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

作品:《在暴戾的他怀里撒个娇

    51、太能了


    寂绯绯割腕了。


    鲜血洒了一整床, 将床上那些漂亮的衣裙染成了嫣红色。


    她还是没有决绝赴死的心,在割腕之后的几秒时间里, 疼痛感和恐惧感将她吞噬, 她抓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腕, 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 恐惧地尖声喊道:“爸,妈妈救命啊!”


    陶嘉芝匆匆忙忙跑上楼, 吓得魂飞魄散:“绯绯你做了什么!”


    寂绯绯脸色惨白,蜷缩着倒在地上, 宛如一条蠕动的蚯蚓。


    手腕上的血液奔涌而出,根本止不住


    寂白听见动静走出房间, 看到母亲正抱着寂绯绯, 哭得梨花带雨:“绯绯啊, 你怎么这样傻啊!”


    寂白冷静地摸出手机拨打了120, 说明了住址以后, 在医生地指导下, 找来干净的帕子捆住了寂绯绯的手腕,替她暂时性地止血。


    陶嘉芝整个人都快被吓傻了, 坐在血泊里,一个劲儿地抹眼泪,什么忙也帮不上,却还责怪寂白:“都是你!都是你害了你姐姐!不就是一个衣帽间吗!你为什么不能让给你姐姐,我怎么生出你这么霸道占强的女儿啊!”


    寂白替寂绯绯包扎好了手上的伤口,陶嘉芝突然推了她一下, 她险些摔跤。


    “如果绯绯出了事,我要你偿命!”


    寂白被她这句无心的恐吓,惊得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如果绯绯出了事,我要你偿命


    上一世,母亲在寂白逃出医院之后,也曾这般威胁过她。


    原来重生一次,很多事情看似有所改变,而实际上,本质是不会变的。


    善良的人依旧善良,邪恶的人永不会改变,爱她的少年一如既往地爱她,而父母,也永远只是寂绯绯一个人的父母


    她什么都不是!


    很快,救护车呼啦呼啦地赶到,医生将已经晕厥的寂绯绯抬上了担架,母亲一直陪在寂绯绯的身边,随她一起去了医院。


    家里,只剩了寂白孤独的身影,抱着头坐在楼梯上,狼狈不堪。


    佣人周阿姨拿着抹布上楼,跪在地上擦拭已经凝固的血迹,摇着头说:“白白,你不要太担心了,姐姐一定没事的”


    “我不关心她有没有事。”寂白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只剩了无尽的冰霜和冷漠:“即便她下一刻死去,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周阿姨无可奈何地叹息道:“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呢。”


    是啊,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寂白也很想知道。


    就在这时,寂白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寂明志。


    出事的时候寂明志不在家,但从陶嘉芝语无伦次的哭诉中,他大约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立刻打电话过来责问寂白。


    寂白无言地忍耐了寂明志语气严厉的责难,而最后,寂明志让她立刻赶到医院,随时准备给寂绯绯输血。


    寂白无声无息地挂了电话,怔怔地站走下楼梯,一脚踩空险些摔跤,周阿姨连忙扶住她:“小姐您看着路。”


    “谢谢周姨。”


    “您是要去医院吗?我帮您叫车。”


    “嗯。”


    周姨去外面叫了出租车,寂白头重脚轻地上车,司机启动引擎,问她去哪里。


    寂白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只想赶紧逃跑,逃到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她不想输血,她也不想搭救寂绯绯!


    **


    早春,入夜下起了洋洋洒洒的毛毛雨,使整座城市笼上了一层雾,街道湿漉漉的,泛着霓虹光影。


    晚上十点,谢随打完拳,热气腾腾地回了家。


    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今晚折腾这一番,全身的肌肉都舒展开来,感觉很爽。


    他很享受这种身体间力量的搏击,这令他感觉真真实实地活着。


    女孩坐在昏暗的楼道间,手抱着膝盖,不知道等了他多久。


    谢随晃眼看到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女孩模糊的轮廓,他的心脏都快抽搐了。


    “小白?”他试探性地唤了声:“是小白吗?”


    女孩听见他低醇而熟悉的嗓音,恍然抬起头来,低声说:“是我。”


    “你怎么来了?”谢随三两步快速上楼,语气里带了点微怒:“不给我打电话,坐这儿瞎等什么!”


    他话音刚落,寂白忽然朝他伸出了手,用喑哑的嗓音说:“谢随,你能不能抱抱我。”


    谢随的脚步微微一顿。


    你能不能抱抱我


    太能了!


    他附身下去,整个将寂白从楼梯上给抱了起来,抱着她三两步回了家门,然后将她用力地抵在墙壁上,用全身的力气,紧紧地箍着她


    紧得他身体都颤栗了。


    寂白的手穿过他劲瘦而硬朗的腰间,轻轻地回拥住了他,闭上眼睛,将脸埋进了他胸膛的衣服里。


    衣服带着被毛毛雨润湿的质感,还有他身体生涩的汗味,味道很轻,她却并不嫌弃,微微侧了侧脸,将脸颊贴在他的身上。


    谢随将脑袋搁在她的侧脖颈处,不住地拱着她,一个简单的拥抱,却因为抱得太紧,间杂了出些许暧昧的情yu气息。


    男孩身体烫得跟烙铁似的,又烫又硬,下颌的胡茬也刮的她很痒很痒。


    在男孩用力的拥抱里,她郁闷的心情一下子恢复很多。


    “好了,谢随,你放开我吧。”


    谢随虽然不太舍得,但还是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女孩稍稍低了头,脸上夹杂着某种羞怯的绯红:“好奇怪的拥抱。”


    的确很奇怪,谢随嗅来嗅去,又是蹭又是顶的,哪里是拥抱,简直就是条狗!


    谢随笑了一下,伸手揽住她的细腰:“那我重新抱。”


    女孩赶紧从他怀中溜走,走到窗边,微凉的夜风夹杂着毛毛雨,拍在她的脸上,她呼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全身的舒畅了。


    寂白反手将窗户关上,避免纷纷扬扬的毛毛雨飘进家里。


    谢随打开灯,收拾了桌上的杂志和课本,问道:“怎么这时候来找我了?”


    寂白坐到茶几边,漫不经心说:“来查岗啊,看你有没有早点回家。”


    “真的假的。”谢随有些不相信,抱着手肘斜倚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我答应了你早点回家,就一定不会食言,你不用亲自过来吧。”


    “怕你玩得太开心。”


    坐在沙发背上的谢随修长的腿往前一扬,差点把寂白脑袋踢了,她赶紧往边上坐了坐。


    谢随翻到她身边,靠着她坐下来,没皮没脸地问:“你是不是想我了?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不顾一切跑来见我。”


    寂白拧了拧秀气的一字眉,开玩笑说:“你怎么那么聪明呀,什么都知道。”


    谢随嘴角扬了扬:“因为老子每天晚上都在控制……”


    “控制什么?”


    “你要听?”


    “嗯?”


    “想上你。”


    “……”


    好吧,她不该乱问。


    就在这时,寂白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看屏幕,是寂明志打过来的,她不想接,挂掉。


    挂掉之后几秒钟,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是陶嘉芝。


    寂白面无表情,直接关机了。


    她知道他们打电话是想让她去医院给寂绯绯输血,寂白不想去一则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抽血,今天是她大姨妈来的第二天。


    二则她不相信寂绯绯那样的人会真的轻生,她割腕不过是为了报复寂白而已。


    寂绯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寂白明白,无论她怎样努力改变困境,只要她寂绯绯需要,寂白就必须随时随地服务于她。


    寂白知道,再一次的屈服就是永远的屈服,她的人生将永远无法摆脱这种被奴役被捆绑的境遇。


    总之,寂白已经决定了,就算他们把电话打爆了,她都不会去医院。


    谢随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挂了电话,又关了机,将手机远远地扔在了茶几上。


    他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额头,问她:“和家里人吵架了?”


    寂白不想让他担心,只答道:“是我自己脾气太坏,跟别人没关系。”


    “那今晚”


    “谢随,今晚你收留我一下。”


    如果这个时候有心电图检测仪,一定能清晰地看到谢随那条平稳的心电图突然往上飙了一个峰值。


    他站起身,在房间了踱了几步,故作镇静地问:“你要睡我家?”


    “行吗,不行我就住酒店。”


    “行啊,怎么不行。”谢随脸上的笑意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尽管他还在拼命地忍着,绷着脸,让自己严肃起来。


    “那什么,你就睡床吧。”谢随揉了揉鼻翼:“我睡沙发,没问题的。”


    寂白拎着自己的书包,挂在谢随的椅子上,摸出教辅资料,准备看会儿书。


    谢随从箱子里找出崭新的节能护眼的灯管,给台灯换上,然后把亮度调到了最大,体贴周到地说:“你先看书,我收收屋子。”


    “嗯。”


    谢随扫地拖地,抹桌倒垃圾,然后还给床铺换上了崭新的被单,搞了整整一个小时。


    寂白回头问:“你瞎忙什么呀。”


    整个房间居然已经被他收拾得干净整洁,有条不紊,地板被拖得亮闪闪的。


    真行啊。


    “家里没吃的,我去超市买点速冻水饺。”谢随穿上黑色冲锋衣外套,回头问她:“你有没要带的?”


    寂白回身在书包里翻了翻,她的存货好像真的不够用了。


    谢随见她莫名其妙地红了脸,不解地问:“你找什么?”


    她结结巴巴说:“没没什么。”


    谢随走到门边,寂白又赶紧叫住了他:“谢随,你还是帮我带一个东西。”


    他穿上了鞋,望着寂白绯红的脸颊,生出了些许旖旎的心思。


    他嘴角扯出一抹邪笑:“问你又不讲,想让我带什么,避孕套么?”


    “……”


    寂白起身走到门边,推搡了他一下,不满地说:“不要你带了,我自己去买。”


    “哎,我开玩笑。”谢随连忙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推进家:“外面下雨呢,乖乖在家等着,我帮你买就是了,要什么。”


    寂白咬咬下唇,柔声说道:“卫生巾。”


    谢随怔了怔,黑漆漆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深长的意味。


    “知道了,我帮你买。”他出门的时候,顺手摸了摸女孩的下颌,像抹猫咪似的,柔声说:“去床上躺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佬的霸王票,破费了-3-


    歾兒、喵大人扔了1个火箭炮


    君无戏言扔了8个地雷


    半目子、0612、凝心er、安钮钮扔了1个手榴弹


    33326453 、柒悦、相伴今生扔了2个地雷


    35148072、萱萱萱萱、小特、mocuishle、小魔女哈蕾、叇杸珳、跪下叫爸爸、吾本蒙圈、陌上梨开、我是路人曼曼、慕容狗蛋、唯唯、媛媛、笑眼、29732539、。、陈有病、雨下听风、33308035、34400313、25666194、目目、昧.、小院子、你的仙女居 、xxxx. 、小阿雪、北北超可爱、芮芮 、carol 、青凯夏飞? 、false 、宋憶 、妄想 、29273441 、至李名言、跪下叫爸爸 、蒙蒙细雨。、飘云22 、妄空 、27869392 、覃小康 、36609628 、酸奶呦 、25237768 、27327944 、lee 、奕 、甜呐呀 、yutaの小丸子、嘎嘎嘎嘎嘎、瓜子、叶城、30081211 、五花肉肉、风铃亦 、红心奇异果、日向星沁扔了1个地雷


    52、同床


    寂白写完了作业, 谢随还没有回来,她不太放心, 给谢随发了一条短信:“那个, 你会买吗?”


    谢随回了几个省略号。


    什么意思啊。


    寂白给他发了自己常用的牌子, 对他说如果不会买, 就问店员哦。


    谢随回了几个字:“我不是弱智。”


    谁还不会给女朋友买卫生巾了!


    寂白耸耸肩,放下了手机, 继续看书。没多久,父亲寂明志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寂白皱皱眉,还是接了电话。


    “寂白!你还知道接电话是吧!”


    听寂明志声音, 寂白感觉他都快发狂了:“你现在马上来医院!立刻来!你姐姐要有个三长两短, 你就等着吧!老子明天揍死你!”


    母亲陶嘉芝急不可耐地电话抢了过去:“寂白,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你姐姐要是出了事, 你就是见死不救的杀人凶手!”


    寂白原本恢复得不错的心情, 顷刻间又烦躁无比:“我杀人凶手?寂绯绯自己割腕,怎么样都算不到我头上吧。”


    “怎么不怪你, 你躲起来不给她输血,她要是死了,就是被你杀死的。”


    “妈妈,你说的是什么话。寂绯绯自己不想活了,难道以后她每天自杀一次,我每天都要给她输血吗?”


    “救你姐姐, 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义务!”寂明志丧失理智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你今天晚上要是不来医院,姐姐出了事,我们不会放过你!”


    寂白声音渐渐冷了下来:“爸,我是不会来医院的,你有时间苦苦逼我,不如想办法找找血库里有没有寂绯绯匹配的血型。”


    她说完,重重地摁下关机按钮,将手机死命地掷了出去。


    生理期情绪本来就挺敏感,被父母这般苦苦逼迫,她烦躁到了极致。


    上一世,寂白便是这般被父母要挟逼迫。最恐怖的那段时间,她被关在无良的私人医院里,宛如没有生命的造血机,每天都要被抽取新鲜的血液,她也日渐消瘦,患上了贫血症。


    血债血偿


    每一天,寂白嘴里喃喃的都是这几个字。


    血债,是要用血来偿还的。


    所以寂白重生了。


    ……


    十多分钟后,谢随用钥匙打开了房间。


    房间黑漆漆的一片,悄无声息。


    他蹙了蹙眉,伸手按下墙上的按钮,开了灯。


    “小白?”


    房间空荡荡,不见了女孩的踪影。


    她走了吗?


    谢随手里的一大包口袋重重地落了地,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般孤独,他真的好想她留下来,哪怕只一晚,想把她留在身边。


    就在这时,卫生间传来簌簌的水流声,谢随翻身而起,朝着卫生间走去。


    “小白!”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隙,谢随并没有直接进去,他站在门边敲了敲门:“你在里面吗?”


    寂白并没有回答他。


    “我进来了?”


    谢随实在放心不下,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女孩背对着他站在淋浴下,冷水簌簌地冲刷着她的身体,而她浑然不觉,像是在发呆。


    “你疯了吗!”


    她没疯,谢随疯了,他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关上了淋雨喷头,然后一把将她抱住了。


    女孩像个破布洋娃娃,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中,任由少年揽着她的身体。


    早春的气温并不算高,加之今夜有雨,即便是穿一件单薄的毛衣都会觉得寒凉。


    感受到他身体的灼烫,寂白这才缓缓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本能地贴了上去,抱住了她的温暖源。


    她的身体都已经冰凉了,哆嗦的嘴里喃着什么血债血偿。


    谢随顾不得听她叨叨地说什么,他扯下浴巾将她裹住,擦拭她瑟瑟发抖的身体。


    他愤怒地说:“生理期还敢冲冷水,你以后不想要宝宝了吗!”


    寂白忽然啜泣了起来,她死命地摇着头,用沙哑的嗓音哭着说:“谢随,你别凶我我只是想洗澡,可是弄了好久都没有热水。”


    他一哭,谢随立刻软了下来,用手掌不住地替她擦着眼泪。


    “我不凶你。”他扯下浴巾,无奈地说:“用热水是要先打开热水器的阀门,你应该等我回来。”


    女孩听话地点了点头


    “湿衣服不能穿了,你带换的衣服了吗?”


    寂白死死地抱着他的腰,闭着眼睛没有讲话。


    看样子也是没带的。


    谢随拎了拎她湿漉漉的衣领:“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寂白这才稍稍反应了一下,低声道:“我自己来,你出去。”


    他将淋浴调整到热水档位,回头说:“我就在外面守着,需要什么叫我。”


    “嗯。”


    他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不放心地叮嘱:“你别发疯了,不然老子真的要生气了。”


    “嗯。”


    谢随给寂白找了件自己的卫衣,幸好他早有先见之明,还给她买了两条粉粉的卡通内裤,这会儿和卫生巾一起夹在衣服里面,递进了卫生间。


    女孩伸出一截湿漉漉的白皙手臂,将衣服收了进去。


    “谢谢哦。”


    少年发出一声闷哼。


    当寂白看到衣服里面夹着的物品,心里感到一阵暖意。


    “水温合适吗?”门边传来少年关切的声音:“你把水温调高一些,别着凉。”


    “知道的,不冷。”寂白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她在他的浴室里洗澡,其实对于谢随来说,挺刺激。


    但此刻他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脑海里不住地回想着方才女孩冲凉水的失措和绝望,他心疼极了。


    谢随早就察觉到了,寂白心里装着事,平日里看着跟没事儿人似的,只要别触到她心里最敏感的那根弦。


    谢随看到被她掷到墙角的手机,他将它捡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灰尘,然后放进了她的书包里。


    半个小时后,浴室门打开了,女孩走出来,带着一室朦胧的热雾。


    她乌黑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肩头,肌肤白皙宛如初雪,嘴唇红润如樱,卷翘的眼睫毛也微微有些湿润。


    她穿着谢随宽大的卫衣,衣摆直接落到了她膝盖上侧,露出两截纤瘦漂亮的腿。


    谢随站在柜子边,将电吹风的线cha进了插座里,沉声说:“过来。”


    寂白乖乖地坐过去,谢随像抱洋娃娃一样,直接把她抱到柜子上坐着,打开电吹风,替她吹头发。


    电吹风发出轰轰的声响,温热的风吹拂着寂白湿润的头发。


    她能感受到少年粗砺的大掌在她脑门顶薅来薅去,牵起一缕头发吹散了又抓起另外一缕,仔仔细细地替她吹拂着。


    寂白乖乖地坐在柜子上,手攥着衣角,遮盖住自己的白皙的大腿,温顺得就像猫咪一般,时不时用脸蛋蹭蹭他的手腕。


    “谢随,你对我真好。”


    谢随没好气地轻哼:“现在知道老子好了?”


    “不是,以前就知道。”寂白嗓音淡淡的:“但是以前我不敢太靠近你”


    “怕我?”


    寂白低头吃吃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贝齿:“我好怕你啊。”


    她好怕会连累谢随,好怕他出事,像上一世那样自暴自弃,也好怕他为她发疯的样子。


    谢随当然不会明白寂白心里的想法,他的手顿了顿,然后轻轻替她理着柔顺的发丝。


    “不要怕我,我舍不得欺负你。”


    寂白抬起漂亮的鹿眼,望向他。


    柔和的灯光下,他凌厉的五官也显得温柔许多,眉骨略凸出,将一双漆黑的眸子掩于阴影之下,显得危险又深情。


    寂白知道,如果她选择了谢随,未来的道路可能会崎岖艰险许多,谢随会成为她人生路上唯一的牵绊。


    人一旦有了牵绊,就会破绽百出。


    可是这个孤独的少年,也会成为她在炎凉的人世间,唯一的慰藉和归宿。


    寂白看到谢随颈上悬挂的红绳,她顺着红绳,将那枚垂泪的白玉观音牵出来。


    莹润的暖玉身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寂白轻轻地抚摸着白玉观音,柔声说:“谢随,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你为什么总是要对我念着四个字。”谢随眉宇蹙了起来:“倒像是老子真的会出事似的。”


    寂白呸呸呸地用力拍了他肩膀一下:“不准乱讲话,我只是让你万事小心。”


    谢随把观音放回自己的衣领里面,不耐地说:“又不是傻逼,谁还能看到危险真往上面撞啊。”


    “有些人就是傻啊。”


    “说谁呢!”


