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古怪。


    为首的电力部领导，一个姓刘的副司长，慢条斯理地摘下自己的皮手套，放在桌边，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仪式。


    他甚至没正眼看李卫东，而是先对军方大佬点了点头，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


    “首长，您亲自过来，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


    “不过，电网规划，兹事体大，乃是国家统一调度，这个原则，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


    开场白，就是一顶密不透风的大帽子。


    他将目光转向李卫东，那眼神，就像是在审视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这位就是香港来的李先生吧？”


    “听说，你想在西北，自己建一个大中型的水电站？”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几个下属，嘴角都忍不住向上撇。


    其中一个年轻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很快就用咳嗽掩饰了过去，但那份轻蔑，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


    刘副司长清了清嗓子，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李先生，你的想法很有……创造力。”


    “不过，这可不是在香港搞房地产，也不是在你们澳门开赌场。”


    “这是龙国的能源命脉，是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基石。”


    “私人建这么大的水电站？年轻人，你是看小说看多了吧？”


    另一位官员也帮腔道：“李先生，我们理解你想为企业节省成本的心情。”


    “但是，不能为了你一家企业的利益，就破坏国家几十年来建立的规矩。”


    “你这是在挖我们社会主义工业的墙角，这个性质，很严重。”


    一唱一和，直接把李卫东定性成了一个唯利是图、妄图挑战国家权威的投机商人。


    军方大佬面无表情，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没有说话。


    而计委那位始终沉默的王主任，则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李卫东和刘副司长之间游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面对这几乎是侮辱性的指责，李卫东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动怒。


    他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轻轻地推到了桌子中央。


    “刘司长，各位领导。”


    “这上面，是我们东方红工厂在过去一个月里，因为西北电网电压不稳，造成的损失记录。”


    “一共发生了十三次，足以烧毁核心设备的恶性电压波动。”


    “其中一次，直接导致我们一炉价值数百万的超纯原材料报废，两百万马克的进口设备永久性损伤。”


    刘副司长拿起那份报告，草草地翻了两页，便“啪”地一声，又扔回了桌上。


    他的脸上，满是傲慢。


    “李先生，你这是在推卸责任。”


    “电网有波动，这是客观存在的物理现象。”


    “你们作为一个高精尖的企业，连一套合格的稳压设备都没有吗？”


    “因为自己厂里的技术保障不到位，就把锅甩到国家电网的头上，这个道理，说不通吧？”


    这话一出，连钱卫国这种老实人听了都想骂娘。


    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计委的王主任见气氛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


    “刘司长，李先生，都消消气，我们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是来解决问题的。”


    他转向李卫东，语气温和了许多。


    “李先生，建水电站的审批流程确实非常复杂，而且周期很长。”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计委和电力部协调一下，专门为你们的工业园，拉一条供电专线。”


    “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你们的用电稳定。”


    这个提议，听起来似乎很有诚意。


    然而，李卫东还没开口，刘副司长就抢过了话头。


    他靠在椅背上，伸出一根手指。


    “王主任的面子，我们肯定要给。”


    “专线可以拉。”


    “但是，所有的建设费用，勘探、设计、设备、施工，全部由你们创律集团承担，初步估算，至少一个亿。”


    “建成之后，专线的维护费另算。”


    “至于电价嘛……”


    他拖长了音调，慢悠悠地说道：“就按照我们国家工业用电的最高一档标准来执行。”


    “毕竟，这是给你们的特殊优待，享受的是超国民待遇，价格高一点，也合情合理。”


    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一个亿的建设费？


    还要执行最高标准的电价？


    这哪里是解决方案，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变相勒索！


    李卫东笑了。


    他看着刘副司长那张志得意满的脸，摇了摇头。


    “刘司长，我给您算一笔账。”


    “按照您这个方案，我们东方新材料生产出来的产品，光是电费成本，就要比国际上的竞争对手，高出百分之四十。”


    “产品还没出厂，就已经在价格上被彻底淘汰了。”


