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双喜临门

作品:《铜火

    裴洋没有立刻回答。他靠在椅背上,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黑暗,回想起秦轶说「婚纱、礼服,由我这边准备」时,那双沉静眼眸里倏然闪过的一丝极柔和的微光。片刻后,他才幽幽开口:「你看过老舍的《骆驼祥子》么?里面有一句话,大意是:真正的『情种』,只会出生在大富之家。」


    助理一脸茫然,这和有什么关系?


    裴洋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深入解释道:「这话的意思,并非说有钱才有资格谈感情。而是指,当一个人已经站到了世俗定义的巅峰,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一切,他所追求和珍视的东西,往往早已超越了物质层面的计算与交换。唯有具备了足够的财富底气、深厚的文化修养以及丰沛的精神世界,一个人才真正『有能力』也『有境界』去给予最纯粹、最不计成本的心意——比如,像这样一场事无巨细、亲手勾勒的惊喜。普通人活在世上,光是应对生存与生活的压力就已竭尽全力,处处都是权衡与妥协,哪里还有剩余的心力与资源,去如此极致地表达『爱』本身?这不是一种算计,而是一种『给予』的修为与能力。」


    助理听得入了神,下意识地喃喃道:「那……能让秦先生这样对待的秦太太,该是多幸运的一个人啊……」


    裴洋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肯定地点了点头:「幸运,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更关键的是,她自身,必定也是极其耀眼的存在。」他的语气带着笃定,「唯有双方灵魂的重量相匹配,才能让秦先生这样居于云端的人,心甘情愿地俯身,为她亲手打点这些充满烟火气的细节,将这份心意做到极致。这绝非俯就或施舍,而是最高形式的珍视与认同。」


    「洋哥!」助理的眼睛倏地又亮了起来,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等到婚礼那天,咱们作为总控团队,肯定得在现场全程盯着吧?」


    「那还用说!」裴洋回答得斩钉截铁,脸上也浮现出属于专业人士的、充满挑战欲与期待的笑容,「这种级别的场子,容不得半点闪失。我们必须钉在现场,确保每一个环节都完美呈现。」


    「太好了!」助理几乎要跳起来,又赶紧捂住嘴,只余兴奋的气音在喉咙里滚动,「那我岂不是能亲眼见识一下,到底是怎样一位『神仙人物』,能稳稳接住秦先生这样的……嗯,深情!想想就激动得不行!」


    裴洋笑着虚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收收你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方案里的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抠到极致,执行中不能出丝毫纰漏。这才是对秦先生,也是对那位我们尚未谋面的秦太太,最基本的尊重。至于其他的……」他望向门口,仿佛能看见那已然离去的背影,「到了那天,一切自有分晓。」


    助理重重地「嗯」了一声,心头那份因秦轶而产生的震撼,悄然转化为对那个即将到来的日子的、更加灼热而郑重的期待。那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完美执行的项目,更像是一扇即将被叩开的、通往另一个层次的大门。


    然而,无论是裴洋的经验老道,还是助理的敏锐热血,此刻都尚未能真正洞悉——那扇门后等待他们的,远非一场婚礼那么简单。那将是一个寂静无声却浩瀚无垠的宇宙,其规则、尺度与光芒,足以彻底重塑他们对「顶级」与「私人」的认知。此刻他们所有的期待与想象,依然被牢牢地框定在自身过往经验所能描绘的图景之内。


    窗外,酒庄的夜色已浓稠如墨,将这一方精心构筑的天地温柔地裹紧,与外界浮华喧嚣彻底隔绝。它宛如一个巨大而绝对安全的庇护所,沉默而忠诚地守护着其中正在被细细编织的、关于极致隐私与无价浪漫的庄重诺言。


    ————


    秦轶的车刚在大院门廊前停稳,熄了火,推门下车,一阵裹挟着冬日寒意的夜风拂面而来。几乎同时,黎骁野那极具穿透力、带着毫不掩饰惊喜与咋呼的大嗓门就穿透了重重院落,清晰地炸响在耳边。


    秦轶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将车钥匙收入口袋,步履沉稳地朝灯火最盛的主宅正厅走去。越是靠近,里边的热闹气息便越是扑面而来,间或夹杂着商曼漫哭笑不得的嗔怪、路栀带着笑意的轻语,还有沈明夷慢条斯理的低沉嗓音,混在一起,竟有种别样的温暖喧嚣。


