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赘婿
作品:《朱门咸鱼》 夏清圆快步走近,将食盒轻轻放在他身旁,声音隔着纱帘,软软糯糯地传来:“夫君,用饭了。”
这一声“夫君”,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周围原本埋头吃饭的学子们,齐刷刷抬起头来,目光在这对“夫妻”身上来回打转——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袍、面色蜡黄、唇上还粘着两撇滑稽八字胡的穷酸书生;
一个身段窈窕、衣饰得体、声音温软的体面娘子。
这对比实在太过鲜明。
“宋兄……”旁边一个与萧翊相熟了的学子凑过来,压低声音,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这、这是尊夫人?”
萧翊面不改色,从容打开食盒——里面是温热的清粥、几样清爽小菜、还有几个白胖喧软的馒头。
他拿起一个馒头,掰开,慢条斯理道:“正是内子。”
“嘶——”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几个年轻学子互相交换着眼神,那里面写满了“这书生何德何能”。
终于有人忍不住,半开玩笑地问:“宋兄,尊夫人这般品貌……不知府上是?”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你一个穷书生,怎么娶得起这样体面的娘子?
萧翊咬了口馒头,嚼了两下,才抬眼:“内子是夏翀夏大人在扬州老家的表侄女。”
“夏大人的亲戚?!”众人惊呼。
眼看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连几个原本在远处用饭的学子都端着碗凑过来看热闹,他灵光一闪,心一横——
“实不相瞒…”萧翊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吐出三个字,“算是……入赘。”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惭愧”,“宋某家中……确实清贫。能考功名,全赖岳家资助。”
“入赘”两个字一出,周围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一片恍然的“哦——”声。
“噗——”
不知谁先笑出声来,紧接着,周围爆发出一阵善意却毫不掩饰的哄笑。
“宋兄好福气啊!”
“入赘怎么了?能娶到这样的娘子,便是入赘十次我也愿意!”
刑录拍了拍萧翊的肩膀,语气诚恳:“宋兄不必介怀。夫妻和睦便是福分,何须在意这些虚名。”
邓书满也点头:“正是。夏大人的亲戚,定然是知书达理的好人家。”
夏清圆隔着帷帽,脸颊早已烧得通红。
她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走,却又碍于“贤妻”的人设,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指尖悄悄掐着食盒的提梁。
萧翊却似浑不在意,甚至还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理了理帷帽边微微翘起的纱帘。
这个动作,又引来一阵起哄的笑声。
终于——
“夫君与同窗慢用,妾身先回去了。”夏清圆逃似的跑出了邯山学院。
目送那抹浅蓝色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学子们重新围拢过来,对萧翊的态度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先前只当他是个寻常外地考生,如今知道他是夏翀的亲戚,又是“入赘”身份,好奇中多了几分探究。
萧翊打开食盒,清粥小菜、馒头卤蛋,虽简单却精致。他招呼众人:“各位若是不嫌弃,一起用些?”
“这怎么好意思……”话虽如此,几个早已腹中空空的学子还是围了过来。
食盒很快见底。萧翊看着空空如也的食盒,心中苦笑——夏清圆怕是按他一人的分量准备的,哪够这么多人分?
果然,未到申时,腹中已空空如也。
“宋兄,饿了吧?”韩孝闻揉着肚子提议,“山脚下有家素面铺子,味道尚可,价也公道,不如……”
萧翊正有此意,当即起身:“同去。”
同行五人沿着青石板路下山。
冬日天黑得早,山道上已有些昏暗。
那家素面铺子开在山脚下,简陋的茅棚下摆着几张方桌,生意倒不错,挤满了书院学子。
五人等了半晌才等到空位。面端上来,清汤寡水,几片菜叶,滋味实在平常。但饿极了,也顾不得许多,埋头便吃。
结账时,萧翊习惯性伸手入怀——
他出宫前换了常服,却忘了将宫中随身带的金叶子换成碎银。指尖触到那冰凉光滑的金属时,他顿了顿,但已来不及收回。
一枚小巧精致的金叶子落在油腻的木桌上,在昏黄的油灯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整个铺子瞬间安静了一瞬。
五碗素面,不过三十文钱。用金叶子付账……这已不是阔绰,是荒唐。
掌柜瞪大眼睛,小二张着嘴,连周围吃面的学子都停下了筷子,目光齐刷刷射来。
刑录最先反应过来,干笑两声:“宋兄……你这……”
萧翊面不改色,声音依旧沙哑:“出门急,未及换碎银。掌柜且收着,多的便存着,下回再来吃。”
掌柜这才回过神,颤着手拿起那枚金叶子,对着灯光看了又看,连连点头:“好、好!客官慢走!”
走出铺子,韩孝闻压低声音:“宋兄,财不露白啊!这书院附近……不太平。”
萧翊点头:“多谢提醒。”
他并非不知,只是久居深宫,对这些市井规矩早已生疏。一枚金叶子在他眼中,与一块碎银无异。
一行人刚走出几十步,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几位留步!”
回头看去,是个穿着绸缎短袄、头戴瓜皮帽的中年男子,脸上堆着殷勤的笑,眼睛却像钩子一样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
“方才在铺子里,瞧见几位气度不凡,尤其是这位公子——”他的目光落在萧翊身上,“出手阔绰,必非池中之物。”
韩孝闻警惕地挡在萧翊身前:“你有何事?”
