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察小队最后那句“那是……”，如同被无形之手扼断的呼喊，带着无尽的惊骇与绝望，在观测站死寂的空气里反复回荡，最终化为刺骨的寒意，钻进苏晓和烬的骨髓。通讯彻底中断，只剩下不详的忙音，如同为那支勇敢的小队敲响了丧钟。


    “装置提前激活……未知上浮物……”烬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他猛地按下腰间另一个紧急通讯器，试图联系外围佯攻的“护火者”和潜入小组的其他预备队，但传来的只有更加紊乱、充满尖锐杂音和恐惧呼喊的片段：“……天空！峡谷上空！那东西……”“……规则在瓦解！地面在裂开！”“……不是晶兽！不是任何已知……”“……请求撤退！重复，请求撤——滋啦——”


    所有的通讯，在同一时间，被一种狂暴的、碾压性的规则乱流彻底淹没。


    峡谷方向的危机，已经以远超预计的速度和烈度，爆炸开来！


    “没有时间了。”卡兰铎沉重的声音从观测站入口传来，他维持着屏障的双手微微颤抖，显示着外界传来的规则冲击有多么剧烈，“苏晓，原计划已不可能。现在，你需要立刻尝试建立共鸣，目标不是预先计划的温和接触，而是——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尽可能地感知那‘上浮物’的本质，以及结节的状态！ 我们需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这决定了我们最后的应对手段，是疏散，是殊死一搏，还是……别无选择。”


    他艰难地补充道：“这极度危险。你的意识在共鸣中，可能会直接与那狂暴的未知存在或濒临爆炸的结节产生接触，受到的精神冲击和规则污染将是之前的千百倍。你可能会疯，可能会被同化，可能永远迷失。但……这可能是唯一获取关键情报的机会。”


    观测站内，大型共鸣基座因外界剧烈的规则扰动而嗡嗡作响，表面的纹路光芒明灭不定。苏晓坐在基座中心，怀中的辉火岩滚烫得几乎握不住，与她同样滚烫的，还有那枚来自陈岩、布满裂纹的联络玉片。玉片不仅发烫，更开始微微震动，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在急切地想要突破出来。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恐惧。苏晓想起岩爪灰败的脸，想起石眉冰凉的手，想起那些围坐在她灶火旁、用粗糙手掌接过热食的矿工们质朴的笑容，想起卡兰铎守护的熔炉，想起陈岩所说的“祖国需要”……她的“小店”还未真正站稳，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结”才刚刚开始，她答应要带回去的“特产”还未收集多少。


    怎能，就这样让一切被毁灭？


    “我该怎么做？”苏晓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她甚至对烬和卡兰铎扯出了一个极淡的、近乎虚幻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豪情壮志，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专注，“直接深度共鸣，然后……把感知像渔网一样撒向那个方向？”


    “将辉火岩放入基座核心凹槽，全力激发你与它的共鸣，让基座放大你们的联结。”烬迅速指导，同时快速调整着基座周围几个辅助晶体柱的角度，“我会尽力稳定基座的能量流，过滤掉一部分最狂暴的杂波。你需要将全部心神沉浸进去，不要试图控制，而是彻底‘敞开’，让辉火岩的秩序旋律带着你的感知，沿着那条最接近的感应脉路，冲向结节区域。记住你最初想传达的——‘守护’与‘联结’。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接触，捕捉到的信息都至关重要！”


    苏晓点头，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观测站内炽热而沉重的空气全部吸入肺腑。她最后看了一眼手中裂纹密布的玉片，一咬牙，将它和辉火岩一起，按进了基座中心那个微微发热的凹槽。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浑厚的鸣响轰然炸开！整个观测站仿佛都在震颤！基座纹路爆发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与辉火岩的光晕彻底融为一体，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光茧，将苏晓包裹其中。三枚辅助水晶柱同时点亮，射出稳定的光束，注入光茧。


    苏晓感到自己的意识瞬间被抛入了一条光的洪流！那是辉火岩被放大后、携带着“炉心”深沉呼唤的秩序之力，汹涌澎湃，沿着那条被卡兰铎勉强稳定的深层感应脉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向未知的深渊。


    沿途，不再是清晰的规则脉络，而是充斥着狂暴的乱流、破碎的规则碎片、以及一种令人极端不安的……“饥饿”与“痛苦” 的集体低语！那是被粗暴实验惊扰、撕裂的大地规则的哀鸣！


