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正好是下午时分。


    入秋了，天黑开始渐早。


    大概两三点，商铺开始关门，路上行人稀少起来。


    今天中秋，市民们早早归家以待。


    黄色的大发嘟嘟嘟驶来。


    “诶，师傅就这儿！”


    钱瑗慧叫了声。


    司机一脚刹车，咯吱，停在了亚运村的一高楼门口。


    现代化的高层住宅，和周围的矮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后座，苏砚承和苏砚修两兄弟麻利下车，绕到大发车屁股后边，拍两下。


    后备箱“啪”的打开，里头大包、大箱、小袋都装满了！


    两兄弟肩背俩，手提四的全拿下来。


    全是苏砚承从日本给买的礼物，和钱瑗慧提前准备的月饼。


    等东西都搬完了，大发急着回去过节，一脚油门留下一片沙尘。


    “诶这司机急着回去奔丧呢，涨价就算了，还也没点眼力见搬东西！”钱瑗慧抱怨着。


    苏砚修用塑料袋撞了撞她的小腿。


    “干嘛！”


    苏砚修：“地上两袋轻的留给你，快些上电梯吧。”


    “提什么提，你俩先搁这等着守着，”


    钱瑗慧一横眉，把他手上的抢下两袋来，放地上。


    “今晚中秋，你什么大伯、三姑、四姨、小叔估计都来了，


    人那么多，我这就上去喊人下来搬！”


    苏砚承皱眉，低头数数袋子：


    “不用麻烦他们，就三层楼，还有电梯，三个人其实能搬上去了。”


    “诶呀，不够不够！”


    钱瑗慧摆手，不管他，抹身走进小区楼。


    “妈！”苏砚修还想劝。


    苏砚承给了哥哥小腿一脚。


    苏砚修不解的看他：“怎么了？”


    苏砚承小声凑近：“哥，妈是为了炫耀啊！”


    “哦~”


    -----------------


    三楼，301。


    诺大的客厅，喜气洋洋，热闹欢腾。


    老爷子坐在中央C位，手扶着拐杖，眼盯着大彩电。


    电视里正放着中央台的新闻。


    中年男人环绕沙发而坐，两两成群，有儿子有女婿，都嗑着瓜子，唠着嗑。


    聊天话题从好莱坞到克林顿，从克林顿到国际形势。


    又从国际形势，说到今年轰轰烈烈的，国产家电抵御外国品牌入侵。


    “话说这彩电不错，谁给买的？”


    “老大呗，买的熊猫牌的，便宜啊，听说今年都在跟外国牌子打价格战，正好就捡漏到了了。”


    “那有些磕碜了，怎么能买国产牌子呢，好歹买个日本的松下啊！”


    “确实。”


    客厅里，男人不干活，只聊天。


    厨房里，则女儿和儿媳们扎堆。


    姑娘们都跟着奶奶，有的择菜，有的切丝，有的收拾餐桌，有的闲靠在门口，捧一手心瓜子，边嗑边八卦。


    “听说承承回来过中秋了？”


    “嗯，出去一年了，给他妈乐坏了都，好几天前就逢人便说。”


    “那孩子从小就被她惯着，离家一年当然受不了了。”


    “所以承承这是去哪儿读的书？”


    “日本。”


    “日本好啊！”


    “诶我邻居上次买一东芝的电冰箱，可先进了，听说菜能上层能放一个月呢！”


    “而且化妆品也不错，你看电视里的日本人，都是又好看又时髦的。”


    “那承承去日本还去对了？”


    客厅，男人帮。


    “对什么对啊！”


    “那就是因为去不了欧美，才退而求其次，去的日本！”


    “而且那孩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不爱学习，就爱玩那游戏！”


    “每年他妈这大几万十万的砸进去，读不读的出来还不知道的。”


    “要我说当初还不如留在京城呢，读个师大，再不济林大农大，那出来就能给他安排一工作，还稳定！”


    “确实，谁都知道他比不上他哥，那还不如简单点，现实点。”


    “咚咚咚！”


    大门忽然被敲响。


    房间里流出几个小孩子，蹦着跳着去开门。


    门开，钱瑗慧的笑脸迎面。


    “舅妈！”


    “伯母！”


