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幽琬琰？林棠棠一时没想起是谁，抬手下意识地揉了揉肩膀。


    嘶……倒吸一口凉气。


    想起来了，那位有厌蠢症厌懒症的美女师姐。接招时肩膀被骨针刺痛的感觉，把对着从天而降的墨扶风发呆的咸鱼敲醒了。


    老者捻起手，轻掐了个诀。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


    “外面安全了，扶风，带他们出去吧，我这老破小，有点装不下了。”


    “至于茶馆里的人……”老者偏头看向墨扶风，苍老又睿智的眼神仿佛将他看穿一般，透露着惋惜，“是因果链上的一条，救不了。”


    怪老头这是在送客了。


    老者不愿插手此事，墨扶风也不好再提，他伸手将林棠棠和沈云渊引出，紧蹙的眉头暴露了他的焦急。


    他作为贤芋山庄的大师兄兼免费牛马，师弟师妹们不想干的活全部落在他身上。长年采买便与隐于市中的逍遥散修结缘。顺便帮他看看店，维护镇上秩序。


    今日本是来找老头求助，借点符与灵石，赶去顾暮峰救幽琬琰。


    谁知刚一踏入镇子，便听见茶馆楼下哀嚎一片，一问才知，是那个入魔的沈原，屠灭了整栋茶楼的人。


    墨扶风忧虑地翻看着日光镜。幽琬琰通过另一面镜向他求助，手头堆积如山的事，不如……


    他向着咸鱼和卷王深鞠一躬。


    “棠棠，沈兄，还请你们相助，去顾暮峰，救救琬琰！”


    墨扶风递过一面小型日光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林棠棠的脸，而是被困在寒泉苦苦挣扎的幽琬琰。用手划了一下镜面，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幽琬琰正用骨扇和一名女子对打。


    女子周身散发诡异的蓝光，手中的寒鞭直冲要害，一鞭甩在幽琬琰的脸上，血溅落在冰雪之上。


    “此女是入魔之人，我也不清楚她的具体实力，如今我……”


    唢呐声从镇子一端嘹亮地吹响，瞬间淹没了墨扶风的声音，也盖过了咸鱼犹豫的眼睛。


    林棠棠转头，被眼前的景象焊在原地。


    镇子是什么时候变成白色的？


    几乎每家店铺前都挂上了白布，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从远处走来。


    举着白幡的人向街上抛洒冥币，镇上很快便覆盖了厚厚的“冥币雪”。


    为首的人低垂着脑袋，缓慢移动着，哀乐在街上奏响，身后的人阵阵哭声挠着所有人的心。


    “魔修沈原，背叛天道，欺师灭祖，人神共愤！”


    一人悲鸣，万人附和。


    林棠棠慢慢将头偏向沈云渊，却像生了锈的活塞，缓慢得像卡了bug。


    她不敢看沈云渊。


    这个世界太诡异了，简直像是精心准备好的剧本杀，前脚茶馆出事，后脚全镇吊唁。


    就算布置场地也不止这么点时间！镇子上有真正的魔。


    林棠棠只觉脊背发凉，好似有人睁着血淋淋的双眼盯着她，随时准备抹杀她。


    另一边，沈云渊接过墨扶风手中的铜镜，修长的手指轻敲在镜面，垂眸，仿佛世人讨伐的不是他，一切与他无关。


    沈云渊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与为师父报仇以外的事，便都是浪费时间。


    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除了师父和练剑，他顶多只愿再护救过他命的林棠棠周全。


    “沈云渊，不如仔细看看，魔女和屠灭无忧门的力量，是否同源。”


    他……怎么知道。


    沈云渊抬眸，对上墨扶风略带悲悯的眼睛。


    “沈兄弟的剑法，旁人也许不觉，可我一看便知是无忧剑修。”墨扶风平静地说道，陈述事实般，没有带什么情绪，像是在讨论天气。


    “我灵力刚开之时，曾练过剑，前去无忧峰请教林魁宗主。”


    “林宗主很喜欢我，曾让他最心爱的弟子为我展示过不为外人熟知的无忧剑法。”


    “想必，沈兄便是那日戴着面具的天才少年。”


    “也是市井故事里的魔，对吗。”


    他没有指责，语气里甚至有着淡淡的忧伤。


    “沈兄，你不是魔，我相信你。”