    “请问，我们还怎么去参与国际竞争？怎么实现国家核心产业的自主化？”


    “所以，您的这个方案，我们无法接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刘副司长的脸色冷了下来。


    “无法接受？”


    他冷笑一声，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先生，我劝你想清楚。”


    “这里是龙国，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自由市场。”


    “你要么，就接受我们的管理和方案。”


    “要么，你们那个所谓的亚洲最大产业园，一两电，都别想从我们西北电网拿到！”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李卫东脸上的笑容，也终于收敛了起来。


    他凝视着对方，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刘司长，既然您对西北电网这么有信心。”


    “那您敢不敢在这里，以电力部的名义，给我们立下一个军令状。”


    “保证在未来五年之内，西北电网的运行冗余和电压稳定性，能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不再出现任何一次，足以影响我们生产的恶性波动？”


    刘副司长被这个问题问得一噎。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保证？


    他拿什么保证？


    西北电网什么德行，他比谁都清楚！


    别说五年，他连未来五个月都不敢保证！


    他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电网的运行，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谁也不敢打百分之百的包票……”


    “那就是保证不了了？”


    李卫东直接打断了他。


    现场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咳！”


    一直沉默的军方大佬，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他敲了敲桌子，目光扫过刘副司长，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刘司长，要注意影响。”


    “东方工业园的项目，关系到我们一些重点型号的进度，关系到国家的战略安全。”


    “这不是一家普通的企业。”


    刘副司长的额头，渗出了一丝细汗。


    但他仗着自己手握行业法规，依旧不肯松口。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法规汇编。


    “首长，我们当然要顾全大局。”


    “但是，国家的《电力法》和相关条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建设装机容量超过五万千瓦的发电设施。”


    “这是法律，我们作为执行部门，必须遵守。”


    他把那本法规汇编，往桌子上一推，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谁也别想通融的架势。


    看着这群只关心手中权力和部门利益，根本不在乎基层生产死活的官僚嘴脸。


    李卫东彻底明白了。


    跟他们讲道理，讲大局，是行不通的。


    他们只认得，也只听得懂，权力。


    他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


    “看来，今天的会谈，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他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刘副司长更是满脸的错愕，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敢当着军方大佬和计委领导的面，直接掀桌子。


    计委的王主任也急了：“李先生，别冲动，事情还可以再谈嘛……”


    李卫东没有理会他，将最后一份文件装进公文包，拉上了拉链。


    他对着军方大佬微微欠身。


    “首长，抱歉，浪费您时间了。”


    说完，他便转身，径直朝着会议室大门走去。


    刘副司长和他手下的脸上，都浮现出胜利者的傲慢笑容。


    在他们看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港商，终于在现实的铁壁面前，撞得头破血流，狼狈退场了。


    然而，就在李卫东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时候。


    他停下了脚步，转过半边身子，目光平静地扫过会议桌后，那一张张或得意，或错愕的脸。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希望半年后，各位还能在现在的职位上，对我指手画脚。”


    说完，他没有再多看任何人一眼，拉开厚重的木门，走了出去。


    “砰！”


    门被轻轻带上，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会议室里每个人的心上。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秒。


    “他……他什么意思？”


    刘副司长脸上的傲慢笑容僵住了，随即，一股血气猛地涌上头顶，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紧闭的大门，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一个商人！一个投机倒把的港商！竟敢威胁国家干部！”


    “他以为他是谁？！”


    计委的王主任也彻底懵了，他张着嘴，半天没能合上，脸上一片煞白。


    他想打圆场，却发现 ?????????已经完全失控，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刘副司长的几个手下，更是面面相觑，刚才还挂在脸上的轻蔑和嘲笑，此刻已经变成了惊愕和不安。


    那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他们心里。


    唯有那位自始至终都稳坐泰山的军方大佬。


    他看着李卫东消失的方向，端起面前已经凉了的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沫。


    在他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谁也没有察觉到的，玩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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