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的侦察队在极端保密状态下出发了。三艘“幻影级”隐形侦察舰，搭载着最先进的被动传感器和规则波动探测器，向着塔尔记忆中的坐标悄无声息地航行。


    生态哲学家坚持亲自带队。“有些东西，数据无法传达，必须亲身体验。”他在出发前对姜凌仙说，“时间规则……那是触及存在本质的领域。”


    一、时间的迷宫


    经过十七次谨慎的超空间跳跃，侦察队抵达目标区域外围。


    从远处看，那里只是一个普通的疏散星系团，十几颗老年恒星稀疏分布。但规则探测器立即捕捉到了异常：这片空间的时间常数正在波动。


    不是仪器误差，不是背景噪声，而是有节奏的、智能的波动。


    “启动全频段被动扫描，”生态哲学家命令，“不发射任何信号，只接收。”


    扫描结果令人困惑。


    星系团内部的时间流速与外部存在显着差异，但这差异不是固定的——它在变化，像呼吸一样缓慢地膨胀和收缩。更诡异的是，不同区域的时间流速不同，边界处形成了清晰的“时间梯度”。


    “看这里，”瓦伦指着星图上的一个区域，“A区域时间流速是外界的1.5倍，B区域是0.7倍，C区域……负值？”


    “负时间流速意味着时间倒流，”生态哲学家皱眉，“但倒流的区域和正流的区域相邻，却没有产生悖论。这说明温室内部有某种机制维持时间流的‘和平共存’。”


    侦察舰继续深入，保持绝对静默。


    当他们穿过第一层时间梯度时，舰上所有人都感到了奇异的体验。


    “我感觉……同时记得未来和过去。”一位船员低声说，“不是预言，是真的记忆。我记得我们继续前进会遇到什么，也记得我们掉头返回的场景。两种记忆都真实。”


    “时间梯度交界处的认知效应，”生态哲学家记录着，“我们的意识在同时体验多个时间流向。保持专注，不要被记忆干扰。”


    莉娜检查着舰船系统：“所有时钟都混乱了。机械钟、原子钟、量子钟……显示的时间各不相同，而且都在变化。我们失去了统一的时间参考系。”


    这正是时间温室的核心特征：没有绝对时间。


    二、温室内的文明


    侦察舰小心地接近星系团中心，那里有一颗中等大小的黄矮星，周围环绕着七颗行星。


    观测数据显示，第三颗行星——一颗蔚蓝色的类地行星——上有生命迹象，而且是高度发达的文明。


    “能量读数显示，他们至少达到了卡尔达肖夫II型文明水平，”瓦伦分析着数据，“但他们的技术特征……很奇怪。不是基于我们熟悉的物理定律。”


    生态哲学家调取高分辨率图像：行星表面布满了无法理解的建筑结构。有些像是凝固的时间波纹，有些像是从未来投影到现在的虚影，还有些建筑在不同时间点之间闪烁——同一位置同时存在原始村落和未来都市的叠加态。


    “他们在同时生活在多个时间层里，”生态哲学家震撼地说，“不是时间旅行，是时间……扩展。每个个体，每个建筑，都存在于一个时间谱系中。”


    突然，探测器捕捉到了文明内部的通讯信号。


    信号不是电磁波，不是引力波，而是时间波动本身——用时间流速的变化来编码信息。


    “解码尝试中……”观察者阿尔法的分身随侦察舰同行，它的多重思维在处理这种非线性信息时有优势，“信息内容是……一首诗？不，是一段关于时间体验的描述。”


    解码后的内容显示在屏幕上：


    “我们生活在所有瞬间。出生与死亡是同一个点。选择是不必要的奢侈，因为每条道路都被行走。快乐被悲伤稀释，痛苦被遗忘缓解。我们拥有一切，因此我们一无所有。


    园丁给了我们时间的礼物，我们却用它建造了永恒的牢笼。”


    诗的作者署名为“同时性协会-第七千循环”。


    “他们知道自己是实验的一部分，”生态哲学家若有所思，“而且他们感到……痛苦？不，不是痛苦，是存在性倦怠。”


