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热闹

作品:《朱门咸鱼

    夏清圆从兰婕妤处回来,耳畔仿佛还萦绕着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像是被女鬼缠住了似的——


    她本是揣着几分疑虑去探段云柔口风的,谁知连一句正经话都没插进去,全程只听了一场梨花带雨的独角戏。


    段云柔先是扑在枕上哭得肝肠寸断,说自己身为女子再不能生育,在宫里便没了指望。


    待夏清圆搜肠刮肚挤出几句干巴巴的安慰,她又抽噎着说起亲娘梅侧妃在康王府如何受人搓揉,母女二人如何命苦,怕是要成太后的弃子了。


    那一把把热泪砸下来,倒把夏清圆心尖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疑云浇得烟消云散——


    世间哪有女子会拿自己的身子开这等玩笑?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刚踏进临华宫,便见周全已候在廊下。


    他换上了掌事太监的靛蓝宫服,腰背挺得笔直,倒比从前在太医院时多了几分气度,只是神态依旧谦恭:“主子,太医院近两月的脉案,奴才都誊抄妥了。”


    “这样机要的东西,你就轻易拿到了?”夏清圆微讶。


    “宫中向来是看人下菜碟的。”周全垂首,声音平稳,“季太医今日又不在,其余人见是娘娘要调养身子,自然行个方便。奴才只说借来参详,悄悄誊录的,并未惊动旁人。”


    “你果真‘周全’。”夏清圆莞尔,从荔枝手中接过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递过去。


    “娘娘待奴才已是天恩,奴才做的都是分内事,不敢讨赏。”周全连连摆手。


    “本宫打听过了,你的俸禄都送到宫外奉养双亲了。你爹娘身子不好,抓药看诊处处要用钱。”


    夏清圆将荷包轻轻塞进他怀里,话说得直白却熨帖,“你既进了临华宫,便是本宫身边人。你没了后顾之忧,本宫才好放心差遣你。”


    一番话恩威并施,说得周全心头发热,躬身道:“奴才必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可别。”夏清圆噗嗤一笑,腮边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咱们都好生活着。”


    周全也跟着笑了。他原本心中尚存犹豫的事,此刻反倒定了主意——权当投名状罢。


    他上前半步,压低声音:“还有一事……奴才尚未确证,只觉着可疑。”


    “你说。”夏清圆捻了块奶香芋糕,小口咬着。


    “季太医……近来似乎手头颇紧。”周全语速平缓,条理清晰,“奴才前些日子整理药柜时发觉,好些市价昂贵的药材消耗得飞快。核对药方时又发现,季太医开的剂量已超出常理,可煎出的药汤分量却无异常。”


    “你是说……他偷宫里的药材出去倒卖?”


    “是。”周全点头,“按说季太医身为院正,俸禄不薄,从前从未做过这等事……”


    “从何时开始的?”夏清圆啜了口温甜的梅花汤,舒服地眯起眼。


    “奴才对照药方,约莫是十月二十前后。”


    夏清圆随手翻到十月二十那页脉案,眸光倏然定住——页首赫然写着“贤妃产后调养”。


    她尚未深想,外头忽然传来荔枝压低的声音:“主子,凤仪宫的秋霜姑娘来了,说是皇后娘娘有赏赐。”


    殿内气氛微微一凝。夏清圆与周全对视一眼,将脉案合上递给荔枝收好,这才端正神色:“请进来。”


    秋霜领着个小宫女入内,手中捧着一个锦盒,笑容得体:“奴婢给婉昭媛请安。皇后娘娘说,今日天寒,想起昭媛前阵子受了惊吓,特赐下上好的血燕,给昭媛压惊补身。”


    夏清圆忙起身谢恩。秋霜却未立刻离开,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周全身上的新宫服,笑道:“周公公如今在临华宫当差,倒是比在太医院时更显精神了。娘娘还说,临华宫有了掌事太监,一应事务更该周全才是,万不可再出纰漏。”


    这话听着是关怀,实则敲打。夏清圆心头明镜似的,面上却依旧温婉:“请秋霜姑娘回禀娘娘,臣妾定当谨记,不负娘娘厚爱。”


    秋霜这才满意地颔首,目光又落到夏清圆手边那盏未喝完的梅花汤上,似随口道:“这汤闻着清甜,可是小厨房新制的?”


    夏清圆心中警铃微作,面上笑意不改:“不过是寻常的梅花、冰糖熬煮,锦娘顺手做的。若娘娘不嫌弃,臣妾让锦娘将方子抄录一份,送至凤仪宫。”


    “那便有劳昭媛了。”秋霜这才带着人离去。


    殿门重新合上,夏清圆缓缓坐回椅中,方才温婉的笑意淡去。皇后赏赐是恩,也是提醒——提醒她仍在凤仪宫的视线之内。


    周全垂手立在一旁,低声道:“主子,秋霜姑娘方才……似乎多看了奴才两眼。”


    “无妨。”夏清圆重新端起那盏已微凉的汤,语气平静,“你既是我临华宫的人,行事坦荡即可。至于皇后娘娘的关切……”


    她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锐光,“我记下了。”


    门口又是一阵喧哗,吴全顺小步疾趋而入,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捧着几套民间样式的衣裙。


    老太监脸上堆着比平日更殷勤三分的笑纹,褶子都挤到了一处:“奴才给婉昭媛请安。皇上有旨,请娘娘轻车简从,随驾出宫。”


    “出宫?!”夏清圆杏眼霎时亮如星子,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皇上可说去何处?”


