只有一把母亲留下来的琵琶,从前在扬州小院里母亲有空就会教她弹,她学的不快,一首曲子总是要母亲教上数月,以至于现在会的曲子不多。


    徐言璟看着她抱着琵琶坐在院子里的杏树下,树叶落在她的肩头,随着她青葱的指尖拨动,琵琶弦发出悦耳的声音,他放下了手中的书,静静听她弹完这一曲。


    曲声悠扬婉转,带着轻微的伤感,但后面曲调上扬,像是新生,又像是剧烈的坠落,等她弹完,他鼓掌,“好听。”


    温书宁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抹掉了眼泪,语气很淡地说了声:“谢谢。”


    “这首曲子有名字吗?”


    “有。”


    他问:“叫什么?”


    “长夜曲。”


    母亲这一辈子都在盼望着父亲的到来,在盼望中等了数不清多少个春夏秋冬,无数个漫漫长夜里她经常弹这首曲子,一曲终又一曲起,可最终还是没能等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