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高。


    青石广场被晒得有些发烫。


    人越来越多了。


    那些举止怪异的归曦宗弟子们，正围拢过来。


    他们不再飞檐走壁，也不再御剑乱撞，只是走着，脚步却透着一股子急切。


    他们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将林清风和苏灵儿圈在中央。


    每一道目光，都投向了这个宗门里第一个土著NPC。


    那些目光里没有恶意，却带着一种让她浑身不自在的东西。


    那是发现新奇玩物时的兴奋，是猎人看到稀有猎物时的灼热，是久旱逢甘霖的狂喜。


    而他们竟然不去关注那死去了两个邪修，又或是斩杀了同门的大师兄，却来关注自己的这个新入门的弟子？


    不行，不能慌。


    她强迫自己扯动嘴角，对着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露出一个僵硬而礼貌的微笑。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话本里那些名门闺秀第一次拜见长辈的模样，努力让举止显得端庄一些。


    “见过各位师兄……”


    她这古雅又带着几分初来乍到的笨拙动作，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更加热烈的骚动。


    “师妹好！！”


    “师妹你有特殊背景吗？！”


    “师妹你不要在意那两个白痴！”


    “师妹你有特殊血脉吗？！”


    “师妹你有隐藏家族吗？”


    “师妹你有钱有灵石吗？”


    “@！￥！%！%……”


    虽然有的话语可以听清，但太过嘈杂有些窃窃私语她听得并不真切。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而且不过是一个新弟子入门而已，


    他们为什么这么兴奋？


    苏灵儿垂下眼帘，她运转起体内那点微不足道的灵力。


    这股力量，是她苦修三年才凝结出的成果，弱小得有些可怜。


    而清虚观也不愿意为了资质低劣的弟子耗费太多资源。


    每月基础才三颗灵石，而且还赐予了心法让外门弟子得以修炼。


    这对于清虚观的外门弟子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灵力虽然微小，但此刻它却有了用武之地。


    微弱的灵力缠绕上她的双耳。


    一瞬间，周围嘈杂的人声被过滤，那些压低了声音的窃语，变得无比清晰。


    “喂喂，快看，就是她吧？”


    “咱们宗门第一个活的……咳，本土弟子？”


    “错不了，这可是大师兄亲自带回来的……”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就想知道，她……她要是死了的话会怎么样？”


    “嘘！你疯了！别想这事！”


    “大师兄好不容易才忽悠来……的一个，你想把她吓跑了吗！”


    轰——


    苏灵儿脸上的笑容，在那一刻凝固了。


    血液好像停下了流动，全身在一瞬间变得冰冷。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只剩下那几句轻飘飘的话，在她脑中反复回荡。


    死了？


    忽悠来的？


    什么意思？


    刚死了两个人还不够，也要把自己祭天吗？


    她的大脑在恐惧中，不断运转。


    她将这些词汇，与自己那贫瘠却又恐怖的见闻进行着比对与印证。


    宗门终于来人了……


    宗门要崛起了……


    好不容易忽悠来一个……


    ……原来是这样。


    他们的宗门发展，遇到了某种瓶颈。


    这种瓶顶，需要一个特殊的引子，一个……祭品，才能打破！


    而自己这个新来的“弟子”就是他们等待了许久的那个祭品！


    那么，“她要是死了的话会怎么样”这句话呢？


    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我真正地活下去！


    我才刚入门啊！


    我才刚刚死里逃生啊！


    你们怎么能就这样！


    掌门……他说的，很可能都是真的！


    他们真的是某个失落的上古邪修道统，需要用生人来献祭，开启某种被封印的仪式！


    只是为何他们不出去搜寻，而是等人入宗上钩？


    她不理解，可能其中也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一幕幕可怕的幻象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上演：


    她被五花大绑在冰冷的祭坛上，周围是一圈狂热的邪修。


    他们高举着法器，口中念念有词。


    而她的生命，她的灵力，她的一切，都将被他们贪婪地吸食、分光……


    她心中早已泪流成河，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甚至抬起手，对着周围那些在她眼中已然化为恶魔的身影，轻轻地挥了挥。


    来吧。


    为了正道，为了天下苍生！


    我苏灵儿……一定要揭穿你们的阴谋！


    就在她沉浸在这种悲壮的自我牺牲的绝望中时，另一段对话，又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别瞎说了，这可是大师兄他亲自忽悠来的。”


    “大师兄平时那闲散摆烂的性子，你见他什么时候管过这种闲事？“


    “看来是被逼急了”


    “那可不！”


    “毕竟咱们都花了那么多钱，结果要是连那个‘镇魔大典’都混不进去，那也太惨了！”


    钱？


    镇魔大典？


    这是什么？


    清虚观从未提起过。


    难道是他们这种邪修魔宗一同前去某种庆典？


    还是说……清虚观的地位实在太低，连听闻此事的资格都没有？


    苏灵儿的思绪，瞬间拐了个急弯。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林清风的脸上。


    我明白了……


    我不会被献祭给整个宗门……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战利品”。


    我不会成为公用的炉鼎……


    看他这个样子，看他这副神情，我这是要成为他林清风的……私有炉鼎了？！


    怎么办怎么办？！


    落入魔爪，清白即将不保！


    掌门啊掌门，你许诺我的筑基大道，许诺我的光明前程，难道……难道代价就是这个吗？！


    就在苏灵儿的内心天人交战，林清风正享受着公会成员羡慕的目光，广场上的气氛达到一个微妙的顶点时。


    异变陡生。


    “都让开！让开！”


    一个洪亮的声音炸响，人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粗暴地分开了。


    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猛地冲了出来。


    那是个老道士，鹤发童颜，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道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可他的动作却和这副形象完全不符，他步履踉跄，神情激动，无视了所有人，包括站在最前面的林清风。


    他径直冲到苏灵儿面前，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停了下来。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他饱含热泪，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苏灵儿大喊了一声：


    “妈妈——！！！”


    “……”


    时间静止了。


    空气凝固了。


    林清风脸上那副傲然自得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是？！


    我宗门里什么时候混进来个炫压抑啊？


    你是别家公会派来捣乱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