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会合

作品:《定乾坤

    第1章


    叶连星死了。


    天下第一刀叶连星死了。


    就死在云苍镇外的破庙。


    ——这个消息很快在江湖中传开,不出三天,云苍镇便挤满了从各地而来的武林人士。


    铁笛帮的路瑾、路瑜兄弟出师门任务,回程正好途径云苍镇。


    铁笛帮帮主五十大寿在即,两人归程一路上紧赶慢赶未曾歇息过,眼下云苍镇已然离师门不远,又惊闻天下第一刀身死此等大事,便决定停下歇一歇脚。


    两人一路从镇北走到镇东,从镇东走到镇南,从镇南走到镇西,都是尚未进店,便被各家酒楼客栈的小二告知客满,最后走到镇中心最大最贵的聚仙楼才勉强找到最后一张空桌。


    传闻并未明确提及杀害叶连星的凶手,坐下喝了碗酒解渴后,路瑜便迫不及待同兄长讨论道:“哥,你觉得会是谁杀了叶女侠?”


    路瑾沉吟片刻:“二十年前那一场大战后,魔教虽然覆灭,但我们正派也损伤惨重,无数前辈牺牲,就连剑神前辈也都陨落在那一战,叶女侠虽年轻,但三年前便有了‘天下第一刀’之称,如今江湖能与她有一战之力的人也不过就寥寥数人,有本事杀她的,想来也就在这几人当中。”


    路瑜道:“能与她有一战之力的,流云剑程长川肯定算一个。”


    “程少侠武功虽高。”路瑾道,“但他与叶女侠交情颇深,江湖上更是传言二人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凶手当然不会是他。”


    路瑜道:“小药圣水明霞和六绝谷谷主冷千山夫妇也算吧。”


    “当然算。”路瑾说,“但小药圣同叶女侠是至交好友,冷谷主早年行事虽有几分邪气,但成婚后,一心只跟着小药圣到处采药救人,俨然已快成了半个杏林圣手,而且听闻他们夫妻二人数月前便远赴西域采药去了,至今未归,自然也不会是他们。”


    “那明月宫宫主呢?”路瑜又想到一人。


    路瑾道:“明月宫行事诡谲,宫主身份成谜,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不明,确实不无可能。”


    路瑜:“还有活阎王闻承风。”


    路瑾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听一道女声插嘴道:“不用猜了,就是姓闻的这个恶贼。”


    师兄弟二人齐齐转头,便见旁边桌坐了一男一女,男人弱冠之龄,着一身白衣,清雅俊秀,而先前说话的正是他身旁的少女,只见她一身鹅黄长裙,年约二八,十分玲珑可爱,只一双杏眼通红,像是才哭过一般。


    路瑾心思比弟弟略细几分,略一垂眼,见二人身旁各放了一把长剑,剑柄上皆刻着一个“霄”字,又见少女双眼通红,心里便已猜知二人身份。


    去岁此时,清霄派掌门的掌上明珠秋向晚失踪,清霄派掌门广撒英雄帖,又豪掷千金设下悬赏令,只求秋向晚平安归家。


    不少英雄好汉曾参与此事,最终是叶连星救下了被平海帮所抓的秋向晚,将其分毫无损地送归清霄派。


    听闻自那之后,秋向晚便对叶连星钦佩不已,只差没认成异姓姐妹。


    而坐她身旁边的男人想来便是与她从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几乎与她形影不离的清霄派大师兄夏清和了。


    路瑾正色抱拳道:“不知二位可是清霄派的夏少侠和秋女侠?”


    听见“女侠”这一称呼,少女有几分不好意思,小脸一红,又不由挺了挺胸脯,稍稍坐直了身子。


    “女侠不敢当,我确实是清霄派的秋向晚。”


    “在下正是清霄派夏清和。”旁边男人不紧不慢接在她后面拱手回礼,他略略垂眸看了眼路氏兄弟腰侧悬挂的铁笛,“二位可是铁笛帮的弟子?”


    “在下铁笛帮路瑾。”路瑾一边颔首,一边指了指旁边人,“这位是我弟弟路瑜。”


    夏清和:“幸会。”


    寒暄完,路瑾便又看向秋向晚:“方才秋姑娘说杀害叶女侠的凶手是活阎王闻承风,可是已有确凿证据?”