    孩子们见着就抱，从小可喜欢这个温柔亲切的女人了。


    钱瑗慧也热情的一个个叫过来。


    厨房和客厅里，听着动静的男女探出头来。


    一见，笑。


    “嘿，终于来了！”


    再见，两手空空，身后无人，面色和眼神立马不对。


    刚想绕着边，刺上两句。


    “……承承和砚修还在楼下守着东西呢，可多了，还得叫你们帮忙下去搬搬！”


    “搬东西？”


    反应快的大姐立马责备：


    “害，来就来嘛，都是自家人，你带什么东西啊，还浪费钱！”


    钱瑗慧笑着摇头：


    “不是我买的，是承承，他从日本专门带回来的！”


    男男女女，厅内厅外，全都一下怔住了。


    “好了，你们哥哥就在楼下，下去帮他忙吧！”


    钱瑗慧拍拍小辈的头，让他们下楼去搬东西。


    随后出于礼貌，叫了几个已经呆滞的亲戚，扭头就往厨房探去。


    “妈，还没煮饭吧！”


    “那正好，承承刚从日本买了电饭锅，可先进了，煮出来的饭也好吃，今儿趁着人多，正好可以试试！”


    “那可是承承专门给你买的！”


    “我都说了让他别花钱，跟他说国产的未必不如日本牌，但他偏要买，硬说在外赚着钱了就要好好孝敬一下。”


    “也就上着大学赚了点钱，就给他翅膀硬得，都不听我话了都，上哪儿说理去！”


    亲戚们：啊对对对……


    片刻。


    苏砚承和苏砚修几乎是两手空空的上来。


    东西全让孩子们拿完了。


    俩人一进屋，姨叔伯舅的围了上来，全都热情的寒暄问好，搞得人压力极大。


    不懂事的小孩子已经开始拆礼物了。


    人群里的亲戚不时把眼神往那儿瞟去。


    一见孩子拆开，立马过去责备。


    “没礼貌，谁让你当面拆的！”


    “给我放回去！”


    钱瑗慧也很懂，适时的脱离人群，上来安慰：


    “诶呀拆就拆了，正好都是承承买来送你们的！”


    说着的同时，一件件的拿出来介绍。


    不知不觉，她已成了话题和人群的中心。


    什么送女婿的资生堂洗面奶，送姐妹的TE负离子电吹风，送男人的松下电动剃须刀，送孩子的白色恋人巧克力饼干……


    这年头全都是新奇先进的玩意儿，整得人惊呼连连。


    那边餐桌上，东芝的电饭锅已经开始煮饭了，几个男女看着上边的电子按钮细细研究，啧啧称奇。


    “居然还能煲汤，还能煮粥，还有定时功能，日本人的东西是先进啊！”


    “谢了啊，承承，你这剃须刀真不错！”


    “嗯嗯，都是自家人，谢什么！”


    “诶你下次回国，能不能也给我家带一个电饭锅，你嫂子平日做饭挺难的。……”


    “没问题啊！”


    “哎，承承真的长大懂事了！”


    大哥苏砚修原地站了会儿，和爷爷奶奶问了声好就没事干了，看着这场景挺久。


    只觉得挺烦的，觉得特没必要，遂转身就离开人群去干活了了。


    苏砚承身边，绕着几个拿着饼干喂自己的小孩，“承承哥”的叫着。


    偶尔他还要抽出空，回那边的亲戚一句“不用谢”“应该的”“下次回来就给你带”……


    片刻，奶奶不知从哪儿来，从孩子群里，一把抓着他的手臂，给拽进了房间里。


    门一关。


    白发驼背的奶奶，悄咪咪的，从怀里摸出一个明显不薄的大红包。


    “诶奶奶你这是要干嘛，别别别……”


    奶奶强硬的塞进了苏砚承的裤兜里。


    “奶奶你说你这……”


    奶奶揉着眼睛低声说：“让你拿着就拿着，今年过年你也没回来，全家孩子就独独没给你的压岁钱……”


    “我都成年了，长大了。”


    “是，承承是长大了，也乖了，就记得你以前小小的一只，”


    奶奶摸摸苏砚承的头，“记得把钱装好，别告诉你妈，一会儿也别让你舅妈他们看见。”


    “……”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