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安和城。


    城北，苏府。


    府门前，长长的队伍排到了街角。


    苏夫人，一位温婉贤淑的中年妇人，正亲手为那些前来乞讨的穷苦百姓盛上一碗碗热米粥。


    “慢点吃，别噎着，锅里还有。”


    这是苏家坚持了数十年的善举，无论年景好坏，每逢初一十五，便会在此设棚施粥，偶尔会施舍一些铜钱进行救济。


    也因此，苏家在安和城中素有善名。


    而他们也因此见识到了一些奇怪的身影。


    有一些乞丐不吃粥，只是在纷发铜钱时才会出现。


    但又些更为有意思的乞丐。


    比如其中一个，他叫“姜石”。


    每次施粥过后，他都会来一句：愿老天爷保佑你！


    吃完后还会对着空气说什么，老佛爷已经给我付过钱了，谢老佛爷！


    挺有意思的人，不过听其他商铺的人所说，他似乎之前并不是乞丐流浪汉，是他每回把他工作的商铺都给举报了，这让商铺都不敢雇佣他了。


    于是，他就成了乞丐，但似乎他还挺热衷于此。


    这也让苏家夫妇听后不由得一笑。


    只是不知道，苏灵儿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


    传功殿内，那“铿！锵！铿！锵！”的噪音已经持续有一段时间。


    但玩家的热情来的快，去的也快。


    新鲜感过去之后，玩家们发现这个“铿锵”的动作也无聊了，于是拍够了照片，录完了视频，发到宗门频道里水了一波帖子后，便觉得索然无味，纷纷收起木剑，作鸟兽散，继续去肝自己的任务了。


    而那群卧底弟子们在坚持了一炷香后，也感觉无聊无比。


    最关键的是，他们完全没有感受到董师兄口中那所谓的大道真意，更别提什么修为了。


    “不……不行了，”


    “好无聊啊，主要是一点正向的反馈都没有……这真的有用吗？”


    “而且你们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傻吗？一群人站在这儿，跟抽风了似的……”


    “是啊……刚才董师兄被大师兄那样……那样对待……我们还在这里学他倡导的行为，是不是显得更傻了？”


    “我怎么感觉我们除了麒麟臂快要练出来了，啥也没领悟到啊？反而觉得脖子后头发凉……”


    “我也是……大师兄会不会待会儿也过来抽我们？”


    苏灵儿早就停了，她抱着手臂，冷哼一声。


    你们现在才觉得傻吗？！从一开始就很傻了好不好！


    就连董长生，此刻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脸颊上火辣辣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刚才的屈辱。


    他看着弟子们一个个停下动作，脸上流露出困惑与动摇，他的眉头也随之紧紧锁起。


    他知道，自己的权威正在面临崩塌。


    但他作为领袖，此刻绝不能流露出半分迟疑。


    他必须将这次的羞辱，也化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他强忍着疼痛，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更加激昂，甚至带着一丝悲壮的声音开口了：


    “停下就对了！你们以为成功是什么？是一条路走到黑的愚昧吗？错！”


    “你们能从盲从中停下来，开始思考、开始质疑，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进步！这说明你们的认知，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他指了指自己高高肿起的脸，眼神中燃烧着偏执的火焰：


    “你们看到了我所承受的，也感受到了你们此刻的迷茫！这都是考验！是通往成功之路上，必须跨越的荆棘！你们做的很好，因为你们没有被表象迷惑，你们开始独立思考了！”


    于是，卧底们如蒙大赦，纷纷放弃了这无意义的重复，重新投入到了传功殿那枯燥的日常任务中，只是每个人心里都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滋味。


    但人群散去，唯有一道身影矗立在原地。


    是李淳峰。


    苏灵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中五味杂陈。


    他还在坚持，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鬓角，握着木剑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发力而微微颤抖。


    他……是真的信了？


    还是说，对于一个被仙道拒之门外的凡人而言，这根看似荒诞的稻草，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希望了？


