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觉得被羞辱。


    而站在他身后的宗室、公卿们则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一支军队，就如同虎狼一般，此前是被‘囚禁’在山东之地，如今这群虎狼被放了出来，除了高羽以外，还有谁能驾驭？


    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的是……


    他们从这群虎狼之师的眼中完全看不到对天子的敬畏，他们的眼中只有一道身影，就像这万里无云的天空之上，只有一个太阳。


    天无二日。


    他们的‘天空’中已经有了一轮烈日，又岂能容得下另外一个太阳呢？


    他们甚至都觉得前来检阅练武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若是高羽此刻振臂一挥，这些武夫不会有人丝毫犹豫，他们会争先恐后的成为下一个‘成济’。


    很快。


    数十名骑手催动着胯下马儿，在马背上敲击着小鼓，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大量的骑手吹奏。


    这并非是军令的传递，而是有节奏的旋律，演奏的是军中乐曲。


    乐曲、激昂、悠扬。


    忽而狂风大作，吹的粗壮旗杆上的军旗咧咧作响，数十骑快速汇聚到红袍大将的身后，有人举旌旗，有人持马槊，众星拱月的拱卫着红袍大将。


    红袍大将也再次催动胯下战马，马儿仿佛能通灵一般，感知到了主人的想法，撒着欢的疯狂蹦跑，围着士卒们所组成的方阵转了圈圈。


    所过之处，只需红袍大将高举手中的马鞭。


    欢呼声便会如海啸般响起。


    士卒们震天的喊杀之声，让所有人都仿佛身临其境，来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一般。


    绕了数圈，红袍大将这才重新回到高台下。


    春风得意马蹄疾。


    红光满面的红袍大将，稍微整理了一番身上的戎服。


    欲要驾马向前。


    台下有禁军在拱卫，前来拱卫者亦都是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之辈，每人手中都持着长戟，高举过头顶，长戟的顶端在空中交叉。


    红袍大将却在众人的注视下。


    昂首挺胸，龙行虎步向前行进。


    随着红袍大将每向前迈出一步，两侧手持长戟的禁军士卒便会将手中长戟收回，禁军士卒们次第散开。


    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看去。


    仿佛是一把巨剑劈开海面，硬生生的开辟出一条通道。


    元修眼中满是妒忌之色！


    禁军士卒的职责本该是拱卫天子，可眼下反倒是在配合高羽，强行抬高了高羽的逼格。


    这些画面都是元修梦中所想象自己该有的天子威严！


    结果？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红袍大将来到台阶前，回过头仅仅只是一个扫视，禁军士卒们便下意识的纷纷跪下，拜倒在地。


    高羽缓缓下马，将马鞭递给亲卫，这才再次整理戎装，在亲兵的护卫下，拾级而上。


    台阶两侧设有坡道，两侧坡道亦有禁军拱卫。


    高羽昂首挺立的向前，每每从禁军士卒身旁路过，其都会单膝下跪，行礼表示恭敬。


    牌面直接拉满了！！


    总算是来到高台之上。


    能够贴身护卫元修的禁军士卒，那也是他平日里拉拢的对象，算得上是心腹，他们倒也尽职尽忠。


    上前便拦住高羽，要解下高羽腰间的兵器。


    可高羽身后的刘一，却怒目圆瞪，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怒喝道，“放肆！将军乃天子特赐‘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尔等竟敢对将军不敬！”


    刘一那可是追随高羽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他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神，一般人真的招架不住。


    几名禁军士卒被吓的连退两步，纷纷跪倒在地。


    高羽却也没有计较，而是继续向前！


    每一次的行进，都会发出‘锵锵’的声响，他一手放在刀柄之上，元修看了，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


    这些天，他一再挑衅高羽。


    万一……


    高羽不忍了，直接拔刀斩杀他，谁能阻止？


    “臣！拜见陛下！”


    高羽大声的喊道，“请恕臣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旋即便略一拱手，权当做是行礼了。


    眼见高羽依旧还愿意维持表面上的‘恭敬’，元修这才放下心来。


    按理来说，这种情况下，他应当斥责两句，再以高羽劳苦功高为由宽恕，如此方为妥当，可他却没敢这么说，只是开口道。


    “无妨。”


    高羽露出些许笑容，元修却只觉得是在讥讽自己，当即转过身去。


    却又听见一阵结实的脚步，以及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身旁的宗亲、公卿们，纷纷都瞪大了眼睛！


    因为……


    高羽已经走到了元修的身旁，与天子并肩而立，这是何等的‘僭越’？


    元修也发现了这一点，恼怒万分。


    高羽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指着台下的士卒们问道，“陛下，检阅军容完毕，不知陛下觉得臣麾下之兵，如何？”


    “自然是骁勇之军。”


    元修闷声道，“有此雄兵，何愁不能平定国贼尔朱荣！”


    “臣深受先帝与陛下两朝提携之恩，自当替先帝复仇，替陛下剿灭国贼！”


    “然而……臣领兵在外，却又怕有宵小之辈前来冒犯陛下。”


    元修满脸疑惑的看向高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禁军！乃天子亲兵，非骁勇才能担当，然……眼下的禁军却衰败至斯，如何担得起拱卫天子的重担？”


    元修敏锐的嗅到了不对，却还是反问，“那么……将军觉得当如何？”


    “从臣麾下挑选骁勇之士编入禁军，拱卫陛下，如此臣方能安心带兵在外讨贼！”


    元修猛的抬头。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为何说高欢对元修相当可以？


    因为……


    高欢将禁军的权力放权给了元修，相当于是让元修拥有一个培养自己嫡系武装势力的机会。


    可高羽眼下却要亲自将这份权力给夺走。


    让元修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元修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培养一名骁勇之士不易，将军讨贼需要众多骁勇，何必如此浪费？这一批禁军不行，朕再下令挑选新的骁勇之士便是。”


    高羽却摇摇头，目光一冷。语气不容否决的道，“还望陛下不要推辞，难道臣会加害陛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