    “谁是说谁!”


    谢随薅乱了寂白的长发,寂白笑着和他打闹了起来,不过她哪能是谢随的对手,三两招就让谢随制服了,抱着仍在了松软的单人床上,不过他的重心也不太稳,跟着她一起倒进了被窝里。


    两个人面面相觑,呼吸都有些急促。


    安静的空气中,暧昧的气氛在慢慢发酵。


    寂白推搡了他一下,没能推开,于是自顾自地滚到角落边,用被单将自己的身体全部遮盖住,裹进了被窝里,闷声说——


    “谢随,沙发上去哦。”


    “怕什么。”少年平躺在她身边,手肘撑着后脑勺,望着天花板,喃喃道:“你都那样了,我能对你做什么?”


    生理期,他就是想也不敢。


    他伸手关掉了灯,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寂白从被窝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偷偷看向身边的男孩,窗外一缕路灯的光透进来,正好照在少年修长的睫毛上,他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小白,以后你嫁给我吧。”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句。


    寂白脸颊微微一热,用被单捂住脸,闷声道:“干嘛突然说这样的话。”


    “嫁给我,让我每天抱着你睡觉,多好。”他说完这话,凑过来,合着棉被整个将裹成了蚕宝宝的女孩抱进怀里。


    “哎你别得寸进尺!”


    说好的睡沙发呢!


    谢随轻轻笑了声,用硬邦邦的鼻梁拱了拱她的颈项,然后不舍地松开了她,独自睡到床沿边:“安心睡吧,老子不动你。”


    寂白朝着床内侧挪了挪,内侧靠墙,满满的安全感。


    她的手放在胸前,扯着柔软的被单,被窝里有鸭绒的味道,也带了些少年的气息。


    她安安心心地闭上了眼。


    耳边,他的呼吸渐渐均匀。


    或许是有些认床,寂白还没有睡着,她轻轻唤了唤谢随的名字,他并未回应。


    应是睡熟了。


    寂白慢慢挪到他的宽大的背后,将被单盖在他的身上,然后像猫咪一般蜷缩在他的身后。


    靠在少年的身侧,哪怕明天世界末日,寂白也能够安安心心地入眠。


    “我会嫁给你的。”她用额头蹭着他硬邦邦的背,低醇的声音宛若梦呓:“谢随,我会嫁给你的。”


    **


    那一晚,谢随睡得相当不好。


    他去过拳击室,体力消耗很大,本应一觉醒来便是天亮。偏偏女孩在他身后蹭来蹭去,弄得他心痒难耐,无心睡觉。


    他回过身去,将女孩揽入怀中,想发狠用力地抱她,但又担心弄醒她


    女孩睡颜安谧,娇嫩得如同一朵柔花儿,他鼻息间充斥着她身体的暖香。


    谢随看着她红润如樱般的嘴唇,好想吻上去,想得快死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性|欲普遍很旺盛,谢随尤甚,他身体早就已经绷不住了,可是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


    别说她今天日子不对,即便是日子对了,谢随也是不敢轻易伤害她的。


    就只能自己受着。


    他松开她,还把她推远了一些,背过了身去,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女孩睡觉似乎也特别不安宁,她本能地朝着温暖的地方蜷缩着,没多久又缩到了谢随的身后,还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摸着他的腹肌。


    黑暗中,谢随无可奈何地睁开了眼睛。


    这觉,没法睡了。


    ……


    清早,寂白迷迷糊糊醒过来,身边空落落,少年不见踪影。


    寂白坐起身,穿上谢随的大号人字拖,在房间里兜了一圈,阳台上看到他。


    他赤着上身,背对着她站在阳台边。


    黑夜与白昼在正东方分出一道鲜明的金线,晨曦的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


    少年锋锐的侧脸正好挡住了冉冉而升的朝阳,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他上半身挺拔,肌肉线条流畅,单手撑在阳台护栏边,另一只手拎着半截烟头,浅咖色的瞳子在阳光下显得通透而明澈。


    寂白看了时间,此时刚六点几分。


    “你醒得好早。”


    谢随听见她的声音,连忙杵灭了手里的半截香烟,说道:“不是醒得早,是他妈根本没”


    根本没睡。


    谢随没有说完,他转身走过去,将女孩粗暴地拎进屋:“你再睡会儿,我出去给你买早饭。”


    寂白感觉身体酸酸的,于是她又乖乖地爬回了松软的床上。


    今天是周六,倒不用起来太早,困倦还没有消散,她缩进被窝里,摸出了手机。


    母亲陶嘉芝昨天晚上朋友圈刷屏了,她一连转了好几条锦鲤,保有女儿的平安,最后一条是还愿的锦鲤,附的内容是——


    “孩子他爸连夜托关系在省里的血库里找到了能配绯绯血液,孩子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现在精神状态很不好,不过医生说已经脱离了危险,谢谢所有关心绯绯的朋友们,感恩!”


    看到这条消息,寂白并不惊讶。


    虽然寂绯绯是熊猫血,但是偌大的江城,如果真的要找,肯定还是找得到能配比的血液。


    上一世寂白逃离医院之后,寂绯绯不也好端端地活着吗。


    父母只是觉得,有寂白这个现成的“血库”在,哪里需要花工夫去寻找血源。


    只有当他们意识到,在危险发生的时候,寂白并非可以无条件地为寂绯绯供血,那时候,他们才会想其他办法解决问题。


    寂白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倦意再度袭来,她又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把所有烦恼都暂时抛诸脑后。


    谢随的单人床不大,换上了春日里新晒的鸭绒毯,他还特意为她加厚了好几层床垫,躺上去软软的,真的太好睡了。


    而这方狭窄的单人床,也让寂白找到了几分安宁的归宿感。在这里,她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也可以远离所有的纷争与烦恼。


    谢随拎着热乎乎的包子和豆浆油条回来,女孩已经睡熟了,他把食物放进保温盒里,然后走到窗边,蹲下来,静静地看着女孩柔美的睡颜。


    她睡得很熟,呼吸匀净,脸蛋上挂着毫无防备的憨态。


    谢随情不自禁扬了扬嘴角,伸出颀长的指尖,落到女孩的眉眼间,一点点勾画着她乖巧的五官。


    “小白。”他轻声唤她。


    女孩迷迷蒙蒙间应了声:“嗯~”


    他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问:“这个世界上,小白最喜欢谁?”


    “不告诉你。”女孩翻了个身,继续沉睡着。


    “那换个问题,”谢随又爬到床的另一边,依旧低声问:“小白为什么喜欢谢随?”


    “那你要保密哦。”


    “必须的。”


    于是女孩用一种轻柔的梦呓,柔声说:“他对我好。”


    谢随低头笑了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丝:“小傻瓜,就因为他对你好,你就喜欢他么。”


    “那个时候,他开出租车,攒下了一千块钱,给我买了一条很漂亮的黑天鹅项链,我好喜欢”


    谢随嘴角抽搐了一下,手落到寂白的脸蛋边,想把她弄醒问清楚。


    他什么时候开出租车了,还买一千块的项链。


    不过顿了顿,还是让她继续睡了。


    这丫头多半是在做梦呢。


    ……


    寂白再度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了,谢随长腿交叠搁在书桌上,背靠椅子,专注地看着数学课本,时不时地拿起计算器戳戳戳。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啊~~睡得好好啊!像在度假。”


    谢随一边做题,一边漫不经心道:“欢迎你天天来度假。”


    “我能天天睡你的床吗?”


    “当然。”谢随嘴角淡淡一扬:“不过我不保证,下次你还能这么走运,完完整整地来,完完整整地走”


    寂白没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穿上拖鞋,好奇地问:“那随哥是要卸我胳膊还是卸我腿啊?”


    “我卸你胳膊腿做什么。”


    “那你要什么?”


    谢随放下课本,望向寂白,眼角勾起一抹轻挑的弧度:“我要你。”


    最后那一个“你”字,他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比了一个性感的唇形。


    “……”


    好的,寂白听懂了。


    寂白在谢随家里呆到下午才离开,她并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医院。


    她知道在医院里等待她的是什么硝烟战场,但是她必须去。


    寂绯绯一直住的是高端的私人医院,这种医院的条件设施比公立医院要好得多,但同时,因为高昂的医疗费,这样的私人医院只为有钱的富豪服务,这就意味着,这里面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灰色地带。


    上一世的寂白便被关在这样的私人医院里,医生为了高昂的报酬,昧着职业道德,罔顾她的生命健康,无限制地抽取她的血液。


    若是换在公立医院,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寂白看着父母都离开了寂绯绯的vip病房,她这才走进去。


    明亮的房间里,寂绯绯躺在病床上,旁侧放着复杂的医疗检测仪器,左手正在输水,右手手腕已经止住了血,缠着白色的绷带。


    她脸上血色全无,分外苍白,整个人精神状态极差。


    当寂绯绯看到寂白悄无声息地走进病房,慌了:“你来做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怕寂白。


    只有心里装着鬼的人,才会流露出这般害怕的神情。


    寂白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睨着她:“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才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寂绯绯脸上的恐惧表情转化为了愤恨,甚至都快要扭曲了:“我恨你!”


    寂白面无表情说:“我知道。”


    “你昨天差点害我死!”


    寂白伸手摸了摸她缠着纱布的右手腕:“我害你?寂绯绯,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在害你自己,你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你以为只要自己需要,我就会无条件地服务于你么?”


    “难道不应该吗!”寂绯绯咬着唇,恶狠狠地瞪着她:“这是你的命,你是为我而生的,你也应该为我而死!”


    “我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寂白压抑着嗓音,沉声说:“如果死亡却没有代价,生命也不会有价值,血债要用血来偿还,寂绯绯,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寂绯绯眼瞳久久地颤抖着,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寂白,宛如看着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她是来向她索命的吗?!


    昨天晚上,当寂绯绯因为失血过度而几次陷入休克状态,从来未曾有一刻,她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过去因为父母为她提供的良好医疗,她并未感觉自己的病有多么可怕,恰恰相反,这疾病还为她带来了无数的便利,带来了名利,填补了作为一个花季少女那宛如无底洞般的虚荣心。


    而就在昨天晚上,当她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她是真的害怕了,恐惧了。


    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啊!


    可是她的“血库”却忽然消失不见了,任何人都联系不到她,这一晚,寂绯绯才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寂绯绯红着眼睛问:“寂白,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她的妹妹,过去那个挨骂了却什么话都不敢说的怂包妹妹,那个从小就被教育,要谦让姐姐,要顾念姐妹亲情的妹妹,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寂绯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你想知道吗?”寂白放下她的手腕,俯身凑近了她,用一种死亡般冰冷的嗓音说:“那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吧,寂白她死过一次,现在重生了啊。”


    寂绯绯瞳孔蓦然缩紧,然后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你在讲什么鬼故事!”


    “鬼故事?”寂白笑了,冷漠地欣赏着她脸上扭曲的表情:“在那个狭窄的房间里,我被铐在冰冷的病床上,当时我有多害怕多绝望,寂绯绯,你说那是鬼故事,我告诉你,那种感觉,它比鬼故事恐怖一万倍。”


    寂绯绯依旧陷在巨大的惶恐中,迟迟不能回过神来。


    她轻轻地拍了拍寂绯绯煞白的脸蛋:“不懂没关系,我所经历的,姐姐一定会挨个体验一遍。”


    53、想我就直说啊


    那天晚上, 寂绯绯的病房很热闹。


    寂明志和陶嘉芝两人轮番审问寂白,寂白坐在沙发上, 一言未发。


    “看来我从小教你的那些道理都白教了。”陶嘉芝愤声说:“你居然变成这个样子, 太令我失望了!”


    寂明志说:“你要是拒绝给你姐姐输血, 你就不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也不会再抚养你了!”


    寂白闻言, 脸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她站起身说:“我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 以后我和你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陶嘉芝和寂明志见她是铁了心要和他们划清界限,立刻反悔了。寂明志上前一步, 拉住了寂白的手腕:“不准走!”


    寂白愤愤地回头,一字一顿道:“你们又想把我关起来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 我们什么时候关过你!”


    就在病房里几个人争执不下的时候, 寂老太太忽然走了进来, 喊了声:“放开她!”


    “妈, 您怎么来了?”寂明志松开了寂白, 有些诧异:“您是来看绯绯的吗?”


    寂白跑到奶奶身边, 秦助理立刻将她护在了身后。


    “一夜没睡吧。”寂老太太望向陶嘉芝和寂明志:“守了孩子一整宿,现在还有精力闹腾呢?”


    “妈, 绯绯昨天晚上差点就”


    陶嘉芝情绪终于绷不住了,捂着嘴开始哭泣:“她差点就见不到您了,您快去看看她吧。”


    寂老太太转头望向寂绯绯,慈爱地问了声:“绯绯,现在感觉怎么样”


    寂绯绯的眼泪也跟水闸泄洪似的,说来就来了, 嘤嘤地哭诉道:“奶奶,呜呜呜,我差点死了呢。”


    “吓坏了吧?”


    “嗯呢。”


    “听说是你自己拿刀子割破了手腕。”奶奶脸上慈爱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她冷声质问道:“这么怕死,还敢轻生?”


    陶嘉芝护犊心切,连忙说道:“都怪寂白,如果不是她这样逼迫,绯绯怎么会想不开。”


    奶奶接过了秦助理递来的水杯,抿了一口茶,恍然点头:“原来是寂白把刀子放在绯绯的手上,逼迫她割腕轻生。”


    寂明志犹豫着说:“那倒也不是,但跟她脱不了关系。”


    只听“啪”的一声响,水杯被奶奶重重地拍在床头桌上,吓得屋里三人哆嗦了一下。


    “我生平看不过眼的有两种人。”


    寂老太冷声说:“第一是软弱的人,因为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审视自己的毛病,所有错都是别人的错;第二便是恃弱凌强的人,这类人尤其可恶,借着自己有一样两样的短处,便要旁人事事让着自己,如若不让便喧喧嚷嚷把自己的委屈闹得人尽皆知,最后能换来什么?无非是旁人的白眼与冷眼。”


    老太太看了夫妻俩一眼:“你们教出来的好女儿,两样都占齐了。”


    陶嘉芝站在墙边,低声咕哝说:“妈,您太偏心了吧。”


    “我偏心?”寂老太太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重复问了两次:“你说我偏心?”


    “可不是吗,昨天晚上寂白不知道跑到哪里躲起来,害得绯绯差点失血而亡呢,现在您不惩罚这坏丫头,反而说绯绯的不是可不就是偏心吗?”


    寂明志连连拉着妻子的手,让她不要再说了,老太太显然已经怒极了。


    寂老太太点头说:“好,好,就当我是偏心吧,从今以后,寂绯绯是生是死,跟寂白毫无关系,我不允许寂白再为她输血哪怕一次!”


    “妈!这是为什么啊!”陶嘉芝声嘶力竭道:“这样绯绯会死的!”


    “昨天她没有死,以后也不一定会死。”


    寂老太太说:“想办法找配型的血液,花多少钱都算我在我寂家,但是我不允许你再动我孙女哪怕一根手指头!”


    寂老太拂袖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望寂白一眼,眼神含着些许不忍,沉声说:“小白啊,快些长大吧,奶奶对你有重托。”


    寂白明白这几个字的分量,如今她这般护着她,显然已经不仅仅是把她当成孙女看待了,她和寂静堂姐一样,已经成了老太太心目中理想的继承人人选。


    寂绯绯情绪激动地拍打着被子,大喊大叫地发泄情绪,而寂明志和陶嘉芝却同时沉默了。


    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寂白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他们的女儿了,他们再也动不了她一根手指头。


    病房里的气氛,霎时间变得有些诡异。


    寂明志率先开口,冲寂绯绯冷声斥责道:“从今天以后,不准再和你妹妹闹矛盾。”


    寂绯绯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爸!你怎么”


    寂明志压着嗓子,面无表情地说:“家和万事兴,我们是一家人,必须团结。”


    是的,在寂家,任何事情都必须让位于家族的利益,虽然寂明志的生意做得不太好,但是他也看得出来,他们家的寂白,未来恐怕…


    前途无量。


    寂白出头了,他们家也跟着就兴了。


    寂绯绯看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突然不可置信地笑了。


    什么宠爱啊,什么偏心啊在利益面前,原来什么都不是!


    “好个家和,好个万事兴”寂绯绯笑得像个疯子:“我懂了,我终于懂了!哈哈哈哈!”


    寂明志冷声说:“好好养你的伤,我们家闹出的笑话已经够多了,以后”


    他望向陶嘉芝,沉声说:“以后,好好培养小白吧。”


    陶嘉芝望着寂绯绯,虽然不忍,但她无可否认,丈夫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回家了。”寂白疲倦地说:“还有作业没写完。”


    寂明志说:“我打电话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那也行,我让周姨做好晚饭,你回去吃,吃完了好好学习,不要想太多了,以后爸妈会全力支持你的。”


    寂白加快步伐走出了病房,她实在无法在里面多待一秒,她快要呕吐了。


    人如果要先糜烂,一定是从里面开始的。宛若行尸走肉,那种恶心的味道,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的。


    虽然恶心,但寂白还是要捏着鼻子,继续走下去。


    以后她在寂家的处境,应该会好很多,至少寂绯绯已经构不成她任何的威胁了。


    只是一旦走上这条路,想要回头就难了,这是一条不归路,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上一世,寂静堂姐成了寂氏集团的继承人,几乎可以说一路踩血上位。


    寂白当时并未太多关注家里的斗争,因为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只是隐约听说,姊妹兄弟里,有聚众吸.毒进了教管所的,有远赴重洋永不复归的,还有车祸断了一条腿的总而言之,没一个好下场。


    这些事,或多或少,与继承人有关。


    寂氏集团旗下产业诸多,毫不夸张地说,掌握着整个江城的经济命脉。


    而所有人都知道寂氏集团的最终的继承人,只有一个。


    这无边权力与财富的诱惑,足以令人疯狂。


    天色渐晚了,寂白漫无目的地走在湿漉漉的街头。


    江城入春有夜雨,洋洋洒洒如鹅毛般,城市宛若飘着一层薄雾。


    手机“叮咚”一声,传来谢随的微信消息——


    “我买了速冻的雪花牛排,你想吃番茄酱还是胡椒酱?”


    寂白轻轻扬了扬唇角,给谢随拨了电话过去,那边传来滋滋啦啦的油炸声。


    “忙着呢。”少年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搞牛排。


    “谢随,今晚我不过来了哦。”


    他顿了顿——“哦。”


    “谢随,快放暑假了,下学期高三哦。”


    谢随继续用锅铲翻着牛排,语气略带不满:“知道了,会尽力的,先挂了,牛排要焦了。”


    寂白倚在路灯边,看着身畔浅浅的水坑,倒映着街旁的霓虹招牌。


    她细细地念着他的名字:“谢随”


    “怎么?”


    “没怎么。”


    电话里,少年似乎开了免提,她听见牛排起锅的声音。


    倏尔,那端静了下来,他重新拾起电话,柔声道:“想我就过来,牛排好香。”


    寂白也好想好想过去啊,但是她知道,不能。


    昨天晚上那样任性的事,只允许有一次,再也不可以了,她现在必须慎行,因为一步走错,或许就是全盘输。


    “谢随,以后我可能不会经常去你家了。”


    “……哦。”


    “但是你记得酒瓶别乱扔,卫生要经常打扫,被单常换。”


    “都不来了,你还管这么多。”他揉揉鼻子,心里涩涩的,闷声道:“还说我的床好睡”


    他这样失落,搞得寂白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


    “你干嘛这样,搞得像分手似的。”


    他问道:“奇怪,我们在一起过吗?”


