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辰的手停在半空，眼睛盯着仓库方向。那台机器人屏幕上的摩斯码只闪了一瞬，可他看得清楚。三个短点，接着两个长划，再三个短点——和他梦里废土城市地下广播站发出的求救信号一模一样。


    他喉咙发干，想说话却张不开嘴。


    赵建国从后面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那只手的温度，还有掌心的一道老茧，是早年干活留下的。


    “又看见了？”赵建国声音不高，像怕惊着谁。


    赵辰点点头，嘴唇动了动：“火……灰……妈妈在哭。”


    赵建国没再问。他弯腰把人抱起来，动作利落，好像还抱着小时候那个总发烧的小孩。赵辰没挣扎，脑袋靠在他爸肩膀上，闭着眼，呼吸有点乱。


    走廊灯亮着，照出两人影子拖在地上。赵星和赵阳听见动静从房间出来，跟在后面走。谁也没说话，脚步很轻。


    主卧早就改成了舱室，门关上后外面听不到一点声。墙边摆着几台机器，正中间三张床并排放着，连着数据线和监测仪。赵建国把赵辰放下去，拉过毯子盖好。


    “今晚都别回屋了。”他说，“一块睡。”


    赵星看了眼仪器面板：“脑波频率不对，他已经连续四天没进深睡眠。”


    赵阳摸了摸哥哥额头：“烫的。”


    赵建国走到角落按下按钮。屋顶降下一圈环形灯带，缓缓转动，投下淡黄色光幕。一台新设备启动，屏幕跳出几行字：


    【记忆编织器·已就绪】


    【目标对象：赵辰】


    【建议操作：重构未来预知片段】


    【模式选择：剥离恐惧｜保留线索｜童话化处理】


    赵建国点了确认。


    “不是说这东西还在测试阶段吗？”赵阳小声问。


    “现在不用，以后可能就没机会用了。”赵建国说，“他扛不住了。”


    光幕扩散，罩住赵辰的脸。他眼皮抖了一下，手指蜷起来。画面开始变化——


    原本断壁残垣的城市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座漂浮在云层里的城堡，外墙是彩色糖果做的，屋顶铺满。风吹过来，飘着甜甜的香味。街道上没有废人游荡，只有穿着花衣的小精灵蹦跳着分发果酱面包。


    辐射风暴变成了彩虹雨，打在身上暖洋洋的。远处山崩地裂的轰鸣，被一阵欢快的口琴声盖住。


    赵辰眉头松开了。


    “有用。”赵星盯着监测图，“焦虑值下降百分之七十，脑电波进入稳定区间。”


    “继续。”赵建国说，“把另外两个也接进去。”


    “我们也要？”赵阳指着自己。


    “你们共频，他梦见什么，你们迟早也会梦见。”赵建国一边说一边插线，“不如现在一起调。”


    赵星躺下时还说了句：“我可不想梦见会飞的布丁。”


    赵阳：“那你小心点，说不定待会真来一个。”


    设备运行声变得柔和，像有人在哼摇篮曲。三个人呼吸慢慢同步，胸口起伏一致。嘴角不知什么时候都翘了起来，像是真的进了那个童话世界。


    赵建国坐在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系统突然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三人同步率达标】


    【启动集体记忆重置】


    【进度：10%……35%……68%……】


    他喝了口水，发现杯底有层薄霜。伸手碰了下，冰凉。


    屋里明明开着暖气。


    他又抬头看窗外，夜色比刚才深了些，玻璃上隐约映出一道细缝，像被人用刀划过。他记得白天没有这道痕迹。


    系统提示继续滚动：


    【重置完成度：92%】


    【剩余干扰片段正在清除】


    【警告：副作用是……】


    字到这里戛然而止。


    屏幕黑了一秒，再亮起时什么都没有了。机器运转声低了几分，灯光也不再旋转，静静悬在头顶。


    赵建国起身检查日志。文件夹里多了一个加密文档，打不开，权限标记显示来源未知。


    他皱眉，正要拔电源，眼角忽然扫到窗外。


    那道裂缝变宽了，边缘泛着金属光泽，不像玻璃破损，倒像是空间本身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更奇怪的是，从缝里伸出一根细长的东西，贴着墙面爬行，速度不快，但一直在动。


    他走近几步，看清那是某种机械触须，表面有节状纹路，末端分成三叉，轻轻碰了下窗框，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屋里三个孩子还在睡，脸上带着笑。


    赵建国没叫他们。


    他回到座位，打开抽屉取出一支笔，又翻出一张旧纸，写下几行字。写完后把纸折好塞进信封，压在茶杯底下。


    然后他重新坐下，盯着监控屏。


    触须越来越多，已经绕过窗户爬向门缝。每根长度差不多，动作协调，像是受同一个东西控制。它们不急，也不停，一点点覆盖墙面。


    赵建国拿起平板，调出三胞胎的脑波图。一切正常，甚至比平时更平稳。梦境反馈显示他们正站在一座会跳舞的桥上，周围飞着发光的饼干蝴蝶。


    他放下平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散开，让他清醒了些。


    时间过去四十分钟。


    触须停在门口，不再前进。它们围成一圈，在地板上拼出一个图案——三个圆点，两条横线，再三个圆点。


    和机器人屏幕上闪过的摩斯码一样。


    赵建国站起身，走到门前，隔着门板往外看。


    门缝底下透不出光，也没有影子。


    但他知道外面有人，或者有东西，在等。


    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没拧动。


    屋里的孩子们翻了个身，赵阳嘟囔了一句梦话：“别吃太多糖，会蛀牙。”


    赵建国收回手，走回控制台。


    他按下一个红色按钮，整个舱室进入静音模式。所有灯光熄灭，只剩下仪器屏幕发出微弱蓝光。


    窗外的触须开始震动，一根根立起来，对准玻璃。


    玻璃上的裂缝又裂开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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