    正厅雕花木门敞开着,暖黄的光晕流淌出来。尤宁恰好端着一个空了的骨瓷杯走出来,一眼便瞧见了踏光而来的秦轶。她立刻停下脚步,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笑意:「先生回来了。」


    「嗯。」秦轶颔首,目光朝门内扫了一眼,「黎骁野在里面?这么热闹。」


    「可不是嘛,」尤宁笑着,压低了点声音,语气里满是分享趣事的轻快,「他们俩来得巧,赶上小栀晚上兴致好,下厨做了手擀面。两个人都蹭上了一碗。结果曼漫刚吃第一口,就想干呕。」


    秦轶脚步微顿,看向尤宁:「肠胃不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尤宁摇摇头,眼里的笑意更浓:「起先都以为是天冷,路上着凉了或是肠胃炎。可您瞧瞧咱们屋里现在这阵容,」她朝里示意了一下,「正巧有三位顶尖的大夫坐镇呢。这不,一个一个,都给摸了脉。」她顿了顿,才说出那个惊人的结果,「是喜脉。刚怀上,还不到一周呢。」


    秦轶眼底倏地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不到一周?这也能摸得准?」


    「所以才说三位都上手了,」尤宁解释道,「沈老先生经验最足,指下的感觉最精微;小栀和商医生又各自从不同角度印证了。三人得出的结论一致,这才敢拍板。您听这动静——」


    门内适时又传来黎骁野一阵压抑不住兴奋的、略显傻气的笑声。


    秦轶的嘴角也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摇了摇头。这时,尤宁才恍然想起,忙问:「先生,您用过晚饭了吗?」


    「还没。」


    「那正好,」尤宁立刻道,「小栀今晚熬的那锅卤子特别香,专门给您留了一份,在厨房温着。我这就去给您煮面,很快就好。」


    「好,麻烦你了。」秦轶应道,抬手松了松领口,迈步跨过门槛,走进了那片温暖、明亮、充满勃勃生机的热闹之中。


    秦轶刚踏入正厅那片暖融的光晕,身影尚在明暗交界处,一道挟着风的身影便猛地扑了上来,将他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老秦——!!!」黎骁野的嗓门震得梁上似有回音,手臂箍得死紧,那股狂喜劲儿几乎要实体化地迸出来,「我也要当爹了!红包!大大的红包!!!」他整张脸都在发光,嘴角咧到耳根,平日里那股玩世不恭的桀骜气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到近乎傻气的兴奋。


    秦轶被他撞得肩头一晃,倒也没推拒,只抬手在那激动得微微发颤的后背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声音里带着了然的笑意:「行了,知道了。等孩子平安落地,红包自然少不了。」他顿了顿,瞥了一眼不远处正被路栀扶着坐下、脸色还有些微妙苍白的商曼漫,问了个实际的问题,「领证了吗?」


    「今天太突然,没来得及!明天!明天一早就去!」黎骁野松开他,拳头紧握,信誓旦旦,眼里闪着光,随即又忍不住咧嘴傻笑起来。


    这边兴奋的余波尚未平息,另一边,一道清越而异常庄重的声音陡然响起,穿透了满室的暖融喧嚣: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秦轶与黎骁野几乎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商止端端正正地跪在了沈明夷面前,双手拱起,额头触地,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大礼。沈明夷坐在太师椅上,微微倾身,枯瘦的手虚抬着,神色是罕见的肃穆与动容。


    这情景……


    秦轶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便飘向了不远处的路栀。可不是么,昨天跪在那里捧着茶、眼睛亮晶晶喊着「师父」的,还是他家这位呢。


    「回来啦?」路栀的声音带着笑意自身侧传来,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盈盈笑意。


    秦轶顺势将她的手拢在掌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方那庄重的一幕,低声问:「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还不都怪你。」路栀飞快地嘟囔了一句,带了点嗔怪。