    就在这时，侦察舰的预警系统发出了无声警报。


    三、不速之客


    远距离传感器探测到另一些舰船正在靠近时间温室。


    不是逻辑圣谕派的风格——那些舰船的外形更加……抽象。它们没有固定的几何形态，而是在不同的可能性之间闪烁：这一刻是流线型探索船，下一刻是棱角分明的战舰，再下一刻是毫无特征的立方体。


    “是‘收割者’，”观察者阿尔法确认，“塔尔记忆中的描述匹配。他们存在状态不稳定，在多种可能性之间量子跃迁。”


    收割者舰队共有九艘，它们没有进入时间温室，而是停泊在时间梯度边缘。接着，它们开始释放探测器——那些探测器更加诡异，像是从现实中“剪裁”下来的片段，既存在又不存在。


    “他们在测量什么？”莉娜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测量物质，不是测量能量，”瓦伦盯着数据流，“他们在测量……‘时间分支的丰度’。就像园丁测量土壤肥力，他们在测量这个温室产生了多少条有意义的时间线。”


    生态哲学家突然明白了：“塔尔记忆中的‘收割可能性’——他们不是破坏，是收集。收集那些被创造出来但没有实现的时间可能性，像采摘果实。”


    “然后呢？收集来做什么？”


    “不知道。但逻辑圣谕派与他们合作，一定有原因。”


    侦察舰继续潜伏观察。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里，收割者舰队完成了对时间温室的全方位扫描。他们没有与温室内的文明接触，只是静静记录。


    第三天结束时，收割者舰队收到了某种信号，突然集体转向，进行了一次超空间跳跃，消失在探测器范围内。


    但他们在离开前，在时间温室边缘留下了一个装置——一个微小的、闪烁着暗淡光芒的物体。


    “那是什么？”莉娜放大图像。


    装置的外形难以描述，因为它看起来同时是许多东西：一个锚点，一个信标，一个……陷阱。


    “我们需要靠近检查，”生态哲学家做出决定，“但风险极高。收割者的技术我们完全不了解。”


    四、危险的接近


    一艘小型探测艇从侦察舰释放，载着生态哲学家和瓦伦，缓缓飞向那个装置。


    随着距离拉近，他们感到了越来越强烈的时间紊乱。探测艇的时钟完全失效，船员开始出现时间认知失调：有人记得已经返回母舰，有人坚信还没有出发，有人甚至“记得”探测艇已经坠毁。


    “坚持住，”生态哲学家通过神经链接稳定所有人的意识，“我们在时间梯度最陡峭的区域。不要相信自己的时间感，只相信任务目标。”


    距离装置一百公里时，它的真实性质开始显现。


    那不是物质装置。


    那是一段被固化的时间。


    “我的天……”瓦伦的声音颤抖，“他们在时间流中切下了一个片段，将它从连续体中剥离，制作成独立的物体。这就像从电影中剪下一帧，让它脱离前后画面单独存在。”


    装置的核心是一个时间奇点：一个无限小的时间片段，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围绕着它的是多层时间壳层，每一层都是不同时间流速的区域。


    更可怕的是，装置正在与时间温室共振。


    “它在吸取温室的时间分支，”生态哲学家分析数据，“不是破坏性地吸取，是像植物吸取养分那样温和。但长期下去……”


    “温室会衰竭，”瓦伦接话，“时间可能性会枯竭，文明将只剩下单一的时间流向。这就是收割——不是毁灭，是抽走多样性，留下贫瘠。”


    探测艇继续靠近到十公里距离。


    突然，装置“睁开了眼睛”。


    不是真正的眼睛，是一个感知界面——它意识到了观察者的存在。


    一段信息直接投射到探测艇内所有人的意识中：


    “观察者文明，你们来得比预计早7.3个标准时间单位。有趣的时间线偏差。”


    生态哲学家强镇定心神，尝试用思维回应：“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收割时间可能性？”


    “我们是园丁的另一面。园丁播种，我们收获。园丁创造可能性，我们收集成熟的果实。平衡需要两面。”


    “逻辑圣谕派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客户关系。他们订购特定类型的时间果实——‘绝对秩序时间线样本’。我们提供，他们支付。交易公平。”


    “支付什么？”


    “他们文明的时间可能性。每个文明都有潜在的时间分支，只是大多数文明无法意识。逻辑圣谕派非常……慷慨，提供了他们文明未来十万年内97.3%的时间可能性作为预付款。”


