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沙字、豆阵与夜雨棋声


    晨光未至，叶小杰便在一种混杂着沙土微腥与雨后特有清冽的空气味道中醒来。雨停后的清晨，气温似乎低了些，但空气异常通透。他静静躺着，没有立刻睁眼，而是先完成了十次深长的呼吸，感受着清冷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崭新的、充满活力的清醒感。


    昨日在沙盘上划出那道“无意义”弧线后，他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撬动，对“控制”与“创造”的渴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今天的手指，是否又能多掌控一分。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首先投向窗台。白菜苗经过夜雨洗礼，叶片绿得发亮，边缘残留的些许黄斑似乎又淡了些。一滴硕大的露珠，正颤巍巍地挂在中间那株最高叶片的尖端，欲坠未坠，在朦胧晨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微光。


    他没有急着去完成系统的晨间任务，而是先尝试着，缓缓活动右手五指。握拳，伸展，再握拳……动作依旧迟缓艰涩，但那种“滞涩”与“无力”感，似乎比昨日又减轻了极其细微的一线。尤其是食指，他感觉对其弯曲弧度的控制，似乎有了一丝更清晰的“预期”。这进步微乎其微，却真实不虚，是连日来药力、灵力、任务奖励与自身意志共同作用的结果。


    他定了定神，准备迎接今日的“利诱”。果然，系统提示音准时响起，今日的任务似乎格外“务实”：


    【叮！清晨基础操作任务：‘沙盘奠基——横平竖直’。】


    【要求：在沙盘上，分别划出五条清晰的横线（长度不低于两寸）与五条清晰的竖线（长度不低于一寸半）。横线需尽量平行、等距；竖线需尽量垂直、稳定。可分段完成，但每条线必须一气呵成，中间不得有严重抖动或停顿。】


    【奖励：手指稳定性+2%，对直线轨迹的控制力提升，耐心值+3，沙盘操作熟练度+1。备注：万丈高楼平地起，阵道根基始于线。把最简单的线划好，是一切复杂图形的前提。】


    横平竖直，等距平行……这要求比昨日“划十条线”提高了不少。叶小杰没有畏难，反而跃跃欲试。他让赵氏将沙盘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然后凝神静气，将右手食指轻轻抵在沙盘左侧边缘。


    第一次尝试横线。他集中精神，控制着手指匀速向右移动。沙痕在指尖下延伸，起始尚可，行至中段，手腕微不可察地一颤，沙痕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波折。他停下，看着那条不够完美的线，没有气馁，抹平，重新开始。


    第二次，他放慢了速度，更加注重对手腕和手臂整体稳定性的控制。这一次，线条平直了许多，只有末端略有上扬。进步明显！


    他一丝不苟地练习着，划完一条，仔细审视，抹平，再划下一条。横线练了七八条，才勉强达到自己心中“横平、基本等距”的标准。接着是竖线。竖线对指、腕、臂的协调要求更高，起初几条歪斜得厉害，但他不急不躁，反复调整发力方式，感受着从肩到指的力量传递。渐渐地，竖线也变得挺拔起来。


    当十道横平竖直的沙痕整齐地排列在沙盘上时，叶小杰已是大汗淋漓，右手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但他看着那简陋却充满秩序的“线条阵列”，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满足感。这不仅是对手指控制的锻炼，更是对他心性的磨砺——专注、耐心、追求精确。


    【任务完成！评价：一丝不苟，初具章法。线条质量显着优于昨日。奖励加成发放。】


    清凉的气息涌入右臂，快速缓解着酸痛，同时带来一种对肌肉控制更“通透”的感觉。他隐约觉得，自己对“力”的运用，似乎摸到了一点门道。


    上午，照例是喝药吃粥。赵氏今日在粥里加了一点点研碎的核桃仁，带来淡淡的油脂香气。叶小杰慢慢地吃着，感觉吞咽的顺畅度似乎也在随着手指的恢复而同步提升。或许，控制咽喉肌肉与控制手指肌肉，在神经层面有某种微妙的联动？