    “哎!”


    寂白知道,他就是别扭了。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昨晚老子就该把你办了。”


    “……”


    她怎样的人啊!


    “你闹什么别扭。”


    “我他妈怎么知道。”


    谢随看着桌上双人份牛排冒着腾腾的热气,他还特意买了果汁饮料和牛奶。


    可能只是有点孤独。


    “挂了。”


    “谢随,你别挂。”


    少年虽然脾气燥,但很听她的话,她不叫挂,他便一直没有挂电话。


    “白小姐,我吃牛排了。”


    “什么白小姐。”


    “白小姐就是白小姐,白眼狼小姐。”


    “……”她真想揍他了,这男人,是给点颜色就能开染房那种。


    “白小姐,还有话说吗?”


    “有。”


    “那我洗耳恭听。”


    “谢随,你到阳台上来。”


    谢随迈着拖沓懒散的步子,走到了阳台上,远远地望见街道对面,女孩穿着他的宽大卫衣,站在霓虹灯牌下面,左手拿着电话,遥遥地望着他。


    看到她,幽居在他心底的那只孤独的野兽,顷刻间消失无踪,谢随的心情恢复了,嘴角也情不自禁扬了起来——


    “白小姐这是迷路了?都迷到我家门口了。”


    “只是路过而已,我真的要回家了。”


    寂白手揣在兜里,转身继续踱着步子往前走。


    “小白。”


    “又怎么啦。”


    “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谢随笑了起来:“算了,快滚吧,别打扰老子吃饭。”


    寂白用力挂掉了电话,躲到一棵榕树背后,忿懑地骂着谢随饿死鬼


    讨厌死了。


    她特意绕路到他楼下,也不过就是想看他一眼罢了,吃饭就这么重要么。


    几分钟后,她偷偷回头,望向对面的居民楼阳台。


    少年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寂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夹杂着某种淡淡的青草泥土气息,在她行将迈步离开之际,一道低醇的嗓音自身侧响起来——


    “想我就直说啊,快过来让我抱一下。”


    54、别乱动


    谢随遥遥地站在街边, 呼吸带动着胸膛起伏,显然是一路狂奔跑了下来。


    寂白愣了几秒钟, 跑过去重重撞进他的怀里, 抱住了他的硬朗的腰。


    他的怀抱坚实, 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热力, 很温暖。


    寂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用鼻翼蹭了蹭他柔软的衣服。


    这家伙真是太讨厌了。


    谢随垂首望着怀里的女孩, 笑着说:“女朋友可能比吃饭更重要些。”


    “谁是你女朋友,不害臊。”


    “不管你认不认谢随, 反正谢随认你了。”


    寂白还没反应过来,谢随忽然低头吻住了她的唇瓣——


    “这辈子, 我只认小白一个女朋友, 说到做到。”


    他含着她的下唇, 深情款款地说完这句话, 然后轻轻地吮了一下。


    少女唇瓣柔软, 带着湿润的触感, 温温热热,谢随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被她融化了。


    他情不自禁地辗转着, 想要更深入地掠夺。


    寂白睫毛颤了颤,本能抬手抵着他胸膛,下意识想要推开他,谢随反扣住了她的手腕。


    “别动,”


    他离开了她的唇,却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她。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味道有点甜。


    寂白身躯瘦弱,被他整个圈在怀里,完完全全地占据着……


    路灯幽微,寂白胆战心惊地抬起头,看到了他修长漂亮的脖颈。他轻轻咽了口唾沫,微凸的喉结上下滚动。


    显然是在极力地压抑着涌动的欲望。


    寂白尝试着挣开他紧致的拥抱,谢随却越发用力地抱住了她,威胁道:“你再乱动,老子真的要ying了。”


    此言一出,寂白身体一僵,果真听话地不敢乱动了。


    哪有这样敏感的男人,抱一下就


    她身体僵硬,脸上浮着不自然的潮红,根本不敢往身下看。


    空气中飘着毛毛雨,稀疏地拍在两个人的脸上,女孩那颤栗的睫毛上也缀了几粒雨星子


    寂白用指尖摸着被他吻到的嘴角。


    他的唇很软很软,吻得很克制,也很生疏,只是本能地含着,胡乱吮着,吮她唇瓣酥酥麻麻的。


    几分钟后,谢随缓慢地松开了手,用一种低沉的调子说:“抱也抱了,走吧。”


    “那我走了噢。”


    寂白捏着自己的双肩包背带,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


    他也正好侧过了身,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漆黑的眸底蕴着沉沉的光。


    谢随冲她扬了扬手。


    以至于后来,寂白每每想到她的初吻,脑海里浮现的画面,永远都是那个细雨的夜里,路灯下少年孤独的身影和他眷恋的眼神。


    其实谢随性格沉郁内敛,很多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上一世直到临死之际,她都没能听到谢随说出一个“爱”字。


    陪伴是他最深情热烈的的告白。


    他陪她努力地活着,也陪她决然赴死。


    谢随为她复仇之后的那个下午,抱着她的骨灰盒,卧轨。


    以世间最惨烈的方式,与她骨血相融,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了。


    **


    寂白的生活渐渐宁静了,寂绯绯病愈后也再没有找过她的麻烦,一则父母对她的约束严苛了许多,不许她再和妹妹作对。二则割腕事件的确是把她吓惨了,只有在死亡的边缘走过一遭,她才会明白生命的可贵,不敢再胡乱作死了。


    日子就像潺潺流动的溪水,进入了平坦舒缓的山涧,倒映着夏日里粼粼的波光,静谧而祥和。


    进入高三,父母丝毫不敢懈怠。


    寂绯绯就算了,她的成绩一直处于学校中等偏上的位置,但是最近半年情绪一度失控,成绩直线下滑,过去考普通的重点大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现在能不能考上二本都还难说。


    像她这个成绩的同学,很多家里有钱的父母都会想办法把他们送出国,哪怕学历水一些,好歹能镀上一层海归的金边。


    但是考虑到寂绯绯的身体状况,陶嘉芝和寂明志也不可能放心让她出远门。


    寂绯绯是彻底没有指望了,好歹能养活着,将来随便在公司里给她谋个职位。


    寂白的成绩一路飙升,从以前的年级前一百,冲进了前五十,最近的一次月考,冲到了年级第十二名。


    父母自然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寂白的身上,只盼着她能像寂静一样,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名校,将来争夺寂氏集团继承人的位置,也多一分的筹码。


    九月底的某天晚上,谢随和朋友们走出拳击室,准备去吃点宵夜,却在静谧的巷子里听到女孩的呼救声。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孩,听到这尖锐的呼救声,立刻冲进黑漆漆的小巷。


    奔驰豪车前,有男人将女孩按在地上。


    女孩拼命挣扎,努力伸手去够半米外的手机,却被男人揪住了头发,拎起来按在了车上。


    车身发出“哐”的一声重响。


    女孩吃疼,闷哼了一声,眼神屈辱而愤恨。


    男人从包里摸出了一截针管,朝着女孩的手臂猛扎过去。


    谢随最先跑过来,抬腿朝那男人的腰间踹过去。男人被他踹了个趔趄,撞在墙边,手里的针管也落了地。


    男人见来了几个多管闲事的小子,反手从包里摸出尖锐的刀具,胡乱挥舞着,威胁他们不敢轻易靠近。


    “奉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谢随身形灵敏,躲过了他挥舞的手臂,同时扣住他的手腕,一掰,一折,刀子便飞了出去。


    蒋仲宁跑过来踢开了刀具,望向匪徒:“欺负女孩还动刀子,你算什么男人啊。”


    那男人见这边人多势众,且个个身手都还不错,直到今天肯定是没戏了,只能落荒而逃。


    男孩们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但这家伙就跟长了飞毛腿似的,分分钟便跑没了影,消失在小巷尽头。


    几个少年叫嚣着:“有本事欺负女孩,有本事你别跑啊!”


    但肉眼可见是追不上了。


    女孩扶着车站起来,倚靠在车门边,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


    蒋仲宁关切地询问:“哎,妹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啊?”


    丛喻舟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什么妹妹你就乱叫了,你比人家小吧。”


    蒋仲宁望了望她,她穿着小西装配一字裙,打扮很职场,看起来的确不是学生模样了。


    女孩向谢随道谢,谢随漫不经心道:“抢劫的话,最好去报个警。”


    女孩摇了摇头:“不用,不是抢劫。”


    蒋仲宁看着女孩身后的奔驰豪车,说道:“你大晚上开这么好的车出门,很容易遇到坏人的,还是报个警吧。”


    “说了,不是抢劫,不用报警,我心里有数。”


    既然女孩婉拒了他们的好意,谢随自然也懒得干涉别人的事:“随你。”


    他手插兜里,迈着步子便要离开。


    寂静抬起头望见谢随,忽然怔了怔:“我好像见过你。”


    “哦。”


    谢随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地回了头,看向女孩。


    五官精致漂亮,眉宇间有酝着一股子英气,或许是受到了惊吓,她脸色有些惨白,但情绪还算镇定,沉稳的榛色眼眸显然也是见惯了风雨。


    谢随想了很久,还是没想起来哪里见过她,但应该是见过,有点面熟。


    寂静见他脸上浮起困惑之色,于是提醒道:“我是寂白的堂姐,我们在慈善晚宴上见过。”


    谢随恍然想起来了:“是你。”


    “是啊,真巧。”


    蒋仲宁插嘴问道:“随哥,你们认识啊?”


    “她是小白的姐姐。”


    “原来我们小白嫂的姐姐啊!那真是可巧了。”


    谢随瞪了蒋仲宁一眼,示意他别乱讲话。


    他回头对寂静解释道:“寂白是我的朋友。”


    寂静其实对寂白的男伴挺感兴趣,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在任何宴会上见过这么帅的男孩,如今看他深夜里和几个落拓不羁的少年们出现在这街头,显然不可能是厉琛、陈哲阳一类的富家公子。


    多半不是好的出身。


    “我知道你是她的朋友。”寂静谦和地笑了笑。


    虽然谢随否认他和寂白的关系,但是寂静依旧能从他提及小白时那温柔的神情和语调里看出来,他肯定不是仅仅只把她当朋友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提到她,眼睛里情不自禁流露的光芒,是根本掩藏不住的。


    既然对方是寂白的姐姐,谢随冷漠的神情散了些,他偏过头,捡起了地上的针管,针管里有指甲片容量的血液。


    谢随不解地问:“你受伤了?”


    寂静看着针管里的血,脸色变了变:“没受伤,这不是我的血。”


    蒋仲宁接过了针管看了看,好奇地问:“那人不是抢劫犯啊?他干嘛要用这个扎你?”


    寂静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可能是感染了hiv病毒的血液。”


    “h什么v?”


    丛喻舟脸色大变:“艾滋病!”


    “操!”


    蒋仲宁连忙扔掉了针管,手不住地擦着自己的衣服,害怕沾到针管上的血迹:“居然是艾滋病,这他妈也太狠了吧!你怎么得罪他了啊!”


    寂静没有回答。


    谢随脸色渐渐沉了下去,他沉声道:“建议报警,调监控应该能抓到人。”


    这种事,有第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可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气。


    寂静摇了摇头:“不用报警,报了也没用,收拾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抓不到背后的人,这些小喽啰收拾了没用。”


    谢随蹙了眉:“你知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但是怀疑的范围不会很大。”寂静望向几个男孩:“谢谢你们了,放心吧,以前我身边都会跟保镖的,今晚也是个意外。”


    谢随看她这样子,像是经历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他很想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人要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下这样恶毒的狠手。


    可是寂静明显是不会跟他多说的,他再问也无益。


    寂静拉开车门坐进去,按下车窗,递给谢随一张名片:“你们今晚帮了我,这份情我会记住,遇到麻烦了可以找我。”


    谢随没有接她的名片,倒是蒋仲宁接了过来:“这是给随哥的,还是给我们的啊?”


    寂静虚弱地笑了笑:“给你们所有人。”


    黑色奔驰车呼啸着消失在了小巷尽头,谢随脸上笼了一层阴云,寂静的话在他心底种下一颗担忧的种子。


    那晚的宴会上,他无意间听寂白提过一两句,说寂静目前而言是家里最有可能继承寂氏集团的孩子。


    蒋仲宁打断了谢随的沉思:“随哥,这名片,你要不?”


    谢随睨了名片一眼,上面印的称谓是静雅集团执行董事——寂静。


    她还在念大学,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集团企业。


    锋芒太盛,必定招来妒忌。


    他的小白如果有朝一日面临这样的危险,谢随根本不敢想,他可能会疯!


    谢随没有接那张名片,他默了默,回头对丛喻舟说:“跟拳击室的经理说一声,明天开始,我会继续打拳,买输赢下注的那种。”


    丛喻舟不解地问:“你不是不做了吗”


    “别告诉小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佬的霸王票,破费了-3-


    清欢扔了1个火箭炮


    飘云22 扔了1个手榴弹,3个地雷


    经年不语扔了1个手榴弹,1个地雷。


    酸奶呦扔了1个手榴弹


    石斛仙子¥*扔了4个地雷


    柒悦扔了3个地雷


    false、甜呐呀、相伴今生、燕珏、翟-詩-瑤? 扔了2个地雷


    21589413 、克林姆、小阿雪 、偏要喜欢您、algja falgj 、suaqkkkkk?、12345 、twilight frontier、samsung 、guo 、_dtx 、36693788 、30440314  、lyon? 、小扈 、君无戏言 、嘉人尔已?? 、yutaの小丸子 、36216751 、光头小丸子、安钮钮 、刘大小姐、陌上梨开、发富彩印包装 、29722336 、pluto 、36424679 、瓜小西儿、柠檬味呀咔吱脆i 、twilight frontier、26968801 、 仔琦呀呀呀、false 、小阿雪 、闹` 、小魔女哈蕾 、小院子、扔了1个地雷


    还有一个显示不出名字的小仙女扔了1个手榴弹


    55、温顺


    江城的九月已然入秋了, 可是酷暑的气温丝毫未退,高温晒得树上的知了咂咂咂闹腾得没完。


    正午阳光充盈, 市图书馆的自习室光线敞亮, 没多少人, 很安静。


    谢随和寂白喜欢到这里来上自习, 因为人少,她不时还可以为他讲讲题, 不会打扰到别人。


    谢随坐在寂白身边,用一柄街上发传单给的广告扇, 有一搭没一搭地为她扇风,驱散炎热。


    她穿着一件碎领的柔软白t恤, 质地非常顺滑, 同样也很单薄, 透过衬衫, 隐约能见她肌肤的色泽, 因为颜色很透, 她内里还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背心作为保护。


    谢随的目光移到了她袖口的位置。


    从他的角度,透过短袖的袖口, 能看到里面的风光。


    她的胸脯宛若微凸的小山丘,在背心的包裹下,显出浑圆的弧形。


    谢随喉结滚了滚,干痒难耐。


    寂白垂着头,专注地解着一道数学题,全然没察觉男孩的旖旎心思。


    她鼻尖缀着莹润的汗珠, 漫不经心道:“谢随,我好热!”


    “这样还热?你什么体质啊。”


    “就是好热啊。”寂白拉了拉自己的衣领:“简直快透不过气了。”


    谢随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她衣领里面飘。


    “哎!”


    他立刻别开了目光,无辜地望着天花板,加快扇风的频率。


    “你说你,这么爱出汗,咱家床单不是每天都要换?”


    “谁家还不开空调啊,再说了,我睡觉又不出汗。”


    谢随嘴角扯出一抹轻挑的笑:“咱们当然是睡要出汗的那种觉。”


    “……”


    寂白哑口无言。


    这个年纪的男孩,一门心思都在想着性.事。


    寂白夺过了谢随手里的扇子,拍了拍他的脑门:“看你的书吧。”


    骚话这么多。


    谢随微笑着,视线落到了自己手里的英文书上,不过翻了几页,便要开始打瞌睡了。


    “你昨晚没休息好么?”


    谢随不自然地闷哼了一声,强打起精神,继续看书,不过依旧呵欠连天。


    寂白见他这样也是没有效率的,索性道:“那你休息一会儿吧。”


    谢随如临大赦,脑袋重重地砸在了桌上,挪了挪身子,紧挨着她。


    “热不热啊你。”


    “不热,靠着小白,我睡得安心。”他蹭着她,像只乖巧的小奶狗。


    寂白无可奈何地捡起了扇子,环过了他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他的背,边看书,边给他扇风。


    谢随靠在她身边,却没有睡,细密柔软的长睫毛垂下来,轻轻地覆着下眼睑——


    “小白,也许我不能和你念同一所大学了。”


    “先不讲这个。”寂白漫不经心说:“先高考,能考多少我都接受,念什么大学都行,但一定要念书。”


    高考是谢随这样出身底层的男孩改变命运最安全的方式。


    “老子真不是读书的料,也完全不感兴趣。”


    谢随舔了舔干燥的唇,沉声说:“如果你一定要我念书,我会为你去做。但是小白,我想过,考个普通的大学,找份普通的工作,一个月拿几千的薪水,或许日子过得安稳顺遂,但那样的我不配站在你身边。”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我知道你不嫌弃。”


    但谢随不想过那种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年少时,谈梦想总是很容易,他宁肯放手搏命,挣一个光明磊落的前程。


    “我赛车挺厉害,最近有个车队在招人,没有门槛,技术好就行,奖金很高”


    寂白的拿着扇子忽然顿住了,不等谢随说完,她用力地拍了谢随的脑袋一下。


    谢随吃疼地叫了起来,捂住了脑门:“什么毛病啊你!”


    “疼吗。”


    谢随不满道:“你说呢。”


    “疼记住了。”寂白板着脸,一字一顿地教训道:“我不许你赛车。”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谢随眸色沉了陈,微怒:“凡事都有理由。”


    寂白也生气了:“要理由是吧!”


    “讲啊!讲不出所以然来,老子”


    她突然亲了他一下。


    下唇的位置,浅浅的一记吻,宛若轻飘飘的鹅毛落下来。


    女孩的唇好软好甜,他的心都快被融化了。


    谢随脸红了,凶巴巴的混账话也被堵在喉咙里,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这个理由够不够。”女孩没好气地用手背揉揉嘴。


    少年变回了温顺的小奶狗,呆了吧唧地倚在她身边,乖乖地摸出了英文书翻开,低声咕哝:“不去就是了。”


    不就是看书吗,看看看!


    为了小白的吻,他觉得自己命都可以豁出去,高考算个屁啊。


    **


    大部分时候,寂白觉得谢随还是很乖很听话的,虽然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脾气跟她犯浑,但即便是犯浑,寂白也觉得他挺可爱。


    那天下午放学,寂白收到厉琛的短信,说关于s大的自主招生考试提纲下来了,问她什么时间放学,给他送过来。


    寂白知道厉琛很忙,他和寂静一样,不仅要兼顾学业,同时还在家族企业里担任要职。


    于是她回道:“我放学之后来找你吧。”


    “也行,我现在在厉氏集团总部,你待会儿过来,到楼下给我打电话。”


    “好哦。”


    放学后,寂白迎着和煦的微风,骑着自行车悠悠地出了校门。很快,谢随骑着山地自行车追上了她。


    “不是回家的方向,去哪里?”