    秋向晚点头:“当然,此事为少林寺空净大师亲眼所见。”


    空净大师为这一代少林寺方丈的师弟,据传武学天赋虽不太高,但佛法方面的造诣比其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是江湖中最具名望的得道高僧之一。


    “但没听说过活阎王跟叶女侠有什么恩怨啊?”路瑜疑惑道,“他怎么会突然杀害叶女侠?”


    路瑾道:“你忘了他称号是怎么来的吗?”


    现如今的江湖,论神秘程度,明月宫排第一,活阎王闻承风便是板上钉钉的第二。


    此人身份不详,师承不详,武功到底多高也不详,在江湖中现身次数不多,但每出现一次,必然要杀一个人,见过他的死人远比活人多,因而得名“活阎王”。


    路瑾继续道:“听闻当年在四季酒楼,有人嘲弄一句他长相丑陋,就被他一剑穿心,当场气绝都不够他泄愤,尸体更是被他用长剑穿透一路拖至酒楼外带走,据说当时酒楼一楼全是血,就这还不够,出来后他甚至一把火将整个酒楼都烧了,幸而当时客人早被他杀人拖尸的情况吓得四散而逃,不然那天死的人就远不止一个了。”


    夏清和这时缓声接道:“他这次杀害叶女侠,倒确实可能有几分缘由,不知二位有没有听过十年前金针路家灭门一事?”


    路瑾点头:“听过,金针路家世代行医,救人无数,十年前,却被人一夜间灭了满门,一家三十余口,无一幸存,凶手是谁至今成谜,只知道使的是一把快剑。”


    夏清和道:“但陆家当年其实还有一人幸存,是金针陆老爷子的孙子,当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父母濒死前将其偷偷护在身下,幸运地逃过一劫,后被陆家归家探亲同样逃过一劫的老仆找到,悄悄带回去养大,如今已经十岁。不久前路家这孩子同老仆一同找上叶姑娘,说是听闻她一向对死于快剑的凶杀案十分有兴趣,求她帮忙探查当年的灭门案,叶姑娘近日都在查此事,数日前,家师收到她的传信,信中问及当年惊雨楼的一些行事与细节。”


    路瑾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路家灭门竟可能是惊雨楼所为?”


    夏清和:“多半便是。”


    惊雨楼曾是江湖中一个恶名昭彰的杀手组织。


    据传惊雨楼楼主只认钱,不论身份,不论善恶,只要钱给到位,不管想让他们杀谁,想让他们杀多少人都行。


    且上至楼主,下至楼内一干杀手,个个身怀绝技,武功非凡。


    惊雨楼出手,无一失手。


    但凡上了惊雨楼追杀名单,便如同上了阎王的追魂令。


    惊雨楼这三个字,曾一度是笼罩在中原武林上方一团挥之不去的阴云。


    “但是惊雨楼不是已经覆灭了吗?”路瑜插嘴道,“这还是流云剑程少侠的成名战。当年儒剑程家也是全家一夜之间被杀,只有年仅三岁的程公子被父亲好友救下养大,他十余年苦练武功,终于在五年前单枪匹马一举铲除惊雨楼,成功报仇雪恨。”


    秋向晚轻哼一声:“惊雨楼这种见不得人的组织,跟阴沟里的老鼠也没什么区别,谁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程公子当年也是潜心探查许久,才得以一举剿灭他们,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也不稀奇。”


    “这倒也是。”路瑾道,“时间也正好对得上,五年前惊雨楼覆灭,不久后,活阎王便凭空出现于江湖,现在想来,活阎王行事风格确实和当年的惊雨楼如出一辙,都是不论身份,不顾善恶,不提情由,杀完即走。只是他倒也心狠,前东家一覆灭,便改头换面继续生活,倒从未找程公子报过仇。”


    “惊雨楼一个冷血逐利的杀手组织,成员间哪会有什么真心。”夏清和道,“而且惊雨楼当年不知干下多少灭门惨案,他既得以侥幸逃脱,如今又势单力薄,自不会暴露身份,否则别说是程少侠,整个江湖都容不下他,此番若不是叶姑娘已经查知当年真相,他想必也不会愿意冒险向叶姑娘动手,只是他怕是更不会想到天道苍苍,动手时会正巧被空净大师撞上。”


    秋向晚红着眼小声接了句:“而且谁说他没找程公子报仇了,程公子估计宁愿自己死,也舍不得叶姐姐受一点伤。”


    路瑾叹了口气,又问:“不过空净大师既然正巧也在场,与叶女侠联手竟也没打过那活阎王吗?”


