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鹤香炉里，龙涎香正袅袅升腾成青灰色的烟柱。我指尖轻叩着白玉镇纸，目光扫过御案上摊开的《九域法典》修订草案，羊皮纸边缘还留着墨尘新添的朱砂批注。


    殿外传来钦天监校准漏刻的梆子声，三响，不多不少，恰是未时正刻。陛下，各部尚书已在偏殿候着。蛮牛粗粝的嗓音隔着珠帘传来，这位熊系护卫总改不了披甲见驾的习惯，甲叶碰撞声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清晰。


    我将狼毫笔搁在端砚上，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极小的墨点，像极了冷月心临终前吐出的那口血沫。


    偏殿内檀香与武将们的汗味混杂在一起。雷啸天的狼系瞳孔里跳动着不安分的火焰，这位蛮族首领总觉得舞文弄墨比上阵杀敌更令人头疼；凌霜的银甲反射着窗棂投下的光斑，猫系女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剑，显然对法典修订兴趣缺缺；唯有墨尘捧着茶盏浅笑，狐系谋士的凤眼在群臣间流转，捕捉着每个人细微的表情变化。


    诸位都看过新拟的条款了？我推开盘踞在龙椅扶手上的玄色蟒纹，青铜烛台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冷月心用性命换来的安宁，不能让它变成新的枷锁。雷啸天突然起身，玄铁虎符重重砸在金砖地面：陛下！末将以为抚恤条款当再加重！蛮牛部落三百儿郎埋骨魔域，他们的家眷...


    雷将军稍安。墨尘轻摇折扇打断他，扇面上《江山万里图》的墨色山水随着动作起伏，法典第三卷新增的英烈优抚章，已将抚恤金标准提高三成，且规定殉国将士子女可入国子监就读。


    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陛下决定设立九域同心日凌霜挑了挑眉，猫系女将特有的琥珀色瞳孔闪过一丝讶异：通天塔封印加固日？那不是...正是冷月心大人殉道之日。


    我接过话头，指尖在御座扶手上划出浅痕，每年此日，全国禁乐三日，在通天塔下竖立英烈碑。凡殉国者姓名，皆由翰林院学士亲手誊写，永世流传。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连雷啸天都攥紧了拳头，这位在战场上砍杀魔族时眼都不眨的硬汉，此刻喉结正剧烈滚动。墨尘适时展开一卷黄绸，太傅手书的条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具深意的是各族通婚条款。


    规定凡跨族通婚者，可获朝廷赏赐的同心契，凭此契可在九域内任何城邦购置田产，子女入学免除籍贯限制...荒谬！兵部尚书突然拍案，这位白发老臣的山羊胡气得乱颤，人魔大战方歇，人族与妖族通婚成何体统？陛下忘了南疆狐族叛乱时...


    张大人。我将青铜酒樽轻轻放在案上，酒液激荡出细小的涟漪，二十年前人族内部的七国之乱，死的人比妖族叛乱时多三倍。殿内瞬间死寂，连漏刻滴水声都清晰可闻，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血脉，是偏见。


    凌霜突然嗤笑出声，银甲女将解下头盔搁在案上，露出束在银冠里的青丝：陛下这招够狠。末将镇守北境时就发现，那些喊着异族必诛最凶的，往往是连妖族女子手都没牵过的光棍汉。


    她突然解下腰间玉佩掷向雷啸天，比如某些部落首领，嘴上说要保持狼族纯粹血脉，却总偷看我营里的蛮族女兵。雷啸天的脸涨成紫铜色，蛮牛在一旁瓮声瓮气地帮腔：首领上次还问我，人族女子是不是都像凌将军这样凶。


    蛮族将领们爆发出哄笑，张尚书气得拂袖而起，却被墨尘笑着拉住。陛下的深意，老大人还没看透。狐系谋士展开舆图，朱砂笔在九域版图上划出弧线，北境蛮族与西疆人族通婚，南疆妖族和东海鲛族联姻，不出三代，战场上的敌人就可能变成亲家。这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