    「嗯?说什么,没听清。」秦轶故意侧首俯身,将耳朵更凑近她唇边,近得能看见她颊边细微的茸毛。他眼底沉着一点了然的笑意,分明听清了,却偏要逗她。


    路栀耳根微热,手上稍用力,将他往旁边廊柱后的阴影里又带了带,确保声音只在他二人之间缠绕,才抬眸瞪他,眼波横流:「都怪你!昨天……那手札我一页都没来得及看,今天怕在师父面前一问三不知,这才把商止找来。本指望他能分散些注意力……谁晓得,」她朝那边努了努嘴,语气里带了点无奈的不可思议,「他见了师父,聊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就……」


    秦轶了然地「哦」了一声,目光扫过商止那虔诚的背影,又落回妻子脸上,语气里掺进一丝不难察觉的、故意拖长的酸意:「原来如此。为了给你『打掩护』,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路栀闻言,指尖悄悄探到他身后,在他臀侧紧实的弧线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力道带着警告,声音却压得低低的:「严肃点儿!正拜师呢!」


    「嘶——到底是谁不严肃?」秦轶闷笑,顺势揽住她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声音压得更低,气息拂过她耳廓,「我看你对那本手札,倒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干脆让给商止得了。这儿结束后,乖乖跟我回家。」


    路栀只当没听见他后半句,注意力重新放回仪式上。她看着沈明夷从商止手中接过拜师茶,郑重地喝了一口,将茶盏轻轻放回托盘。他脸上的肃穆未褪,眼底却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窘迫与黯然。他孑然一身至此,除却一身枯骨与浸透岁月的医术,身无长物。最珍贵、唯一能承载他毕生心血的,便是昨日已交付出去的那本手札。此刻,面对新跪于前的弟子,他竟寻不出一件足以匹配这份传承重量的见面礼。枯瘦如竹节的手指在深色衣料上无意识地蜷起,透露出主人内心的波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就在这时,路栀走上前去。她双手捧着那个熟悉的布包,正是那本手札。在众人略显诧异的目光中,她将它递到了沈明夷面前。


    「师父,」她声音清朗,带着暖意,「这手札上的内容太过精妙深厚,每一页都值得反复琢磨,徒儿自知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慢慢消化、领悟。」


    她说着,当众轻轻解开了布包,露出里面古朴的册子,手指抚过书脊处手工穿连的棉线,「我看这装订是手工串线的。极为牢固,却也留有拆分余地。」


    她抬眼,又漾开一抹笑:「正好分成上下两册。我大致翻过,其中所载,虽脉络相连、体系完备,但各篇方论、心得杂记,亦可独立成章,深研细究。并非必须从头至尾,逐页循序。」她将手札转向商止,笑意更深,带着点师姐的姿态,「我和师弟,换着看。既能各自精研,也能互相切磋印证。师父,您看这样可好?」


    沈明夷怔住了,他缓缓接过那本手札,深褐色的眸子凝视着路栀,目光复杂,有惊讶,有欣慰,更有一种深沉的动容。他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忧虑……竟是自己狭隘了。这丫头,何曾想过独占?她是以一种更圆融、更富智慧的方式,在成全,在联结,让这份孤本不致蒙尘,让传承的薪火能在同门之间更明亮地传递下去。


    他转而看向仍跪着的商止,伸手将他扶起,温声问:「孩子,这样安排,你可愿意?」


    商止早已激动得眼眶微红,他用力点头,朝着沈明夷和路栀分别深深一揖:「弟子愿意!谢谢师父!谢谢师姐成全!」那声「师姐」叫得无比真心实意。


    「好!好!好!」一连三声洪亮的喝彩伴着掌声,从主位侧方响起,打破了方才那温情而肃穆的宁静。只见秦鸿儒不知何时已离座起身,负手而立,脸上红光焕发,往日威严的眉宇此刻舒展开,满是毫不掩饰的畅快笑意,「双喜临门!我这老头子,今晚可是高兴得很哪!」声若洪钟,震得梁间似有回响,将满屋的喜悦又推高了一重。


    这时,尤宁端着托盘悄然走近,托盘上一只素面大碗,热气袅袅而上,浓郁鲜香的卤子味儿混着手擀面特有的麦香,瞬间飘散开来,上面撒着的翠绿葱花尤为醒目。


    「先生,您的面。」她轻声说着,将托盘稳当地递到秦轶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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