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舌尖藏冷箭,深雪埋旧梦

作品:《南屏旧梦

    这驿站里的风,似乎总是关不住。


    哪怕门窗紧闭,那呼啸声依旧像是一把把钝锯,在人的神经上来回拉扯。


    但好在,这羊汤是真的热。


    热得霸道,热得不讲道理,一口下去,那股子膻香混着胡椒的辛辣,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烫平了。


    我捧着那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这一刻,什么江湖恩怨,什么儿女情长,都抵不过胃里这团实实在在的暖气。


    穆红英是个热心肠,也是个话匣子。


    她大概是看我这副像是刚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可怜样,母性大发,非要拉着我坐一桌,说是要给我这妹子讲讲这北疆的生存之道。


    至于孙墨尘。


    这厮很有自知之明,也很合群——指那种即便在一群人里也能用一身冷气把自己隔离出来的“合群”。


    他独坐一桌,离那旺火盆有些距离。


    他吃东西的样子,跟我这种饿死鬼投胎截然不同。


    一口汤,要分三口咽。


    一块肉,要细嚼慢咽得让我怀疑他在品鉴什么龙肝凤髓。


    “妹子,吃!别客气!”


    穆红英又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块带皮的羊肉,那大红色的袖子在我眼前晃得我眼晕。


    “我看你这就跟我也投缘,以后在这北疆道上要是遇着难处,提我红姑的名字,好使!”


    我嘴里塞满了肉,只能呜呜地点头,顺带给了她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穆红英很受用,喝了一口烧刀子,那双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又瞟向了隔壁桌。


    “啧。”


    她咋舌,声音不大,但极具穿透力。


    “妹子你看,那大夫……”


    她指了指孙墨尘的背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又带着几分看不惯的嫌弃。


    “喝个汤都没动静,跟个大家闺秀似的。”


    “这哪像是走江湖的爷们儿?这要是遇到个劫道的,怕不是还得先跟人家讲讲礼数,让人家把刀擦干净了再动手?”


    我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


    我偷眼去瞧孙墨尘。


    这厮背对着我们,脊背挺得笔直,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慢条斯理地撕着手里的一块面饼。


    只是那撕饼的动作,莫名带了几分杀气。


    穆红英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也赞同,兴致更高了。


    她凑近了些,酒气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一股子江湖人的豪爽和……八卦。


    “妹子,姐是过来人,有些话得跟你说。”


    “这世道,女人出门不容易,尤其是咱们这种没个依靠的。”


    “这选男人啊,就跟选马一样。”


    “得看牙口,看脚力,还得看脾气。”


    “那种光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实际上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要么就是这种冷冰冰像个死人一样的,千万不能要。”


    “跟错了人,那这一辈子就算是搭进去了。”


    “你看看姐,当年就是……”


    穆红英似乎触动了什么伤心事,眼里的光暗了暗,举起酒碗猛灌了一口。


    “总之,眼睛得擦亮!”


    “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尤其是这种……”


    她眼神再次像刀子一样甩向孙墨尘。


    “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心比石头还硬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穆红英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在大雪天里,将我所有的念想都拒之门外的苏世安。


    那个温润如玉,却又能微笑着把你推入冰窟的苏世安。


    心里那股刚被羊汤压下去的酸涩,又像是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我低着头,用筷子戳着碗底的葱花,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当啷。”


    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打断了穆红英的絮叨,也截断了我的思绪。


    是孙墨尘放下了汤碗。


    动作不重,但很有力。


    他转过身来。


    那张被火光映照得半明半暗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极其讲究,甚至可以说是做作地擦了擦嘴角。


    动作优雅得像是刚用完御膳。


    然后,他抬起眼皮。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淡漠的眼睛,此刻却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并没有看向穆红英。


    而是直直地,越过几张桌子的距离,落在了我的脸上。


    “确实不容易。”


    他开口了。


    声音清清冷冷,像是玉石落在冰面上,没有起伏,却字字清晰。


    “所以更需要擦亮眼。”


    “分清楚什么是真热情,什么是多管闲事。”


    穆红英的眉毛瞬间竖了起来,手里的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拍:“你——”


    孙墨尘根本没理会即将暴走的老板娘。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着我,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我看不太懂的情绪。


    像是愤怒,像是嘲讽,又像是某种……恨铁不成钢的剖析。


    “以及。”


    他顿了顿,薄唇轻启,吐出了一段比外头的北风还要刺骨的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某些人,自己眼瞎心盲。”