    寂白偏头,见少年穿着黑色体恤短袖,背着斜挎包,已经是夏日里清爽的打扮了。


    “怎么哪哪儿都有你。”


    谢随笑了笑:“等你放学一起走啊。”


    “我现在有点事哦。”


    “做什么?”


    寂白想了想,还是坦诚相告:“我得去见厉琛。”


    谢随的自行车忽然加速,横在了寂白的车前,寂白连忙按下刹车:“干嘛呀,差点撞到你。”


    “你见他做什么?”谢随脸色沉了下来,肉眼可见是不高兴了。


    “厉琛拿到了s大自主招生的考纲,说要给我啊。”


    谢随也没有阻止她,让开了路:“我陪你一起。”


    寂白耸耸肩,觉得让他跟着也没所谓,厉琛是她很好的朋友,也是真心想帮她考上s大。


    厉氏集团总公司在市中心的金融城拥有一整栋高耸的写字楼。


    寂白将自行车停在街道的白线里面,摸出手机给厉琛发了一条短信:“厉琛哥,我到了噢,你在几楼啊,我来找你。”


    厉琛接到短信的时候正在随父亲开会,看到手机屏幕亮起来,他道了声抱歉,匆匆走出了会议厅。


    “不必,你在楼下等我几分钟,我下来找你。”


    寂白和谢随坐在一楼大厅边上的客椅上,谢随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寂白笑着戳了戳他的脸:“摆张臭脸给谁看呢。”


    “不知道。”谢随拍开她的手:“别理我。”


    就在这时,厉琛从电梯里走出来。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衣,外面套着黑色的西服,衬衣工工整整扎在里面,扣子系到顶端,束着他修长的脖颈,看上去既精神又职场,完全已经脱离了少年人的气质。


    或许是男人之间会有某种信息素感应,谢随是明显察觉到了对面男人的威胁。


    他脸色越发冷了下来,站起身,陪在寂白的身边,似在无声地宣誓主权。


    厉琛看到寂白,脸上浮现了温煦的笑意,不过立刻又瞥见了她身边的谢随,深榛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暗涌。


    寂白迎上去,向厉琛问了声好,介绍道:“谢随,你见过的。”


    两个男人眼神交汇,谢随没什么表情,厉琛当然也只是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了。


    “这是自主招生的考纲,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厉琛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了寂白。


    寂白接过文件夹,小心翼翼地装进书包:“好厚一本啊。”


    “复习的时候抓重点,我都圈出来了。”


    “谢谢厉琛哥,真的太感谢了。”


    “对了,这份资料很难得,你你自己看就行了,别傻了吧唧借给别人啊。”


    厉琛不太放心,苦口婆心叮嘱道:“自主招生名额有限,和前途有关的事,你就别太善良了。”


    “嗯,我知道的。”


    他们俩聊天,谢随也没有打扰,独自一个人站在边上,低头玩着手机。


    厉琛晃眼瞥见了他胸口的红绳,那枚温润的白玉观音隐在他衣领缝隙间。


    他的心忽然颤了颤,观音法相的白玉坠多不胜数,但是眼下一点嫣红的垂泪观音却只有这一尊,是厉琛去年参加一场高规格的玉石拍卖会,以高价拍回,想要赠予寂白。


    只是女孩现在还小,又面临高三升学的压力,他不太好表明自己的心意,索性登门造访了寂奶奶,将这枚白玉观音转手于她,说家里几位妹妹,让寂老太挑一位赠予就是了。


    话虽未说明,但寂老太何等精明的人物,自然看得出厉琛的心思。


    家里适龄的女孩就那么几个,寂静心高气傲,跟同样优秀的厉琛是水火难容,寂绯绯又太平庸,也不是厉琛能看得上眼的人,那么也就只剩了寂白。


    寂白性子温雅,懂得收敛,但该展露的时候丝毫不含糊,是个伶俐的孩子,模样在几位姐妹里也是拔尖的。


    厉琛看上她,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当然,寂家几位姐妹,谁能最终拔得“头筹”现在还是定数,厉琛把赌注压在了寂白身上,将来如果能成其好事,他不仅抱得美人归,寂氏集团和厉氏集团强强联合,自然是两家都喜闻乐见的事情。


    寂老太什么都没说,却让几个女孩自行挑选,寂白能选中这块白玉观音,说明两个人是有缘分的。


    厉琛策划了这所有的一切,却独独没有料到,寂白这小没良心的居然会把这枚几乎可以说是厉寂两家“定亲信物”的白玉观音,转手送给了别人。


    厉琛看着谢随脖颈上挂着那枚观音,脸色沉了下去。


    他已经能猜测到,两个人之间或许有亲密的关系了。


    谢随抬头瞥了厉琛一眼,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脖颈,本能地感受到一丝威胁,伸手将脖颈上悬挂的观音放进了衣领中。


    56、疼


    沸腾鼎盛的地下拳击室, 谢随的重新回归令人兴奋。


    经理原本还挺懊恼,上次的跨重量级的冒险尝试, 让谢随洗手不干了。


    没想到时隔几个月, 他居然又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回归的势头, 比他最鼎盛时期还要暴躁,已经连赢数十场, 给经理赚了个钵盆满溢。


    谢随拿到了不菲的佣金,全部存进了给寂白保管的那张银行|卡里。


    他知道, 这些钱对于寂白来说或许不值一提,如果她变成寂静那样的人, 坐拥的江山又何止千万。


    但经历了那一晚的事情, 谢随开始害怕了。


    他无数次在午夜惊醒, 背上被冷汗侵湿, 他梦见寂白被人戳了带血的针头, 感染了艾滋病, 他甚至还梦见了她的死亡……


    他不能坐以待毙,这些用命挣来的钱, 都是他的筹码,他会站在女孩的身后,如果情况真的不容乐观,他就用这些钱,带她走!


    女孩说过,她会愿意跟他走的


    谢随苦心孤诣地为他们筹谋着一个有希望的未来。


    vip包厢的单向透视落地玻璃前, 厉琛穿着整束的白衬衣,深榛色的眸子凝望着拳击场的休息座。


    少年穿着黑t坐在椅子上休息,他刚刚打完了一场下来,胀鼓鼓的手臂肌肉还有些充血。


    他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着什么。


    厉琛以为他摸手机,却没想到,少年摸出来的不过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口袋英语单词本,在等待下一场的琐碎时间里,他居然认认真真地开始记单词了。


    经理见大boss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谢随身上,他不由得解释道:“这孩子今年高三了,说要考个好大学,这不,难得来一次,我尽可能给他多安排几场,省得他来回跑,耽搁时间。”


    厉琛见少年学习的时候,会无意识地摸出颈下悬佩的白玉观音坠,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很刺眼,厉琛简直有种想把他脖子拧断的冲动。


    “他下一场对谁?”厉琛面无表情地问。


    “朱凯,也是我们这里的王牌选手了,呼声很高,跟谢随对上,还是很有看头的。”经理兴奋地说:“厉总,要不要投一注玩玩?”


    厉琛冷笑:“行啊,我押二十万,赌朱凯赢。”


    “要不还是押谢随吧,赢的可能性更大。”经理好意提醒:“谢随那小子,真他妈老天爷赏饭吃的,爆发力太强了。”


    厉琛睨了经理一眼,经理立刻噤声,转身走出了vip贵宾包厢,低声叨叨道:“行吧,您高兴就好。”


    “等下。”厉琛忽然叫住了他:“上批剩下的货还有吗,给朱凯拿一包。”


    经理诧异地回头:“厉总,上次警察来查抄,关了好几个同事,那些家伙输了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要是让他们看出来选手吃了药,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子,咱都说好了能不用那个就尽量不用啊。”


    “让你去就去。”厉琛面无表情道:“跟朱凯说,赢了,这20万归他。”


    经理心头“咯噔”一下:“厉总,这样对谢随太不公平吧。”


    厉琛冷笑:“公平这种东西,不是给他那种人准备的,告诉朱凯,给我往死里揍。”


    **


    比赛开始前二十分钟,朱凯把谢随叫到了无人的更衣室,鬼鬼祟祟对他说:“随哥,等会儿比赛,你让让我行不。”


    谢随脱了t恤,穿上黑色工字背心,冷淡地拒绝:“不行。”


    朱凯连忙挡住他:“是这样的,有个大老板二十万买我赢啊!说我要是赢了,二十万归我,这比我打二十场挣得还多啊!谢随,帮帮忙,大不了我分你五万,行不。”


    “给你二十万?”谢随皱了皱眉:“这冤大头这么看好你?”


    “嘿,随哥,帮帮忙吧,这场我非赢不可啊。”


    “老子不打假拳。”


    朱凯急了,连忙追上去,堵在门边:“谢随,我跟你对半分,行不!”


    谢随漫不经心道:“这种自砸招牌的事,你就算给我一百万,我也只有两个字——不行。”


    在场的这些所谓的客人,都是拳击爱好者兼职狂热赌徒,因为关系到切身利益,一旦被发现是在打假拳,那就是身败名裂的黑历史,这辈子都别想再吃这碗饭了。


    谢随当然不可能同意朱凯的请求,而朱凯又如何不知道,吃药就跟打假拳是一样的性质,要是被发现,后果很严重,但是这二十万的诱惑,宛如悬在他眼前的毒苹果一样。


    二十万够他拼命打多少场了啊!


    既然他不吃软的,那就只有硬碰硬了……


    上场前,丛喻舟在场子里兜了一圈,然后坐到谢随身边,低声对他说:“朱凯这状态,看样子是来势汹汹啊。”


    谢随抬头瞥他,发现他脸色泛着不自然的红,眼睛也有些充血,跟刚刚更衣室的镇定模样判若两人。


    他以为是朱凯为这二十万太过兴奋,并没有想太多。


    直到上场以后,谢随才渐渐意识到情况不妙,朱凯每一拳的爆发力和他以前的水平几乎判若两人!他在极速消耗着体力,但同时,凌厉的拳头宛如雨点般密集地落在谢随身上。


    第一回合就把谢随打得趴在地上支不起身子。


    整个场子都快炸了。


    或许别人站得远感受不出来,但是在较量中,谢随能察觉到朱凯状况的不对劲,他就像野兽一样,几乎是拳拳致命,而且控制不住地那种,最后那一记重压,如果谢随没有躲过去,肝脏都会被他打爆。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只有一个原因嗑药了!


    朱凯走到谢随身边,将他抓起来,重重丢在地上,谢随顺势勾住他的脚,将其反制。朱凯眼睛已经充血,变得血红一片,看上去就跟开了挂的超级赛亚人似的,直接把谢随掀翻,抓起他的脑袋,狠狠地撞在地上。


    谢随头晕目眩,整个人好像都要飞起来了。


    不过谢随也不是吃素的,丰富的临场经验让他躲开了朱凯致命的几拳攻击,而他的拳头落到朱凯的身上,对于他而言痛觉感受好像并不是那么的强烈。


    和一个感知不到痛的疯子打,谢随落于下风。


    丛喻舟疯了一般地大喊:“你他妈吃药了是不是!”


    此言一出,场子里绝大部分买谢随赢的客人跟着就疯了,几个激动的冲上场抓着朱凯衣领道:“操!真他妈吃药了!”


    “骗子!!”


    “妈的!还钱!”


    ……


    谢随晕头转向地扶着拳击场的护栏边缘,眼花缭乱,一动也动不了。


    丛喻舟被激动的人群拦在十几米开外的场下,根本无法靠近他,只是大喊着:“让开,让我过去,谢随你怎么样啊!”


    谢随倒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只是刚刚那一场悬殊的较量将他的体力消耗殆尽,他虚弱地倒在了地上,感觉周围嘈杂的吵闹声渐渐离他远去了,耳膜像是被人剜去了一般,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共振。


    世界,变得非常安静。


    这时,他隐约感受到,有人站在了他的面前,站了很久,可是他却没有一丝力气抬头看他。


    有一双冰凉的手,落到了他的脖颈上,轻轻地游走着隐忍又克制,仿佛下一秒,就要拧断他的脖子。


    谢随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尝试着支起身子。


    可是地面就像磁铁一样狠狠地吸附着他,他只能勉力抬起眼皮。


    隐约间,他看到一双被擦拭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那人从他脖颈上扯下了红绳,将白玉观音在他眼前晃来又晃去。


    观音佛面,慈悲地地注视着倒在地上的他


    谢随用尽全身的力气,伸手想去抓,可是抓到的却是一片虚无,他拳头握紧了,用力地嘶吼:“还给我!”


    男人站起了身,轻蔑地俯视着匍匐在地的谢随。


    他踩住了他的手,用力地碾了碾。


    **


    当谢随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医院的住院病房不够,他被安排在了走廊的床位上,左手挂着水。


    谢随睁开眼,本能地摸了摸胸口,胸膛处空空如也。


    他猛地坐起身,扯掉了手上的输液管,跌跌撞撞地便要离开。


    蒋仲宁正坐在小椅子上玩游戏,见谢随这一醒过来就要逃,他连忙拉住他:“随哥,哎,你跑什么啊!这里是医院。”


    “我的玉”谢随哑着嗓子说:“有人抢了我的玉。”


    蒋仲宁拉不住谢随,恰逢丛喻舟拎着药上楼,见状连忙跑过来,跟蒋仲宁一起将谢随按在床上。


    “这次侥幸避开了重要部位,没什么事,就是虚脱了,但你别瞎折腾,我去叫医生来重新给你输液!”


    其实不算侥幸,谢随闪躲是很有技巧的,朱凯的拳头落下来也都是落在他硬邦邦的腱子肉上,不会伤及内脏。


    谢随一把攥住了丛喻舟衣领:“有人趁乱拿走了我的玉。”


    “什么玉啊?”


    蒋仲宁解释道:“就是他总挂脖子上,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一刻也舍不得摘下来的那个观音菩萨。”


    “操,看那块玉的成色,老值钱了吧!”


    蒋仲宁道:“值不值钱倒还另说,那是小白送给他的‘定情信物’,随哥就是把命丢了,也不敢把那块玉丢了啊!”


    谢随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牵扯着五脏六腑生生作疼,背都疼得躬起来了。


    丛喻舟连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说道:“甭着急,下午我们去拳击室走一趟,把监控调出来,谁拿了自然一清二楚。”


    蒋仲宁也劝道:“幸好今天周六,随哥,你趁周末好好养伤吧,争取周一前出院,不然这事在小白那儿就真的兜不住了,今天早上她还给你打电话,我都没敢接。”


    谢随稍稍冷静了一下,抓起枕头边的手机。


    还好,只显示一个未接电话,下排是她发来的短信息——


    “懒猪,快起床啦!”


    谢随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单手给她回信息。


    不经意间手腕一阵刺疼,护士在给他重新扎针输液。


    “小白,我起来了。”


    “下午市图书馆约吗?”


    一般而言,谢随不会拒绝寂白的主动邀约,但是这次不拒绝也不行——


    “我下午有点事。”


    “咦,做什么啊?”


    丛喻舟和蒋仲宁一人一边,坐在他身畔窥屏,瞎出主意道:“说跟我们打篮球吧,就算小白问起来,我们也能给你圆。”


    谢随的指尖顿在屏幕上方,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个谎言就势必要用另一个谎去圆,就像连环扣,没有尽头。


    谢随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对她说谎,说谎很伤感情的。


    思考了片刻,谢随凶巴巴地回了她一行字:“你管老子做什么!”


    **


    丛喻舟和蒋仲宁看着谢随发完这句话,目瞪口呆。


    随哥真他妈刚啊。


    谢随将手机扔床上,烦闷地用双手抱住了头。


    妈的,心都在滴血。


    那句话发出去之后,寂白就再也没有回过了,显而易见是生气了。


    谢随也没有给她打电话,她太聪明,打过去聊不到几句,她肯定什么都套出来。


    算了,等这两天过来,再想想怎么弥补。


    “有镜子吗?”


    “放心,脸上没挂彩。”丛喻舟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不过你身上就看不下去了,青一块紫一块。”


    谢随看着自己的脸,确认了没有挂彩,这才稍稍放心些。


    身上的伤不重要,小白又不会扒他衣服,等到该扒衣服的时候,这些小伤早就好了。


    “你别不放在心上,好好养伤啊。”


    “知道了。”


    ……


    下午,丛喻舟和蒋仲宁去了拳击室,问经理要监控视频,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经理并没有给他们,说的是他没有调监控的权限。


    谢随放下电话,起身抄起自己的外套,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医院走道。


    护士看见他又拔了输液管,急忙道:“哎!你这个病人怎么回事,你跑什么啊。”


    谢随冲出医院直接打车去了拳击室。


    拳击室设置在地下酒吧里,客人们可以边看比赛,边喝酒,跟所有酒吧一样,白天这里并不会营业,工作人员寥寥无几。


    谢随熟门熟路地走到二楼,进了经理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丛喻舟和蒋仲宁正跟经理闹着——


    “随哥被扒了,看个视频怎么了啊。”


    “对啊,就算是顾客丢东西了,还可以看视频呢!怎么我们就看不了啊。”


    谢随因为体力虚脱,精神状态极差,走到办公桌前,重心不稳险些摔跤。


    丛喻舟眼疾手快扶住他:“你怎么来了!”


    谢随单手揪住了经理的衣领,沉声道:“我要看监控。”


    经理很怵谢随的,好言劝道:“那个先放开我嘛,有话好说。”


    丛喻舟也劝谢随道:“你先别冲动,冷静一下。”


    谢随根本不可能冷静,他只要一想到他的玉被别人拿走,说不定很快就会被转手卖掉,他快要疯了。


    “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朱凯不是嗑药了吗,后来场子闹起来,阵势还挺大,所以那段监控被删了,不是怕警察盘查嘛,小随你是知道的,闹到局子里事情就麻烦了,所以理解理解。”


    蒋仲宁拉了拉谢随:“不是没有道理,咱们要不想想别的办法。”


    谢随的手松了,经理挣开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对嘛,你们也都是学生,不要像社会上那些人一样动不动就动拳头,你们是知识分子啊。”


    男孩们懒得理他,拉着谢随出了拳击室,来到马路上。


    丛喻舟说:“这样,先送随哥回医院,这几天咱们多叫几个兄弟,每天都来这边问,当时场子里那么多人,肯定有人看到。”


    “是的,丢不了,咱们就算把江城翻个个儿,肯定能找到!


    谢随倚靠在墙边,思绪都已经涣散了,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天女孩把白玉观音送给他时说的话——


    “谢随,你要平平安安的哦。”


    平平安安。


    谢随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


    晚上八点,市图书馆,寂白打了个浅浅的呵欠,揉了揉涩涩的眼睛。


    学习了一整天,有些疲倦,她收拾了桌上的书本准备离开。就在这时,白玉观音被人递到了她的手边。


    她没好气地说:“不接受道歉,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对方一直没有说话,寂白抬起头,发现来的人不是谢随,而是厉琛?


    她诧异道:“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厉琛平静地说:“我捡到的。”


    “捡的?”


    寂白傻了。


    “我看着这玉眼熟,像你以前佩戴过的那一枚,你看看是丢玉了吗,还是只是相似。”


    寂白接过观音仔细地打量着,白玉的观音多不胜数,可不是所有的观音法相眼下都有血色瑕疵,这枚玉坠就是她送给谢随那枚。


    谢随不会把她的玉乱扔,除非是出事了!


    寂白顿时紧张了起来:“厉厉琛,这是你在哪里捡到的!”


