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作品:《蚁鸣

    第8章 该见血了


    夜已幽深,县衙大门紧锁。张叁带着李肆,要潜进去杀了那马道长,却并没有直接摸去马道长所住的后院院墙。


    他下午跟小捕头对过眼色,知道小捕头是想借他俩的手除了这个妖道,也应当会在防守上为他俩行个方便。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担心小捕头受了县令指使设下陷阱,张叁还是带着李肆谨慎地绕了县衙一整圈,确认外面没有伏兵,最后又从文吏值班的侧院翻了进去。


    侧院里一片黑暗,只有最角落的一间小屋还点着烛火。张叁往窗户上也戳了个小洞,看见了下午拉扯小捕头的那个小文吏。


    小文吏在里头挑灯夜读,对着高高的一沓籍册,抓着一支笔不知在抄什么,然而已经抄得神智恍惚,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两人没有惊动他,悄无声息地顺着墙边走了,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经过大堂,往后院摸去。


    后院也并无埋伏,寂静之中,偏偏有一阵不容忽视的鼾声,鼾得九转回肠、跌宕起伏,站在院中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肆听这鼾声听了好几日,十分熟悉,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指,压声道:“猪头。”


    张叁一看,那正是右厢房,便心知小捕头并没有丝毫欺骗。于是带着李肆,先往右厢外的小厮屋去,准备先解决力士的两个手下。


    张叁小心地抽出刀来,以刀片缓缓地撬开了窗户。两人鱼贯而入,只见手下们在左右两条小榻上睡得正香,也是鼾声四起。


    张叁上前一步,提起刀来,却突然被李肆搂着腰往后拖去。张叁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朝他比了个口型。但屋内太黑,李肆啥也看不清,仍固执地往后拖他。


    张叁便捏着他下巴,将他的脸拉扯过来,贴着耳侧低声道:“咋了?”


    李肆又闹了个耳根发烫,赶紧摇摇头:“别杀。”


    火也不是这两人喷的,罪不至死。


    “好好,不杀。你放开我哇。”


    李肆乖乖将他放开。张叁便倒回去,将两人翻过来挨个赏了一记手刀,敲晕了事。为了防止这两人万一醒来添乱,又将他俩用衣物捆绑双手,放在床头的武器也给踢入了床下。


    二人从房中开门出来,走到隔壁右厢房。因为力士的鼾声太响,索性连翻窗潜入都免了,直接大大方方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那力士在被子底下拱出一座小山,睡得是逍遥安乐、毫无防备,如雷的鼾声震得床榻都在发抖。


    这下连贴着耳朵说话都免了,张叁回头低声问:“杀不杀?”


    李肆想了一会儿:“不杀,但要打。”


    “打?”


    “他该打。”


    张叁将刀收回鞘内,空出两手,乐道:“想怎么打?”


    李肆走过去在床脚摸索一阵,摸到力士的裹脚袜,就揉成一团,塞进力士嘴里。那力士正在大张着嘴,唱颂逍遥之音,猛然被他堵住,大吸一口浓醇之气,霎时就被臭醒了!


    这一醒,只见床边站着黑漆漆的两尊瘟神,如地狱使者前来勾魂,一睁眼就将他三魂七魄勾走了一大半!力士双目圆瞪,从袜子底下发出惊恐又虚弱的“唔唔”声,掀被子要起身,却被李肆扣着脑袋,一掌又摁了回去!


    张叁挽起袖子,快乐上前,一记重拳捶到他肥肚上!


    “唔——!”


    张叁快乐完了,顺着被子一摸,将力士挣扎的两手压在腰侧。这下换了李肆挽起袖子,“咚咚咚咚”朝着他肚腹连捣了一套快拳!


    “唔唔唔唔!”


    力士惨叫声都被堵在喉咙里,好不容易将臭袜子吐了出去,刚要求救,李肆又给他塞了回去。张叁接力而上,又捶他一重拳!


