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时，他悄悄找到老陈。


    “下午装车，你亲自盯着。”丁陌低声说，“那批盘尼西林，装车的时候，想办法调换一箱。”


    老陈一惊：“调换？怎么调换？”


    “我另外准备了一箱，外观一模一样，里面装的是淀粉和维生素片。”丁陌说，“你找机会把真货换下来，假的装上去。真货留在码头，我有用。”


    老陈明白了：“可是……报关单上写的是二十盒，少一箱，数量对不上啊。”


    “我会处理。”丁陌说，“你只管换货，其他不用管。”


    下午两点，装车开始。


    丁陌站在月台上，看着工人们把货物搬上火车。那批医疗物资放在车厢中间，周围堆着其他货物。报关行的人来了，打开小木箱，清点了盘尼西林的数量——二十盒，一盒不少。


    清点完毕，箱子重新上锁，搬上车厢。


    老陈趁着搬运其他货物的混乱，悄悄调换了一个箱子。动作很快，没人注意到。


    火车鸣笛，缓缓驶出车站。


    丁陌看着火车远去，心里松了口气。一箱盘尼西林，十盒，到手了。虽然不多，但能救急。


    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几天，丁陌用类似的手法，又陆续搞到了三十只无线电真空管，五十个电容器，一批磺胺药片。每一次都是小批量，走不同的渠道，用不同的掩护。


    东西到手后，怎么送出去又成了问题。


    外交邮袋不能用，普通邮寄风险大，直接派人送更不安全。


    丁陌想到了吴新昊在澳门的古董铺子。


    他可以去澳门“出差”。


    领事馆偶尔会派人去澳门处理一些外交事务，主要是和葡萄牙领事馆接洽。丁陌可以申请这个差事，以公务为掩护，亲自把东西带过去。


    这个想法一出现，丁陌立刻开始操作。


    他先去找武藤课长。


    “课长，澳门那边有批文件需要和葡萄牙领事馆交接，我想申请去一趟。”


    武藤正在批文件，抬头看了他一眼：“澳门？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山下贸易在澳门的工厂有些技术问题，想请我去看看。”丁陌说，“另外，我听说澳门最近有一批明清瓷器拍卖，想去见识见识。您知道，我对古董有点兴趣。”


    武藤笑了：“你小子，说是办公事，其实是想去淘宝贝吧。”


    “课长明鉴。”丁陌也笑了，“不过公事也是真的。澳门那边确实有些文件需要处理。”


    武藤想了想：“行，你去吧。早去早回，码头那边不能长时间没人盯着。”


    “谢谢课长。”


    申请批下来后，丁陌开始准备。


    他把这段时间搞到的药品和零件分成三份。一份放在行李箱的夹层里，一份放在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还有一份更敏感的，他准备到了澳门再让吴新昊通过其他渠道取走。


    出发前一天晚上，丁陌去了茶社。


    李爷、陈世雄、周明都在。


    “我要去澳门几天。”丁陌说，“码头那边，老陈你多盯着。特高课的人还在，一切按正规流程走，不要有任何异常。”


    “明白。”陈世雄点头。


    “夜校那边，”丁陌看向周明，“技术资料的整理不能停。奖励制度要继续执行，钱不够了跟我说。”


    “够了，账上还有不少。”


    李爷问：“东家，这次去澳门，要不要带点什么回来？”


    “带几件古董。”丁陌说，“做做样子。你们不用准备什么，正常做生意就好。”


    交代完事情，三人分批离开。


    丁陌一个人坐在茶社后院，想着这次澳门之行。


    除了送东西，他还要和吴新昊当面谈一次。劳务公司已经运作了一段时间，技术人才送过去不少，但后续的培训和管理需要进一步细化。另外，澳门作为中转站，安全措施也要加强。


    还有山下贸易那边。铃木牵线搭桥，让昌达劳务公司的人员在山下工厂工作，这是个很好的掩护。但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人察觉异常。得想办法让山下社长更“配合”一些。


    丁陌想起铃木说过，山下社长喜欢中国的古玉。这次去澳门，可以带几件像样的礼物。


    第二天一早，丁陌拎着行李箱，坐上了去广州的火车。


    火车上人不多，他买的是头等车厢的票，周围坐的都是日本官员和商人。车厢里很安静，偶尔有人低声交谈，说的都是日语。


    丁陌靠在椅背上，假装闭目养神，耳朵却听着周围的动静。


    前面两个日本商人在聊生意，说上海到南洋的航运费用又涨了。后面一个军官在看书，翻页的声音很轻。斜对面坐着一个穿和服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刺绣，一针一线地绣着。


    一切正常。


    火车开动了，窗外的景色开始后退。上海渐渐远去，田野、村庄、河流，一一掠过。


    丁陌睁开眼睛，看着窗外。


    这次澳门之行，是他实施迷雾战术的一部分。故意离开上海，可以暂时避开特高课的视线。等他从澳门回来，会发现什么变化？特高课的眼线会不会减少？军统那边对他的疑虑会不会减轻？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迷雾战术必须继续。


    给军统的情报要继续模糊，给红党的物资要继续隐蔽，自己的行动要继续低调。


    就像在浓雾中行走，看得见脚下的路，但看不清远处的景。每一步都要试探，每一步都要小心。


    但雾总会散的。


    等到雾散的那天，他会站在该站的地方，做该做的事。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这雾中，继续前行。


    火车加速了，窗外的风景变得模糊。


    丁陌重新闭上眼睛。


    澳门，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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