    吊唁的队伍路过三人身边，冥币飘飞，墨扶风站在镇子上人们漫天而下的怨气里，阳光温柔的脸上露出苦笑。


    林棠棠被冥币糊了一脸，站在旁边拍打全身，状况外。丝毫没有注意到，沈云渊重新低头看向日光镜，眼中黑色的风暴渐浓。


    他想起来了。


    魔女的力量，不仅与那日的力量同源，与老邪修，傀儡阵，皆为同宗。


    终于收拾好自己的林棠棠抬眼，便感受到诡异的气氛。


    人机握着日光镜的手青筋凸起，墨扶风则焦急地将目光转向她。


    咸鱼咽了口唾沫。


    “师兄，还有我的戏份？”


    等林棠棠躺在沈云渊的剑上往顾暮峰飞去时，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


    她就是一个什么也不会的菜鸡，只会一个静心诀和调动灵力。


    她总不能给本就处在寒冰之地的人念静心诀吧，林棠棠去只会给大佬添堵。


    可当时梨棠残念的悲伤催促，沈云渊突然决定前往的坚定，墨扶风的恳求，一瞬间刺激得咸鱼的脑袋不清醒了。


    吊唁队伍给她递传单逼她喊斩妖除魔时，理智虽然告诉她，别理。


    却下意识将传单猛地拍了回去。


    “你们知晓全貌吗？如此造谣诽谤？！”


    “你这么清楚，该不会也是魔？”


    为首的人逼向咸鱼，眼神里闪过凶狠神色。身后队伍里，无论修士，还是凡人，都转向了她。


    空气一凝，伴随着冥币飘落，杀意如冰针般刺来。


    咸鱼怒了。


    脑海里幽琬琰倔强的坚守，沈云渊不忍入目的过往，莫名而来的悲伤，林棠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走向沈云渊的剑。


    因为怕死还随机在路边逮了个临时摆摊投机卖保命符的小弟子，胡乱抓了一把符箓。


    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修士盯着林棠棠的动作，闪身消失。


    ……


    躺在剑上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阵被“逼上梁山”的酸楚将咸鱼裹挟。


    林棠棠绝望地瞪大鱼眼。


    墨扶风还有旁的事情，便让他俩先去顾暮峰救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让林棠棠鼻头又是一酸。这个大师兄，简直是门派主理人，忙完你的忙他的，忙完他的忙你的。背影里都透着牛马的辛酸。


    沈云渊低头看向林棠棠，盯着她痛苦的脸，沉默。


    “你究竟为什么要帮我。”


    人机终于问出了最困扰他的问题。


    “救我的命，陪我复仇，师父也对你有恩吗？”


    林棠棠：“……这题超纲了。”


    对不起，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


    “因为我爱你呀～”


    梨棠残念倒是在脑子里答了。


    “师兄好帅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棠棠其实一直不懂，残念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对沈云渊如此痴迷，以至于身死魂不灭。


    她问过梨棠，具体喜欢沈云渊什么，梨棠沉默了，仿佛她生来就爱上了沈云渊，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也不愿放过自己投胎转世。


    此时林棠棠不想搭理残念的花痴，迷瞪地半睁眼睛，抬手放在额头。


    “为了你好啊……”


    “卷王大人，请珍爱生命。你少送死我也轻松点。”


    为了……我好吗？


    沈云渊张了张手，一向冰冷的脸上闪过动容。


    “云渊，为师肯定为了你好啊……”


    眼前的视线为什么模糊了呢，记忆里把他拥入怀安慰的人，再也不会回来。


    “场上，你保命就行。”


    沈云渊终于扔下一句，盘腿坐在林棠棠身边，确认师妹横躺在剑上没有掉下去的风险后，闭眼冥想。


    ……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刚到了顾暮峰，一股魔气便直接将睡着的林棠棠拽了下去，甚至没给二人反应的时间。


    “用灵力用灵力用灵力！”


    残念在脑袋里疯狂地叫着。


    “快点调动啊，不然要摔死了！”


    残念的狂吼里多了丝哭腔。


    林棠棠拼命从丹田运气，失重感向之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被风吹得睁不开的眼睛隐约看到地上正施法将她往下拽的魔。


    这该死的妖精真会挑软柿子捏！独独将她拽了下去！


    在即将砸入雪地的一刹那，她的求生本能却如雪崩般轰然爆发。


    根本来不及思考，直觉推着她将积蓄的灵力尽数灌向掌心，朝着扑面而来的雪地拍出！


    轰！


    一股气浪炸开，雪沫纷飞。


    林棠棠的下坠之势猛地一缓。


    就现在！


    她就着缓冲的力道一个前滚翻，单手顺势撑地，一脚伸出平衡重心。


    余光瞥见了已经倒在地上的幽琬琰。


    倒不是她故意的，那姿势，真的很像护着身后奄奄一息的师姐。


    掌心隐隐作痛，肯定是被雪中的石砾磨破了皮，林棠棠踉跄地对上魔女的眼睛。


    倒吸一口气，沈云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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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丹碎后，无法瞬移，赶不及救她了！