    “你别紧张,我投资了一个地下拳室,这是拳室的工作人员打扫卫生的时候捡到的,我当时正好也在,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还把这么贵重的玉丢在那里。”


    寂白想起今天早上谢随糟糕的态度,想必是他又去了拳击室。


    她的脸色瞬间惨淡了。


    “这个是我送给朋友了,可能是被他弄丢了。”


    厉琛摇了摇头,拾起白玉把玩着,柔声说:“能这般轻易便弄丢了你送的东西,说明那个人并没有将你放在心上。”


    寂白的心神颤了颤,抬头望他。


    厉琛那深榛色的眸子里透出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他将玉坠重新挂在了寂白的脖颈上。


    女孩低着头,微抿着唇,看起来似乎有点受伤。


    但这般感伤的神情,令厉琛心底升起一种想将她据为己有的欲望。


    她真的很美,任何男人看见她,都会忍不住想要占有她。


    厉琛能够理解,那个少年为什么可以为她不顾一切,玩了命地挣钱。


    她现在还未长开,一双碧波秋水的眸子看他一眼,都能令他心摇神漾,若是再大些,花苞彻底绽放,怕是不知道会成为多少男人觊觎和疯狂的对象。


    见寂白不讲话,他缓缓道:“将观音留在那种污浊的地方,是一种亵渎。”


    寂白手里的拳头攥紧了,良久,她沉沉道:“不是的。”


    “嗯?”


    “不是你说的那样。”寂白咬着下唇,用力地说:“谢谢你把玉还给我,但他不是你说的那样,观音也不会因为人世间的污浊和苦难而感到被亵渎,你说错了。”


    厉琛没有想到,寂白对谢随竟如此信任,他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高中生谈恋爱,说到底不过是玩玩而已,甚至连爱情都算不上。


    他本来是没有放在心上,可


    “厉琛,谢谢你,我先走了。”寂白冷冷地说完,转身离开了图书室。


    厉琛望着她的背影,深邃的眸子里暗流涌动。


    他当然不会知道,寂白经历了两世的谢随,那个少年不仅对她有情,还有义


    寂白对谢随的了解,远甚于他人,所以她不会因为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心生罅隙。


    尽管如此,寂白隐隐担忧了起来。


    她没有给谢随打电话,而是摸出手机拨通了蒋仲宁的号码,什么话都还没说,蒋仲宁便紧张了起来。


    “那个,小白啊,有事吗?”


    “我跟谢随在一起,他丢东西了很着急,问你有没有招。”


    寂白知道几个男孩成天搅在一起,应是消息互通,丛喻舟心眼多,但蒋仲宁就要简单很多,所以她给他打电话,含糊地问了丢玉的事。


    果不其然,蒋仲宁诧异地问:“什、什么么?你知道了?谢随还叫我们不要说呢,他自己先绷不住了,哎,我和丛哥不是在拳击室打听来着吗,不过当时局面太混乱了,看到的人不多,总之,你让随哥别着急,安心养伤,有消息了我们再通知他。”


    “……”


    “喂,喂小白你在听吗?”


    寂白声音平静地问:“哪家医院?”


    蒋仲宁傻了。


    **


    医院床位紧张,谢随伤势不算太严重,今晚过了应该能出院,因此被安排在走廊的床位。


    空荡荡的走廊里同样还还有好几位病人,呻/吟声和呼噜声交织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谢随躺在病床上,枕着手臂,另一只手拎着英语单词本,心里琢磨的却是怎样把他丢的东西找回来。


    想了半晌,没有想到特别好的办法,他决定明天再去拳击室问问,肯定有人看到是谁拿了玉。


    耳边,枕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谢随一按下接通键,蒋仲宁夸张的大嗓门便炸了:“卧槽!谢随你快跑!”


    谢随皱眉,将手机听筒拉远了些:“闹什么?”


    “随哥,我不是故意卖你的!小白太鸡贼了,现在她已经杀过来了,你你还是躲躲吧。”


    蒋仲宁话音刚落,谢随便看到不远处的拐角,女孩背着书包走了过来,正向值夜班的护士打听,随后,护士指了指谢随所在的方向。


    女孩转头便望见了他。


    她面颊绯红,看样子是一路跑来的,看到他,她轻轻咬住了下唇,那双剔透的眼睛湿漉漉的,责怪有,但更多的是心疼。


    谢随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在见到寂白的那一瞬间,忽然平静了不少


    他将英语本放在枕边,穿上一次性拖鞋,缓慢地支着身体站起来。


    而女孩远远地看了他几秒,愤愤地转身,用力按下电梯按钮,离开了。


    谢随重新坐在床上,低下了头,心里有点酸涩,也有点委屈。


    她生气是应该的,就不该来看他,他把她送的玉都弄丢了,她最好这辈子都别理他了。


    谢随捂了捂胸口,重新躺了下来,黑漆漆的眼瞳凝望着天花板,努力平复着心里翻涌的难受。


    二十分钟以后,电梯“叮”的一声响了,轻缓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然后停在了他身边。


    谢随抬头,看到女孩站在床边,紧抿着唇,敛着眸子看他。


    “吃饭了没。”


    “没。”


    “饿不。”


    “饿”


    他喉结艰难地滚了滚,坐起身来,乖巧地坐在床边,时不时看她一眼,捏捏她的衣角。


    满心忐忑。


    寂白一言未发,将口袋放在床柜边,取出了热气腾腾的乌鸡粥和几盒小菜。


    看到谢随的右臂还在输液,寂白索性拎了勺子,舀起热雾腾腾的粥放到嘴边轻轻吹拂。


    “张嘴。”


    谢随现在食不知味,机械地吞咽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只凝视着面前的女孩。


    “小白”


    “小白现在很生气,你最好别讲话。”


    寂白用勺子捣着碗里的粥,找到鸡肉块,吹了吹,然后板着脸喂给他。


    “饱了吗。”


    “不知道。”


    寂白喂给他一勺,他便咽一勺。


    寂白放下了碗,闷声说:“晚上别吃太多,快睡觉。”


    “哦。”


    “睡啊。”


    谢随怔了怔,机械地躺了下来,手还攥着她的衣角,感觉自己像个傀儡似的,完全没有脾气的。


    “等你伤好了,我再找你算账。”寂白躬下身,仔仔细细给他捻好了被单。


    谢随攥着她衣角的手,忽然用力。


    女孩重心不稳,跌进了他的怀中。


    “哎”


    谢随紧紧地抱住了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将她缠进怀中。


    “我再也不会去拳击室,再也不会让自己受伤。”


    他呼吸急促,语气恳切:“小白不要生我气,好不。”


    “真的不去了?”她抬眸望他,目光里带了一点希冀。


    “我保证。”


    寂白是相信谢随的,从蒋仲宁的描述中,寂白也知道这次谢随是真的尝到苦头了。其实本来也没有多气,她就是心疼,疼他的生活这般艰辛,疼他所受的皮肉之苦。


    “谢随,我说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的重生没有意义,所有的努力也没有意义!


    “谢随,你必须、必须要听我的话。”


    谢随听完这句话,怔了几秒,忽而间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温热的唇压了下来。


    寂白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唇很软,却很烫,贴合着她,胡乱地吮吸着,他甚至动了舌头,想要敲开她的贝齿。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这样深入地接吻,而且还是以这样暧昧的姿势。


    寂白面红耳赤,脑袋不停地左右闪躲,可是男孩死死箍着他,令她半分动弹不得。


    安静而昏暗的走廊里,只有女孩低沉沉的呜咽声。


    寂白羞得想哭了,他明明做错了事,却还要这样对她真的太坏了!


    “谢、谢随,你松松开”她说不出完整一句话,她被他滚烫的唇舌堵住了呼吸,感觉快要窒息了。


    他的舌尖轻缓地舔舐着她的唇瓣,又啃又咬,又温柔又粗暴,乐此不疲。


    她伸手胡乱地推打他,只听谢随发出一声闷哼:“疼”


    于是女孩连忙缩回手,不敢再胡乱触碰,生怕碰着他的伤口。


    她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天旋地转不知过了多久,寂白感觉唇都麻木了,身体被他桎梏在怀里,软绵绵的,轻微地颤栗着。


    她神情有点懵,谢随用鼻翼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小白,我听你的话。”


    哪怕刀山火海,赴汤蹈火,他都甘之如饴。


    57、闭嘴


    这次谢随是真的学乖了, 寂白将失而复得的白玉观音重新戴到他的脖子上,他小心翼翼地将吊坠放进自己的衣领里, 发誓就算是把命丢了, 也绝不会再把这块玉弄丢了。


    寂白惩戒性地捏了捏他掌心肉, 说这是什么话, 一块玉而已,送给你的目的就是保佑平安。


    谢随温顺点头, 记住了女孩的嘱托。


    他不会再去拳击室了,要挣钱途径有很多, 谢随相信只要自己肯努力,运气应该也不会太差。


    至于那块玉, 他从寂白只言片语里, 知道是从厉琛手里得到的。


    蒋仲宁说那个拳击室的最大投资人就是厉琛。


    谢随根本不信他说的什么被清洁人员捡到给他的话, 虽然当时他被揍得七荤八素, 但好歹意识还在, 他清楚地记得是有个男人从他身上夺了玉, 还踩了他的手。


    想来应该就是厉琛没错。


    朱凯说有人押他赢,赢了给他二十万, 必定也是厉琛所为,目的就是为了教训谢随。


    看来谢随对他的敌意并非单方面,雄性生物之间总有奇妙的信息素感应,情敌的身份,坐实了,两个男人相互看不惯对方。


    谢随每天看着寂白翻阅厉琛给她的那些资料, 心里挺不爽,狗爪子伸过去,拍在女孩的课本上。


    “就那么想考s大?”


    “废话。”寂白刨开他的手:“s大是名校。”


    谢随眼角微弯,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因为s大有那谁吧。”


    “……”


    寂白无语至极,平时吃吃陈哲阳或者别的阿猫阿狗的醋就算了,厉琛这么远的醋他都吃。


    她伸手轻拍了拍谢随的脸颊:“某人是醋缸吗。”


    谢随绷着面子,还是死不承认:“这辈子都不可能吃醋。”


    寂白笑而不语,继续看书,良久,谢随偷偷把脸递过去,搁在她的教辅书前,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少年睫毛是真的很长,五官英俊漂亮,看得她心痒痒的,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他就跟条温顺的大狗似的,还蹭她的手。


    “谢随啊,你要是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谢随闷哼:“这辈子都不可能变乖……”


    他话说一半不说了,感觉好像一直在打脸。


    寂白摸到他的下颌,轻轻地刮了一下:“你乖乖地跟在我身边,让我保护你。”


    “你保护我?”谢随躲开她的手:“老子还当不当男人了。”


    “等你先长大再说吧。”寂白笑着说:“长大了才是男人。”


    谢随皱眉嘟哝了几句,继续看她在草稿纸上画抛物线图形,突然道:“你说的那个什么继承人,我觉得不太靠谱。”


    寂白好奇地抬起头:“怎么会这样想?”


    谢随差点就要说那天遇到寂静的事了,但他还是忍住,不想吓到她。


    “任何事,收益和风险都是成正比的,你想要坐拥无尽的财富,势必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谢随坐直了身子,严肃地说:“我能给你未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但你要相信我。”


    寂白听着少年信誓旦旦地说要给她未来,心跳情不自禁地加速了。


    少年那漆黑的眼底,仿佛包蕴着一整个浩瀚星辰的光芒。


    寂白用力点头:“谢随,从始至终我都相信你。”


    重生一世,或许有遗憾、有不甘,但面前这个在一点点努力改变的少年,他是她唯一的圆满。


    **


    谢随已经改好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暴躁了,但是他也绝没有可以容忍别人随意算计自己的好脾气。


    s大僻静的花园里,谢随找厉琛算账去了。


    当厉琛看到那条红绳重新落到谢随的脖颈上,眼底的冷意相当明显。


    谢随似乎是有意与他示威,白玉观音被他从领口取出、挂在胸前,温润的白玉泛着明晃晃的日光,令厉琛感觉无比刺眼。


    谢随上前拎住他的肩膀,将他重重扔墙上,冷声道:“抢我的东西,转头跟我女朋友告黑状,厉总你真他妈闲啊。”


    谢随一身凶悍的野气,跟厉琛这种正人君子的书卷气截然不同。


    厉琛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望着他冷笑道:“这才几天,身上的伤都好了?”


    这话问出来,很明显已经承认了朱凯嗑药打拳的事跟他有关。


    “跟老子玩阴的。”谢随眼角泛出冷意:“看上我女朋友了,是吧。”


    厉琛脸色沉了下来,轻哼:“女朋友,你配吗?”


    谢随走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老子不配,你配,那你去问问她,乐不乐意甩了我这么个穷小子,跟厉氏集团的小太子好。”


    他拍脸的动作相当挑衅,不过论及身手,厉琛绝对干不过谢随,且蒋仲宁和丛喻舟也在侧,目前是一对三的情势,他只能容忍了谢随的冒犯。


    “高中生谈恋爱,你真以为我会放在心上?”


    厉琛指了指远处cbd商务中心最高的那栋写字楼:“寂氏集团的继承人,那栋楼最顶层的办公室属于她。”


    他轻蔑地看着谢随:“你又算什么东西,你连站在她身边都是一种玷污。”


    谢随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猛地一拳砸在厉琛的脸上。


    厉琛被巨大的力道带得翻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谢随出拳很猛,他感觉到自己后牙槽好像都已经松动了,还不等他站起身,谢随走过来,一脚踩住了他的手,用力碾了碾。


    正如那日厉琛这般碾轧他的手,谢随其人,从来睚眦必报。


    厉琛嗓音里发出一声闷哼。


    丛喻舟和蒋仲宁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走到谢随身边,防着他搞出人命来。


    谢随冷漠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厉琛,正如他当初站在他身前,轻蔑地睥睨着他一样:“我不算什么东西,没钱没势,但命硬,拳头更硬,你既然搞不死我,就只能被我搞死。”


    猛的几拳落在厉琛身上,打得厉琛都快吐血了。


    丛喻舟连忙上前拉住了谢随。


    “谢随,就这点本事吗。”厉琛趴在地上,扯出一丝冷笑:“用暴力解决问题。”


    “你把这叫暴力?”谢随蹲下身,面无表情地睨着他:“未免太轻松,这几拳不过还你算计我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寂白有野心。”厉琛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强撑着膝盖站起来:“但她想要的那个位置,只有我能帮她。恰恰相反,如果寂老夫人知道她钦定的未来继承人和你这样的家伙在一起了,她会怎么想?你的存在,永远是她身上的污点。”


    谢随耐心地等他讲完,然后平静地问:“厉琛,你对小白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似乎把厉琛问住了,在他的记忆中,小时候的寂白害羞而怯懦,很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但那日在年会上见到她,她拉奏大提琴,技惊四座,温雅而从容,言谈举止落落得体。


    厉琛惊艳了,没想到那个柔弱的小女孩,竟然蜕变得如此自信而优秀。


    谢随问他了解她多少,厉琛不知该如何回答,高中时期,他早早地修完了课程,随家中长辈出国游学了一段时间,增长见识。


    寂白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内心


    “我不需要了解她,我选择的是寂氏集团的继承人,而她拥有这样的身份,很多事情别无选择,就算你追到了她,这也不代表你们有未来。”


    “你知道小白最讨厌什么?”


    厉琛当然不知道。


    谢随轻抚着胸口的白玉观音,望向厉琛,沉声说:“她最讨厌成为别人的附属品,讨厌被人操纵。所以,不是我追到她,而是她选择了我,选择了有我的未来。”


    厉琛脸色微微变了变。


    就在这时,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忽然跑到厉琛面前,张开双臂护住了他:“我不准你欺负哥哥!”


    谢随看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眼神里划过一丝惊诧。


    “小意,你怎么来了?”


    厉琛也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会跑到他的学校。


    “我刚刚放学,和一起哥哥回家啊。”厉小意凶巴巴地望着谢随,伸手打他:“坏人!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哥哥!”


    谢随没有对小孩动手,倒是蒋仲宁走过来,将小孩拉开:“你个小屁孩,瞎凑什么热闹。”


    厉琛连忙将小男孩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对谢随道:“我弟弟跟这件事没关。”


    “我还不至于对小孩动手。”


    揍也揍了,该说的话也说明白了,谢随懒得再和他废话,便转身离开了。


    他听到身后的小孩问厉琛:“哥哥,他为什么要欺负你啊。”


    厉琛回答道:“他没有欺负我,我们在聊事情。”


    蒋仲宁和丛喻舟连忙追上谢随。


    “算便宜这小子了。”蒋仲宁愤愤地说。


    “江湖道义,不能当着小弟的面,揍人家大哥。”


    “算他运气。”


    谢随忽然顿住了脚步。


    蒋仲宁和丛喻舟不解地看着他:“随哥,怎么了啊。”


    良久,谢随回答:“那小孩是我弟弟。”


    **


    大排档里,丛喻舟点了几杯啤酒,蒋仲宁已经开始嗑瓜子了。


    边嗑瓜子边听人家狗血的家事,有点过分了啊,丛喻舟虽然这样想,但还是从蒋仲宁手里抓了一把瓜子,也跟着磕了起来。


    谢随也是刚刚看到那个小男孩,才反应过来自己母亲程潇所谓的嫁入豪门,原来是嫁到厉家。


    豪门是真豪门,难怪她这般忌讳谢随的存在。


    谢随回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程潇会给隔壁邻居婶婶钱,让她帮忙照顾谢随,却从不会来看他。


    谢随初中以后就知事了,明白自己是母亲的累赘,要强的他拒绝用程潇一分钱,也不愿寄人篱下,宁可自己去餐厅后厨帮忙洗盘子,自己养活自己。


    这些年社会底层摸爬滚打,他什么都做过,酒吧当过安保,给人当小弟打架,后来学会了打拳,一开始总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但他很聪明,招数一学即会,自己摸索,慢慢地身子骨长了起来,骨头硬了,拳头也有力量了,他再也没输过。


    而这些,程潇从来不闻不问。


    谢随从来没当她是自己的母亲,她的小孩,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蒋仲宁表情很高深:“原来你和厉琛有共同的弟弟啊,你们完全已经不是单纯的情敌了,这关系真的牛逼。”


    丛喻舟思忖了片刻,忽然说道:“原谅我的关注点偏离了,我只想问,厉琛不是厉氏集团唯一的太子爷吗?”


    “对啊,拳击室的人都这样说,厉氏集团的小厉总,唯一的太子爷。”蒋仲宁道:“不过你干嘛问这个。”


    “我阴谋论一下啊,那小孩是谢随的亲弟弟,也是厉琛的亲弟弟,你说他长大了会不会威胁厉琛继承人的位置啊。”


    “卧槽,你太狗血了吧,你以为是争夺皇位的宫斗剧呢。”


    谢随缓缓抬起那双浅咖色的眸子。


    他想到了那晚深巷里狼狈的女孩,那枚带着hiv病毒的针管,还有寂静习以为常的神情


    现实不是电视剧,但现实比电视剧狗血多了。


    **


    周末,校篮球馆。


    谢随和朋友们正在为下周的年级篮球赛做准备,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了,谢随他们几个虽然成绩上总体比不过重点班那些小学鸡,但是这种体育运动从来都是他们的天下。


    谢随班级正好对上陈哲阳的班级,他势必给他点厉害瞧瞧。


    谢随一个三分上篮,潇洒地重重落地,接球的间隙,丛喻舟忽然低声对他说:“看门边。”


    门边站着一个穿牛仔背带裤的小男孩,正鬼鬼祟祟的朝着他们这边探头探脑。


    见谢随望过来,小男孩连忙背过身去,躲在墙后。


    “那小孩,是不是厉琛他弟弟。”


    谢随扔了篮球,朝着小男孩走过去。


    小男孩见他过来,拔腿就跑,谢随三两步追上他,单手揪住了他的后衣领。


    厉小意手舞足蹈,喘息着说:“哎呀!你这个坏哥哥,放开我!”