    吴全顺不提科举之事,只照搬原话,眼角笑纹更深:“皇上金口玉言——‘带娘娘出宫玩玩’。”


    “荔枝!”夏清圆喜得两腮飞红,像抹了上好的胭脂,“快,收拾包袱!”


    “禀娘娘,”吴全顺连忙补充,“皇上吩咐,此行隐秘,只带一名贴身侍女,轻装即可。”


    戌时初刻,马车已在神武门侧巷等候。萧翊坐在车内,听见外头动静便掀帘望去——


    这一看,险些失笑。


    吴全顺胸前背后挂了三个鼓囊囊的包袱,走得踉踉跄跄。


    后头的夏清圆一身淡粉襦裙,左臂挎一个锦缎包袱,右臂挽一个蓝布包裹,发间那支步摇被折腾得摇摇欲坠。


    荔枝紧随其后,同样大包小裹。


    萧翊唇角难得地抽动了一下,示意扮作车夫的霍刀去接应。


    吴全顺喘着粗气爬上马车,话都说不连贯:“启…启禀皇上,婉…婉昭媛到了。”


    “臣妾见过皇上。”夏清圆一钻进车厢,尚未喘匀气便挽住萧翊的手臂,仰起的小脸在灯下莹莹生光,“皇上真好,出宫这样的美事单想着臣妾。”


    萧翊觉得她实在有趣,抬手替她拭去额角细汗,调侃道:“这是将全副家当都搬来了?”


    “差不多。”她答得理直气壮,“若皇上是寻常人家的女婿,头一回带新媳妇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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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得备更多厚礼呢!”


    萧翊竟被她噎住了,眼下的情形荒唐得令人发笑。


    他确是想借夏家远亲的身份融入学子当中,却故意逗她:“谁说朕要带你去夏府了?”


    “不回家吗?”夏清圆两条秀气的眉毛立刻耷拉下来,拽着他袖角轻轻摇晃,嗓音拖得又软又糯,“皇上——”


    马车驶动,萧翊听她絮絮叨叨数着包袱里的物事:“……有给娘和长姐的首饰、预备打赏的金银锞子、给未出世小外甥做衣裳的软缎、还有鹿肉、老参、灵芝、给爹爹的古籍孤本、还有大哥用的金疮药……”


    “夏青樟怎么了?”萧翊问。


    “前些日子娘进宫时说,大哥得知今年不能应试,反倒高兴得很,说明年要考武举呢。”夏清圆眼睛亮晶晶的,“习武之人磕碰难免,总用得着。”


    “武举?”萧翊未见过夏青樟,只当是个文弱书生。


    “大哥幼时体弱,爹娘便请了师傅教他习武,一晃都练了快二十年了。”她笑道,“若非爹爹整日耳提面命要他读书,只怕早投军去了。”


    马车在辘辘声中穿过街巷,夏清圆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萧翊竟也不觉得吵,偶尔应一两声,唇角始终噙着浅淡笑意。


    待停在夏府新宅门前,夏清圆率先跳下车,仰头望着门楣上崭新的匾额,眸子在灯笼光里亮得惊人:“爹升官后赐的宅子,我还是头一回见呢——真气派!”


    她回身冲萧翊嫣然一笑,腮边梨涡深深:“臣妾谢皇上赏!”


    夜色已浓,夏府门前却比别家多挂了两盏明角灯,家仆也格外精神地守着。


    萧翊暗笑,经昨日那三箱金子的折腾,夏翀这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门房揉着眼睛走近,待看清是夏清圆,舌头都打了结:“二、二小姐?!”


    “还不快开门!”夏清圆侧身让出萧翊。


    那仆从虽未见过天子,却机灵得很,目光在萧翊气度非凡的衣袍上一扫,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转身便往院里跑,远远还能听见他压着嗓子的喊声:“老爷!出、出大事了——”


    自出了宫门,萧翊脸上的笑意便没断过。


    此刻见夏府仆从这般慌乱模样,再看身侧大包小裹、满脸期待的夏清圆……夏府这一家子,真是一个赛一个的有趣。


    难得,这个家庭在骤然经历风波后,依然保持着眼前这样生机勃勃的混乱与温暖。


    不多时,夏翀脚下生风地冲了出来,手里竟攥着根藤条,袖口捋到肘间,一副要教训人的架势——


    “皇、皇……”目光触到萧翊的瞬间,他舌头打了个转,藤条“啪嗒”掉在地上,“黄公子?您怎么来了?”


    夏清圆美目一瞪:“爹!你又打青枫!”


    “皇…黄公子快请进!”夏翀忙将藤条踢到一旁,躬身将人往里迎。


    穿过月洞门进了内院,眼前景象更是热闹——


    夏青枫赤着上身跪在前厅青砖地上,背脊上横着几道新鲜的红痕,显然刚挨过家法。


    少年却浑不在意似的,听见动静回过头来,露出一张与夏清圆极为肖似的俊秀面孔,眉眼鲜活灵动。


    他先冲夏清圆挑了挑眉,目光落到萧翊身上时,竟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二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