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阁的朱漆木门，是被疤脸汉子恭恭敬敬推开的。门轴吱呀作响，卷起一阵混着檀香与霉味的风，吹得清玄紫袍下摆轻轻晃动。他踏入门槛的瞬间，怀里的寻踪符骤然发烫，烫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阁内光线昏暗，只在正中央摆着一张紫檀木长桌，桌上燃着一盏青油灯，灯花噼啪作响，将四下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四周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色古玩玉器，青铜鼎、青花瓷、旧字帖，一件件蒙着薄尘，却在昏暗中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小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内堂传来，紧接着，一道身着青衫的身影缓步走出。那人约莫三十岁年纪，面容清俊，手里捏着一把折扇，腰间系着一块羊脂白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清晰的“陆”字。


    清玄的目光，瞬间就黏在了那玉佩上。


    这玉佩的纹路，他太熟悉了。二师兄陆承渊年少时，最爱在腰间系一块白玉，玉佩上的“陆”字，是他亲手刻的，一笔一划，带着几分洒脱不羁。而眼前这人腰间的玉佩，无论是玉质还是刻字，都与记忆里的分毫不差。


    “你是谁？”清玄握紧了手里的桃木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块玉佩，你从何处得来？”


    青衫男子闻言，微微一笑，抬手抚了抚腰间的玉佩：“小先生认得此玉？说来也巧，这是三年前，一位故人寄存在我这里的。”


    “故人？”清玄追问，“他叫什么名字？如今在何处？”


    “故人姓陆，名承渊。”青衫男子缓缓道，目光落在清玄身上，带着几分探究，“至于他在何处……小先生不妨先看看这个。”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童子立刻端着一个紫檀木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放着一卷泛黄的字帖。清玄走上前，伸手轻轻展开字帖，入眼的是一行行云流水的毛笔字——衍字藏秦岭，珩影落敦煌，归尘阁中客，静待紫袍郎。


    这字迹，分明是二师兄陆承渊的手笔！


    清玄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拂过纸页上的纹路，那熟悉的笔锋，带着二师兄独有的洒脱与沉稳，让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三年了，他走遍大江南北，终于寻到了二师兄的踪迹。


    “陆师兄他……”清玄抬眼看向青衫男子，声音有些哽咽，“他为何会将字帖寄存在你这里？”


    青衫男子收起折扇，指了指字帖末尾的一个小小的墨印：“小先生不妨看看这个。”


    清玄低头，这才发现字帖的右下角，盖着一个模糊的墨印，墨印的纹路像是一个罗盘，正是大师兄萧珩常用的那个。他心头巨震，难道大师兄也来过这里？


    “实不相瞒，”青衫男子叹了口气，“三年前，陆先生带着这幅字帖来找我，说若是日后有个穿紫袍的小天师寻来，便将此物交给他。他还说，这字帖里藏着三位兄长的踪迹，唯有小先生能解其中玄机。”


    “那陆师兄他，现在在哪里？”清玄急切地问道。


    青衫男子摇了摇头：“陆先生未曾明说，只留下一句话——欲寻兄长踪，先破秦岭雾。”


    秦岭。


    清玄的心猛地一跳。三师兄温衍，正是消失在秦岭深处。难道三位兄长的踪迹，都与秦岭有关？


    他正思忖间，怀里的寻踪符又烫了一下，这一次，烫得比之前更甚。清玄低头，就见符纸上的“秦”字，竟隐隐透出一丝金光。


    “小先生，”青衫男子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清玄的紫袍上，“陆先生还说，你若来了，可去阁后的密室看看。那里，有他留给你的东西。”


    密室的门，藏在博古架之后。清玄跟着青衫男子走进去，就见密室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一个木盒。木盒上没有锁，清玄伸手轻轻打开，里面放着一枚青铜罗盘，一本泛黄的堪舆手记，还有一块与他怀里那半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青铜罗盘，是大师兄萧珩的；堪舆手记，是三师兄温衍的；而那半块玉佩，与他怀里的拼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衍”字。


    清玄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指尖微微颤抖。玉佩刚一合拢，就发出一道柔和的白光，白光之中，隐隐浮现出一行小字——秦岭深处，七星望月，兄长待归。


    “七星望月……”清玄喃喃自语，这是秦岭深处的一处秘境，他曾听师父提起过，那里地势凶险，常年被浓雾笼罩，寻常人根本无法进入。


    “小先生，”青衫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先生说，那七星望月之地，便是三位兄长的落脚之处。只是那里凶险万分，小先生若要前往，还需三思。”


    清玄握紧了手里的玉佩，抬头看向窗外。窗外的风，正卷着枯叶，呼啸而过。他想起了大师兄萧珩的沉稳，二师兄陆承渊的洒脱，三师兄温衍的温柔，想起了在终南山的那些日子，四位师兄弟一起练剑、一起读书、一起看星星的时光。


    “多谢掌柜告知。”清玄将罗盘、手记和玉佩小心翼翼地收进褡裢里，目光坚定，“纵使前路凶险，我也必须去。”


    他是紫袍小天师，是三位兄长最疼爱的小师弟。他们在哪里，他就要去哪里。


    青衫男子看着他坚定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小先生且慢，陆先生还留了一物，说是能助你破秦岭迷雾。”


    他转身从密室的角落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到清玄手中。清玄接过锦囊，触手温润，锦囊上绣着一个小小的“陆”字。


    “此锦囊内，是陆先生亲手绘制的秦岭地形图，还有一枚辟雾符。”青衫男子道，“小先生一路保重。”


    清玄郑重地收起锦囊，对着青衫男子拱手作揖：“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机会，清玄定当回报。”


    说罢，他转身走出归尘阁，紫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洛阳老城的青石板路上。


    青衫男子站在阁门口，看着他远去的方向，轻轻摇了摇折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陆兄，你的嘱托，我已办到了。接下来，就看这紫袍小天师的了。”


    风，更紧了。秦岭深处的雾，似乎已经飘到了洛阳老城的上空。而清玄的脚步，正一步步朝着那片迷雾，坚定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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