    “坏哥哥?”谢随冷笑着放开了他:“谁他妈是你哥哥你就乱叫。”


    厉小意往后退了两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动作倒是和厉琛一模一样。


    这种富裕家庭养出来的小孩,都还挺精致讲究。


    厉小意嘟着红润的唇,表情别扭:“我才不喜欢你这样的哥哥呢。”


    不得不说,这小孩长得很漂亮,皮肤白皙莹润,跟个小瓷娃娃似的。


    谢随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他这么精致干净,那时候他穿着脏兮兮的旧衣服,脸上经常粘着泥土。


    “小孩,你多大?”


    “我今年小二了。”厉小意回答:“小学二年级。”


    “小破孩。”


    厉小意稚声稚气问谢随:“你那天为什么欺负我厉琛哥哥?”


    “怎么,给你哥报仇?”谢随抱着手肘睨着他:“你这小胳膊小腿,一折就断了吧。”


    厉小意防备地往后退了退,解释道:“我不给他报仇,我找你是有别的事。”


    他说着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谢随看:“你就是照片上的人吧。”


    谢随接过那张皱巴巴一寸证件照,那是他高一入学的时候拍的照片,照片里他穿着那件泛旧的蓝色t恤,理着当时挺流行的小平头,眉骨深邃,五官硬挺明晰,黑漆漆的眸子透着一股轻狂不羁的味道。


    “这上面的人是你吧。”


    “小孩,这是哪找出来的?”


    “我妈的柜子里。”厉小意目不转睛地盯着谢随,观察他的表情:“我很久以前听家里的仆人闲聊说过,我妈很久以前还有个儿子,不过后来有了我,就不要那个儿子了,所以是你吗?”


    谢随想起来,当初入学的时候,程潇女士来给他办过入学手续,兴许这张证件照那时候遗落在她哪里了。


    “鬼扯。”谢随懒得和他废话,转身要走。


    “等一下。”厉小意连忙拉住谢随,神秘兮兮地问:“你真的是我另一个哥哥吗?我只想弄清楚这一件事情。”


    谢随将照片塞进了自己包里,伸手推开了他的小脑袋:“不是,别来找我了。”


    厉小意不依不饶地追上去,揪住了谢随的衣角:“我觉得就是呢,你看看我,我跟你有点像吧。”


    谢随被他缠得有点窝火了,回头按住他的肩膀,沉声说:“你哥不是我,他现在坐在厉氏集团办公室里,懂吗。”


    兴许是被他眼角泛出的狠戾之气吓到了,厉小意惊恐地点了点头。


    谢随放开了他,叮嘱道:“以后别来找我,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厉小意踟蹰了片刻,说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谢随不耐烦地说:“快滚!不然老子揍你了。”


    “……”


    厉小意看着还是个挺执着的小孩,他跑到谢随前面,挡住他的路:“那天你自己说的,不会对小孩动手。”


    谢随被他磨得有点烦躁:“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知道真相,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


    “不是!快滚。”


    “你凶什么凶,不能好好说话么。”小孩撇着嘴走过来,打了谢随一下。


    “小孩,你别逼我,老子除了对女朋友不还手以外,其他人”


    厉小意又轻轻打了他一下,理直气壮说:“如果你真的是我哥,那你也不能对我动手。”


    谢随:……


    他快被这小孩烦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喂!你干嘛!”


    寂白大步流星走过来,挡在谢随面前,冲厉小意凶巴巴道:“你欺负我男朋友啊。”


    厉小意看着面前的漂亮大姐姐,眨了眨天真无邪又无害的清澈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我欺负他?”


    这实力相差也太悬殊了吧。


    谢随觉得有点好笑,心里还挺是那么一回事,他索性抱着手臂看他媳妇儿手撕小朋友。


    寂白是实力护犊子,才不管实力差距悬不悬殊,不满地问:“小孩,你打他干嘛?”


    “我”


    厉小意结结巴巴解释道:“我只是有事情要问他,可是他不配合。”


    “不配合你就打人么。”寂白教训道:“他不是真的怕你,只是不会和你计较而已,但是你不能仗着自己是小孩就随便欺负人,小孩也要讲道理,你看看他这胳膊肘子,一拳就能把你打飞出去。”


    “唔对不起。”厉小意红了脸,被这么漂亮的大姐姐讨厌,他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我错了,不该‘欺负’他。”


    寂白当然也不是故意要凶小朋友,见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于心不忍,蹲下来拍着他的肩膀:“那你要问他什么,你给姐姐说,姐姐帮你问?”


    厉小意指着谢随说:“我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哥哥。”


    寂白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小孩,又回头望了望谢随,还真别说,俩人眉眼间有点相似的味道。


    “他是你弟弟啊?”她回头问谢随:“亲生的?”


    谢随将手揣兜里,一言未发地倚在墙边,脸色冷沉。


    寂白见他沉默,知道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索性对厉小意说:“小孩,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不然爸爸妈妈会担心。”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蹲到他呢。”


    他这几天,每天放学都会在德新高中校门口溜达,今天好不容易撞见谢随,下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到了。


    他一定要解决内心的疑问。


    “你有哥哥。”谢随淡漠地说:“我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别来找我了。”


    厉小意咬了咬红润的下唇,脸上浮现一丝复杂的神情:“算了,我以后不会来找你了,如果让你感觉到不适,我道歉。”


    看着小孩失落的背影,寂白回头对谢随说:“你弟弟好聪明啊。”


    拥有着远远超出了他这年龄段的聪明和成熟。


    “别再说他是我弟弟。”谢随烦闷地说:“并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是亲人。”


    这话,寂白感同身受,深以为是。


    “但没有血缘关系,也可以是亲人啊。”


    谢随点了点头,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是亲人,小白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的手伸到寂白的后颈上,轻轻地摩挲着她颈间细腻的肌肤,弄得她痒痒的。


    “小白,亲人之间没有隐瞒,也会无条件原谅,对吧。”


    “这是当然。”


    “那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寂白看着某人认真的神情,有些忐忑道:“说啊。”


    谢随深呼吸,沉声道:“我把厉琛打了。”


    “……”


    “但我有理由。”


    “你是不是疯了。”


    “没有,我的玉是被他拿走了。”谢随解释道:“他不是好人,你别和他接触了。”


    寂白突然伸手攥住了谢随的衣领,将他重重地抵在墙上:“厉琛不是善茬,你惹他做什么!”


    谢随怔了怔,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咦?”


    她居然会这样说他。


    至少厉琛在寂白面前,一直扮演的是温顺的暖男角色,他还以为寂白对厉琛没有防备呢。


    “你知道?”


    寂白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可是重生过一次的啊,上一世的厉琛成为厉氏集团的继承人,短短几年内排除异己,巩固地位,将厉氏集团推向行业巅峰,何等冷血又凌厉的手腕,其间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他甚至为了得到寂氏的支持,娶了寂静,不过两个人的婚姻似乎不太幸福。当时寂白自顾不暇,也没有特别关注家族里的事情。


    谢随拧着眉头说:“你知道,你还接受他的参考资料。”


    “厉琛给的教辅资料很珍贵啊,我为什么不接受。”


    “嘁,你这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小白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且狡猾得多,但他也放心了不少。


    “谢随,从今以后,你离厉琛远点,不准再惹他了。”寂白重重地压着他:“听到没有!”


    她这姿势很强势,虽然小胳膊小腿也完全不能压得住谢随,但谢随还是心甘情愿被她压着。


    “小白,你搞清楚事情的重点,不是我惹他,是他惹我。”


    “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惹你?”


    谢随伸着修长的指尖,点了点她的额头:“真不知道?”


    寂白是真的没反应过来:“我要知道什么。”


    谢随憋了很久,话都到嘴边了,但还是生生地咽了回去:“算了,没事。”


    他不想告诉寂白,厉琛对她怀有那些想法。


    “总而言之,你知道你男朋友跟他结仇了,以后离他远点。”


    寂白不服气地说:“你结仇又不是我结仇。”


    谢随拧着她的下颌,微微抬起来,盯着她那双澄澈剔透的大眼睛:“夫妻一体,同仇敌慨,这个道理你不懂?”


    “谁跟你夫妻一体啊。”


    谢随清浅笑道:“虽然现在还没有‘一体’,但总有那么一天,当然我也不介意提前。”


    他故意咬重了“一体”两个字。


    “……”


    寂白脸红了,低低地喃了声:“闭嘴。”


    58、补习班


    谢随将自己和厉小意的事情告诉了寂白。


    寂白隐约记得, 在她很小的时候,厉琛父母便离婚了。


    厉琛父母结合属于家族联姻的性质, 父亲厉庭一直都是比较理智英明的企业家, 他这一生如果有任何瑕疵, 那应该就是在中年的时候, 突然情窦初开,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别的女人, 并且为了实现自己的爱情,不顾一切阻拦和压力, 与和原配妻子离婚,将程潇娶回家门。


    无良媒体曝光了这件事, 一时间厉庭离婚事件在江城闹得沸沸扬扬, 还上了各种街头小报的头条。


    骄傲的厉琛也成了别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那时候, 寂白和厉琛是小学同学, 厉琛六年级, 而她三年级。


    那时候厉琛的性格变如同现在的厉小意, 聪明懂事,他在老师和其他小朋友面前, 从未表现出任何伤心或者难过的情绪。


    母亲搬离厉家的那天早上,他还作为毕业班的学生代表,在国旗下发表了演讲,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严肃又正经。


    可是黄昏时分,寂白发现厉琛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阶梯上, 无声地抹眼泪。


    寂白手里捏着一包刚买的大白兔奶糖,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颗奶糖。


    “别哭哦,请你吃。”


    厉琛抬起哭红的朦胧泪眼看了看寂白,接过糖果重重地掷了出去,然后跑开了。


    寂白现在想来,应是他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不过那时候寂白真的好难过,那么好吃的大白兔奶糖,她好心分给他,却被他扔掉了。


    自那以后,寂白就有点怕厉琛了,学校里她总是躲着他。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两人长大懂事,寂白时常会在宴会场合遇到厉琛,但两人关系一直淡淡的。


    现在想来,厉琛父母离婚这件事,对年幼的厉琛的伤害无法估量。


    寂白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厉琛挺能忍的,表面上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但她绝对想不到,谢随和厉琛还有这样一段奇妙的关系。


    那段时间,寂白经常在校门口看到厉小意的身影,他要么躲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下,朝着学校大门探头探脑,要么就假装在旁边的文具店买东西……


    他虽然蹲着谢随,却再没有主动现身打扰他的生活,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


    执著得就像个痴情的女孩子


    寂白走到梧桐树后,将厉小意拎了出来:“小孩,你怎么又来了呀。”


    “我、我路过。”


    “好巧哦,你每天放学都会路过德新高中,每天都让我逮到哦。”


    “哎呀。”


    厉小意挣开了寂白,咕哝着说:“我就看看我哥放学没。”


    “你别叫他哥哥了。”


    “为什么,他是我妈妈的小孩没错,那就是我的哥哥啊。”


    可是你妈妈不认他,所以你不能叫他哥哥。


    寂白当然不能这样说,小孩子不理解大人世界的复杂,他们的想法很简单的,厉小意也仅仅只是想叫谢随一声哥哥而已。


    “快回去吧。”寂白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厉小意看到边上有女学生拿着鸡蛋仔路过,他咽了咽唾沫,然后巴巴地望向寂白。


    寂白拎着他的小书包,无奈道:“我请你吃鸡蛋仔,吃了就赶快回家,别耽搁写作业。”


    厉小意连连点头。


    甜品店的高脚椅上,厉小意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大口冰淇淋鸡蛋仔,白糯糯的小脸浮现一本满足的表情。


    寂白嫌弃地说:“至于么,没吃过鸡蛋仔?”


    厉小意解释道:“妈妈不叫我吃这些外面的零食,说不干净,会拉肚子。”


    “那你可别吃了,这么矜贵的小少爷,吃坏了肚子我没法交代。”


    厉小意忽而放下了鸡蛋仔,像生气了一般,嘟嘴望着寂白:“我不和你玩了。”


    “说得我很想跟你玩儿似的,你个小孩。”


    “小孩怎么了,你没当个小孩啊?”


    寂白无言以对,搓了搓厉小意的脑袋:“你不是有个很优秀很厉害的哥哥吗,干嘛还非得要和谢随玩啊?”


    说到这个,厉小意叹息了一声:“厉琛哥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他对你不好?”


    “不是不好啦,就觉得他不像别的哥哥对待弟弟那样,揍他欺负他,厉琛哥对我很客气。”


    “小孩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不揍你还不好了?你要是给谢随当弟弟啊,铁定成天挨揍。”


    厉小意蹙着小眉头,说道:“我们班的王启明,他哥就经常揍他,但也会给他买辣条,带他去打电动、看电影,厉琛哥对我很客气,但也从来不会带我玩,我想谢随哥哥可能会不一样。”


    寂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话,只能勉力劝道:“你谢随哥哥现在还不能接受你,这事儿急不来,你以后不要偷偷来德新高中,放学径直回家,遇到坏人就麻烦了,有机会,姐姐帮你约他出来玩。”


    厉小意眨着大眼睛,希冀地看着寂白:“真的吗?”


    “当然,我不骗小孩。”


    “谢谢姐姐!”


    寂白微笑着揉了揉他的西瓜太郎小脑袋:“行了,吃完快回家吧。”


    “对了,小白嫂。”


    厉小意话音未落,寂白拍他肩膀一下:“乱喊什么,叫小白姐。”


    “好吧,小白姐。”他吐了吐舌头,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卡通信封:“我给谢随哥哥写了一封信,你帮我拿给他。”


    寂白笑了:“还写信呢,我能不能看啊?”


    “你别看,怪不好意思的。”


    厉小意跳下高脚椅:“你帮我给谢随哥哥,但是千万不要让他扔了,我写了好几个晚上呢。”


    “行,我一定让他看。”寂白送厉小意上了出租车,目送他离开。


    晚上,谢随回到空荡荡的屋里,打开书包翻出课本,准备开始完成寂白给他布置的“家庭作业”。


    课本里轻飘飘滑出一封信笺。


    谢随以为是寂白给他的情书,嘴角绽开浅笑,当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笺,却发现排头歪歪斜斜地写着——


    “谢sui哥哥,你好哇!”


    谢随眉头蹙了起来,将信纸揉成一团,反手准备扔进垃圾桶。


    破小孩居然还潜入敌人内部阵营,把他女朋友都买通了。


    他握着皱巴巴的纸团,站在垃圾桶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扔,而是打开了纸团——


    “谢sui哥哥,您好哇!真的很高兴这个世界上,我另外一个哥哥,虽然哥哥有点凶,但我还是很开心!谢sui哥和厉琛哥很不一样,虽然表面看着很凶,但是心肠很好。希望谢sui哥哥不要讨厌我,我很乖的,爱您!”


    小孩的字迹很规整,看得出来是很用心地写这封信,不会写的字,注了拼音。


    谢随躺在沙发上,手肘枕着后脑勺,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左手拎着信纸,自然地垂在边上。


    不是不在意渴望亲情,只是一个人孤独了太久,他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滋味。


    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厚厚的英语词典里。


    **


    年级篮球赛,如火如荼地拉开了帷幕。


    寂白班上的男生组早在初赛就被淘汰了,女生组还比较争气,一路杀进了决赛。


    但是对于完全没有运动经验的女孩子而言,打球的画面有些辣眼睛,有抱着球跑的、撞人的、还有尖叫跺脚的


    裁判十脸无解地看着她们,都已经懒得吹哨子了。


    寂白还想说遵守一下规则,拍着球跑,没想到身边一个女孩冲过来,直接将她的球踢走了。


    没错,她是用踢的。


    寂白无语地望向裁判,裁判摆手,表示你们玩开心就好。


    篮板下,丛喻舟他们几个男孩捧腹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哎哟卧槽,这些妹子也太生猛了!”


    也只有谢随还操着老妈子的心,站在线外,不住地指挥寂白——


    “去篮筐下守着,她们投不进去的。”


    “小白,你犯规了。”


    “算了算了,别管了,抢了球就跑。”


    谢随也是操碎了心,跟着寂白跑全场:“注意,防守!”


    男孩们都在笑话谢随:“随哥,女生打球,看看就好啦,不用这么认真。”


    谢随没搭理他们。


    小白打得很认真,他当然也要认真地指导她。


    考虑到女生的体力有限,比赛只有半个小时。


    寂白哼哧哼哧地喘息着,熬到最后关头,双方都还没有人进球,一帮男孩都在嘻嘻哈哈地笑话她们。


    真讨厌。


    寂白不甘心,带着球跑到篮筐下,望了谢随一眼。


    谢随做了个投篮的示范动作,于是她学着谢随投篮的样子,起跳,猛力一推,将篮球掷向篮筐。


    篮球在球框上旋了一圈,居然进网了!


    全场沸腾,比男生们进球还热闹。


    寂白这误打误撞进球,把比分拉成了0:1,连裁判都忍不住鼓掌了。


    很优秀!


    寂白大口地呼吸着,兴奋地冲谢随扬手:“谢随!我进了哎!”


    “看到了,小白很棒!”


    寂白跑到谢随面前,和他击掌。


    谢随目光下移,望见她松散的鞋带,提醒道:“当心摔跤。”


    寂白正要弯腰系鞋带,不过想了想,她将脚伸到谢随的面前。


    谢随看着少女害羞的眼神,又扭头望了望周围的许多同学,温柔地问:“这么多人,不介意?”


    寂白脸颊带着自然的潮红,低声说——


    “谢随不介意,小白当然也不介意。”


    这句话酿得谢随心头泛甜,他毫不犹豫蹲下身,替她将松散的鞋带重新系紧。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颀长,白皙的手背漫着淡淡的青色脉络,一直蔓延到手臂。


    全场女生的心都揪了起来,艳羡地看着寂白。


    谢随那样狂妄不拘的男孩,居然会亲自蹲下身给女孩系鞋带,瞬间苏爆了一众少女心!


    **


    两天后,篮球赛男生组。


    谢随班正好对上了陈哲阳的班级。


    比赛开始前几分钟,寂绯绯和陈哲阳一道走进了篮球馆。她给他拿着衣服,还用毛巾体贴地为他擦拭脸上的汗珠。


    寂绯绯和陈哲阳在一起了,虽然现在还属于早恋的范畴,但是父母对陈哲阳相当满意,觉得他为人诚恳又踏实,父亲又是从事教育事业,将来寂绯绯的生活也有了保障。


    两个人开始交往之后,陈哲阳会经常来寂白家里吃饭作客。


    他现在成了寂白名义上的姐夫,对寂白的关心也变得名正言顺,经常会询问她的学习情况。


    寂白对他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她总觉得,现在这种局面好像似曾相识。


    上一世,陈哲阳成为了寂白名义上的男朋友,却总是对寂绯绯嘘寒问暖,关切备至。


    寂绯绯不喜欢陈哲阳,因此他为了接近寂绯绯,选择迂回路线,先和寂白在一起的。


    现在情况好像反过来了,寂白真觉得有点可笑。


    不过,寂绯绯应该体会一下被人当成替代品的滋味。


    寂白重生回来,就是要让她把过去自己受的苦,通通尝一遍。


    果不其然,当寂绯绯发现陈哲阳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飘向寂白的时候,她立刻生气了:“你在看谁呢!”