    “救……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两人排着队,胖揍了力士好几轮,把力士打得眼歪鼻斜,口吐白沫,最后两眼一翻,终于晕了过去。


    李肆意犹未尽,还要再补几拳,被张叁笑着拉开:“小马驹,差不多了,再被你尥上几蹶子,真成死猪了。”


    李肆被他唤了一整天的“小马驹”,一直以为是“小马军”的方言,到这时才听出不对劲,还认真纠正:“是小马军。”


    张叁笑得停不下来。


    李肆呆了一呆,终于反应过来了,气得往他肩上捣了一拳:“大老虎!”他回忆起张叁攀爬碎石堆、笑话他像“小驴”的时候,原来就已经改口唤他小马驹了!气得又捣一拳:“大虫!”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别气了,小马乖,大虫带你去杀大马。”


    ——


    张叁出了厢房都还在笑,走在前面的李肆回头瞪了他好几眼。二人潜到左厢房门前,张叁仍是一脸轻松,刀还挂在腰上,鞘也未出。李肆虽提着刀,但也不太警觉。


    那道士长脸瘦骨,手无缚鸡之力,现在又失去护法壮士,孤立无援。二人随便出一根手指头,便能摁死他,因而都有些心情松懈。李肆推门便入。


    迎面却是万分凶险的一刀!自下而上,要扬飞他的头颅!


    李肆及时侧身,但左肩仍被划破一道血口,一滴血飞溅到张叁的笑脸上。


    张叁笑容一滞,动作却极快,一把钳住对方手腕,将劈向李肆的第二刀拦了下来。他扣着对方手臂往门框上狠力一摔,将刀摔脱在地。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刀刚脱手,膝盖已猛顶上来,将张叁踹至走廊,与张叁在廊下缠斗成一团。


    李肆提刀要去帮忙。屋里头又是第二员大汉蹿出,也举刀向李肆背后砍去。李肆耳听风声,向旁边一让。两人随即刀拼一处,也激斗起来。


    他四人争斗间,马道长趁机从屋中逃窜而出,张嘴嘶鸣:“来人啊!救命啊!”


    张叁心里暗叫不好!小捕头并没有蒙骗他们,但就连小捕头自己都不知道——这马道长下午差点被杀,生了恐惧警戒,叫来了两名军汉护卫在屋内。方才殴打力士的响动太大,惊醒了这两名军汉,便都在屋内守株待兔,等袭击者前来。


    这些军汉都是指挥使从军籍里认真捡选的,要么演练时武艺过人,要么曾外出征战、经验丰富,远比猪头力士难缠许多。张叁李肆失了先机,一时被牵制在廊下。


    那马道长一边喊一边往外跑,眼看要遛出后院。


    正这时院外跑进来一人,摸黑看不清,一头将马道长撞在了地上!两个瘦人“哎呀呀”摔成一团。原来是在侧院里熬夜拣选属火户籍的小文吏,听见动静跑了过来。


    小文吏没有武器,与道长一起跌在地上,手里拿着两支县衙里报时用的空心木头梆子,敲击起来“咚咚”作响,趴在地上一边敲一边奋力大喊:“来人咧来人咧!有刺客咧!”


    敲了没几下,外院里看守牢房的衙役也来了,都提着刀,风风火火地往里面冲!


    这下好了!县衙里鸡飞狗跳,一片热闹!把外头班房里睡觉的二十个军汉也惊醒了,都披上袄子,打开门探头探脑地听动静。


    张叁李肆这时候才将身前两名军汉逼退,眼瞅着当下情形——道长与小文吏摔作一团,衙役们冲到了后院门口,先前被张叁打落刀的军汉回身捡起了刀。


    张叁急忙将李肆朝道长推去:“快动手!!”自己抽出刀来,独身挡住了两名军汉。


    李肆无暇顾他,听话地直奔马道长而去!


    马道长嘶声惨叫,慌乱从袖子里抖落了一支机关火筒,朝着李肆放出一道烈焰!熊熊火光冲天而起,扑面而来!


    李肆毫无退惧,迎面冲入火海!一刀劈开青红焰色!带着烟熏火燎的杀意,一下子捅进那大张的马嘴!


    刀刃一转!再提手一扬!


    马道长半张脸被劈碎,鲜血喷薄而出,身躯带着乌黑烟气向后倒去,摔在地上不动弹了。


    李肆站在他尸体前,神情冰冷,刀尖淌血,衣袄浴火,犹如战神出世。那冲进来的衙役们都被吓呆在原地,一时没了反应。


    张叁甩开两名军汉,趁乱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脱下自己的衣袄,一下子包住李肆,扑灭了他身上肆虐的小火苗,并将李肆往外一推:“走!”


    他自己赤着上膊,将地上吓傻的小文吏抓鸡一般抓了起来,刀架在脖子上:“都让开!”


