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你比我还卷啊

作品:《大宋文豪

    就在这陆北顾带来的震撼余波尚未平息之际,书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负责他们这组的嘉州助教走了进来,神色有些肃然。


    他手中拿着一份名单,开口道。


    “首日讲习结束,日考成绩已出。”


    随着这句话说出来,书斋内的空气仿佛都一下子被抽干了,很多人的心,都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连沉浸在巨大冲击中的苏洵也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白日里那句“每日日考,斋内最后一名,自动淘汰”的话语,这时候就要变成现实了。


    助教的目光缓缓扫过十二张面孔,最终宣布道。


    “嘉祐元年四州英才讲习会,首日松涛斋日考末位者——”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带着一丝惋惜,最终定格在一个身影上。


    “泸州,周明远。”


    “嗡”的一声,周明远只觉得脑袋像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白日里听课的懵懂,考卷上的艰涩,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现实,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头。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崔文璟,又看向对面的陆北顾,眼神里充满了茫然、羞愧和不甘,仿佛一个溺水者,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


    而这时助教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周生,请收拾行囊,门口有人带你去州学外的民宅暂住一晚,明早州学会安排舟船送你回去。”


    “我”


    周明远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他环顾四周,那些目光中有同情,有惋惜但规矩就是规矩,没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留下来。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地看了一眼陆北顾案头那篇墨迹淋漓的《项籍论》,仿佛要将今日这最深的印象烙印在眼底。


    然后,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转身,默默走向自己的书案,开始收拾那寥寥几件物品。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每一步都敲打在剩余十一个人的心上。


    他们看着周明远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中并无多少侥幸,反而涌起一股沉甸甸的寒意。


    今日是周明远,明日呢?


    在这汇聚了四州顶尖英才的地方,稍有不慎,便是惨遭淘汰的下场。


    而或许,这种看起来并不合理的淘汰制度,也是对于考生参加州试的心理铺垫。


    ——州试就如同这次集训一样,无论你付出了多少时间精力金钱,无论有多不甘心,一旦被淘汰,就意味着一切归零,重头再来。


    州试,就是千军万马争渡的独木桥!


    闯不过去,被人挤下去,那就得回到原点,三年后再重新闯。


    少了周明远,空间似乎更显空旷,但无形的压力却成倍增加。


    助教他看着剩下的十一名学子,声音依旧平静无波:“首日已过,明日卯时三刻,此地集合,继续进行授课。”


    书斋内再次陷入沉寂,但这沉寂已与先前不同。


    韩子瑜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周明远的淘汰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刚才因陆北顾与苏洵论道而产生的震惊,此刻化作了更为强烈的危机感——他绝不想成为下一个周明远!


    “好了,时辰不早,诸生请随我前往学舍歇息。”


    一行人沉默地跟在助教身后,离开了松涛斋。


    夜已深沉,山风呼啸着穿过州学的回廊庭院,松涛阵阵。


    白日里苍翠掩映的飞檐斗拱,在月色下只显出模糊而冷硬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


    其他书斋的灯火早已熄灭,整个州学沉浸在一种大战前夕的、令人窒息的静谧之中。


    嘉州州学学舍区依山势而建,因为这次来的人数比较多,所以房间便没那么宽裕了。


    条件比陆北顾想象中更为艰苦,分配给他们的是一间老旧的学舍,只是四张简陋的木床,两两并排摆放,便已将空间填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旧木、尘灰和淡淡皂角的气息。


    “四人一舍,自行安排。”


    助教言简意赅,指了指房内,说完便转身离去,带着其他人继续找学舍,他们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洵作为长辈,自然选了靠里侧的一张床铺,苏辙紧随其后。


    陆北顾与崔文璟对视一眼,默契地选了靠近门边的两张床。


    躺在床上的苏洵,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目光落在对面的陆北顾身上。


    这个年轻人今日展现出的才华远超他的预料,那份《项籍论》所蕴含的宏大历史观和犀利批判,绝非寻常州学生所能企及。


    他甚至隐隐觉得,此子之才,或不在自己引以为傲的轼、辙二子之下。


    胡思乱想中,年老体衰精力有些不济的苏洵睡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屋内只剩下四人或深或浅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山风松涛。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惊醒了陆北顾。


    他睁开眼,看到对面苏辙正坐在床铺上,借着熹微的晨光翻动昨日记的笔记。


    “你比我还卷啊.”


    苏辙如此勤奋,陆北顾也再无睡意。


    他慢慢地起身,没有惊动仍在熟睡的崔文璟和苏洵,同样翻出了昨日的笔记,开始学了起来。


    “咚!咚!咚!”


    卯时三刻,钟声骤然划破州学的寂静!


    当被惊醒的崔文璟一睁眼,就看到苏辙、陆北顾都已经在晨读的时候,所有的困倦都瞬间被惊愕扫走,他几乎是弹坐着起来换衣衫拿书。


    倒是苏洵,参加过太多次集训,没什么反应,只是慢吞吞地起身。


    卯时三刻,松涛斋。


    十一个身影,一个不少,准时出现在各自的书案前。


    每个人的眼底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经过淬炼后的专注。


    昨日淘汰的阴影,已化作他们继续奋进的养料。


    助教准时踏入,开口说道。


    “今日讲授《礼记》精要,兼论墨义之‘钩玄提要’法门。主讲者,嘉州州学严正严先生。”


    “严正”这个名字一出,斋内学子,包括苏洵在内,神情皆是一肃!


    这位嘉州州学的耆宿,其名讳在蜀中士林,几乎与《礼记》精义、典章考据画上了等号。


    传闻他治学之严苛,考据之精审,足以令最自负的学子敛容屏息。


    苏洵原本沉静的面容上也掠过一丝凝重,显然深知这位老先生的份量。


    须臾,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略显滞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