    陈哲阳毫不掩饰地说:“小白在对面,我们要不要过去跟她打个招呼?”


    寂绯绯狠狠剜了他一眼:“这么多人,你倒是一眼就看到她了。”


    陈哲阳温煦地笑着,摸了摸后脑勺:“这不是碰巧看到了吗。”


    寂绯绯不想从他嘴里听到“寂白”两个字,所以岔开了话题:“你今天一定要把19班那些男生打趴下,别给我丢脸。”


    “那是肯定的。”


    陈哲阳跃跃欲试地做着热身运动,准备要上场了。


    这时候,谢随也入了场。


    男孩们穿着统一的红色篮球衫,带来火辣辣的青春气息。


    寂白看着人群中的谢随,冲他扬了扬手。


    他浅咖色眸子在她身上稍许停顿,眼神微弯,风一般无声地从她身上掠过。


    “之前有几场比赛,某人不是上课就是上自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寂白温顺地靠近他,浅笑着说:“今天很难得,你们班对13班嘛。”


    13班是陈哲阳的班级。


    谢随眸色愈深:“那就等着看老子怎么干翻他。”


    “好啊,我看随哥怎么干翻他。”寂白笑容舒展了。


    很难得能听到她柔柔的嗓音喊出“随哥”两个字,谢随心里痒酥酥,像是夏天里冒着泡的可乐易拉罐。


    接下来的这场比赛,几乎可以说是创下了德新高中历届篮球赛比分差异悬殊最大的纪录。


    体育部老师和裁判都快傻了。


    整场比赛,陈哲阳所在的13班居然一颗球都没有进!


    陈哲阳他们班是重点班,班上的男孩平日里你追我赶地埋头学习,连体育课都没有放过,他们哪能是19班这些个野小子的对手。


    陈哲阳打篮球还不错,但也实在带不动一帮小学鸡。


    输了个落花流水。


    寂绯绯气得快炸了,自己的男朋友这么弱,被别人按在地上摩擦,简直不能更丢脸。


    她将陈哲阳的书包狠狠地往地上一掷,转身离开了篮球场。


    寂白望向远处那个穿红球服的英俊少年,他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宛如被水冲过一般,胸膛急促地起伏。


    他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指着那个52:0的比分,示意寂白看。


    寂白嘴角抽抽了一下。


    显然这场比赛,他打得比过去任何一场比赛都更加专注且认真。


    他给她打了个520的比分。


    谢随冲她比了个无声的嘴型:“懂吗。”


    寂白抿着嘴,强忍住笑意,回应他:“不懂。”


    就在这时,寂白偏头看到在篮球馆入口的地方,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斜倚在墙边。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薄款浅粉色开衫,身段窈窕而修长,她的目光同样注视着球场内的少年。


    那人正是她的堂姐——寂静。


    寂白蹙了眉,不明白寂静怎么会过来。


    **


    谢随换了衣服走出篮球馆的更衣室,远远地瞥见那个站在窗边等他的女孩。


    阳光扑洒在她的脸上,温雅宁静,侧影与寂白竟还有些相似之处。


    谢随望望身边的蒋仲宁和丛喻舟,不解道:“她怎么来了?”


    蒋仲宁笑着说:“总归不是来找我俩的吧。”


    谢随走到寂静身边,随手一撑,坐在窗框上,开口叫了声:“堂姐,找我有事?”


    寂静嘴角绽开文静的笑意:“你乱叫什么。”


    谢随耸耸肩,说道:“小白就在外面,你要不要去跟她打个招呼。”


    “谢随,你开口堂姐,闭口小白,倒像是防着我对你有什么想法似的。”


    谢随直接问:“找我有事?”


    “我从来不爱欠人情。”寂静从包里摸出一份资料递给谢随:“我听说你在备战高考,给你报了个寒假补习班,算是还你之前的救命之恩。”


    “没必要。”谢随嘴角咧了咧,跳下窗框准备离开:“救你是顺手的事。”


    “谢随,你听我说,这不是普通的补习班。”


    寂静追上他:“这个班都是六位数起价的补习费,很多不学无术的纨绔少爷,一点基础都没有的那种,高三的寒假父母大多都会给他们报这个补习班,效果很好,我讲真的,只要肯用心,上个本科就跟玩儿似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查过你的成绩,你处于中等位置,比那些富二代强多了,你不是想跟小白念同一所大学吗,现在只剩半年不到的时间,如果不下一剂猛药,你怎么追得上她。”


    寂静的话明显是戳中了谢随的软肋,他回头,狐疑地看了寂静一眼:“为什么帮我?”


    “我说了,我寂静从来不欠人情。”


    “当初救你的人不止我,还有我几个兄弟,怎么没见你都给他们报个这什么补习班。”


    寂静知道,谢随心思深沉且缜密,她若不讲实话,他恐怕不会接受她的帮助。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她望着少年那漂亮的浅咖色的眸子,一字一顿地说:“只要你还在寂白身边,她就永远无法成为我的威胁。”


    谢随身影僵硬在原地。


    只要你还在她身边,她就永远不会成为威胁。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厉琛说的是对的,他站在她身边,会成为她的污点。


    寂静将资料表递到他手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所以,要接受么?”


    谢随垂眸看了看,资料表上,他的名字和基本信息都已经填写好了。


    他接过报名表,转手摸出打火机。


    “咔嚓”一声,细小的火苗便要漫到表格的一角。


    寂静不动声色地望着他,望着他手上闪动的那一簇细小的火苗。


    然而,半晌之后,谢随终究还是按下了打火机盖子。


    他收下了这份资料表,一言未发地转身离开了。


    望着少年冷沉的背影,寂静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她所了解的谢随,是个极其骄傲的少年,在她说出了那番话之后,她原以为他真的会恼羞成怒地撕掉报名的资料表。


    寂静从他那沉默隐忍的神情里,看到了他对那个女孩刻入骨髓的向往,就像蜉蝣生命那一瞬绽放的美好,哪怕朝生而暮死,他却矢志不渝。


    这样的男人,绝对能成大器。


    谢随可堪重用。


    59、入山


    那段时间, 或许是因为高三的战火已经打响,寂白与谢随见面的机会自然而然少了很多。


    女孩子的心思, 通常比男孩细腻敏感, 那日篮球馆寂静那一晃而过的身影, 让她察觉到情况的不对劲。


    谢随从来没有跟她讲过, 他和寂静私底下竟还有交流。


    寂白努力克制自己别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可是她只要还在意, 就没有办法做到全然不顾、心如止水。


    现在的谢随不是上一世那个苦难缠身、一无所有只有她的男人。


    谢随刚满十八岁,年轻英俊, 一言一笑哪怕仅仅是一个点烟的动作,都能引得身边不少女孩侧目关注, 芳心暗涌。


    寂白隐隐有些焦虑。


    寒假来临, 谢随越发行踪不定, 很多时候寂白都联系不到他。


    过完年, 她接到了奶奶的电话, 说寂氏集团的慈善基金会组织了一场乡村留守儿童义演活动, 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


    “你寂静堂姐也会去,大概需要进山一周的时间, 不过想到你高三课业繁重,如果没有时间也不必勉强,学习终归放在第一位的。”


    因为时间安排在寒假的年后,也仅仅只有一周,所以寂白答应了下来。


    正好出去散散心,繁重的学习都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当然, 也还有一个小小的原因——


    寂白想要重新调整一下心情。


    临出发的前一晚,她主动去找了谢随,但他不在家。寂白摸出手机要给他打电话,抬头便见他背着单肩包走上了楼,手里还拎着一口袋卤味。


    见到寂白,谢随明显地怔了怔,然后加快步伐朝她走来:“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学习啊。”


    谢随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问道:“吃饭了吗?”


    “还没。”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将寂白拎进屋:“你今晚有口福了。”


    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现在他不抽烟了,茶几上烟杠也没有了,书桌上堆着厚厚的几本教辅资料,书页翻开,还停留在他刚刚看完的位置。


    “今天晚上做卤肉饭。”谢随径直去了厨房忙碌,只对寂白说:“你自己玩一会儿。”


    寂白缓缓溜达到厨房门边,望着少年挺拔的背影,闷闷地说:“某人真是很笨啊。”


    谢随偏头睨她一眼:“怎么?”


    “看不出来小白最近有点生气么。”


    谢随放下切卤牛肉的刀,回头对她招招手:“过来。”


    寂白听话地走了过去,谢随又说:“张嘴。”


    寂白张开了嘴,谢随将一块切好的卤牛肉放进她嘴里。


    “好吃吗。”


    “好吃的。”


    他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柔声说:“出去等我,马上就好了。”


    寂白转身走到门边,恍然想起来她是要找他算账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被美食收买了呢!


    舌尖还弥漫着牛肉的香味,她有些饿了。


    等吃饱了再找他算账吧。


    寂白没好气地走到书桌边,翻开谢随那本厚厚的教辅资料,想给他检查错误。


    还挺认真,上面的题目他都做了,甚至还有红笔批改的痕迹。


    寂白觉得怪怪的,她合上教辅资料,看到书页上印着几个大字“恒英辅导密卷”。


    恒英辅导几个字有点眼熟,寂白想了想,恍然想起来,这不就是之前寂明志说要给寂绯绯报的辅导班吗?


    据说这个辅导班只面向圈子里有钱的少爷小姐开班,半个月时间的封闭式辅导,报名费高达几十万,据说含金量极高。


    寂白恍然想起这段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谢随,原来不是故意不接电话,而是进了恒英的封闭补习班。


    可是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渠道,恒英从来不会面向普通家庭招生,一般的家庭也承受不起这般高额的辅导费用。


    想到那日篮球赛上寂静一晃而逝的身影,寂白心里所有的疑虑都得到了解释。


    这家伙真的跟寂静有牵扯。


    谢随戴着隔热手套,捧着热气腾腾的卤肉汤饭走出厨房:“开饭了。”


    房间空空如也,女孩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谢随摘下手套,捡起地上的那本教辅资料,脸色沉了沉。


    **


    寂白不告而别,独自走在繁华热闹的街头,心里空荡荡,喉咙里也涩涩的,酸酸的。


    背叛——这两个字像锋利的刀子一样扎在寂白的心头。


    重生回来,她只想守着自己平静的心,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


    是他横冲直撞闯入了她的生活,可他怎么能在搅乱了她的心之后……又背叛她。


    天上有浮起了雨星子,宛如薄薄的雾笼罩着这座城市,带着冬日里独有的清冷。


    她捻紧了衣领口。


    身后传来自行车“叮铃”的一声脆响,寂白回头,雨雾中,少年单脚撑地停下了山地车。


    他凝望着她,眸光越发深邃。


    寂白加快步伐继续往前走。


    他骑着车快速地追了上来:“小白真的生气了啊。”


    寂白红着眼睛用力瞪他一眼,转身走进了身边的商城,上了扶梯。


    谢随立刻下车,将自行车停靠在路边,三两步跨上楼梯,拉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


    “我让小白伤心了?”他声音异常温柔。


    寂白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咬着粉白的下唇,固执地用力挣开他。


    谢随眉心微蹙,体贴地将女孩揽入怀中:“你乱想什么啊。”


    他胸膛的温度透过微润的衣服传到她的脸颊边,她攥紧了他的衣角,一言不发。


    “你怎么能喜欢别人”


    后面的半句话,堵在寂白酸涩的喉咙里,怎么样都说不出来,她心里真的很在乎、很在乎谢随。


    “你先追我,在我喜欢你之后又…背叛我。”寂白情绪有些失控,垂着眸子,声音已经哽咽了:“你这样真的很混蛋。”


    谢随哑然失笑,为她有这样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我喜欢谁啊我。”


    “那天我看到堂姐了。”她越说越委屈,一抽一抽地说:“她很好,没有男孩子能够拒绝她。”


    说到底,还是不够自信,寂静一直都是家里最光芒耀眼的孩子,而她…却是会晦暗落寞的那一个。


    谢随那颗坚毅的心脏被她的眼泪润湿了,他捧着她的脸蛋,凝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我永远不会背叛小白,知道为什么?”


    寂白抬眸,望着少年眼中滚烫的星河。


    “你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热爱这个世界的唯一理由。”


    所以他接受寂静的馈赠,接受她的轻视。


    “那个辅导班,是寂静还我的人情,我帮过她。”


    寂白终于松开他的衣角,诧异地望着他。


    谢随将她拉到商城的休息横椅边坐下来,老老实实地交待道:“没有告诉你,是怕吓着你,当初我在巷子里遇到寂静,有男人拿着沾了hiv血液的针管,企图伤害她。”


    寂白捂住了嘴,漆黑单纯的杏眼里透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事蒋仲宁他们都知道,你如果不信,可以问他们。”


    寂白想起来,寂静每次出入公共场合,身边都是要跟便衣保镖的。以前寂绯绯总是在背后拿这件事嘲笑寂静,说她仗着自己的豪门小姐,虚张声势。


    现在寂白才明白,这不是虚张声势,寂静实在太过惹眼,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和忌惮。用hiv病毒针去刺她,可见居心何其狠毒。


    见寂白不说话,谢随以为她被吓到了,他靠她更近了些,手紧紧地揽着她的肩膀:“不用害怕,你有我。”


    寂白那漆黑的眼睫毛被泪光粘黏着,眸子里蒙着薄薄一层霜。


    连日来的疑虑得到解决,她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觉得自己好傻好傻,真是个大笨蛋。


    就在她后悔又羞愧的时候,少年凑近了她,偷吻了吻她的唇角。


    寂白吓了一跳,抬眸,小心翼翼地望他。


    他似笑未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干嘛偷亲我。”


    “那就光明正大的亲吧。”


    谢随说完,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颌,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亲吻她了,谢随很想念她的味道,用了力,似宣泄般咬了咬她的下唇。


    寂白耳朵蓦地红了,她想挣扎,小声地呜呜呻|吟着,嗓音软软的,手臂却被他握住,牵引到了他硬邦邦的腰间,环着。


    寂白不由自主地抱紧了他的腰,身体缩进了他的怀中,躲避他这一个又吮又咬的吻:“谢随,疼疼”


    谢随松了松。


    好不容易挣开他,寂白软软的身子缩在他的怀中,主动抱住他,躲避他的亲吻。


    谢随笑了笑,任由女孩将脸埋进他的锁骨窝里。


    “疼什么疼,老子又没用力。”


    寂白红润的唇酥酥麻麻的,都快被他吻得没知觉了。


    “本来就疼。”她细声咕哝。


    “那我再轻一点。”


    他捏着她的下巴,再度吻上了她。


    这一次,谢随不再粗暴了,他温柔地吮吸着,舔舐着,一点点逼她迎接他全部的入侵


    他的唇瓣软软的,凉凉的,可是舌尖却是温热的。


    寂白不再躲避,尝试着主动与他的舌尖接触了一下,这一下,彻底点燃少年腹部的火,他连忙躲开,甚至往旁边挪了挪。


    “谁让你乱动!”


    寂白不明所以地望着她,黑漆漆的眸子里有点小无辜:“我”


    不能回应吗?


    谢随很狼狈地站起身,加快步伐走出商城,吹吹冷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推起自行车准备溜了。


    寂白追出来,捂着肚子说:“我要吃卤肉饭,有点饿了。”


    “吃完了已经。”谢随没好气地推着车往前走:“你吃空气吧。”


    寂白轻轻打了他一下:“怎么这样。”


    “快回家去。”谢随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不敢邀请她去小出租屋,不然他今晚真要当禽兽了。


    “好吧。”寂白闷闷地停下了脚步:“谢随,以后你有任何事,都要告诉我哦。”


    谢随微微弯起唇角,视线落在她身上:“小白q好像是第一次吃我的醋。”


    他嗓音微扬,像一片薄薄的羽毛落在她的心上。


    寂白怨怼地睨了他一眼:“好男孩是不会让女生吃醋的。”


    “我答应你。”谢随眼角虽然带着笑,但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虔诚:“对我,你可以放心。”


    寂白睫毛微颤,这些日子以来,她心里总是在闹别扭,有猜疑,也有试探,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结果,虽然告诉自己,要相信谢随,但总是心有戚戚。


    现在仔细想来,她无非只是想等他这一句话。


    你可以放心。


    无论你荣耀加身亦或者众叛亲离,谢随永远不会背叛你。


    **


    年后,寂白跟着寂氏集团的慈善基金会一起进了山。


    路虽然不太好走,有些颠簸,不过好在公路可以直接通到村里去,不需要下车跋涉山路。


    平凉村是临省平凉山深处的一个贫困村,也是寂氏集团对口扶贫的山村。寂白听同行的堂姐寂静说,村里的学校都是寂氏集团慈善基金会修缮的。


    颠簸的吉普车里,寂静告诉寂白,寂氏集团家大业大,且在近十年间发展成了行业翘楚,如果不多做慈善,风头太盛恐怕会引来侧目,慈善正好可以遮掩寂家的锋芒。


    寂白望着窗外雾蒙蒙的深绿色山林,点点头,认同了她的话。


    虽然她更倾向于相信奶奶做慈善,不仅仅是出于遮掩锋芒的目的。


    小时候,奶奶也曾教育过家里的姐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君子立身立世的原则。


    不可滥情,也绝不可对无情,成为一个优秀的掌权者容易,但成为一个善良的好人,却不易。


    旅途的后半程,寂静有些晕车,寂白一直在照顾她,让她靠着自己休息一会儿,还给她剥了一片橙子。


    寂静靠着她小憩,却没有接她递过来的橙子,而是推说怕待会儿想上厕所。


    寂白知道寂静一向谨慎,吃东西也很小心。她耸耸肩,丢了一瓣橙肉扔自嘴里。


    半个小时后,吉普车终于驶入了平凉村。


    村子因为通了马路,所以并不算特别落后,街道都修得比较平整,道路两旁还有卖小吃的副食店。


    寂家姐妹被安排在一户条件比较好的村民家里,家是四合的原谅,两层高的小楼房,外面还有狮子头铁门。


    这家村民姓顾,寂静很礼貌地唤他们一声顾叔顾婶。


    夫妻俩很热心地招待了寂家姐妹,说他们家大儿子念了大学,现在有出息了,全靠寂氏集团的资助。


    顾家有两兄妹,哥哥名叫长生,现在在江城的重点大学念大三,成绩很好,据说年年能拿奖学金,看上去是个沉默寡言的男孩,侧脸看上去跟谢随还有些相似,眉骨高挺,眼眸深邃。


    妹妹今年不过十岁,名叫千穗,在村里的希望小学念书。


    从两个孩子的名字里,寂白能够体会到父母对他们深切的爱,一个长生,一个千岁,都是长长久久的意思。


    每当寂白看到别人家父母的时候,其实也会想,即便父母对于家里的姊妹有所偏私,但终究还是有爱的吧。


    她的父母爱她吗,寂白经过认真的思忖之后,悲哀地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晚上,顾家父母做了一大桌的当地菜,有鸡有鱼,这个朴素的家庭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来招待他们。


    寂静性格开朗,很会说场面上的话,所以气氛也还算活跃,其乐融融。而寂白则要内敛一些,话不多,也不会太多的客套。


    吃饭的过程中,夫妻俩亲手给寂静和寂白每人剥了一个鸡蛋。


    顾叔叔说是家里土鸡昨天刚下的,城里还不一定能吃到这么好的土鸡蛋呢。


    寂白礼貌地接过白莹莹的鸡蛋,用筷子戳起来,嚼了一口,虽然感觉和平日里吃的鸡蛋好像没有不同,但营养价值应该很高。


    寂静自然也礼貌地道了谢,不过鸡蛋放在碗边的盘子里,却没有动过一口。


    不仅仅是鸡蛋,就连满桌丰盛的菜肴,她都没怎么碰过,只是夹了青菜就白米饭吃。


    堂姐自小娇生惯养,一则可能吃不惯这里的农家菜,二来,或许也有点嫌脏。


    顾家父母务农,常年累月与土地打交道,尽管他们做饭炒菜肯定是洗了手的,但寂静还是觉得脏。


    寂静趁着顾家父母去厨房洗碗的间隙,偷偷地将鸡蛋喂给了院子里的一条小土狗。


    不过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却看到顾家的哥哥顾长生,默默地望着她。


    寂静被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盯得有些心虚。


    顾长生却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那一整晚,寂静都觉得心有戚戚。


    晚上,夫妻俩给寂静和寂白安排住同一间房,让她们早些休息,因为旅途的奔波,寂静早早地上了床,拿着手机看股票。


    寂白坐在小书桌上写作业,千穗敲了敲门,进屋说学习上遇到不懂的问题,想请教两位姐姐。


    千穗先望了望在床上看手机的寂静,觉得她可能没有那么忙,于是走到她面前,礼貌地问:“姐姐,有道数学题你能帮我看看吗?”


