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尘埃初定

作品:《象牙塔之波

    退休的第一天,吴若甫特意在家召见女婿顾明远。名义上是询问听课评课被牛占春他们差评的事情,实则是想借这次秦、孟的校长助理之争来点拨点拨一心向学的顾明远。


    吴若甫呷了口茶,缓缓问道:“牛占春这回挑你的刺,你怎么看?”


    顾明远略一沉吟:“刚开始确实有些接受不了,不过现在觉得也不能怨他,毕竟他也是按照学校的那套督导制度行事的。要改革的是这些过时的教学评价规范而已。”


    平时自尊心极强的顾明远淡然的态度有些出乎吴若甫的意料,这反而让他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抓手,他轻叩茶几:“也好。不畏浮云遮望眼嘛”,接着话锋一转:“你们年轻人对这次孟、秦之争有什么看法?”


    顾明远几乎不参与这两天筒子楼里对此事的沸腾的议论声,说起话来有些应付差事:“你不是学校寻常的人事变动吗?”


    顾明远的无感恰是吴若甫不希望看到的,他端起紫砂壶在书房里踱步,看似不经意地说道:“你们秦院长现在都两部专著了,孟超呢,连一篇像样的论文都没有。可孟超赢了,你想过为什么吗?”


    顾明远微微蹙眉:“这个我没有想过。再说,我关心这个干嘛?”


    “干嘛?”吴若甫突然提高声调:“在你埋头备课时,小钟他们正在陪着孟院长钓鱼、写发言稿什么的,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明远,有些问题是时候思考了呢,毕竟你已经是教研室主任了嘛。有些在你看来看来不值一提的事,将来说不定会成为你进步时的‘堵点’。”


    顾明远内心对吴若甫不断流露出的希望自己在行政上有所作为的想法一致非常抗拒,假借起身给吴若甫紫砂壶加水来回避这个问题。


    吴若甫却不打算放过:“大学不是真空象牙塔呢,这里照样有官场,有派系,有斗争。秦冰纶就是上层这一块欠了火候,结果呢?”


    顾明远不以为然:“大学没必要搞这一套吧?如果做教师的都去钻营这些,那尊严何在?”


    “尊严?”吴若甫苦笑着摇头:“老师其实也一样,要么适应规则,要么被规则淘汰。这次评课就是个教训呢,明明学生热烈欢迎,最后为什么名落孙山,这里面名堂多着呢。”


    顾明远依然没有期望中的醒悟,只是简单敷衍了一句“也许我还要继续努力吧。”


    望着女婿执拗的神情,吴若甫忽然觉得两人似乎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聊天,内心既失望又疲惫。意识到对顾明远的“改造”也许不能指望“一口吃成一个胖子”,得有“持久战”的思想准备。


    女婿的“改造”难以一蹴而就,眼前有一件事却显得迫在眉睫:校长的继任人选。


    最近,江川那边动作频频,周濂对此忧心忡忡,唯恐夜长梦多坏了自己的好事。


    这让吴若甫更加警觉起来。从骨子里,他是笃定地希望周濂继任。自己对周濂是有过承诺的,更何况周濂继任对自己对顾明远是有利无弊的事情。吴若甫觉得在关键时候得拉周濂一把。


    这天下午,他让周濂安排车子赶赴水果湖,直接杀进副省长同学的办公室,再次提出了解决楚江大学校长的继任人选问题。


    副省长同学虽然分管教育,但对省管干部没有决定权,脸上故意露出为难的颜色:“老吴啊,你都退休了,还这么操心学校的事干嘛呀?”