那掮客搓着手,压低声音:“明人不说暗话。几位是来考会试的吧?寒窗十年,为的不就是金榜题名?可这世道……光有才学不够,还得有人脉。”
他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在下有门路。一百两银子,能得三品大员亲自看你的行卷,批注指点。若是五百两……可直接拜在礼部曹尚书门下,成为曹氏门生。来日科场之上,自有照应。”
几个学子脸色变了。刑录道:“你什么人!竟敢公然买卖科场门路!”
“几位小兄弟别急。”掮客不慌不忙,说着歪理:“这规矩自古就有。你们书院里,难道没人行卷?没人拜座师?他也做、你也做,这才公平。”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萧翊:“这位公子一看就是明白人。如何?五百两,换一个前程似锦,值不值?”
萧翊抬起眼,那双掩在平凡伪装后的眸子深不见底。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五百两……倒是不贵。”
“宋兄!”刑录急道。
萧翊抬手止住他,看向掮客:“只是,空口无凭。我怎知你不是骗子?”
掮客笑了:“公子谨慎是应该的。这样——三日后,亥时正,城南‘悦来茶馆’后巷。届时自有人来接应,当场交钱,当场拜师。若有不实,公子尽可报官。”
“好。”萧翊点头,“三日后,悦来茶馆。”
掮客满意地拱手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宋兄!你糊涂啊!”掮客一走,刑录便急道,“这分明是骗局!便是真的,也是违法乱纪!你如今住在夏大人府上,若牵扯进去,岂不连累夏大人清名?”
萧翊却若有所思:“若是骗局,正好抓个现行。若是真的……”他顿了顿,“那便是大案。”
几人对视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
“宋兄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萧翊的声音在寒夜里清晰而冷定,“三日后,我们一起去。多叫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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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里,对行卷制度不满的,应当不少。”
“可若是动起手来……”
“所以要多叫些人。”萧翊看向远处书院依稀的灯火,“法不责众。何况我们占着理。”
回到书院时,已近戌时。但书院里却热闹非凡——邓书满正站在一张破木桌上,挥舞着一卷写满字的纸,慷慨激昂:
“……行卷之弊,在于不公!寒门学子无钱无势,纵有满腹经纶,无人举荐便是枉然!当今圣上设立科举督查班,便是我们的机会!”
周围聚集了数十学子,个个面色激愤。
萧翊挤进人群,有人认出他,低声道:“宋兄回来了。邓兄正在商议,要联名上书督查班,痛陈行卷之弊。”
“上书?”萧翊抬头看向邓书满,“邓兄以为,一纸文书递上去,便能撼动积弊数十年的规矩?”
邓书满愣了愣:“那宋兄以为该如何?”
“督查班新立,正需立威。”萧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若只是递几封信,他们大可压下,不了了之。若要他们不得不查,不得不办——”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就得闹出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人群骚动起来——
“闹事?那可是要记过的!”
“若是被除名,十年寒窗就白费了!”
“宋兄说得轻巧,谁去带头?”
萧翊缓缓扫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邓书满手中的那卷纸上:“邓兄这檄文写得极好。三日后,城南悦来茶馆后巷,有人要公然贩卖曹尚书门生名额,五百两一位。”
他提高声音:“届时,我们便以这檄文为号,当场抓赃,扭送督查班。人赃并获,众目睽睽——督查班便是想压,也压不住。”
死寂。
许久,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那……谁去?”
“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有点怵。”
“我也是,别闹事不成,被取消了资格。”
......
萧翊上前一步,从邓书满手中接过那卷纸,展开
“我去。”
他正亲手将这些来自民间的、个体的不满,转化为有组织的、有效的集体行动,用这股源源不断的、尚待激活的新鲜力量,推动朝堂上举步维艰的政治变革。
当夜,曹府。
书房里烛火通明,曹扣军面色阴沉地听着心腹禀报。
“……那掮客是咱们安在书院附近的人,今日钓到一条大鱼。是个姓宋的扬州学子,住在夏翀府上,今日用金叶子付面钱,被盯上了。已约好三日后在悦来茶馆交易,五百两,拜入大人门下。”
曹扣军冷笑:“夏翀的亲戚?倒是会钻营。”
“大人,此事是否……”心腹犹豫道,“毕竟督查班刚立,风头正紧。”
“怕什么。”曹扣军端起茶盏,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正要借这个机会,给督查班一个下马威。你安排好人手,三日后,当场将那姓宋的拿下,就说他受夏翀指使,企图舞弊、贿赂考官。”
他抿了口茶,语气森然:“夏翀不是要清名吗?本官倒要看看,他的亲戚公然行贿,他这个阅卷官,还清不清白。”
心腹会意,躬身退下。
而同在夜色中,夏府东小院里,飞鸿正压低声音向夏清圆禀报:
“……跟了季太医一日,他除了当值,必去一趟南城门外的‘福寿茶楼’,每次都是上二楼雅间,约莫待半个时辰出来。”
夏清圆蹙眉:“茶楼?见什么人?”
飞鸿挠挠头,“有得人打扮体面,却又不像官家,还有几个庄户人。”
“庄户人?”夏清圆想起母亲说的那个卖参的,的确与季太医有关。
可,到底为什么要与几个庄户人交易呢?
“下次他再去,你着意打听一下那几个庄户人的来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