    空净大师武学天赋虽说不太高,但那只是相较于少林各界方丈而言,在江湖中,已算一等一的高手。


    “空净大师与徒弟是正巧路过云苍镇,到达镇外破庙时战局已定,那恶贼刚好将剑刺进叶姐姐心口,大师根本来不及出手,心口是多要害的地方,叶姐姐转瞬便没了气息。”秋向晚眼中又泛出泪光,趴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夏清和伸手轻轻摸了摸她脑袋。


    “可惜…”路瑾长长叹了口气,“两位赶来云苍镇可是为了接叶女侠回去收殓下葬?”


    话音刚落,便听一旁秋向晚哭得更大声。


    夏清和一边轻拍师妹后背哄人,一边道:“那恶贼将叶姑娘尸身带走了,他轻功绝顶,空净大师没能追上,我们此番赶来一是为了替叶姑娘报仇,二是为了接回她尸身下葬。”


    路瑜不由地打了个寒噤:“他怎么又把人尸身带走了,难不成他那一身功夫是靠什么邪法练成的?”


    夏清和知道师妹最担心的也是此事,忙道:“也可能是为了让我们投鼠忌器,毕竟叶姑娘被他所害之事既正好被空净大师撞见,自然无法善了。”


    “岂有此理!”路瑾一拍桌子,“替叶女侠报仇的事,两位也请带上我们兄弟二人一起!”


    秋向晚抬起头,眨巴了下通红湿润的眼睛:“两位少侠也认识我叶姐姐吗?”


    路瑾道:“未曾有幸见过叶女侠,但叶姑娘侠肝义胆,我兄弟二人听过她不少事迹,早对她佩服不已。”


    秋向晚:“虽然多半是姓闻的使了什么其他肮脏手段,但毕竟连叶姐姐也败在他手下,此番我们过来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找他拼命,两位若和叶姐姐并无交情,却也不必牵扯进来。”


    “秋姑娘这就太小看人了。”路瑜冷哼一声,“我兄弟二人虽本事不大,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叶女侠救人无数,没碰上便罢,如今恰巧碰上,我们兄弟俩若连替她报仇都不敢,那不如回家种地算了。”


    “好。”秋向晚也一拍桌子,“那我先替叶姐姐敬两位义士一杯。”


    夏清和也不拦她,甚至慢条斯理地帮忙倒了酒,陪她一同敬了路氏师兄弟一杯。


    几人喝完酒,刚放下杯子,忽听得一阵轻而清脆的铃声。


    偌大聚仙楼,此刻被一众武林人士坐得满满当当,说话声、怒骂声不绝于耳,按理这么轻的铃声该听不见才是,偏偏这一阵铃声却像是径直传入众人耳中一般。


    整个一楼不由一静。


    随即,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自外传来。


    路瑜脸色倏然一变。


    路瑾手瞬间戒备地抓向身侧铁笛。


    只见门外一个身量高挑的女人款款步入,她年纪看上去比秋向晚大不了几岁,一双眼内勾外翘,勾魂摄魄一般,容色娇媚无比,只打扮不太像寻常汉族女子,细腰长腿皆半裸半露在外。


    不知是谁这时低低惊呼一声。


    “翻云覆雨手。”