    小文吏刚被李肆扬了一身血,马上又被张叁架住脖子,直吓得浑身瘫软,被张叁拖得双脚离地,呆若木鸡。


    二人挟持文吏,快步穿过大堂,直奔前院而去。衙役们和两个军汉持刀追在后头,一边追一边喊:“贼人休跑!”


    前院里,那些军汉们都从班房里跑了出来,在院子里稀稀拉拉地站成一团,刚好阻了前路。他们被收了兵器,又不知发生了何事,便就地捡了一些惊堂棍、扫帚、凳椅一类的木头家伙,紧张地望着跑出来的张李二人。


    追击的两个军汉在后面喊:“拦住他们!他们杀了马道长!”


    张叁拎着小文吏,厉声吼道:“那妖道害死指挥使和你们二十来个同袍!你们还要跟他混?一旦生死危急,他只会卖你们性命!”


    李肆也提声喊道:“指挥使临终前命令我杀他!我是奉命而行!”


    那些军汉不知该不该信他俩,犹犹豫豫着没有动作,见李肆拿着刀劈砍,便顺势向两边躲出一条道来。


    二人趁机奔至门边,一人拎着人质,一人抱起门栓、拉开大门,扬长而去!


    ——


    那两个军汉心思动摇,并没有再追出县衙。只有衙役们尽忠职守,不敢放跑这两个夜袭衙门的匪徒,又担心被挟持走的文吏,还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狂奔不停。张叁迎着寒风,赤着上身,拖着小吏,步伐却十分轻快,还有闲心问李肆:“你伤怎样?”


    李肆道:“没事。”一边跑一边将张叁的袄子披回他身上。


    张叁伸臂去穿袄袖,没留神被小吏在胳膊上咬了一口。小吏趁机扭头想逃,被张叁揪着发髻又拉了回来:“往哪里去?胆子真大,还敢咬老子?”


    “我,我跑,跑不动了,放,放开……”


    “带着你活活筋骨,枭军要来了,你这细胳膊瘦腿的,怎么打仗?”


    小吏万万没想过自己做个文吏,还需上阵杀敌?挥舞着两条细胳膊,直想挣脱。


    李肆回头看他俩拉拉扯扯,张叁那袄子披在身上半天都穿不进去,便一把将小吏拽到自己这边。


    张叁跑在后头,一边顺利穿上了袄子,一边乐道:“小马驹,只许逗你,不许逗别人么?”


    李肆没想到还能因为这茬?一时呆愣,回不出嘴去。他愣愣地又跑了两步,不知该如何应对,索性拽紧小吏,跑得更快了!


    小吏:“慢点……喘……不过气……救……命啊……”


    ——


    三人奔至点着灯火的南门城楼下。小捕头今夜特意守在内瓮城门口,等他俩杀了道士之后偷偷放他们出去,结果远远地看见李肆拽着小吏矫健而来。后者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跑没了半条命。


    小捕头:“阿麓!你怎么来了?”


    小吏气喘不止:“他们……杀……”


    李肆拽着小吏跑到门前停下。小捕头赶紧将手脚瘫软的小吏搀扶住,给他抹心口顺气。


    小吏抓着小捕头的衣袖,说话都带了哭腔:“他们……杀……马……还……抓……我……”


    小捕头:“我不是让你今夜躲在房里,听到动静别出去么?”


    小吏一脸愕然:“挑……户……籍……头……晕……忘……了……”


    张叁这时也跑了过来,后面拐角出现了衙役们的身影。张叁一把将小吏抢回去,朝小捕头龇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小捕头立刻懂了,大声开演:“大胆贼人!快放开陈押司!”


    张叁凶猛地吼道:“开门!!否则杀了他!!”


    李肆从没装过凶,但是看着衙役们快要跑近,也学着张叁龇牙——他没有虎牙,奋力凶出了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开门!”


    小捕头转身去拉瓮城小门的机关:“莫乱来!莫伤他!”


    两人推搡着小吏冲入内瓮城。城墙上的弓手们都纷纷引弓向下,小捕头跟在后面阻止:“莫要动手!他们抓了陈押司!快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拉开一条小缝,两人将小吏推了出去,绕过陷马坑和铁蒺藜,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去。小捕头追在后头跑了一段路,眼看着跑出弓手射击范围,低声喊道:“上官!可以还给我了!”


    张叁将奄奄一息的小吏往后一推,小捕头赶紧接在怀里。几人萍水相逢,短暂结盟,随即各分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