    就在她的感知（或者说，被辉火岩包裹着的意识触角）即将冲破某种厚重粘稠的“界面”，触碰到峡谷区域核心的刹那——


    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规则层面的感知“描绘”出的恐怖图景：


    一个巨大、浑浊、不断扭曲膨胀的暗红色规则漩涡，取代了所谓的“第三回声空洞”，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撕裂了峡谷的天空与大地。漩涡中心，一个难以名状的、由无数破碎规则、地脉怨念、被强行抽取的“锈蚀”以及某种更深沉黑暗物质凝聚而成的“东西”，正在缓缓上浮。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团蠕动的、滴落着规则“脓液”的阴影，又像一只睁开无数只混乱、痛苦、疯狂“眼睛”的怪物。它每一次蠕动，都引起周围空间大片大片的、玻璃般的龟裂和塌陷！那就是侦察小队最后看到的“庞然大物”——不是商会预期的“宝藏”，而是被他们暴力共振、从规则结节中强行扯出的、汇聚了地脉创伤与混乱的“规则畸变体”！一个活着的、正在成长的“灾难”！


    而那个被作为目标的“规则结节”本身，在苏晓的感知中，呈现为一团被无数粗暴的“复合哭声”能量钉刺贯穿、剧烈痉挛、表面布满皲裂的、巨大而暗淡的“光团”。它原本稳定和谐的频率早已紊乱不堪，正不断向内塌缩，又因为“畸变体”的抽取和外部刺激而痛苦地膨胀，处于彻底爆发的临界点！结节内部，那原本可能代表生机与平衡的“稳定谐振区间”，已微不可察，被狂暴的毁灭性能量淹没。


    就在苏晓的意识因这恐怖的景象而剧烈震荡，几乎要溃散的瞬间——


    被她一同放入凹槽的、陈岩的那枚玉片，在辉火岩光芒和外部狂暴规则的双重刺激下，终于彻底碎裂！


    但碎裂的玉片中，并无实体碎片崩出，而是爆发出一股极其精纯、凝练、与辉火岩的秩序之力同源却又更加“中立”与“包容”的奇异能量流！这股能量流并非信息，更像是一把“钥匙”，或者说，一个“坐标”与“缓冲模型”！


    它轻柔而坚定地融入了苏晓与辉火岩的共鸣之中，并未改变共鸣的主体，却在其外围，瞬间构建起一层极其复杂、不断自适应变化的“滤网”与“共鸣谐振腔”！这层结构，竟然在某种程度上，模拟并极大地强化了苏晓一直试图理解与构建的那份“稳定谐振区间”的规则特征！


    “这是……祖国那边……最后的支援？”苏晓的意识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线清明。


    来不及思考这奇迹般的援助如何而来，她本能地抓住这个机会！趁着玉片能量带来的短暂庇护与清晰，她不再仅仅是“观察”，而是拼尽全部意志，将那份深植于心的“守护”与“联结”的意念，连同辉火岩的秩序呼唤，以及外围那层“稳定谐振模型”的波动，化作一道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和“正确” 的规则信号，不是投向那恐怖的“畸变体”，而是径直射向那颗濒临爆炸的、痛苦痉挛的“规则结节”！


    这道信号，太微弱了，相比那肆虐的“复合哭声”和“畸变体”的抽取，如同萤火之于烈日。


    然而——


    就在这道蕴含着奇异“正确性”的信号触及结节表面的刹那，那颗狂暴的光团，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并非停止塌缩或膨胀，而是那无数混乱频率中，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属于其原本“稳定区间”的韵律，仿佛沉睡中被熟悉的呼唤轻轻触动，极其短暂地苏醒了一瞬，与苏晓发出的信号，产生了亿万分之一秒的、无比微弱的同频共振！


    就是这一瞬间！


    苏晓的意识如同被一道温和却无比古老的闪电劈中！海量的、破碎的、关于这片大地古老记忆的片段，关于“结节”为何形成、如何维持平衡、以及……它深处某个被层层封印的、与“炉心叹息”裂隙相连的“古老约定” 的信息，如同决堤洪水般冲入她的感知！


    “呃啊——！”观测站内，光茧中的苏晓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鼻孔、眼角、耳际同时渗出血丝，身体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解。那信息洪流太过庞大古老，远超她意识能承受的极限！


    “苏晓！”烬低吼一声，不顾可能引发的规则反冲，强行向基座输入更多稳定能量，同时准备好紧急切断连接的预案。


    但苏晓撑住了！在意识彻底被冲垮的边缘，“系统”赋予她的那种超越常理的、对“信息”和“规则味道”的本能处理与调和能力，发挥了最后的作用。她没有试图理解所有信息，而是如同一个最高效的过滤器，在崩溃前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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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死死抓住了其中最关键、最核心的两个碎片：