    看着他那孤独而执拗的背影，苏灵儿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酸。


    李淳峰他没有停。


    他听到了其他人的议论，也感受到了他们的放弃。


    但他不能停，也不敢停。


    毕竟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是修士，哪怕是伪灵根，也终究踏上了仙途。


    这条路走不通，他们还有别的路可以选。


    而自己却不行……


    ……


    直到数日后。


    卧底中的弟子乙，在任务玉简中，接取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任务。


    【帮助钱长老寻回古籍】


    【任务描述：钱长老在后山石窟中不慎遗失了一本重要古书，请护送长老前往，并协助其寻回。】


    这任务让他心中一动。


    护送长老？


    虽然听苏师姐说是傀儡，看着也像是傀儡，但万一呢？


    这不正是近距离接触魔宗高层，套取核心情报的绝佳机会吗？！


    说不定真有什么机会呢！


    他立刻接下了任务。


    很快，那个眼神麻木的钱长老便出现在他面前。


    “出发。”


    钱长老言简意赅。


    一路上，弟子乙跟在钱长老身后，绞尽脑汁地尝试套话。


    “钱长老，咱们归曦宗历史悠久，想必归曦宗的功法典籍必定浩如烟海吧？”


    “……”


    钱长老毫无反应，只是往前走。


    “长老您修为深不可测，不知是何境界？晚辈也好有个追赶的目标啊！”


    “……”


    钱长老依旧不理。


    卧底乙不死心，又换了个角度：


    “长老，我听闻这后山石窟颇为凶险，不知那本古书对您为何如此重要？竟要您亲自犯险？”


    这一次，钱长老终于有了反应。


    他停下脚步，转过脸看着卧底乙，缓缓开口：


    “我那本书丢了，真是可惜，你可要帮我找回来啊。”


    果然听不懂人话吗？


    还是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最终来到了一处遍布着奇形怪状巨石的石窟前。


    钱长老停下离着那个巨石极其之近，转身后伸手指着石窟深处，对弟子乙说道：


    “我的书，好像掉到这里了，你看看，是不是在这附近？”


    弟子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前方尽是嶙峋的石壁与挡路的巨石，道路狭窄。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长老他站得离那块巨石那么近，他一回头真的不会撞上吗？


    真的没问题吗？


    他能感知到周围的环境吧？


    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钱长老迅速转过了身。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石窟中格外刺耳。


    钱长老的脑袋结结实实地给身后的巨石砸开了一角。


    弟子乙眼角一抽，下意识地问道：


    “长、长老，您没事吧？那块巨石竟然敢用自己袭击长老的脑袋！需不需要弟子教训它一番？”


    钱长老仿佛毫无痛觉，他晃了晃脑袋，空洞的眼神再次锁定弟子乙，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语调说道：


    “我的书好像就在附近，它到底在哪？”


    话音未落，他竟像是没找到目标一样，开始用自己的额头，一下、一下地，有节奏地撞击着面前的巨石！


    “砰！”


    “我的书……”


    “砰！”


    “……到底在哪？”


    “砰！”


    “你可要帮我找回来……”


    这诡异绝伦的一幕，直接把弟子乙看得一愣一愣，道心差点当场崩裂。


    这什么鬼？


    玩真的啊？


    他终于……彻底确信了。


    苏灵儿所言为真！


    这个钱长老，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


    他是一个连基本避障能力都被抹去，只剩下执行命令本能的血肉傀儡！


    这个魔宗，不仅邪恶，而且残忍到了极点！


    证据确凿，此乃铁证！


    弟子乙直接放弃了任务，立刻返回了自己的茅草屋。


    他决定趁着现在其它卧底还没行动，抢先把这份沾着血的“铁证”，连同这些天收集到的魔宗功法，第一时间传递回清虚观！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镜子碎片……


    他将那枚【灵犀问玄镜】的碎片紧贴在眉心，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掌门传授的法门。


    他要进行【一念问玄】。


    将自己这几日的所有见闻：傀儡长老、宗门内血腥内斗、弟子们对死亡的麻木、苏师姐可能已经堕入魔门、以及几部基础的魔道功法。


    不过，其实练起来并不像魔道功法，估计只有苏师姐这种级别才能接触得到高深的魔道功法！


    毕竟她身上的死气、尸气、鬼气做不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