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五。


    气温开始持续降低，气温下降的如此早，可能会迎来一个寒冬。


    邺城东北方二十里处。


    元修的天子临时行宫就依漳水设立，规模相当寒酸，但看上去也像那么回事。


    瀛洲之战后，率领八千府兵力抗侯渊大军的王思政。


    在正面战场吸引了最多的火力，他倒是很幸运，没有大碍，也没有受很重的伤，但高羽还是让他回清河去修养。


    明面上他依旧是元修的‘铁杆心腹’，自然也跟在车驾之中。


    最大的营帐便是元修的天子居所。


    负责护卫天子的禁军士卒离营帐有点远，似乎并不敢靠帐篷太近，时不时能听到营帐之中传出来些许‘靡靡之音’。


    王思政脸色一滞，眼神之中满是失望之色。


    元修跟自己的堂妹元明月之间不清不楚，之前还只是传闻，但他在清河修养的这一段时间发现这件事情并非是传闻。


    大魏祖上是鲜卑，胡人在伦理纲常方面确实不讲究，父死子继，是各方面意义上的继承，包括女人……


    当年崔浩就只是在修史的时候，稍微记载了一下拓跋家祖上干的一些‘龌龊事’，就差点害的清河崔氏被提前除名。


    但……


    元修可是天子啊。


    而且还是高家兄弟所拥立的天子，若是这种事情传出去，天子失德。


    损坏的不单单是大魏皇家的脸面，也会让高家兄弟颜面扫地。


    这拥立了个什么玩意？？


    “身为天子竟这般失德……”


    王思政无奈的叹了口气。


    心中的罪孽感无形之中也减轻不少，这等失德之人不值得自己为其效力！


    他终究是没有去撞破元修的好事，而是站在外面等了好一会，直至里面没了动静，他依旧又贴心的等了片刻，这才准备前去通报。


    禁军并没有拦他，毕竟王思政可是元修最大的心腹之一。


    结果只是靠近了一点点，营帐内的声音便清晰可闻，元修在营帐内‘大声逼逼’仿佛完全不怕被人偷听似的。


    高欢对这位自己一手拥立的皇帝，其实还算厚道。


    禁军士卒都是元修令人挑选的，但元修就这么放心这里面没有‘别有用心’之人跑去告密？


    “朕听闻高欢被尔朱荣设伏，身陷重围，差点身死，若不是高羽带大军前来，他可能就死了……”


    “可惜，尔朱荣这逆贼怎么不将高家兄弟全给杀了！若此二贼身死，朕便能大展拳脚，匡扶我大魏江山社稷。”


    元修似乎是在跟人抱怨。


    “陛下……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元明月小声的提醒，“且如今的局面，也唯有高家兄弟能主持大局，若他二人身死，陛下如何处理这糜烂的局面？陛下眼下还需仰仗他兄弟二人，更何况……高家兄弟从无狂妄悖逆之举，恪守臣道，尊奉陛下为主上……”


    “够了！”


    元修想发怒，却又不敢太大声，只得发出低吼，“朕，朕，朕！狗脚朕！若他兄弟二人真认朕这个天子，为何把持朝政？不还政于朕！”


    元修还在生气。


    “哼，这兄弟二人如逆贼尔朱荣那般亦是狼子野心之辈，不！他兄弟二人比尔朱荣还要恶心！起码尔朱荣不会假惺惺的装忠臣，高羽、高欢、一丘之貉，名为魏臣，实为魏贼！”


    “陛下……天策上将刚刚才立下大功。”


    “哼，上次立功，天策府的人便急匆匆的跑来要朕为其加封为王，加赐九锡……”


    “可能是天策府的人擅自做主。”


    “这话你信吗？若无高羽的示意，天策府的人敢这般行事？这般逼迫朕？所以朕说此人甚是恶心！”


    “那陛下打算如何行事？”


    “哼……思政此前立下大功却没有受赏，朕欲进封其为殿中将军，至于高家兄弟？朕欲重伤高欢，冷落高羽，让他兄弟二人再生嫌隙！若他兄弟二人真能反目成仇，那朕便能居中周旋。”


    何其愚笨！


    营帐外的王思政是真的听不下去了。


    他重重的咳了一声，进而大声道。


    “陛下……”


    “外面是何人！”


    “陛下，是臣啊，臣王思政求见。”


    “是思政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片刻，元修这才开口，“你且进来吧。”


    王思政入内，不见了元明月的踪影，四处打量一番发现身后的床榻上被褥鼓鼓的，王思政也权当没有看见，拱手行礼后，开口问道。


    “陛下，您之前为何让车驾停在此处。”


    “朕一路奔波，太累了，这有何不妥？”


    “天策上将率领众多军中将领，出城十里，准备迎接您的车驾，结果您如此行事，岂不是令天策上将心寒？”


    元修脸色一滞，却又板着脸说道，“朕就是有意为之，怎么？他们出城相迎，朕就要不顾身体，前去见他们，到底这大魏的天子是朕，还是他高羽？”


    “朕将车驾停在此处，他就不能率领众人前来见朕？这就是他的为臣之道？？”


    “朕就是要板一板他们的脾气和秉性，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天子。”


    看着元修毫无悔意，甚至都不打算补救，王思政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浓。


    原本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也懒得开口。


    但元修对他终究是有提携之恩，亦曾经是他的主上，元修愿意出来趟这趟浑水，也是自己百般劝说。


    他只能好心提醒。


    “陛下。”


    “眼下时局至此，您当谨慎行事，天策上将乃是国之柱石，要想平定国贼尔朱荣，为先帝复仇，还需仰仗其勇武，您万万不可令其寒心呐。”


    “怎么？”


    元修琢磨出些许味道来，他回过头，冷冷的看向王思政，“思政看其势大，也想前去投靠？”


    “陛下……”


    王思政摇头道，“臣无非就是想要陛下，切莫自误，安稳度日比什么都强，若是强行找事……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身边有众多别有用心之人，切莫听信小人之言……”


    “臣，言尽于此，还望陛下自重。”


    王思政拱手行礼后，便主动离开。


    他是真的心累了。


    死到临头看不清楚局势。


    还想着挑拨离间高家兄弟的关系。


    之前，兄弟之间有矛盾，那是因为高欢有基本盘，有实力，底气足，野心就会膨胀。


    可这一战过后，高欢的老底子都被打没了。


    哪还有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哪怕王思政身为一个局外人，就他的角度来看，高家兄弟对这个傀儡皇帝已经够意思了。


    适当的给了元修不少的权力，只是没让他乾坤独断罢了。


    若此番真的惹恼了高羽。


    怕是连傀儡都当不成。


    真当高羽一点脾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