    第一，这个“规则结节”，并非天然完全形成，其核心深处，封印着一个远古的、由“炉心”初代守护者与某种更古老的地脉意识达成的“平衡契约”的一部分！商会粗暴的实验，正在撕裂这个契约！


    第二，那个正在上浮的“规则畸变体”，其核心驱动并非单纯的混乱，而是源自被撕裂的“契约”所产生的、针对破坏者的 “地脉反噬”与“契约诅咒”的具现化！ 它本能地追逐并吞噬一切与破坏契约相关的“规则印记”——尤其是商会实验装置散发的那种特定的、粗暴的“复合哭声”频率，但同时，它也仇恨并会攻击任何试图“修复”或“重新订立”契约的秩序力量（比如辉火岩）！


    而结节本身，正处于一个绝望的悖论：不驱逐或消灭“畸变体”和外部干扰，它无法自愈；但任何试图消灭“畸变体”的强力秩序冲击，都可能成为压垮它、导致其彻底爆炸的最后稻草！


    这是一个死局！


    获取情报的代价是惨重的。苏晓的意识如同被狠狠撕裂又粗暴缝合，剧痛和信息的超载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她死死咬住舌尖，用最后的清明，将这两个关键信息碎片，以及结节那“顿了一下”的细微反应，通过还未完全切断的微弱共鸣链接，拼命“传递”回观测站，传递给烬和卡兰铎！


    做完这一切，她的意识再也无法支撑，如同断线的风筝，从那狂暴的规则深渊边缘急速坠落，被烬及时强行切断了共鸣链接，拉回现实。


    光茧溃散，基座光芒暗淡。苏晓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和血渍浸透，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气若游丝，只有微微颤动的眼睫证明她还活着。辉火岩滚落一旁，光芒黯淡了许多，仿佛也耗尽了力量。而那枚玉片，已彻底化为齑粉。


    “苏晓！”烬冲上前，迅速检查她的生命体征，给她灌下最浓缩的稳定药剂。


    卡兰铎也闪身进入，脸色铁青，他显然通过屏障感应和烬接收到的苏晓传回的碎片信息，明白了局势的严峻。


    “契约……反噬……死局……”卡兰铎咀嚼着这些词，眼中的熔岩仿佛要喷薄而出，“星陨商会……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撕毁什么！”


    就在这时，观测站入口的屏障再次剧烈波动，一名满脸烟尘、铠甲破损的暗卫踉跄冲入，嘶声报告：“卡兰铎大人！外围……外围佯攻的‘护火者’遭遇‘畸变体’延伸出的规则触须无差别攻击！损失惨重！峡谷方向的空间裂痕正在急速向‘坩埚’外围矿蔓延！另外……内部急报，嫌疑目标‘铜锁’在旧档案区触发了预设的某种规则扰乱装置，导致西侧第七到第九号次级能量循环管路过载，局部区域照明和通风瘫痪，并留下了……留下了指向‘炉心屏障’薄弱点的破坏坐标信息！他本人……失踪了！”


    内忧外患，全面爆发！时间，真的耗尽了！


    卡兰铎猛地看向气息奄奄的苏晓，又看向黯淡的辉火岩和那玉片粉末，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他蹲下身，声音低沉而迅速：


    “苏晓，你听到吗？你带回来的信息，指明了根源。结节不能爆，‘畸变体’不能硬碰。但‘契约’……或许还有一线可能。那不是单方面能修补的，需要‘炉心’的秩序，需要地脉的回应，也需要……一个‘见证者’与‘调和者’。你，和这块被‘炉心’标记、又得到了奇异加持的辉火岩，或许是唯一的‘桥梁’。”


    他握住苏晓冰冷的手，将一股精纯炽热的“炉心”本源之力缓缓渡入，维持她最后生机。


    “我们需要一个奇迹，一个基于古老契约逻辑的‘奇迹’。”卡兰铎的目光仿佛穿透岩层，望向那混乱的源头，


    “我要启动‘炉心’最深处的‘初火共鸣’，尝试强行与那片痛苦的地脉，进行一次基于古老契约框架的‘对话’。但这需要‘钥匙’来定位和稳定通道，需要‘调和者’来缓冲两种伟大意志接触时可能产生的毁灭性冲突。”


    他凝视着苏晓渐渐聚焦的瞳孔：


    “你，愿意成为那个‘缓冲剂’吗？这可能让你彻底消散，也可能……让你真正触及这个世界，以及你来自的那个世界，最深的秘密之一。”


    “而你的答案，”卡兰铎看向观测站外，那里仿佛已经传来大地崩裂的隐约轰鸣，


    “将决定我们是迎来终结，还是……在灰烬中，抓住重写‘契约’的亿万分之一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