    饭后，他正想休息片刻，赵氏却拿了一个小布袋进来，里面装着几十粒颜色深浅不一、形状各异的干豆子，有黄豆、绿豆、赤小豆，甚至还有几粒黑豆和扁豆。


    “小杰，这是王婶送来的，说是给你解闷。”赵氏将豆子倒在炕沿一块干净的木板上，“她说，你手指能动了，可以试着玩玩豆子，捏捏，数数，或者摆个什么简单的花样，活动手指关节，也练练眼神。”


    玩豆子？叶小杰看着木板上那些圆滚滚、带着自然光泽的小东西，心中一动。这倒是个不错的精细操作练习，而且……豆子？他忽然想起《万象枢机初解》里，似乎提到过“以物为子，布简易局，可验方位生克”之类的话，虽然他现在完全不懂什么叫“方位生克”，但“以物为子，布简易局”这句话，却让他联想到了下棋，也联想到了……布阵？


    能不能用这些豆子，在这木板上，摆出一个最简单的、属于他自己的“阵”或者“图”？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这个念头让他兴奋起来。他示意赵氏，自己想试试。赵氏便帮他调整好姿势，将木板移到他右手便于够到的位置。


    叶小杰没有立刻动手。他先仔细观察这些豆子。黄豆圆润饱满，绿豆小而坚实，赤小豆颜色暗红，形态略长，黑豆油亮，扁豆扁平。不同的“子”，有不同的“属性”。


    他闭上眼睛，在心中那幅“九宫格屋宇图”上虚拟地“摆放”豆子。在代表“窗户”（中右格）的位置，放一粒黄豆（明亮，代表“光”或“气”的入口？）。在代表“房门”（左上格边缘）的位置，放一粒黑豆（深沉，代表“出入口”或“屏障”？）。在代表“自己”的“正中格”位置，放一粒赤小豆（红色，代表“生机”或“核心”？）。在代表“气流滞涩点”的“右下格”墙角位置，放几粒绿豆（细小，代表“阻滞”或“散乱”？）……


    这完全是孩童游戏般的臆想，毫无依据。但他乐在其中。虚拟摆放完毕，他才睁开眼，开始实际操作。


    他用尚不灵活的手指，笨拙地捏起一粒黄豆，努力控制着颤抖，将其放在木板上他心中对应的“窗户”方位（木板右上区域）。然后是黑豆，放在左上区域……赤小豆放在中心略偏左……几粒绿豆，散乱地放在右下区域……


    当他终于按照心中所想，将所有“子”摆放到大致位置后，木板上出现了一个由几种颜色豆子构成的、极其简陋的、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图形”。豆子摆放得歪歪扭扭，间距不一，毫无美感，但在他眼中，这却是一幅用实物“标注”了屋内几个关键“点位”与“属性”的、最原始的“示意图”！


    他看着这幅“豆阵图”，陷入沉思。如果……如果将这个“屋宇豆阵图”看作一个最简单的“阵基”，那么，该如何“激活”或“连接”它们呢？用想象的线？还是用实际的、比如……细线？或者，改变豆子的排列顺序、增加减少某种豆子的数量？


    他正天马行空地想着，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鼓励探索的意味：


    【触发情景任务（实践/创想）：‘豆子演绎’。】


    【要求：使用至少三种不同种类的豆子，在平整面上（如木板）摆放一个你心目中能代表某种‘意象’或‘关系’的简单图形（如：圆形、十字、三角形，或表示某种方位关联的散点图）。摆放完成后，尝试用语言（或意念）向赵氏或小草描述你摆放的‘意图’（哪怕极其幼稚）。】


    【奖励：空间布局与象征思维能力+3%，动手创造能力+1%，沟通表达意愿微弱提升。备注：用最朴素的材料，讲述你心中的图画。重要的不是像不像，而是你在‘思考’如何‘表达’。】


    叶小杰看着任务，又看看自己那歪斜的“豆阵图”，觉得这大概也算一种“方位关联的散点图”吧？至于描述意图……他尝试对一直守在旁边、好奇看着的小草眨了眨眼，然后指向黄豆，又指向窗户；指向黑豆，指向房门；指向赤小豆，指向自己；指向绿豆，指向墙角……他用眼神和极其微弱的头部动作，努力传达着“这个代表那里，那个代表这里，这些代表不好的气……”之类的模糊意思。