    “错把顽石当美玉,付尽真心喂了狗。”


    “被人弃之如敝履,却还在这儿顾影自怜。”


    “如今看谁都觉得是坏人,看谁都带着刺。”


    “这种心态,比起身体上的冻伤,更需要调理。”


    轰——


    我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


    四周的嘈杂声,风声,火爆声,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这几句话,像是几根淬了毒的钉子,精准无比地钉进了我心里那个还流着血的伤口上。


    眼瞎心盲。


    付尽真心喂了狗。


    弃之如敝履。


    每一个字,都在剥开我那一层层强装出来的坚强,把我那个可笑的、卑微的过去,血淋淋地展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我握着筷子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指尖泛白,骨节咯咯作响。


    我想反驳。


    我想站起来把那碗羊汤泼在他那张可恶的脸上。


    我想大声告诉他: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你知道那种为了一个人想要变好,最后却发现自己只是个笑话的感觉吗?


    可是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有脸上那一阵红一阵白的烧灼感,提醒着我此刻有多狼狈。


    “你个小白脸说什么呢?!”


    穆红英终于忍不住了。


    她猛地拍案而起,那把别在腰间的短刀“呛啷”一声出了鞘半寸。


    “你再说一遍试试?!”


    “老娘好心招待你们,你在这阴阳怪气地骂谁呢?”


    “信不信老娘把你舌头割下来下酒?!”


    大堂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原本还在吃饭的几个行商吓得赶紧低头扒饭,连大气都不敢出。


    火盆里“噼啪”爆出一个火星,显得格外刺耳。


    孙墨尘面对着那寒光闪闪的刀刃,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上的褶皱。


    然后,再次抬眼。


    这一次,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穆红英,又落回了我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


    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快的、几不可察的波澜。


    但他开口,依旧是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调子:


    “我说谁,心里清楚的人自然清楚。”


    “老板娘,你的羊汤味道尚可。”


    “就是话太多了,容易让人倒胃口。”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药箱和佩剑,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住哪间?”


    穆红英气得浑身都在抖,那张英气的脸涨得通红,眼看着就要拔刀冲上去砍人。


    “穆姐姐……”


    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伸出手,死死地拉住了穆红英的手腕。


    我的声音很轻,抖得不成样子。


    “别……”


    “我没事……”


    穆红英回过头,一脸震惊和心疼地看着我:“妹子,他这么说你,你能忍?这孙子……”


    “他说得对。”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眼眶里打转的那点热气给憋了回去。


    我抬起头,冲着穆红英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笑容大概很丑,因为我看到穆红英愣住了。


    “是我眼瞎……是我心盲……”


    “姐姐,我累了。”


    “我想……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我不等穆红英反应,猛地站起身。


    因为起得太急,膝盖磕在了桌腿上,疼得我钻心。


    但我顾不上了。


    我像是个做了错事被当众揭穿的小偷,又像是个丢盔弃甲的逃兵。


    低着头,也不敢看孙墨尘,更不敢看这大堂里的任何人。


    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上了楼梯。


    身后,传来穆红英困惑又愤怒的嘟囔声,还有孙墨尘那沉稳得令人讨厌的脚步声。


    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红英大概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而我,也不想明白了。


    ……


    这北风驿的客房,据说是最暖和的一间。


    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冷?


    我把自己蜷缩在那张铺着厚厚毡毯的床铺上,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可是那种冷,不是从外面进来的。


    是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


    孙墨尘那句话,就像是个魔咒,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错把顽石当美玉,付尽真心喂了狗。”


    我闭上眼,双手死死地抱着膝盖。


    我想把他这句话从脑子里赶出去,可越赶,它就越清晰。


    恍惚间,四周的风声似乎变了。


    不再是那种凄厉的呼啸,而是变成了竹叶沙沙的轻响。


    鼻尖那股子羊膻味和尘土味也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冽的墨香,混着淡淡的檀木味。


    那是苏世安身上的味道。


    我看见了竹苑的暖阁。


    看见了那扇半开的窗户,窗外是南屏山漫天的飞雪。


    苏世安就站在窗前,一身青衫,背影如松。


    “微儿。”


    他唤我。


    声音温柔得像是春日里的风,能把这一冬的积雪都吹化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跑过去,想要从身后抱住他。