    面前的魔女仿佛和寒泉共生。连呼出的气都是冰雪。


    她看向林棠棠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死物。


    “新东西。”


    魔女双手合十在胸前画了个叉，一步一步走向林棠棠。


    每走一步，雪下的魔气便重一层。


    “你也想抢情思草吗。”


    寒泉是顾暮峰中的一块秘密之地。情思草便是墨扶风口中的仙草。


    此时空气里诡异得安静，只能听见冰块“咔嚓”“咔嚓”的声音。


    林棠棠死死盯着魔女空洞的双眼，大气不敢喘。浑身发抖，新手上来就打boss吗…… 明明是你把我拽下来的，我不想抢什么草！


    近乎同时。


    魔女猛地一跃挥手高举寒鞭，扬鞭向上，冲着林棠棠便是一劈。


    咸鱼揉碎了悄悄攥在手里、从小弟子那里抓来的烈火符。


    死马当活马医吧！不抱希望地紧闭双眼，纤细的手臂朝空中一撒。


    “哗——”


    火云在半空绕了个圈，然后稳稳圈成一个圆，瞬间将林棠棠和幽琬琰护在中央。


    寒鞭遇烈火，瞬间蒸发成水汽。


    火势越来越旺，烧过的冰雪燃起黑烟，魔气瞬间散去。


    火苗逐渐在往寒泉蔓延。


    成了！


    眼前冰雪似的魔女无法攻击，无法靠近，火舌渐渐舔舐她的身体。


    水火相克，寒泉怕火。


    用烈火符时，她并没有把握，地摊货要是假的咋办？要是魔女不怕火怎么办？


    好在投机弟子诚信经营，回头要能再遇，给个五星好评……


    我记得我只是跟着大佬来观战的工具人而已。没想到竟然控场了？！


    林棠棠思索着，竟然升起了些许成就感。


    剩下的交给马上赶来的沈云渊……


    眼前的女子就这么在林棠棠的注视下，直接踏向火圈，走了进来，边走，手中边凝结出新的，花纹更为复杂的鞭。


    魔女浑身都在着火。


    她的脸像冰雪做的，可此时却熊熊燃烧着。


    咧着嘴冲着林棠棠诡异地微笑。


    你妈的……


    犯规。


    鞭子已经到了眼前，强烈的寒气与动弹不得的桎梏将林棠棠死死困在原地。


    完了！


    “咔”


    冰渣碎裂的声音响起，林棠棠身上的压迫倏地解除，一阵强大的力量将她揽过，半圈在怀里，又转身转体，带着林棠棠在空中翻了两个圈。


    “叮”一脚踹飞了魔女袖口飞来的寒刀。


    沈云渊看着臂弯里拽着衣角发抖的林棠棠，运气一推，便将她送到地上的幽琬琰身边。


    地上暴风雪被沈云渊控制着卷起，将林棠棠隔离在战斗外。


    魔女手中的法器碎了又换，沈云渊不愧是天下第一青年剑修，剑看似斩向寒鞭，一个侧身便绕至魔女身侧，刃在冰面“嘶”地划出一道痕迹。


    他虚飞在半空，猛地抬手，收剑。


    眼波流转间，斩于魔女后背，连带着臂弯。撕裂了一道骇人的口子崩裂。


    可魔女一滴血也没有留，就像茶馆里的傀儡。


    沈云渊垂眸，剑横在了魔女脖子前。


    “魔尊，在哪！”


    魔女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咯咯笑着。


    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前方的沈云渊。


    “谁也别想拿情思草。”


    寒泉中心突然泛起暗紫色的漩涡。


    漩涡中，一个浑身戳满冰锥的怪物爬了出来，恐怖地长着嘴，朝林棠棠和幽琬琰爬去。


    “啊——”


    林棠棠的尖叫声响彻天空。


    与魔女的空壳不同，雪怪巨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火烧般的怒气，还有暗紫色的魔气。


    林棠棠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原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在脑子里疯狂地哭。


    “轰”


    一声巨响。


    林棠棠绝望地睁开眼睛，眼前幽琬琰不知何时撑在她面前，肋骨上的伤使她只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张开指天。


    雪怪的头“咕咚”一声掉了下来。


    化成匕首的阴阳骨扇在空中翻转落回幽琬琰手中。


    深色裙装擦过冰面，倔强的女战士此时却如弱柳扶风般摇摇欲坠。


    她往前跪下的一瞬间，林棠棠下意识伸手一接，将幽琬琰抱在怀里。


    “咚”


    她代替幽琬琰栽倒在地上，膝盖砸在冰面。


    雪怪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