    小草似懂非懂，大眼睛眨巴着，忽然指着赤小豆说：“这个红红的豆豆是哥哥！”又指着绿豆说：“这些绿绿的是……是虫子？”


    叶小杰一愣，随即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好吧，虫子就虫子，滞涩之气在孩童眼中，大概就跟恼人的小虫子差不多。这奇特的“沟通”竟也算完成了任务，奖励的清凉感带来心神的愉悦。


    午后，孙老头来诊脉，看到沙盘上的横竖线和木板上的“豆阵图”，先是愕然，随即抚须而笑：“好，好！沙盘练字，豆子布阵，小杰，你这养病的法子，倒是别出心裁，颇有古贤‘格物致知’的意趣了！活动了手指，锻炼了心神，一举多得！” 他非但没有责怪叶小杰“玩物丧志”，反而大加赞赏，甚至指着“豆阵图”问了几句叶小杰摆放的想法，听完叶小杰费力地用眼神和嗯啊声解释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真听懂了几分。


    傍晚，天空再次阴沉下来，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看来又有一场夜雨。叶小杰完成了“暮色炊烟图”的观测（今日炊烟比昨日多，但分布更散），将新的“烟点”标注在心图中。


    入夜，果然大雨滂沱。雨点密集地敲打着屋顶和窗纸，声势比昨日大了许多。叶小杰躺在炕上，听着隆隆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心中一片奇异的宁静。他忽然想起昨日虎子那块刻有“棋局”的石板，又想起自己用豆子摆的“阵图”。


    棋子……阵子……


    雷声如战鼓，雨声如乱棋。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冲动，在脑海中，将心中那幅标注了炊烟点位的“村庄九宫格图”，想象成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棋盘。那些炊烟点，便是棋盘上已经落下的、代表“生”气的“白子”。那么，那些没有炊烟的空格，尤其是后山方向、土地庙巨坑附近那些“格子”，是否可以被视为代表“死寂”或“未知”的“黑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场存在于想象中的、关于村庄“生气”分布与“死地”威胁的、无声的棋局，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他尝试假想，如果“黑子”（代表危险或邪气）从土地庙方向（棋盘右下？）向村庄内部（棋盘中心）“侵入”一步，那么，作为“白子”的村庄，该如何“应手”？是加固离土地庙最近的“格点”（比如加强那附近的巡防或设置预警）？还是在外围“格点”设置“连环劫材”（比如在几个方向都设置疑阵或陷阱，让入侵者难以判断主攻方向）？


    这想法荒诞不经，且完全基于臆想，毫无实际棋理或阵道依据。但叶小杰却沉浸其中，在雷雨声中，于脑海的“棋盘”上，与一个不存在的对手，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关乎家园存亡的虚拟对弈。他“落子”笨拙，“计算”幼稚，常常陷入自己制造的“死局”，但乐此不疲。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小，雷声远去。叶小杰从这场脑内棋局中回过神来，竟感到一种心神耗竭后的虚脱，但同时也有一股奇异的、思路被拓宽的清明感。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在平整的沙盘上，没有划直线，也没有划弧线，而是凭着刚才“对弈”的感觉，点下了三个深浅不一的、近乎等边三角形分布的“点”。


    然后，在三角形中心略偏下的位置，又点了一个更深的“点”。


    四个点，寂然无声。


    仿佛一枚“黑子”闯入，三枚“白子”隐隐成势，将其“镇”在中间？


    他看不懂自己划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似乎比白日的“豆阵图”，又多了一层模糊的、关于“对抗”与“制衡”的意味。


    窗外，夜雨将歇，只剩檐水滴滴答答。


    叶小杰看着沙盘上那四个孤零零的点，又看了看木板上的“豆阵图”，最后目光落在枕边的《神农本草经》拓片上。


    豆子，沙痕，石字，雨声，雷棋，炊烟，九宫格……


    无数看似无关的“点”与“线”，正以他尚未完全理解的方式，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隐约勾勒着一幅越来越复杂、却也似乎越来越清晰的、关于“守护”与“秩序”的图景。


    他缓缓闭上眼，指尖在沙盘上那四个“点”之间，轻轻虚划，连接出看不见的、可能的“线”。


    一夜无梦，只有雨声渐沥，和心中那盘未下完的、无声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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