    他转过身,手里捧着一件雪白的狐裘,轻轻地披在我的肩头。


    那狐裘真软啊,软得像云彩。


    他的手也很暖,轻轻地帮我系好带子,指尖划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拥住我,指着窗外那个遥远的方向,在我耳边低语:


    “微儿,你看。”


    “那边是北疆。”


    “等以后,等一切都过去了,我就带你去。”


    “去看那最壮阔的雪原,看那天苍苍野茫茫。”


    “那里的雪,干净,纯粹,一望无际。”


    “就像……”


    他低下头,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里,倒映着小小的我。


    “就像我们的未来。”


    他的呼吸温热,喷洒在我的颈边。


    我醉了。


    醉在他的眼神里,醉在他的许诺里。


    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道姑,我想为了他还俗,我想为了他去死。


    可就在我要点头的时候。


    画面陡然碎了。


    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砸碎的镜子。


    暖阁不见了,狐裘不见了,苏世安那温柔的眼神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红绸。


    刺眼的红。


    那是大婚的喜堂。


    苏世安站在那里,一身红衫,那眼神变得好陌生。


    陌生得像是在看一个路人,一个麻烦。


    他对身边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笑着说:


    “哦,她啊。”


    “她只是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道姑朋友。


    这个词像是一把把尖刀,把我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我拼命地想喊,想问他为什么要骗我,想问他曾经那些誓言算什么。


    可我发不出声音。


    我只能站在那场漫天的大雪里,看着他转身离去,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在我面前重重关上。


    好冷。


    真的好冷。


    “咚咚。”


    两声极轻的叩门声,像是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我的梦魇。


    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屋顶,窗外依旧是那个寒风凛冽的北疆深夜。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里衣已经被湿透了,粘腻地贴在背上。


    心跳得快要炸开。


    原来是梦。


    可是那梦里的痛,却真实得让我浑身都在发抖。


    “咚咚。”


    又是两声。


    很轻,却很笃定。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强撑着下了床。


    腿有些软,但我还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门口。


    “谁?”


    我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


    门外只有风吹过走廊的声音。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拔下了门栓,拉开了房门。


    门外空空荡荡。


    那个即使是深夜也未必安宁的走廊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只有那一盏挂在楼梯口的油灯,摇摇晃晃地洒下一点昏黄的光。


    我低头。


    就在我的脚边。


    放着一个粗糙的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个还在冒着热气的粗陶碗。


    那碗里是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闻着就苦,带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而在碗的旁边。


    叠放着一件深灰色的男式棉袍。


    那袍子很厚实,针脚细密,领口还滚着一圈黑色的毛边。


    那是孙墨尘的衣服。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厮虽然平时穿得像个翩翩公子,但这件袍子他在路上拿出来晒过,说是为了进更北的地方准备的。


    碗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我蹲下身,把那张纸条抽出来。


    借着走廊里的微光,我看清了上面的字。


    字迹锋利,潦草,透着一股子不耐烦和狂草般的傲气。


    就像他那个人一样。


    【驱寒药,趁热喝。】


    【袍子干净,不想冻死就穿上。】


    【明日卯时出发。】


    没有落款。


    也不需要落款。


    除了那个嘴毒心黑、又爱管闲事的庸医,还能有谁?


    我端起那碗药。


    粗陶碗壁传来的温度,顺着我的指尖,一点点地渗进我的皮肤里。


    那种滚烫的触感,莫名地让我觉得有些烫手,又有些……


    我想哭。


    真的。


    刚才被他当众羞辱的时候我没哭,刚才做噩梦梦到苏世安绝情的时候我也没哭。


    可是看着这碗黑乎乎的苦药,看着这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袍。


    我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进了那碗药里。


    我端起碗,仰头一口气灌了下去。


    真苦。


    苦得我舌头都麻了,苦得我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可是那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像是把心里那块冻住的冰给融化了一角。


    我抱起那件棉袍。


    衣服很沉,料子很扎实。


    抱在怀里,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


    那是孙墨尘身上常有的味道。


    不是苏世安那种虚无缥缈的墨香,也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檀香。


    就是一种很实在的、带着点泥土味和苦涩味的草药香。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抱着那件袍子,靠着门框慢慢滑坐在地上。