    我望着殿外盘旋的玄鸟，想起冷月心临终前交给夜无影的密信。那位蛇系情报官在信中预言，百年后九域将面临更大的浩劫，唯有真正融合的族群才能抵御灭世之灾。当时我以为是她油尽灯枯的胡话，直到昨夜在通天塔遗址，触摸到那面由她血肉炼化的监天镜时，才看见镜中闪烁的未来碎片。


    传朕旨意。我起身时龙袍垂落如瀑，《九域法典》新增章节即日起昭告九域，着翰林院将历代抗魔英烈名录抄录成册，送入国子监供奉。钦天监即刻测算最佳立碑日，朕要亲自去通天塔遗址奠基。


    雷啸天单膝跪地时，玄铁甲胄撞击地面的声响震落了窗棂上的积灰：末将愿率蛮族勇士护送！臣请命主持各族通婚登记事宜。墨尘折扇轻叩掌心，狐系谋士的笑容里藏着算计，正好借此机会清查各部落人口，充实军籍。


    凌霜突然解下银甲上的狮形兽首：末将...愿将此甲熔铸第一块英烈碑基石。猫系女将的耳尖微微泛红，却倔强地迎上我的目光。我望着这群性格迥异的臣子，突然想起云游子当年说的话。那位狗系侠客醉卧桃花树下，指着漫天星辰告诉我，真正的帝王术不是制衡权谋，是让不同的星辰都能在同片天空发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此刻偏殿内的争吵声、笑声、甲叶碰撞声交织在一起，竟比任何乐章都令人心安。夜无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梁柱阴影里，这位沉默的杀手递上密信时，青铜面具反射着诡异的光。


    我展开信纸，冷月心的字迹依旧冷静如冰，却在末尾添了行极小的字：臣女观陛下幼时所画《九域归一图》，各族孩童皆手牵手围着通天塔。


    殿外突然传来编钟齐鸣，钦天监监正跌跌撞撞跑来，苍颜白发上还沾着星象台的露水：陛下！吉兆！方才监天镜竟自行发光，映出七彩祥云！我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冷月心的字迹化为灰烬：知道了。告诉钦天监，就说这是九域同心的征兆。


    火焰里仿佛浮现出蛇系女子最后决绝的眼神，她选择化为永恒的监守者，而我将完成她未竟的事业。当第一片雪花落在紫宸殿的鸱吻上时，《九域法典》的修订已传遍九域。


    听说雷啸天在蛮族部落宣读英烈优抚条款时，三百名殉国将士的母亲同时哭晕在祭坛；凌霜把银甲熔铸成碑基那日，北境各族送来的兵器在通天塔下堆成小山；墨尘则带着同心契范本走遍南疆，据说有位狐族长老为了让孙女嫁给人族书生，当场摔碎了传家的妖骨令牌。


    我站在观星台上俯瞰皇城，看见家家户户门前挂起素白灯笼。冷月心若还在，定会说这是浪费烛火，这位蛇系情报官永远算得清每一笔账，却算不透人心的温度。此刻监天镜的微光正透过云层洒向大地，将九域的山川河流都染上圣洁的银辉。


    陛下，该去参加同心日祭典了。蛮牛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熊系护卫捧着绣着九族图腾的祭文，甲胄上落满了细碎的雪花。我接过祭文时，指尖触到他甲叶上凝结的冰霜，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柳如玉也是这样替我暖过冻僵的手指。


    通天塔遗址前，新立的英烈碑在风雪中矗立如剑。雷啸天的蛮族战歌与凌霜的军号交织，墨尘带着各族使者诵读悼文，夜无影的影子护卫们在人群中警惕巡视。当我将第一捧泥土撒在碑基上时，听见身后传来孩童的笑声——那是雷啸天的狼族幼子正拉着凌霜的侄女堆雪人，两个不同族裔的孩子共用一副手套，红扑扑的脸蛋上沾着同样的雪沫。


    我望着碑上冷月心的名字，突然明白法典新增的从来不是条款，是希望。就像此刻落在碑顶的雪花，看似冰冷，却终将滋养出春天的嫩芽。


    九域同心日的钟声在风雪中回荡，我知道，冷月心用生命守护的，终将在这片土地上绽放出最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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