    大堂内早安静一片,除却跑堂小二之外,在场诸位皆是身怀武艺的江湖人士,纵使开口之人声音不高,却也无一不听得一清二楚。


    登时有不少方才没认出来人身份的人倏然也一脸戒备地握住了身旁武器。


    “翻云覆雨手”这一称号在江湖中绝不陌生。


    翻云覆雨手花如锦以一手翻云覆雨掌闻名于江湖,但比起她的翻云覆雨掌,她那出神入化的下毒功夫更是令人闻风丧胆,其人亦正亦邪,脾气阴晴不定,不小心得罪于她,连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秋向晚虽也是第一次见花如锦本人,但曾见过叶连星与其通信,眼下见厅中众人皆是一副如履深渊如临大敌的模样,忙站起来道:“大家不用担心,花女侠是叶姐姐的朋友,不是坏人,应该不是来捣乱的。”


    众人不知叶连星何时与花如锦有过交集,却认识秋向晚,也知叶连星曾于秋向晚有过救命之恩,清霄派又是出了名的名门正派。


    此刻见秋向晚为花如锦作保,又见花如锦只是盈盈然立于门口,并无裹乱的打算,绝大部分人皆放下戒备松开了武器。


    但也有人似乎并不买账,只听重重一声冷哼,那人往门口扫了一眼,又迅疾移开。


    “伤风败俗的妖女。”


    下一瞬,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只见方才还站在聚仙楼门口的花如锦不知如何已坐到那开口之人的身旁。


    “哟,好俊俏的小公子。”


    花如锦娇笑一声,纤纤玉指着那人胸口往下一摸,手上顿时多了一枚黑色的门牌。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发生于眨眼间。


    开口说话之人是以剑闻名的玉湖山庄少庄主周敬,武功绝不弱,此刻却竟也未曾来得及阻止。


    众人心头皆是一凛——


    好快的身法!


    不禁都庆幸自己方才未曾出言不逊,亦庆幸花如锦此番前来并无恶意。


    却听花如锦笑盈盈道:“天字一号房,正好姐姐今晚还没地方住,小公子不如收留我一晚。”


    周敬此刻才反应过来,一边挥掌朝花如锦击出,一边怒道:“妖女,快把我门牌还回来。”


    “还你——”花如锦下半身未动,仍稳当当坐着,只上身灵巧轻轻一侧,避开他掌风,伸手将令牌朝他掷出。


    周敬待要去接,临伸手却发现不对。


    却见原本还在花如锦手中的令牌倏然消失一般,朝他掷来的竟是细如春雨的一根银线。


    周敬蓦地起身往后一退,背后冷汗顿生——


    只消他方才反应再慢上一寸,那薄如雨丝锋利无比的银线指不定就已经划开了他手掌。


    花如锦笑靥如花,这才慢吞吞接上后半句:“自然是不可能的,我今晚还盼着与小公子同宿,好让小公子知道我这翻云覆雨手的名号是由何而来。”


    周敬登时面红耳赤。


    “你……你……你……”他似乎不太会骂人,你了半天只憋出三个字,“不要脸!”


    说着立时又攻向花如锦去抢门牌。


    秋向晚与周敬临桌,此事是因周敬先出言不逊而起,她才不想管,此刻听见这番对话,才不由好奇朝师兄看了眼,问道:“难道不是因为她的翻云覆雨掌吗?”


    夏清和见花如锦没使毒,也没用成名绝技翻云覆雨掌,周敬也没使家传绝学的剑法,想来两人都还留有分寸,并无拼命之意,本也不想管,闻言一面伸手捂住师妹耳朵,一面转头朝邻桌看去:“花女侠,赵公子出身玉湖山庄,家规向来森严古板,虽然有点迂腐,本心却不坏,你既已略施薄惩,不如看在大家同为叶姑娘报仇的份上,暂且放过他。”


    “那不行。”花如锦一面同周敬交手,一面回道,“我可能不能白担了伤风败俗这个罪名。”


    秋向晚武功不高,耳朵被夏清和这么带着功力一捂,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此时见花如锦忽地和师兄聊了起来,好奇心更重,不由伸手去拽夏清和双手。


    她这力道原本于夏清和而言,无异于挠痒,但一察觉到她动作,夏清和仍瞬间松开了手。


    秋向晚看看他,又瞧向花如锦:“你们在说什么呀?”