    吴若甫重重叹了口气:“你是知道的,我这一辈子都是在楚江大学度过。这楚江大学就像我的孩子,怎么能不操心呢?周濂你是了解的嘛,人品好,学问高,是再合适不过的校长人选嘛。”


    “不错是不错,但你们学校不还是有些杂音嘛。”


    “这很正常嘛。”吴若甫轻描淡写周濂被人举报的事情,转而说道:“你这么大的领导,自然比我懂的,看人看主流嘛。你是分管教育口的省长,你的话管用的呢。”


    副省长读书时因为家穷受过吴若甫不少的接济,拗不过老同学的央求,答应帮他斡旋斡旋。


    在老同学这里有了说法后,吴若甫开始将重心转到了校内。他熟悉门道,省管干部的提拔必须有一个校内考察的环节,中层干部的态度是只要的参照依据。这些天来,吴若甫利用晚饭散步、聚会小酌等各种场合对那些尚在观望的处长院长们分析形势、启发心智。


    一时间,关于“周濂有望接班”的传言甚嚣尘上。


    消息很快传到江川耳中。对校长大位满怀热望的他怒气冲冲地闯进许继武办公室,开门见山就是“他这是想做楚江大学的‘太上皇’啊。”


    “太上皇”三个字像根刺扎在许继武的心头。他何尝不知道吴若甫最近一系列的动作?多年的从政经验,让许继武养成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惯性。在了解到吴若甫省里关系网密实的背景后,他不愿意为了江川去和吴若甫硬碰硬。


    此刻,许继武靠在办公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组织部送来的江川与周濂的简历表,觉得似乎有两只手在一左一右地拉扯着他的神经。窗外的梧桐枝叶繁茂,他却觉得心里堵得慌:江川懂得“规矩”,凡事请示汇报,“许书记”三个字叫得恭敬又亲热,自然是自己期望的人选。周濂棱角分明有个性,有时还仗着博士生导师的气势顶牛冲撞,是个不容易驾驭的角色,日后共事生出些龃龉几乎不可避免,更何况他的身后还站着退而不休余威犹盛的吴若甫呢。


    自从前些年身体查出病症后,本来性情温和的许继武心气消减了不少。他现在想得更多的是自己的身体,工作上不想在进取与担当太费气力,更不愿意在焦点难题上横生枝节,最后能去省厅弄个公务员身份更好,不行的话就安安稳稳地待到退休。


    “难啊……”,他喃喃自语,将周、江二人的履历表扔进抽屉,仿佛这样就能把难题暂时封锁起来。


    还是再看看吧。也许……也许哪一天他们自己就分出了胜负呢?许继武起身给自己续了杯茶,水温正好,茶香怡人。一切的烦恼和焦虑,远不如眼前这杯茶来得真实熨帖。


    彷佛是为了应和许继武的期许。一个月后,省委组织部来校宣布了对周濂的任命决定。


    许继武盯着任命周濂的红头文件,烟灰缸里很快堆起了几个烟蒂。想起部领导谈话时强调“要坚定支持新校长的工作”,许继武纵使心里有一百个不满意,也不敢违逆上级的意旨。


    为了避嫌,秦冰纶第一时间给周濂发去了祝贺短信。不到一分钟,周濂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进来,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比往日高了八度,透着压不住的昂扬:“冰纶啊,今晚有空吗?我们聚聚吧。”


    餐厅雅间里,周濂照例起身为秦冰纶拉开座椅,动作间比以往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洒脱。未等菜上齐,他便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朗声笑道:“冰纶,你看,我早就说过,风物长宜放眼量嘛。机会总是会来的嘛。”


    周濂镜片后目光炯炯,言语间意气纵横,彷佛已经有了在楚江大学“舍我其谁”的气概:“接下来,我会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秦冰纶赶紧举杯回应:“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周校,你看我也不老小了,能不能尽快点啊?”


