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冲天，伴随着一阵狂风大作，被烧成灰烬的信件被这股狂风卷到了天上，进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的目光也跟着收回自己的目光，将视线重新集中到了尔朱荣的身上。


    能够在天柱大将军府出入的人，都是尔朱荣的绝对心腹，他们早就已经知道叱列延庆，兵败身亡的消息，也知道了贺拔胜大败，河内郡已经事实上失守。


    北中郎将侯莫陈悦目前率军驻扎在北中城内，原本侯莫陈悦是想要趁着高羽立足未稳，将野王重新夺回来。


    结果却被王思政死死的堵在河流南岸压根就没法过河，且派出去的斥候也传回消息。


    山阳方向有万余人规模的大军向野王行进，显然高羽已经从后方开始征调大军前来驻守，根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只得放弃。


    全都是坏消息，而且一个比一个坏。


    士气比较低迷，便是尔朱荣脸上也带着略微的惆怅，怎么局势就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斛斯椿见状，不由上前一步，笑着开口恭维道，“丞相此举定然为洛阳城上下人尽皆知，有当年魏武风范，此举定能令洛阳人心安定！！”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其他人有退路，如王相、苏绰等人。


    一个太原王氏，一个京兆苏氏，且他们都没有跟高羽交恶，若尔朱荣真败了，高羽做样子、安抚人心也好，真的爱才也罢，很有可能会继续重用他们这一批人。


    可斛斯椿呢？


    当初他就没少恶心高羽，虽说高羽从未对他表达过不满，但处处针对，心里岂会没有芥蒂？


    斛斯椿压根就不敢赌高羽会不会厌恶他。


    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这话来的突兀，不过在场之人皆是人精，有人开了个头，王相也连忙跟着附和，“法寿所言及时，丞相之心胸，气量，若此举传出去，定能安抚城中人心。”


    尔朱荣闻言，无奈的一笑，“魏武是何等人物？我差他远矣，若我真能有魏武那等本事，又岂会面临如此局面？”


    看似一样，差别大着呢。


    曹操可以大度，因为曹操打赢了最为关键的官渡之战，待到袁绍身死后，其子嗣不合，曹操逐个击破，进而鲸吞河北四州。


    搜到官渡之战期间，麾下之人给袁绍送去的信件。


    曹操一把火烧了。


    展现自己的心胸、气量以及安抚人心，毕竟他们要投靠的袁绍已经身死，没法再‘这山望着那山高’。


    尔朱荣不同。


    接连的失败，让其威严扫地，威望受损，洛阳城中已经是人心浮动。


    若这个时候再拿着信件做证据，去大肆抓捕，大开杀戒的话，本就惶惶不安的人心，怕不是就彻底崩盘了。


    谁能保证自己在这一场‘清洗’中不被狠狠地青蒜？


    比如那些平时跟斛斯椿这等佞臣有过节的人，怎么可能敢用身家性命去赌斛斯椿这种人不会挟私报复？


    便是世家之人也不敢赌。


    尔朱荣的名声已经臭了。


    死在河阴旁边的人何其多？


    弘农杨氏整个‘高层’直接就被团灭。


    没有人敢赌。


    一旦清洗开始，那么便停不下来，人人都惴惴不安的情况下，与当年洛阳的中军何异？


    最终就是面对未知的恐惧，铤而走险。


    高羽大军还没有杀过来呢，洛阳就先内乱了。


    同样的行为。


    曹操是获胜之后，大局已定的情况下，顺势而为。


    尔朱荣更多的是被逼无奈。


    二者的境遇一个天一个地。


    “丞相亦是当世英雄豪杰，何必这般自谦？”


    苏绰跟着开口安慰。


    “罢了，罢了。”


    尔朱荣摇摇头，眼下如此糟糕的境遇，他没什么心情听车轱辘话。


    遣散众人后，他单独将苏绰留了下来。


    二人回到房内，在众人面前还强撑着的尔朱荣，单独面对苏绰的时候，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令绰，局势如此糜烂，我实在是心烦意乱。”


    苏绰默然了片刻。


    他很清楚……


    尔朱荣眼下的境遇，其实就是单纯的输了太多次。


    可以说。


    而立之年就是尔朱荣人生的分水岭。


    在这之前，他可谓是顺风顺水，尔朱氏往上三代的先祖给他留下了一个扎实的家底。


    又攀附上了当时权倾朝野的元乂。


    同时尔朱荣自己也能力出众，乃是尔朱氏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何其风光？


    在河阴之变的时候。


    更是达到人生巅峰。


    拥立新帝，成为丞相，权倾朝野！


    但自那以后，便是开始不断的走下坡路。


    元子攸跟他作对，高羽的异军突起。


    尔朱荣在夜深人静之时也常觉得后悔不已。


    若是自己在河阴听从了高羽的劝说，没有大开杀戒，只诛首恶。


    又或是当初在铜驼街上，自己别那么上头，真的比司马家做的还要过分。


    同样是弑君，同样被人唾骂。


    司马家还知道找个‘脏手套’来干这种当街杀皇帝的活呢。


    自己却上头亲手弑君。


    便是从元子攸身死之后，尔朱氏便在下坡路上油门踩死。


    眼下尔朱荣还真就最需要的是漂亮的‘车轱辘’话，起码要重新振作起来，重新捡起自己的自信。


    尔朱荣却是笑着摇摇头，“可笑，我观史书，还曾嘲笑那袁绍‘干大事惜身，见小利忘义’，然眼下我却与那袁绍无异，若此战我亲自坐镇前线指挥调度，又岂会败的这么彻底？”


    尔朱荣后面再复盘，其实就很清楚的得出一个结论。


    高羽亲自带大军攻城，前线的情况了如指掌。


    反倒是他……


    身居洛阳，看似野王到洛阳不用一天，但传来的消息和军情总归是有时间差。


    高羽后续伏击各路援军，很明显就是利用了援军只知野王情况危急，却不知道野王已经失守的消息，打了一个完美的时间差。


    苏绰则开口劝说道。


    “丞相，官渡之战前，谁人看好魏武？然面对重重困难，魏武最终百折不挠，笑到最后。”


    “眼下丞相您手中仍旧握有重兵，并州、关中、洛阳依旧在您的手中，不到最后一刻，又岂能轻言失败？”


    闻言。


    尔朱荣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百折不挠，方为英雄。”


    他走到门边，遥看向北方。


    高羽接下来的动作，一眼便能看出来。


    拿下河内郡后，进而要占据黄河以北，最终的目的则是率军南下，兵锋直指洛阳，让他所拥立的元善见，还于旧都。


    立下这等功绩，高羽便能封王……


    那么。


    下一次的大战，定然是围绕着洛阳展开。


    “下一战，我定要亲自带军，与莫贺咄在洛阳城外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