    花如锦避开周敬攻来的一掌,回头冲她笑着一眨眼,媚意横生:“说你们师兄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最好今晚就成亲洞房。”


    秋向晚与夏清和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心中早暗生情愫,家长们对两人婚事也早有默契,但少女到底脸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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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俏脸一红道:“花姐姐你不要乱说,而且叶姐姐才刚去世没几天,大仇都还没得报,你也好歹收敛一点。”


    花如锦攻势不停:“不行,等给叶连星报完仇,我还有没有命在都难说,当然得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说是吧,赵小公子——”


    后一句自是冲着周敬说的。


    她语气听着娇媚无比,下手动作却分毫未缓。


    周敬听见前头那句“等给叶连星报完仇,我还有没有命在都难说”却倏然愣了一瞬。


    ——能豁出性命来为朋友报仇的人,当真会是家中长辈所说的邪魔外道的妖女吗?


    就这怔愣的瞬间,那细如雨丝的银线已袭近他颈边。


    花如锦不料他突然停下动作,再要撤回那名为“细雨三更”的暗器,已经来不及,只勉强撤下几分力道。


    周敬脖颈被细雨三更一裹一带,划出一道血线,整个人也随着这股力道扑进花如锦怀中,鼻间尽是那股幽幽异香。


    两人皆怔一瞬。


    下一刻,周敬倏然起身。


    他也不过是年方十六的少年郎,家规也确实森严,今日之前,连女子手都未曾碰过,一下方寸大乱,心跳如鼓,热意从清隽白皙的脸一路蔓延至脖颈,他摸了下被划破的脖子,匆匆忙移开视线。


    “门牌你爱要便要,看在叶女侠的份上,本公子不与你计较,不住了便是。”


    说罢转身便朝二楼走去。


    花如锦看了眼他背影,缓缓收起细雨三更,轻轻扬了扬眉梢,却也没再动手。


    一场闹剧结束,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门口这时却又有一人走进来。


    来人长相周正,约莫十七八岁,身形颀长,怀中抱着一把窄刀,窄刀刀鞘上挂了一个寸来长的刀穗,中间的玉佩竟是做成了断刀的式样。


    江湖中人多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武器折断绝非什么吉祥象征,甚至很可能影响生死,大多避之而不及,非但不避讳,甚至将将断刀式样的玉佩做成刀穗的,整个武林有且只有“断刀门”一家。


    据传断刀门创立人狂悖嚣张半辈子,年过半百后,却败在了当时初出茅庐,还是一个小少年,还未曾获得“剑神”之名的苏云起手下。被苏云起用寻常铁剑砍断宝刀,他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此潜心修炼,晚年竟大彻大悟,创出独门刀法,曾一度也有过“天下第一刀”之称。


    来人气息凝练,内功并不输花如锦,显然也是个高手,店内不少人一经照面,便认出他是这一代断刀门的少门主余响。


    据传余响自幼便天资聪颖,极具习刀天份,甚至有望赶超先辈,重新光耀断刀门“天下第一刀”的门楣。


    ——却不曾想半路杀出一个叶连星。


    为夺回自家“天下第一刀”的名号,余响第一时间便给叶连星下了战帖约战。


    叶连星敬他是名门之后,按照江湖规矩同他打了一场,赢得毫不意外,岂料余响是个不服输的性格,每每回去练一阵子,便又会继续向叶连星挑战。


    叶连星一开始还爽快应战,哪知一连数年,每隔数月,余响就会向她挑战一次,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毫不气馁,到后来叶连星实在烦不胜烦,索性拿收不完的战帖直接点火烤兔子吃,不再搭理他。


    听闻余响得知后,上个月气得直接给叶连星下了一封死战书,约她于下月中决一死战。


    但没想到下个月还没到,叶连星已经遇害。


    此刻见他出现在此,众人不禁皆好奇他的来意。


    却在这时,有人出声替大家问了出来。


    “姓余的,你来干什么?”少女语气愠怒,一双红肿的眼睛怒目朝他望去,正是秋向晚又站了起来,“叶姐姐生前你不停找她麻烦都算了,此刻还来捣乱也得先问问我们大家同不同意!”