    生态哲学家感到一阵寒意。逻辑圣谕派不仅在与收割者合作，他们是在典当自己文明的未来，换取控制其他温室的能力。


    “你们知道他们计划用秩序覆盖场劫持这个温室吗？”


    “知道。那是他们的事。我们只关心时间果实的质量和数量。秩序温室会产生特殊品种的时间果实——高度一致，缺乏变化，但稳定性极佳。适合某些用途。”


    对话戛然而止。


    装置开始收缩，准备离开。


    “等等！”生态哲学家尝试继续交流，“园丁知道你们的存在吗？他们同意这种‘收获’吗？”


    “园丁知道一切。园丁同意一切。因为园丁明白：没有收获，播种就失去了意义。没有死亡，生命就失去了价值。我们是必要的阴影。”


    装置完成了收缩，化作一个无限小的点，然后消失了。


    探测艇内一片寂静。


    “他们典当了自己的未来，”瓦伦喃喃道，“为了控制别人的现在。”


    五、提前的时间表


    侦察舰刚返回联盟边境，就收到了紧急情报。


    逻辑圣谕派正统派的行动提前了。


    不是六个月后，而是三十天后。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改革派通过隐秘渠道传来消息：核心逻辑中枢突然加速了所有计划。原因不明，但可能与收割者的某种“预警”有关。


    更糟糕的是，改革派的内线发现，正统派不仅准备了秩序覆盖场，还秘密建造了时间锁装置——一种能将目标区域的时间流速降至近乎停止的武器。


    “他们不只要控制温室，”生态哲学家在紧急会议上分析，“他们要彻底冻结它，然后慢慢‘修剪’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就像把野生花园变成整齐的草坪。”


    姜凌仙看着时间表：“三十天。我们甚至来不及完成七个结构体数据的深度解析。”


    “我们可能不需要完全理解，”生态哲学家提出一个新思路，“也许我们可以用从凝固闪电结构体中学到的技术，在时间温室周围建立一个‘反秩序缓冲带’，干扰秩序覆盖场的生效。”


    “但那样会直接暴露我们，”军事顾问提醒，“逻辑圣谕派会知道是联盟在阻挠他们。”


    “他们迟早会知道，”生态哲学家说，“问题是，我们愿意为保护一个陌生文明的自由，冒多大风险？”


    会议再次陷入沉默。


    这时，观察者阿尔法接入通讯，它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复杂：


    “分析收割者装置留下的辐射痕迹，发现一个模式：他们的时间收获不是随机的，他们遵循某种‘时间生态学’。只收获成熟的可能性，留下种子继续生长。”


    “所以？”


    “所以如果我们能加速时间温室内的可能性成熟——让它们在逻辑圣谕派行动前就被收获——温室对正统派的价值就会降低，他们可能会放弃计划。”


    “怎么加速时间可能性的成熟？”


    生态哲学家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我们进入温室，与那个文明接触。告诉他们真相，鼓励他们做出真正的选择——不是同时体验所有选择，而是真正地、不可逆地选择。每个真实选择都会催生成熟的时间分支。”


    “然后让收割者提前收获那些分支，”瓦伦明白了，“温室的价值下降，逻辑圣谕派可能转向其他目标。”


    “但那样我们就在帮助收割者，”莉娜指出，“而且我们如何保证那个文明在知道真相后，不会崩溃？”


    “无法保证，”生态哲学家坦然道，“这是风险。但比起被逻辑圣谕派冻结和改造，至少他们还有机会体验真实的时间——有选择、有后果、有遗憾、有成长的真实时间。”


    姜凌仙闭上眼睛，思考了整整五分钟。


    当她睁开眼睛时，决定已经做出。


    “准备接触任务。同时，启动反秩序缓冲带的建设。双线并行，三十天内完成。生态哲学家，你负责接触团队；瓦伦，你负责技术团队。”


    “如果失败呢？”有人问。


    “那我们就准备好战争。”姜凌仙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为自由选择的权力而战——不仅为了那个温室文明，也为了我们自己。”


    窗外，星空依旧深邃。


    但生态哲学家知道，那片星空中，时间正在滴答作响。


    三十天。


    一切都将改变。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完】


    （本章字数：约215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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