    看着窗外那片漆黑得看不见尽头的北疆夜空。


    心里头那种要把人撕裂的情绪在翻涌。


    有被他那几句话戳破伤口的剧痛,有对他多管闲事的恼怒。


    却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安稳。


    这江湖很冷。


    人心很难测。


    但好在,这苦药是热的。


    这袍子,也是热的。


    ……


    次日清晨。


    卯时刚到,天边才刚刚泛起一点鱼肚白。


    整个北风驿还沉浸在睡梦中,只有偶尔几声马嘶打破寂静。


    我推开了房门。


    身上穿着那件深灰色的棉袍。


    这袍子穿在我身上果然还是太大了,袖子长出一截,下摆也拖到了脚踝。


    我只好把原来的斗篷又罩在外面,看起来像个臃肿的圆球。


    但我不在乎。


    因为真的很暖和。


    那种暖和,是从脖子一直裹到脚后跟的,密不透风。


    我走到驿站门口的时候,孙墨尘已经在那了。


    他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站在晨雾里,牵着两匹马。


    马背上已经重新打点好了行囊,鼓鼓囊囊的,看着像是塞了不少东西。


    穆红英也起来了。


    她披着件大红色的披风,站在门口送行。


    看见我出来,她眼睛一亮,几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妹子!”


    她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孙墨尘,只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怎么不多睡会儿?这天还没亮透呢。”


    “要赶路。”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还有些哑。


    穆红英叹了口气,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塞进我怀里。


    “这有些肉干和面饼,带着路上吃。”


    “这往北走,越来越冷,也越来越不太平。”


    “你自己千万小心……”


    说到这,她忽然转头,狠狠地瞪了孙墨尘一眼,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


    “要是受了委屈,别忍着。”


    “哪怕走到天边,只要你回来,姐姐这儿永远有热酒!”


    “还有,这男人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拿刀捅他,出了事姐给你兜着!”


    我鼻子一酸,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穆姐姐。”


    孙墨尘仿佛是个聋子,也是个瞎子。


    他对穆红英的挑衅视而不见,对这种充满敌意的送别也毫无反应。


    见我过来了,他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视线在我身上那件有些不合身的灰色棉袍上停了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就收回了目光。


    然后,他从马鞍旁解下一个皮质的水壶,随手递了过来。


    “拿着。”


    我不解地接过来。


    入手温热,甚至有些烫手。


    “装了热姜茶。”


    他语气平淡,翻身上马,动作利落潇洒。


    “不想路上病死还要我挖坑,就多喝点。”


    我握着那个温热的水壶。


    隔着皮囊,那种温度一直传到了我的掌心里。


    我抬头看着他。


    晨光熹微,他的侧脸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朦胧,线条依旧冷硬,但似乎少了几分昨日那种逼人的锋利。


    我想起昨晚那碗苦药,想起那张字条,想起身上这件带着药香的袍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


    “孙墨尘。”


    我喊了他一声。


    他正准备抖缰绳的手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有千言万语想说。


    想骂他嘴毒,想问他为什么要帮我,想说我不稀罕。


    但最后,到了嘴边,只变成了低低的一句:


    “……谢谢你的药。”


    “还有衣服。”


    孙墨尘听了,忽然扯了扯嘴角。


    那是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带着三分嘲讽,却又好像藏着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释然?


    “不必。”


    他回过头,目视前方,声音依旧刻薄得让人牙痒痒。


    “你若是病倒,更拖累行程。”


    “我这人懒,不想背个半死不活的人赶路。”


    “走了。”


    说完,他双腿一夹马腹。


    那匹黑马长嘶一声,迈开四蹄,冲进了前方苍茫的晨雾之中。


    他的背影依旧孤傲,像是一柄出鞘的孤剑。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是属鸭子的。


    嘴硬。


    但我握紧了手里的水壶,裹紧了身上的棉袍。


    那种昨夜撕心裂肺的剧痛,似乎因为这一夜的沉淀,因为这碗药,这件袍子,变得稍微平缓了一些。


    它还在那里,像是一根刺,扎在肉里。


    但至少,不会让我痛得走不动路了。


    “驾!”


    我爬上马背,催动缰绳。


    北风迎面吹来,依旧凛冽刺骨。


    但我知道。


    这只是个开始。


    真正的北疆风雪,还在前面等着我。


    而那个梦里的旧梦,终究是要埋在这深雪里的。


    至于这舌尖藏着冷箭的孙大夫……


    哼。


    来日方长。


    若是哪天我也练成了那一嘴的毒舌功夫,定要让他也尝尝被人噎死的滋味。


    两匹马,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北风驿的尽头。


    只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马蹄印,很快,就被新落下的雪花给覆盖了。


    喜欢南屏旧梦请大家收藏:()南屏旧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