    寂静看着股票,分不出心思和时间来,漫不经心道:“我毕业很久了,初中知识大多忘了,你去问寂白姐姐。”


    千穗本来想解释说自己自己其实是小学生,这是寂白放下了教辅资料,对千穗说:“过来给我看看吧。”


    “嗯,麻烦姐姐!”


    小学的数学题对于寂白来说很轻松,她用几分钟给她讲解了思路和步骤,然后督促着千穗自己解出答案。


    千穗向寂白表达了感谢,又从包里摸出一把牛轧糖送给她。寂白笑着接过了牛轧糖,说这几天要是有不懂的问题,可以来问她。


    等千穗离开以后,寂静淡淡说了句:“小白,别太当滥好人了。”


    寂白不解地望了望寂静:“啊?”


    寂静放下手机,似乎准备好好地教育她一番:“你的时间也很宝贵,用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必要,她如果有不懂的问题,自然可以明天去学校问老师,如果这几天你都帮她辅导家庭作业,你的时间成本可就浪费了。”


    “我没想怎么多啊。”


    “所以我说你当滥好人。”


    寂白耸耸肩,摸着包里的牛轧糖,没再多说什么。


    寂静做事讲究时间和效率,无可厚非,但寂白觉得,给小孩讲讲题,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晚上,寂静说不大习惯与别人同一张床睡觉,因此顾家夫妻俩又在房间里给寂白铺了另外一张床。


    寂静是家里的独生女,娇生惯养情有可原,只要她没有太过分,寂白还是会让着她一些。


    关灯之后,寂白躺进被窝,听着寂静平缓的呼吸,她知道她没有睡着。


    良久,寂静忽然道:“小白,你对寂氏集团继承人的位置有意吗?”


    寂白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寂静居然会直言问她这种事,不过她既然如此坦诚,那么寂白也没有隐瞒,直言相告:“有的。”


    寂静笑了笑:“不过小白,你应该知道,选择这条路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寂静翻了个身,隔着浓郁的黑暗,与对床她遥遥对视:“任何事都有代价,无边的权势与财富,势必令你失去最宝贵的东西,自由、快乐甚至你最在意的人。”


    寂白抿抿嘴,没有说话,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她有选择吗,没有。


    如果她无法拥有凌驾于她的原生家庭之上的权势,无论她跑到天涯海角,寂明志和陶嘉芝都不会放过她。


    除了生,便是死。


    “我没有选择。”


    “你当然有。”寂静沉声说:“有个提议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什么提议?”


    “你和谢随我都很欣赏,你们助我夙愿得偿,我给你们一个光明的未来,如何?”


    60、地震


    对于寂静的提议, 寂白久久未言。


    若真要竞争,寂白觉得自己不一定会输给寂静, 至少, 她拥有重生这一最大助力, 未来集团里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她都知晓。只要未雨绸缪,她有自信能够打出一手好牌。


    也正是因为重生过一次, 寂白不太敢轻易相信寂静。


    寂静是冷酷的唯利主义者,无论是公司的元老, 还是跟随她多年唯她马首是瞻的“开国功臣”,只要稍有威胁到她的利益, 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踢出局。


    与她合作, 实则与狼共舞。


    寂白没有立刻回答, 寂静让她考虑一下, 或许未来她会改变主意。


    次日, 在基金会的组织下, 寂白和寂静两姐妹去留守孩童家里探望,送上基金会给他们准备的礼物和红包。


    全程有扛着摄像机的师傅进行跟拍, 届时用作集团的公益慈善宣传。


    摄像机镜头前的寂静落落大方,举止得体。同时她对留守孩童嘘寒问暖,表现得关怀备至。


    不过当摄像机镜头挪开的时候,她会立刻与这些脏兮兮的孩童保持距离。


    后来寂白说她的手链不见了,就是她戴着玩的红绳系生肖狗手链,问寂静有没有看见。


    寂静板着脸对她说, 肯定是有小孩趁你不注意,给你扯走了。


    “不至于吧,地摊小玩意儿,不值钱啊。”


    “他们懂什么,就觉得稀罕,所以我让你最好不要接触他们啊,丢了东西你都不好去找他们要回来的,省得人家还说咱们欺负小孩。”


    寂白“哦”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


    恒英的封闭式补习班位于一栋写字楼高层,条件设施都相当不错,地暖开放,还有设有自助餐厅和休闲健身中心。


    谢随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低头专注地在草稿纸上演算。


    在这个辅导班里,谢随终于感受到了名列前茅是什么样的滋味。


    前半年在寂白的帮助下,他各科的基础都差不多已经打扎实了,现在与这些零基础的富家公子们一起学习,相当于又重新温习巩固了一遍。


    谢随自小吃了不少苦头,是靠自己摸爬滚蛋练出来的一身钢筋铁骨,因此无论做任何事,他都是拼了命去做,这一身亡命的闯劲儿用在学习上,让他在这个班级稳坐第一名,成为了备受瞩目的“好学生”。


    他当了太久的坏学生,抽烟打架赛车,甚至他侧腰间还挂了一枚狂野不羁又可爱的…小狗纹身。


    成为格格不入的边缘人,看上去好像很酷。


    可是谢随知道,这一点都不酷。


    等你走出年少轻狂的那一天,你以什么安身立命?


    他在无数次深夜里辗转难眠的自省中,慢慢地长大,变成自己过去特别看不上眼的那类好学生。


    至少,他得为了小白,努力试一试。


    关于腰上那枚小狗纹身,寂白无意间看到之后,又好气又好笑,拉着谢随去了学校外面写字楼的纹身工作室,一定要让纹身师给他洗掉。


    谢随纹的时候一声没吭,洗的时候倒是疼得嗷嗷的,还骗了寂白一个安慰的抱抱。


    总归他是要当个好学生,但锋芒太露,总会招惹到某些存心惹事生非的家伙。


    前排几个纨绔少年望着谢随,神情不满。


    这穷逼不知道怎么牵上了寂氏集团那位平时从不拿正眼看人的大小姐寂静,这才有机会和他们同班学习,仅是这一点,就足够让这帮少年们看不爽了。


    戴星冶经过谢随身边,故意碰掉了他的笔记本。


    谢随没注意到这男孩是故意找茬,屈身去捡,就在这时,黑色的aj运动鞋踩在了他的笔记本封面上。


    谢随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戴星冶。


    戴星冶笑着说:“哟,不好意思啊谢随,给你踩脏了。”


    他还故意用脚碾了碾笔记本。


    谢随眸中划过一丝凛冽的戾气,沉声说:“捡起来,擦干净。”


    “你让老子给你捡书,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然而他话音未落,谢随忽然抬腿一脚,踹在了戴星冶的膝盖上。


    戴星冶向下一跪,却又被他自身后锁住了脖子,手也被反扣在了身后。


    只要谢随轻轻一拧,这家伙手臂绝对脱臼。


    戴星冶疼得呲牙咧嘴,连声求饶:“哎哎!松手!疼…疼啊!”


    谢随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冰冷:“我像在开玩笑吗?”


    “不像不像,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戴星冶平日里混迹于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中,称王称霸,哪里遇到过这么野的家伙。


    谢随松开反扣他的手,戴星冶不敢耽搁,连忙捡起地上的笔记本,用力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着,擦干净了灰,这才恭恭敬敬地还给了谢随。


    谢随不客气地夺过笔记本,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压着嗓子让他滚。


    戴星冶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远远望着谢随,本以为是个任他欺负的小绵羊,没想到居然还是头狼。


    戴星冶也是欠收拾的贱骨头,不打不相识,他这就算是缠上谢随了,每天一大早开车去接他,放学也要固执地要送他回家,去他家写作业,还抄他的家庭作业。


    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谢随其实不反感戴星冶这样的傻逼富二代,别人主动示好,要与他交朋友,他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当然也绝不会热情地回应。


    君子之交淡如水。


    因为圈子里戴少爷对谢随的主动示好,让他在补习班里的境况好了很多,大家见面也都叫上一声随哥,没人敢找他麻烦了。


    谢随也就是看着冷漠,其实对人挺好,比如考试的时候,这家伙做完了便趴桌上睡觉,答题卡坦坦荡荡地仰面朝上,身边几个伸长了脖子的“千里眼”少年简直爱惨了他。


    初八晚上,戴星冶趴在谢随家的茶几上写作业。谢随嫌闷,给窗户开了道缝隙,让凉风吹进来,驱散戴星冶那一身浓重的男士古龙香水味。


    “你他妈抄完了快滚。”


    谢随揉了揉鼻子,很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你以为我想带在你这破屋里。”戴星冶被冻得瑟瑟发抖:“你家也还寒酸了吧,连地暖都没有。”


    “你给老子装一个。”


    “行,明天我就让人来给你装。”


    谢随懒得理他,兀自打开了电视机,催促道:“你速度点。”


    “知道啦知道啦,拉屎也催,抄作业也催,你这人就是太没耐心。”


    谢随的确没耐心,不过戴星冶也的确没福气见到谢随真正有耐心的时候。


    面对那个女孩,他的温柔和耐心能达到某种丝丝入扣的极致。


    戴星冶一边抄作业,一边说:“随哥,你怎么认识寂氏集团那位‘冷静’大小姐的啊。”


    “不关你事。”


    “你不知道,‘冷静’大小姐平时都拿鼻孔看人的,高冷得一批,咱们这些人说白了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戴星冶偏头打量了谢随一眼,笑了起来:“当然,随哥也算是天姿国色美颜盛世了难怪嘿嘿嘿。”


    他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锋利的刀子从他耳边飞过,径直落在了他正对面的飞镖靶盘上。


    戴星冶惊得说不出话来,后脊背都冒了一层冷汗:“卧槽!”


    谢随又拿起了果盘里的水果刀把玩了起来,威胁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连忙给自己比了个封上嘴巴的手势,埋头抄作业,不再瞎说了。


    半晌,他突然搁下笔,问谢随:“随哥,我突然有点晕是怎么回事。”


    谢随说:“我突然有点想踹飞你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戴星冶突然指着头顶的电风扇:“我他妈你家房子在摇啊!”


    谢随也看到柜子上金鱼缸里的液体晃荡了一下。


    不过这摇晃来得快也去得快,就像一阵风似的,很快就恢复平静了。


    “什么情况啊?”


    谢随很淡定地说:“可能房子要塌了,建议你快跑。”


    戴星冶无语,这家伙就是想赶他走是吧,他偏不走,继续埋头抄写作业。


    十多分钟后,戴星冶嚷嚷说:“随哥,有没有喝的啊,你小老弟快渴死了。”


    谢随极不耐烦地站起身,去冰箱里取了两瓶橙汁易拉罐,因为小白偶尔会来这边,所以家里是常备饮料的。


    谢随从厨房走出来,戴星冶说拿着遥控器正好翻到新闻频道。


    新闻里正紧急插播一则地震的新闻,谢随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赫然看到屏幕左下方显示震中:平凉山脉,震级:7.9。


    “砰”的一声,谢随手里的易拉罐落了地。


    **


    地震发生的时候,寂白和寂静正在平凉村小学的音乐教室里进行交响演奏的排练,为明天上午的文艺汇演做准备。


    当时教室里只有基金会的几个工作人员和寂静的两名保镖。


    灾难发生的那一刻,房屋开始剧烈地震动摇晃,几秒的时间,教室里的吊灯和电风扇哗哗往下掉。


    所有人反应过来的刹那间,都是疯狂地往外冲。


    整栋教学楼只有两层,音乐教室位于一楼的墙拐角处。


    重生过一次的寂白求生欲可能比别人更强,对危险的体察也更加敏感,所以她第一个跑到门边。


    回头,看到被头顶掉下来的电风扇砸到头的寂静趴在地上,艰难地翻滚着,血流满地


    寂白的大脑放空了两秒,来不及思考,她本能的反应便是冲过去将寂静扶起来。


    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寂白扶着寂静躲到了身边最近的三角区。


    整个房屋的大梁已经坍塌了,周围那些看似坚固的墙壁在猛烈的地震中哗哗崩跌。


    幸而她们所在的三角区摆放着一架钢琴,钢琴承担了周围倒塌的绝大部分钢筋碎石,为两个女孩撑起了一个稍稍安全的屏障。


    寂白将已经受伤的寂静护在身下,听着周围轰隆隆的巨响声和人们惊惶失措的尖叫声……天旋地转。


    从来未曾有一刻,感觉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或许下一秒,她便会再度离开这个世界。


    这一次的离开,应该就是永远的离开了吧。


    还是会有遗憾,虽然寂绯绯已经受到了惩罚,可是她还是好舍不得,她舍不得那个正在努力为她爬出泥沼的少年。


    她舍不得将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弃在这个世界上。


    寂白紧紧地闭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遭一片静寂。


    寂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了没有,周围好安静,好黑。


    她还能感受到温度,怀中女孩身体的余温。


    寂白尝试着动了动,却摸到黑暗的周围都是冷冰冰残垣断壁,她所能活动的空间,少之又少。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身体,还有腿都还在,且没有痛感,这才稍稍地放心了些。


    身下的女孩发出一声闷哼,寂白连忙问道:“姐,没事吗?”


    “我不知道,头、头有点疼。”


    寂白想起刚刚寂静的脑袋让吊扇砸了一下。


    “没事的,姐,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你还有哪儿疼?手脚都还好吗?”


    寂静顿了顿,说:“我不知道,没有感觉。”


    “那应该没事的。”


    寂静担忧地问:“有人会来救我们吗?”


    “肯定有。”


    “这里有消防员吗?”


    “我我不知道。”寂白想着村里好像没有消防员,从最近的小镇过来都得走一天的山路。


    “村民回来救我们的。”寂白安慰寂静:“姐,你别怕。”


    寂静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天灾,过去处理工作事宜的冷静的模样荡然无存,她嗓音里带了颤栗的哭腔——


    “房房子都垮了,不知道埋了多少人,这里太偏远了,没有人会来救我们,我们会饿死,渴死的”


    绝望的情绪一旦蔓延,很容易传染,寂白也很害怕,喉咙里带了酸涩,她也差点哭了。


    “你别、别这样说,会得救的,一定会,奶奶不会放弃我们的。”


    “奶奶快、快给奶奶打电话!”寂静攥住她的手,激动地说:“告诉奶奶我们还活着,让她快来救我们!”


    寂白艰难地将手伸进包里摸手机,却摸出了之前顾千穗那小姑娘给她的一把牛轧糖。


    她心中一喜,对寂静道:“姐,咱们不会饿死了,我、我有吃的。”


    她将牛轧糖摸出来,数了数,一共有三枚。


    寂静看到牛轧糖,想到那晚寂白给千穗补课的事。


    她说寂白浪费时间很不明智,而此刻,她却要依靠手里这仅有的几颗糖延续生命。


    寂静有点难受,她又想起那日被她喂狗的鸡蛋,还有顾长生那复杂的目光。


    从小到大,她所接受的教育教会她伪装、自私和掠夺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究竟是否正确。


    对于她而言,达成目标就是唯一的正确。


    可是濒于死亡边缘的寂静,第一次开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寂白不知道寂静在想什么,她尽可能寻找着出路,但是周围被堵得死死的,稍稍一动就会有碎石掉落,寂白只好重新回到三角区,不敢再乱动了。


    灾难之后,周围极静,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埋了多深,这狭窄的一隅仿佛已经被世界所遗忘了。


    “小白,你为什么要回头?”


    黑暗中,寂静忽然问她,为什么要回头救她。


    “如果换了是我,我不会来救你的。”


    “我知道。”寂白靠着墙坐了下来:“身体本能的反应吧,我们是姐妹。”


    “寂绯绯才是你的姐妹。”


    “如果是寂绯绯,我可能不会折回来了。”


    寂白说这话的时候,带了点自嘲的笑意。


    寂静默了默,说道:“我跟她本质没有不一样。”


    我也很自私,很残忍,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但是你帮了谢随。”


    寂白忽然抬头,望向茫茫黑暗,沉声说:“你帮他报了那个很贵的补习班,这或许能改变他的命运。”


    寂静笑了笑:“就为这个?”


    “嗯。”


    只这一个理由,足以让寂白回头救她一条命。


    “所以我说你当不了寂氏集团的领导者。”


    寂静摇头说:“当你太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成为你最薄弱的伤口,敌人会利用这伤口来牵制你、折磨你,令你一败涂地。”


    寂白当然也知道,寂静应是她的敌人,多年以后,她们或许会站在对立的两端,争夺最终的胜利。


    若她没有回头,便能轻而易举成为这场战役的最后赢家。


    寂静见她沉默,冷笑着问:“后悔了吗?”


    寂白无奈说:“姐,咱们还是先等得救了,再说这些事吧。”


    毕竟现在俩姐妹都还被深埋在废墟中,随时一场余震,都有可能要了她们的命,先保住命,再谈什么继承人的事吧。


    寂白总算在碎石堆里摸出了她的手机,屏幕虽然碎了可是没有坏,她兴奋地打开,却发现现在信号全无。


    本来村里信号就不太好,现在发生地震,可能更加没有搜索不到信号了。


    寂静已经冷静了许多,她说:“这太黑了,你把电筒打开,看看周围的环境。”


    寂白打开了手机自带的电筒,先照到寂静的身上,寂静被手电晃逼得遮了遮眼睛,而当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寂白忽然关掉了手电筒。


    “怎么了?”


    “没、没怎么,我觉得还是要省点电。”


    寂白努力抑制着嗓音的抖动:“不知道还要呆多久,留着电,说不定关键时候,能救命。”


    好在寂静没有反对。


    寂白全身颤栗地坐到了墙边,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紧紧地咬着,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刚刚打开手电筒,她看到寂静的双腿膝盖至小腿,全被轧在了钢筋混凝土之下,鲜血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 》