    这句明确具体的请求让周濂有了些压力,虽然眉宇间的神采丝毫未敛,但说话的语气却沉稳了许多:“当然,许书记那边,你还是要继续去下功夫。干部任命终究要上党委会嘛。”


    周濂的提醒与秦冰纶不谋而合,她已经调整好情绪,准备继续推动表妹林思齐和许达濠的“天作之合”。


    孟超在这次校长助理之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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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许继武采取的“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韧让秦冰纶长了不少见识。是啊,果然自己现在有了校长周濂的支持,但进入班子的事情如果最终得不到许继武的点头,那功亏一篑的悲剧又可能重演。说不定到时冒出一个李超、孙超、姜超来毁了自己的蓝图。


    周末午后,秦冰纶特意将表妹林思齐拉到郊外一处僻静的会所。这里环境雅致、人迹稀少,正是姐妹二人深入交流的好地方。


    林思齐一袭素色长裙,眉目间凝着一股洗不掉的书香气息。安顿好后,两人来到楼下的咖啡厅里。秦冰纶不绕弯子,直接问起了她和许达濠关系的进展。


    林思齐眉头蹙起:“你就对他这么中意?我怎么就觉得我们两人不太合适呢。”


    “合不合适都是处出来的,”秦冰纶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柔和却不容置疑:“其实吧,感情不只有浪漫的一面,更有现实的因素,比如家底呀、人脉呀。小许虽然有些公子哥的习气,但人品不坏,更何况有自己的事业呢。”


    “嗛。你哪里看出他的人品不坏了呀?这也太主观了吧,”林思齐给咖啡里加了一块方糖:“好,抛开这个不说。关键是我们没有共同语言,聊都聊不到一起的啊。我说博尔赫斯,他问我是什么牌子的手表;我聊宋代美学,他问美学能不能赚钱……,我的大美女姐呀,换作你,能够接受?”


    秦冰纶心里叹了口气:其实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感受呢。她忽然轻轻握住表妹的手,故意长叹一声打起了“感情牌”:“你看自从你妈走后,你爸老了多少。别看姨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肯定希望你早点解决个人问题的呀。”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林思齐的软肋,嘴唇颤了颤没有说话。


    秦冰纶指腹轻抚过表妹的手背,语气愈发恳切温柔:“姐姐不是要逼你,只是希望你能带着更加积极的心态去和小许接触,说不定会找到他身上的闪光点呢。”


    林思齐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点点头答应“再处处看”。秦冰纶脸上溢出了笑容,亲昵地叫了声“好妹妹”,拉着林思齐去对面的球馆打羽毛球。这倒遂了林思齐的意。


    趁着林思齐和人打混双的空档,秦冰纶走出球馆,没有丝毫停顿,立即拨通了钱曼莉的号码。


    “钱处长,”秦冰纶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悦与恭谨,“思齐这边,总算做通工作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小姑娘刚开始还想不通,我费了好大功夫,把各方面的利害关系都跟她剖析清楚了。”


    听筒里立刻传来钱曼莉异常热络的笑声,那声音又亮又脆:“冰纶啊,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的”,说到这里,她的语调陡然亲昵起来:“老许刚才还问起这事儿呢,我就说嘛,冰纶出马,一个顶俩。你放心,你的这份心意,老许和我都记在心里了。”话语在这里再次巧妙地停顿片刻后说道:“你们学校班子成员老化得厉害,这几年至少得退下来两位嘛。冰纶,好好干啊。我知道咱们女人不容易,我会叮嘱老许的。”


    秦冰纶握着手机颤抖了起来,虽然她心里清楚,钱曼莉只是画的一张饼,但已经足矣。她赶紧对着手机认真表态:“钱处您放心,两个孩子的事情我一定继续跟进,务必让他们缔结良缘。”


    “好好好,”钱曼莉的笑声更加酣畅淋漓:“咱们啊,这都是为了孩子们好,双赢,双赢嘛。”


    电话挂断,秦冰纶看着西天上的云霞,此刻仿佛被一把无形的火焰点燃,由绚烂的金橙渐次洇染成浓郁的玫紫与醉红。它们不是静止的画,而是在流动、在燃烧、在欢腾,肆意铺陈着一种近乎奢侈的美丽。秦冰纶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这漫天暖光洗涤了一遍,轻盈透亮,所有琐碎的烦恼都被那瑰丽的光晕温柔地融化、带走了,只剩下一片开阔的、想要微笑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