    余响抱着断刀,硬邦邦道:“谁说我是来捣乱的。”


    “你不来捣乱,那你做什么?”秋向晚戒备地看着他,“你可别说你也是好心来帮叶姐姐报仇的。”


    余响冷哼:“谁要帮叶连星那个臭女人报仇,但她要死,也只能死在我刀下,既然不小心死在了别人剑下,那我只能杀了那人来抢回我们家‘天下第一刀’的名号了。”


    秋向晚眨眨眼:“哦,那你这不是就来给我叶姐姐报仇的吗。”


    “你听不懂人话吗,说了不是给她报仇。”余响怒瞪了她一眼,“只是——”


    他略顿了顿。


    秋向晚:“只是什么?”


    余响神色冷肃,侧脸线条乍眼望去十分冷硬,隐隐有几分杀气泄露:“只是我辈中人,士可杀不可辱,把人尸身掳走算什么英雄好汉,小爷我最看不上这种败类,见一个杀一个。”


    秋向晚也轻轻哼了声:“算你还说了句人话。”


    见余响确实不是来捣乱的,她便也坐下,懒得再搭理他。


    余响没再开口,也没去找人拼坐,抱着刀走到一侧墙边一靠,闭目养神。


    聚仙楼已然客满,店内却还时不时有顾客进门。


    有的是无名小卒,有的是江湖名宿,有风尘仆仆赶来的叶连星旧友,也有像余响这般同她有过一番恩怨的对手。


    路氏师兄弟喝完一壶酒,商量好如何去信给师父说明情况的事,见大家依旧无起身的打算,便向夏、秋二人打听道:“大家伙都还守在客栈不出发,是还在等什么人吗?”


    “不是。”秋向晚摇摇头,“是我们还没找到那恶徒的踪迹,想来他胜也只能惨胜我叶姐姐,估计暂时不知躲到哪条阴沟里养伤去了。”


    “那外出找那恶徒踪迹的不知是哪位兄弟?”路瑜性子更急几分,“不若大家伙一起出去找,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也免叫那活阎王再多苟活几日。”


    夏清和接道:“找人的是飞无影。”


    “飞无影”柳雁飞轻功非凡,曾是江湖第一等寻踪觅迹好手,只是也因此惹上不少麻烦,三年前已然金盆洗手。


    “飞无影不是退隐江湖了吗,这几年没人能找着他。”路瑜好奇问,“你们是怎么找出他踪迹的?这不该比找活阎王更难?”


    “他自己找上来说要帮忙的。”秋向晚轻扬下巴,“说是曾欠过叶姐姐一个人情,这次来还掉。”


    “原来如此。”路瑾四下张望一圈,“流云剑程少侠也在聚仙楼吗,怎不见他?”


    秋向晚抬手指指楼上,叹气道:“一直把自己关房间里呢,饭菜怎么送进去的,都是怎么样送出来的,一点没吃。”


    路瑾道:“不是还得替叶女侠报仇吗,不吃饭怎么行,你们没劝劝吗?”


    “劝不动。”秋向晚眼眶再次湿润,“我自己都没胃口。”


    路瑾长长叹气,一时无话。


    人生无常,江湖更无常。


    云苍镇不大,这日傍晚,镇内大小客栈便都已挤得满满当当,再容不下多的客人。


    好在江湖人士风餐露宿都是常事,随意找个人家借宿一晚,或者寻个破庙对付一宿也都不是问题。


    翌日一早,秋向晚被师兄叫起吃早饭,两人双双行至楼下,便见大堂内早已坐满。


    为怕错过凶手消息,不少昨晚露宿之人也早早赶回了镇内。


    店内人多座少,但江湖中人大多随性爽快,此行又都为同一目的,拼桌的不在少数,更有聊上几句便觉相逢恨晚的,只中间那桌空荡荡只坐了一人。


    ——正是昨日一度让大家大为戒备的花如锦。


    秋向晚自被叶连星救下后,在心里只差没将对方奉为神明,昨日虽是初见花如锦,但叶连星的朋友,当然也就是她朋友,便大大方方拉着师兄过去找花如锦拼座。


    一顿早饭还未吃完,屋外忽然一阵浓厚血腥味传来。


    夏清和眉梢一皱。


    下一瞬,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忽然出现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